第20章
這筆桿子都是珊瑚做的?
只聽過玉管筆東京豪族會用,這也太貴重了。
在場人見了意玉去紫蝶位置的場面,聽到她的話,都不覺困惑。
這貴婦人怎么去了紫蝶的位置?
還有,什么,什么國公府?
在場人見過最大的官,無非是縣宰,其次是堂長。
這明州的知州都沒機(jī)會接觸,更別說東京的堂堂國公府了。
只在書本上偶然見過這官名。
難道那個孤女紫蝶,是這位溫婉富貴的貴婦人的女兒?
“紫蝶是她的女兒?這么富貴的人啊�!�
“念念,你說,她身上的衣裳,是真的嗎?這么多金子玉石,香料錦緞金絲�!�
那個對名貴物件最有權(quán)威的鄉(xiāng)紳女兒念念臉色一僵,失去了中心失去了眾星捧月的她很是難受。
但要裝得自己不在乎,為了顯擺自己的知識,于是說:“光這套衣裳,就夠普通人家吃三年的飯,金絲縫制,繡娘繡下精巧圖案。”
“頭上的什么綴珠玉梳金飾,價值早早不可估量,也就只有我父親進(jìn)京買物件的時候,才得以在拍賣行窺見一二的物件。”
“而且,這位貴婦人的穿著,還只是她們那個階層的平日打扮,要是等封了誥命,上了宴席,那服飾才叫一個五色生輝,珠光寶氣�!�
問的人驚呼一聲,過幾日就把這話傳遍了學(xué)堂。
紫蝶的閨蜜坐在堂下。
意玉趁著小廝門搬物件的間隙,打量了在場的人。
紫蝶的閨蜜特地討好地一笑,以為能獲得兩分青眼,畢竟她看這貴婦人性子好,應(yīng)該會回她一笑。
夠她吹好久的,也夠特殊了。
但意玉看著她刻意討好的笑,只是淡淡地掃過,沒有其他的神色。
但讓閨蜜覺著自己被排擠歧視了,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看穿,當(dāng)成猴子一般的無聊戲碼。
她總算明白了紫蝶被戲耍的感受。
意玉只是禮數(shù)都不做了,對她只有不喜,但并沒有歧視,她沒有歧視這個東西的。
她雖有禮,但對于這種欺辱紫蝶,耍紫蝶當(dāng)傻子一般的惡人,沒有好臉色。
依照紫蝶給的特征,意玉平靜地看了了一圈,等小廝收拾利索,稟告后,連個眼神都沒留,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富貴人家轉(zhuǎn)身離去。
優(yōu)雅,高貴。
自此之后,沒人再敢說紫蝶是外來的孤女,也沒人敢在背后嘲諷紫蝶。
算是真真的一勞永逸,紫蝶也不必在午夜夢回?fù)?dān)憂別人自她走之后,會不會背后罵她心性小,背后拿她當(dāng)反面例子。
提起她,只有懼怕,羨慕,以及說“我同國公女兒同過窗”的炫耀恭維。
一旁,方才還頤指氣使嘲諷紫蝶的夫子,站在堂長身側(cè),唯唯諾諾地聽訓(xùn)。
但堂長并沒有責(zé)備他,只是扯出個極為和善的笑。
就當(dāng)夫子以為堂長大人有大量時,堂長笑說“你可以滾了”。
夫子蒙楞了。
他趕忙湊上去說堂長您真會玩笑,結(jié)果卻劈頭蓋臉挨了校長狠狠一巴掌,堂長歪著嘴,陰陽怪氣:“你還想待著不成?”
“這是誰家�。窟@是誰家人��?你這都敢給我得罪?!”
“這是國公府,東京的國公府!國公府�。 �
“剛才那位貴婦人見到了沒?那般溫柔刀,嚇得我一愣一愣的,即便打聽到是個不受寵的繼室,同紫蝶這繼女關(guān)系不好,但女兒遇難,仍舊能看似無齟齬,表面笑呵呵地為紫蝶撐腰,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人家國公府的臉面,人家要一直對外,連個口子都破不開�!�
“要是個沒落的國公府,我道個歉送點(diǎn)錢動用關(guān)系也就過去了,學(xué)堂仍舊能歸我所管。可這家的主子,你知道是誰嗎?”
“啊?誰?”
“如今權(quán)幸,當(dāng)朝抵御千軍萬馬的大將軍,薛洺!權(quán)勢滔天,手段血腥,陰狠毒辣,修羅閻王!圣上都得忌憚的人��!”
“如今你欺辱了他的女兒,就是在打國公府的臉,在打薛洺的臉,就是在打圣上的臉啊�!�
堂長沒好氣擺手:“你如今讓這位的女兒受了欺凌,等著死吧�!�
“我也得跟著你死,別說留你一口飯了,我家里八成都得遭審查。這學(xué)堂的堂長位置鐵定都保不住了,哎呦�!�
“誰?!”
夫子嚇得跌跌撞撞。
他欺軟怕硬慣了,沒想到這次碰上個巨硬無比的茬。
薛洺?
這個傳聞中渾身煞氣,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閻羅將軍?
不得一刀殺了他?!
不是,不都說現(xiàn)在社會都是這樣嗎?資歷老的欺凌小的,他為何不能耍耍威風(fēng)?
夫子心里那叫一個后悔啊。
為什么啊,為什么他沒有早知道?早在他對紫蝶態(tài)度差,但紫蝶以禮報之時,就該明白啊。
他還以為是她端,她脾氣軟,原來是大家風(fēng)范。
早知道他就把這人供著了,這樣說不定還能和薛大將軍搭上關(guān)系。
不懸著把刀在頭上,這種踩高捧低的人家永遠(yuǎn)不會覺著自己有分毫的不妥。
*
意玉尋到紫蝶之后,就立馬向東京報了平安,尋找的人手也都歇下了。
紫蝶聽了意玉繪聲繪色說那群人反應(yīng)的話,樂得合不攏嘴。
心里的郁氣,以及怕他們會背后挖苦的后顧之憂,也早早消了。
意玉見自己的安慰起了效,心里總算舒了一口氣。
紫蝶在明州修養(yǎng),最后留憶了在明州的日子,好好告別了幾個認(rèn)識的街坊姐姐伯伯,便要回東京了。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意玉明明才及笄沒多久,可卻極為會照顧人,她同意玉的感情逐步升溫,現(xiàn)下已然熟悉了意玉的懷抱。
她投身進(jìn)了意玉的懷抱。
鼓鼓囊囊說:“我好開心,總算卸下了心頭大事……”
而后,便沒聲了。
意玉一瞧,紫蝶因?yàn)榇笙泊蟊�,暈了過去。
第22章
第
22
章
若不是明玉,我不會忍她……
意玉這些日子操勞過度,本來給自己尋的醫(yī)師,明白氣血虧損的癥狀,還沒拿藥,正好給紫蝶一并瞧了。
醫(yī)師說這是情緒起伏過重,大喜大悲所致,估摸著這兩日的申時差不多就能醒了。
意玉才算安下心來。
她顧不上自己去吃藥,只是盡心盡力地守在紫蝶床邊,打算等她醒了自己再離開熬藥,不然她不放心一個小姑娘病著,身邊也沒個親人的。
給她掖被角的時候,卻被一陣力氣給抓住了手腕。
后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巨大的力氣拽著她細(xì)弱的胳膊,往床邊扔了過去。
意玉身體慣性地往后倒,胳膊實(shí)在地磕到地上,關(guān)節(jié)處鉆心地痛,抬不起來。
她心里一驚,不明白這人到底是怎么進(jìn)來的。
外面仆婦小廝侍衛(wèi)戒備森嚴(yán),即便他武力再怎么高強(qiáng),也不至于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她擔(dān)心床上的紫蝶,強(qiáng)撐著身體,要保護(hù)紫蝶。
紫蝶受傷,薛洺會擔(dān)心。
結(jié)果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冷若冰霜的煞氣眸子。
意玉本能地畏懼那雙眼睛,強(qiáng)大威懾,充斥著冰冷的煞氣。
是薛洺。
意玉從前一直把他當(dāng)成一個心地善良的恩人。
他面對自己時,也就只有厭煩,哪怕是那日中了春好藥,薛洺也只是男人的侵略性讓她覺著畏懼。
而今日,她第一次明晃晃面對這樣的薛洺,他的眼睛冷冰,框在狹長的眼眶里,眼皮懨懨地微掀,黑得瘆人,平靜中醞釀著風(fēng)暴。
看仇人的眼神,蔑視不自量力的螻蟻。
意玉第一次明白,為什么薛洺會有鐵面閻羅的稱呼,為什么薛洺會令敵軍聞風(fēng)喪膽。
他給紫蝶掖好了被角,等把紫蝶安置好了,他把紫蝶擋在身后,居高臨下地看著意玉。
他很生氣。
強(qiáng)忍著那股害怕。
意玉捂著胳膊,試圖減輕一點(diǎn)磕到手臂的痛楚,讓自己的聲音沒那么發(fā)抖,說:“薛將軍安好,紫蝶是因?yàn)榇笙泊蟊艜灥�,您不必�(fù)?dān)憂,您軍中事務(wù)……”
意玉想叫他別因?yàn)樘^擔(dān)憂分了心神,在戰(zhàn)場上受傷。
他卻理都沒理,眼睛只看自己的女兒,心中的煩躁翻涌,不耐煩地說了句:
“閉嘴�!�
薛洺看紫蝶暈在床榻上,就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明玉,也是這般病秧子地躺在床上。
自此,他的妻走了。
薛洺對著紫蝶好一陣鑒定她還有沒有活著,強(qiáng)大穩(wěn)定的男人,也晃神了,嘴里輕輕喚著紫蝶。
那些鑒定人死沒死的手段,可見他對明玉的死去,在心中演練過了多少次。
后,看紫蝶還沒醒,他閉了閉眼,轉(zhuǎn)過身,靴子一步一踏,來到意玉面前。
俊美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就是令人害怕。
“明玉的女兒,你生膽子了,也敢動?”
“撇責(zé)任撇得真快,我不用擔(dān)心?懷意玉,你倒是很有理�!�
薛洺冷到極致的眼神,以及周身的威嚴(yán),讓意玉被他的煞氣驚到發(fā)顫。
薛洺看著意玉可憐蒼白的臉,譏誚:“你卑微無趣,心思歹毒,利用別人的善心,用這幅木訥可憐的臉博同情�!�
“只因紫蝶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你便這般折騰她�!�
“為同明玉爭風(fēng)吃醋,比較高下,帶紫蝶擅離明玉拍板定下的好學(xué)堂,攛掇著這么乖巧的一個孩子離開學(xué)堂,叛逆不堪,折騰得她昏厥不醒。”
意玉垂下頭。
她斂下了眉頭,她試圖張口解釋。
但薛洺并不相信她的任何話。
傷害了明玉,是他的底線。
明玉藏他心中,不可觸不可及。
薛洺不想看見意玉這幅模樣,不論是她仰頭直視,還是低頭不語,都不想見。
因?yàn)檫@真的會讓他覺著她很可憐。
因?yàn)橐粡埡兔饔裣嗤哪槨?br />
于是,轉(zhuǎn)過身去,只看著在床榻上的紫蝶,冷漠地留下了一句:“現(xiàn)在,從我面前消失�!�
“看見你,聽見你的聲音,同你一切有關(guān)的,都會讓我沒由來地難受�!�
意玉還想說些什么,但薛洺發(fā)了最后的警告:“還不走?要不是明玉生前的囑咐,讓我忍著你這個妹妹,你以為你現(xiàn)在能免受責(zé)罰?”
“趁我還沒不耐到了極點(diǎn),趁我的怒意能控制得住,別來我面前晃,出去�!�
這是實(shí)話。
不過他說的難受,不是意玉看到的,理解的難受。
意玉看著薛洺高大勃郁的身影,俯下身,輕輕地?fù)崦系难垌�,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她已經(jīng)讓薛洺厭惡到了這般地步嗎?
見到她,就會難受,反感。
意玉撐著自己的胳膊,咬著牙關(guān),盡力不讓自己痛到哭出來,只是平靜地朝著行了一禮。
她努力讓聲音沒痛到發(fā)顫,而后極力平靜著朝薛洺說:“薛將軍,紫蝶煌封都很需要你,希望您別隨長姐而去了�!�
薛洺沒有發(fā)覺她的異樣,畢竟意玉從小便有的忍耐力太過驚人。
他只是在嗤笑:“原先確有此意,我承認(rèn)自己是個沉溺于情長的懦夫,如今一瞧,歹毒之人如此多,我得把明兒的孩子看護(hù)好,才成�!�
意玉安下心來。
她呼出一口氣,卻又扯到傷口,倒吸一口氣。
他不愿意聽見自己的聲音,便不聽了。
門“吱呀”一聲地打開,又關(guān)緊。
讓薛洺堅如磐石的心,微微收縮。
他總覺著有些不安。
但又嗤笑一聲,強(qiáng)壓下去。
一個弱女子,還能去哪里?
難不成因?yàn)槁犃藥拙湓�,便心里受不了了不成?要去尋死�?br />
他不覺著能在險境中存活下來的女子,是個這么柔弱的人。
懷意玉這女子生性惡毒,狡詐多疑,善用人心。
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是她咎由自取,難受了,也是要承擔(dān)后果而已。
她不值得他付出一點(diǎn)心力。
薛洺并沒有派人去追,也沒關(guān)注她的去向。
自生自滅吧。
這次沒遷怒她,也不過是因?yàn)槊饔裨?jīng)的叮囑。
薛洺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闔了闔眼,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平日里強(qiáng)大無畏的殺神,如今目光疲憊又溫柔地看向床榻上昏厥的紫蝶。
明玉沒了,爹爹還在,爹爹不會讓你再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