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只是這樣……就有點麻煩了……
我現(xiàn)在渾身上下就這一套病號服，別的什么都沒有，要是連手機也不在身旁，在當今社會等同于寸步難行，
還處在虛弱狀態(tài)的我看了眼才輸了一半的吊瓶，嘆了口氣靠坐到床頭，望著窗外被細雨打得不住輕顫的翠綠葉片愣神。
昨晚林醫(yī)生對我……可比這雨兇狠多了。
雖然已經(jīng)熬了過去，但現(xiàn)在回想起被他桎梏在懷里，扣著腰肢殘忍貫穿時感受到的那股力道……我還是會產(chǎn)生濃重的不安與害怕，被過度使用的地方也條件反射地緊縮起來。
被毫不客氣地欺負過以后，我才知道他正常情況下有多克制壓抑。
林醫(yī)生昨晚實在過分。
只是……是因為藥瓶空了，又被傳達了錯誤的訊息，情緒才會失控到那種地步嗎？
可前幾天還滿滿當當?shù)乃幬飪錇槭裁赐蝗徊粔蛴昧耍坑质钦l把我和林樊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在林醫(yī)生那邊惡意渲染，故意挑撥？
很奇怪。
我按了按脖子上被吮咬出來的淤青，用疼痛感來維持被高熱吞噬大半的理智。
思考片刻后，覺得事有蹊蹺的我決定不能就這么被動地等下去，于是揭開固定針頭用的那層透氣膠貼，狠狠心抓著針頭往外抽。
期間我疼得倒吸了好幾口冷氣，差點沒手抖到讓針頭斷在里面。
我用大拇指死死摁住不斷涌出血珠的針孔，搖搖晃晃下床往病房門口走，準備先去找有重大設局嫌疑的林樊問個清楚。
出于不給林醫(yī)生添麻煩的念頭，我長大后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很少去林醫(yī)生工作的醫(yī)院，跟那里面的醫(yī)護人員完全不熟。
因此當我自己扶著墻慢慢吞吞走出病房，我是真的不知道……為什么那些匆匆路過的醫(yī)生與護士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簡直像是在觀賞動物園里的某種稀罕玩意兒。
我不習慣成為人群目光的焦點所在，慌得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兩腳卻因為過度緊張而難以邁開，窘迫地呆在原地。
又是好幾道或好奇、或友善，或混雜著奇特敵意的目光向我投來……
我抓著門框的手指一根根收緊，忐忑不已地咽了下口水。
就在我不知道是該回病房還是一鼓作氣逃出醫(yī)院時，熟悉的嗓音從走廊另一頭遙遙傳來，話語里滿是不加掩飾的不悅和強硬：“出來干什么，回去躺著�！�
我咬住下唇，跟手頭拎著早點的那人對望片刻，然后鼓起臉頰扭過頭去，毫不遲疑地邁開腳步，往指示牌上寫著住院部電梯的方向走：“你認錯人了。”
因為還在發(fā)燒，我走得并不快，挪動速度比小烏龜哼哧哼哧爬相差無幾，所以沒一會兒，我就被身后那人趕過來抓住，托著后腰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食物燙在背脊處，懸空的不安定感讓我僵硬，兇他時的語氣都有點顫顫巍巍的：“放、放我下去……別人……看著呢……”
“還有心思管別人？”林醫(yī)生把我抱回病房，刀子似的目光上下一剜，瞬間敏銳地捕捉到我竭力想掩蓋的異樣，“手怎么回事？為什么藏起來？”
我把縮在袖管里的右手進一步背到身后，不肯順著他回答：“……沒什么�！�
“這叫沒什么？”他將我放到床上，然后捉住我的手腕牽到自己眼前觀察，眼里冰冷一片，“不知道輸液時不能自己隨便拔針頭？不管進針角度和針頭走向就瞎鬧，過會兒皮下瘀血了別哭鼻子�！�
我不要理他，哼了聲把腦袋轉(zhuǎn)到另一邊。
……又被對方捏著下巴扳回來。
我有一點點生氣，小幅度地左右晃動腦袋，想甩脫他的掌控：“我、我才不會哭鼻子……我從不哭鼻子！”
“是嗎？等你病好了，我再試試你會不會哭鼻子�！蹦侨搜敵踹M針的角度輕輕按住我滲血的傷口，帶來一陣又酥又疼的微妙滋味，“院里床位緊張，為了弄一間單人病房讓你好好休息，我打招呼時用的是家屬的名義。結(jié)果給你買個早飯的功夫就差點把你弄丟，還讓他們……近距離看了場你是怎么跟我鬧脾氣的�！�
家屬？應該是假稱我是他弟弟吧。
我愣了下，好像明白為什么醫(yī)護人員表情怪異了。
“你也不找一個靠譜的關(guān)系嗎？”我現(xiàn)在還是生林醫(yī)生的氣，抓著一點小錯誤就氣呼呼地挑刺，“獨生子女應該是登記在檔案里的吧，突然冒出來個有點年齡差距的弟弟，怪不得他們用那種眼神看我，估計是把我當私生子了�！�
“不是弟弟。”林醫(yī)生單手解開早餐袋，挑了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塞我嘴里，神色很淡。
“我說是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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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六十六章
什……什么？！
我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試圖從他烏黑深邃的眼瞳中找到一絲開玩笑的意味，但是……
沒找到。
比起被林醫(yī)生公開承認情侶關(guān)系的喜悅，我現(xiàn)在更多體會到的情緒，其實是驚恐。
青年才俊，前途無量。
卻在私生活這方面出了……
污點。
同性間的婚姻是不被法律認可的，而法律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群體的價值評判，所以我一直很清醒，明白身為普通人的自己走這條路都不會容易，遑論比我站得更高、被更多人注視著的林醫(yī)生。
而且……雖然林醫(yī)生收養(yǎng)我是很久之前的事，但住院記錄和當初登記的資料都在，保不齊有心人還記著這些，會拿他跟我的領養(yǎng)關(guān)系大做文章，進而攻擊他的品行。
我非常想問林醫(yī)生是不是瘋了，講出這種話時到底有沒有稍微考慮過自己在整個行業(yè)的名聲和前程，卻被嘴里的東西噎得只能嗚嗚叫：“——！”
我越想越慌，死死攥住他的袖口，后背急得被冷汗浸透。
他卻異常平靜地同我對望，指尖按住我被包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臉頰不準我吐出來，黑得純粹的長睫低垂，投下一片漆黑陰影：“怎么，不想跟我公開？”
語氣和狀態(tài)確實沒有一絲一毫瘋狂的意味，可我卻覺得……
這人好像比昨晚還要危險。
即將噴薄而出的情緒被硬生生壓下，掩藏在看似平和沉靜的假象之后，宛如暴風雨前夜的最后安寧。
我被林醫(yī)生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得背脊發(fā)麻，硬著頭皮把早點囫圇咽下去，頗為不安地開口：“想，可是……”
“沒有可是�！彼崎_手指，沒什么表情地撫摸我的頭發(fā)，“你燒還沒退，吃完早飯再睡一會兒，我給你把點滴續(xù)上，然后在旁邊陪著你，不會再離開了�！�
可我還想去找林樊……
我猶豫了下，覺得還是先陪著林醫(yī)生更重要，于是乖乖接過對方遞來的甜豆?jié){，一小口一小口地吸，視線怯怯地在他臉上打轉(zhuǎn)：“你不吃嗎？”
“不吃。”他冷淡地回答，眼眶底下青痕異常深重，精神狀態(tài)看著沒比我好上多少，“我查了昨晚的事，發(fā)現(xiàn)有的人管得實在太寬，手段也低劣下作，現(xiàn)在有點反胃�！�
管得太寬？
可是能有資格管林醫(yī)生的人……
豈不是只有一個？
心知不受那人歡迎的我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被冤枉的委屈和憤懣不上不下地懸在半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如果是林樊，我絕對會特別生氣地跟他大吵一架，然后從此決裂，再也不和好。
可如果是長輩……
不能沒禮貌地講長輩壞話、卻也不想以德報怨講對方好話的我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下腦袋，牙齒輕輕咬吸管來泄憤：“嗯……”
并不是敷衍，而是我不知現(xiàn)在該說什么，也不敢問具體查出來什么。
但我不問，林醫(yī)生卻主動講了出來。
“門鎖里指紋沒刪，是掐著時間卸了面板里的電池，又掐著時間裝回去�！彼雌鸫浇牵冻鰝�毫無溫度的笑容，“是該夸那人心思縝密。刪了的話，反復觸碰屏幕會有警報，影響太大，而卸掉電池就不會有類似的問題。至于那三十多通電話……則是拿著我的密碼，偷偷把你的號碼在我這邊設置呼叫轉(zhuǎn)移，又關(guān)掉我的所有提示�！�
這哪是愛自己的孩子……
分明是病態(tài)扭曲的控制欲作祟。
我聽得汗毛直立，忍不住把腦袋往被子里埋了埋，眼睫毛隨著呼吸不安顫動：“這、這樣嗎……既然查清楚了，以后應該就沒事了吧……”
他閉了閉眼：“但愿�！�
……但愿？
小動物的直覺讓我瞬間覺察到幾分不對勁，卻暫時摸不透是哪兒不對勁，只得安靜乖巧地繼續(xù)窩在被窩里。
“我公開關(guān)系也有這方面的考量，如果你出了事，我會跟你深度綁定，一起背負。”那人重新睜開眼，薄唇若即若離地挨著我的頸側(cè)，聲音壓得極低，“初啟，你會不會覺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煩？”
第六十七章
這個問題無需思考。
我把腦袋搖成撥浪鼓，發(fā)梢軟乎乎地蹭過林醫(yī)生的臉頰：“不，從來沒有這么覺得過。我一點兒都不覺得麻煩，反而自始至終很慶幸可以遇見你。”
他低聲問：“為什么慶幸？”
“爸爸公司破產(chǎn)……跳樓了，媽媽一邊照顧我，一邊想方設法變賣家產(chǎn)償還債務，積勞成疾……如果林醫(yī)生你沒把我領回去，福利院又嫌棄我，把我趕出來，那身無分文的我只能流落街頭，睡在橋洞或地下通道里當小乞丐�！�
早已接受過往的我沒有太多失落的情緒，只是輕聲表達積攢了十余年的感謝。
“所以，很感謝林醫(yī)生，感謝你資助我上學，感謝你讓我在這世上……還留有最后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家人�！�
怕他誤會，覺得我要退回原來的界限，我頓了下就連忙補充：“當然，成為愛人更好�！�
那人定定地看著我，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許久，他才神色淡漠地帶過了這個話題，似乎不欲多聊：“不用謝，沒有哪家福利院會不要你�！�
見我滿臉茫然，他曲起根食指，給小貓撓癢似的刮了下我的鼻尖，輕得像羽毛拂過：“你太乖了，是我走運，撿到寶貝了才對�！�
……！
熱意涌上兩頰。
過電般的戰(zhàn)栗從后背躥起。
我紅著臉唔了聲，不知所措地轉(zhuǎn)過頭去：“寶貝什么寶貝……你昨天還在兇我……”
“我的錯�！蹦侨松ひ舳溉怀料氯ピS多，咬字的力道也重了不少，顯出深郁異常的懊悔，“不該這么對你�！�
我眨眨眼睛，耳朵豎起來，仗著他現(xiàn)在理虧，哼哼唧唧著軟聲反問：“具體點，錯哪兒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能得到林醫(yī)生道歉的機會并不多。
倒不是他這人好面子，死活不低頭認錯，而是因為……
他做錯事的概率實在太小。
林醫(yī)生嚴謹細致，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都一絲不茍得近乎苛刻了，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與此同時，他在眼界學識和社會閱歷上又遠勝于我。所以在林醫(yī)生面前，我時常有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覺，總是心甘情愿被他帶著走，很少會有糾正他行為的時候。
林醫(yī)生被我問得沉默了會兒，以較慢的語速緩緩開口：“很多。譬如……察覺到你體溫不對勁卻沒有及時確認情況、沒有得到你許可就限制你的行動并強迫了你，而最嚴重的……當屬沒有信任你。如果我當時對你有最基本的信任，及時溝通，這些對你的傷害根本不會發(fā)生�！�
“既然知道這次不對，那下一次……”我忍不住出聲，略有幾分失禮地打斷了對方越發(fā)低沉自責的復盤，“以后林哥你試著相信我好不好？你答應相信我，那昨天這件事……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