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狄人敬重勇士，蘇赫殺敵有功，又得了岱欽的青眼，如今雖還沒有正式的名分，卻也是眾所周知的又一個王子，一時風(fēng)頭頗盛。
呼其圖自然看這便宜弟弟更加不順眼，然而他才在齊紹面前許過諾，說好不再欺負蘇赫，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憋著，還告誡了烏恩奇他們幾個，不許給蘇赫下絆子。
他想過了，他要勝過蘇赫，就要堂堂正正地勝，讓父王和齊紹都看見，他才是烏洛蘭名正言順的王子，強過那小雜種千倍萬倍。
蘇赫心里也憋著一口氣，看呼其圖的眼神里仿佛冒著火，到了校場上，更是拼盡了全力要與呼其圖爭個高下。
他們兩個人一個師承齊紹，一個受岱欽教養(yǎng)，長劍與彎刀在馬上相撞，兵刃鏗鏘錚鳴，恍惚間就仿若少年時的齊紹與岱欽。
可惜蘇赫到底年紀小些，又吃了底子的虧，十回有八九回落敗。
他自是不服輸，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勝率竟逐漸變高。
呼其圖在日復(fù)一日的操練中亦有所進益，漸漸也開始正眼看自己這個異母弟弟。
從前他討厭蘇赫，一是討厭蘇赫的生母不自量力勾引父王，惹得自己母后不快，還生了場�。欢怯憛捥K赫生性軟弱，任他如何欺凌也不還手，根本不配做北狄的勇士，只配做個奴隸。
如今這軟弱的小奴隸有了骨氣與血性，能與他一戰(zhàn)了，呼其圖反而對他多了幾分欣賞。
蘇赫能與呼其圖打成平手，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賀希格帶著一小隊人馬歸來，大部隊與戰(zhàn)馬兵器還在回程路上，他先帶回了南朝最新的消息。
夏景康三十七年，四月十三，景康帝駕崩，遺詔傳位三皇子靳奕。
四月十四，三皇子靳奕登基稱帝，百官俯首；四月十五，新帝下令誅殺朝乾門事變叛黨余孽，斬首者甚眾，朝乾門外再次血流成河。
曾經(jīng)煊赫一時的沈氏家族亦受牽連，沈國公奪爵，其長子伏誅，三子及親眷流放，唯余有次子沈琢，位極人臣。
五月初，新朝初定。
五月中旬，帝下罪己詔；后鎮(zhèn)北將軍舊部入宮面圣，皆獲封賞。
副將陸祁暫領(lǐng)大將軍銜，一路北上，收兵五十萬眾，分別踞于玉門關(guān)、天門關(guān)、燕門關(guān)內(nèi)。
短短數(shù)月，局勢已天翻地覆，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
聽完賀希格帶來的訊息，王座上的岱欽目光如炬，當即決定道：“我等的便是今日！五十萬新兵，比我三十萬鐵騎，又有何懼？”
他說罷轉(zhuǎn)向齊紹，嘴角帶笑，眸中光芒銳利：“承煜，那陸祁從前是你副將，如今，你可愿做我副將？”
齊紹早知會有這一日，答案與取信于岱欽的方法，也都是演練過無數(shù)次的，然而真正到了此刻，他卻無法坦然說出口。
“你就不怕我反水？”齊紹就坐在岱欽身側(cè)，一偏頭便能深深望進對方眼底。
岱欽仍是笑，若是直接答應(yīng)，才不像是齊紹的做派。
“中原古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岱欽雙眸微瞇，伸手撫上齊紹的臉頰，拇指揩過他的唇畔，力道不容拒絕：“但若是你背叛我，我會親手殺了你�！�
男人指腹的溫度仍在頰邊，齊紹面沉如水：“我可以做你的副將，但我不打陸祁�！�
“我在后方等你，待你勝了陸祁，我必助你……直取京都�！�
齊紹此刻所說，與事先計劃不同，賀希格面上不顯，心中卻不禁愕然。
他望向上首，正欲開口說話，便聽岱欽笑道：“好！我便取他項上人頭，等你為我出戰(zhàn)！”
此事就此敲定，岱欽又召來左賢王與一應(yīng)將領(lǐng)，商議出兵日期與作戰(zhàn)計劃，賀希格留了人聽著，自己則借口遠行疲累，先行告退。
齊紹見他離開，知道他心有疑慮，也托辭身體不適，出了主帳去尋賀希格。
四下無人，帳外俱是親信，賀希格克制著不悅，一貫溫柔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埋怨：“你剛才為何要那樣說？”
齊紹垂眸，似有歉意地嘆了口氣，復(fù)又堅定地抬起頭來：“我已思慮良久�！�
“岱欽深知我脾性，我若直接答應(yīng)，反而會引起懷疑�！饼R紹說著，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臉上，他生得黑發(fā)黑眼，形貌最似夏人，總是令齊紹想起故鄉(xiāng)，“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曾發(fā)誓永遠只對敵人拔劍，要我對昔日同袍刀劍相向，哪怕是做戲，我也做不到。”
“對不起，我不能再繼續(xù)我們之前的計劃了�！�
賀希格聞言眉頭皺起，齊紹道：“陸祁乃我舊部，有他領(lǐng)兵，夏軍三月內(nèi)應(yīng)不至落敗，紹只求右賢王助我離開北狄，此后諸事，悉如約定。”
既然必有一戰(zhàn)，齊紹更希望是自己離開北狄、重回軍中，正大光明地與岱欽沙場再見。
這些時日下來，他不說對狄人的兵馬了若指掌，也比從前更多了幾分了解，加上有賀希格在，哪怕他不做這個臥底，他們的勝算亦高于五成。
至于其他約定，則是勝利后扶持賀希格為王，北狄將向大夏臣服為藩屬國，從此休戰(zhàn)止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賀希格沉思許久，眉頭舒展開來，仿佛很能理解齊紹的苦衷一般，握住他的手沉聲道：“那你便同我一起去叱羅部，計劃有變，更需速戰(zhàn)速決。”
是夜，有飛鷹自烏洛蘭王庭振翅高飛，一路向南而去。
景康三十七年的春天，注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春天，朝乾門外的血腥之氣還未散去，朝中已改換了一番天地。
只有一人事二主而屹立不倒，那便是丞相沈琢。
世人皆道沈相有從龍之功，貴不可言，殊不知那龍椅上的新帝，其實恨他入骨。
夜色深沉，巍峨宮殿中徹夜明燈，龍涎香的氣息溢滿了整個寢殿。
“沈琢，沈成玉，你賤不賤��？”靳奕咬牙切齒地念著面前男人的名字，“你以為你做了這一切，朕就會喜歡你么？你不過是朕的一條狗！”
“臣心悅陛下，甘愿做皇上的走狗�！�
沈琢被扼著手腕壓制在龍床上，發(fā)冠扯落，黑發(fā)散開，一張俊秀斯文的臉孔如冷玉無瑕，目光沉靜地望向壓制住自己的男人：“陛下亦無需喜歡臣……為君者，無情方能成就大業(yè)。”
靳奕臉色一沉，身下一用力，便換得沈琢一聲痛呼，平日里端方雅正的丞相大人此時終于失了態(tài)。
然而沈琢表情扭曲地深吸了兩口氣，痛極反笑：“陛下心悅鎮(zhèn)北將軍，不惜為他弒父殺兄登上帝位，這份情誼雖讓陛下有了斗志，卻也終將會成為陛下的軟肋，而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 ㈣"18?8
“鎮(zhèn)北將軍忠君愛國，得知陛下的皇位是這樣謀逆得來的，陛下覺得他待你還會如從前那般么？”
“朕是天子！那些人朕殺便殺了，誰如今還有資格來置喙朕的對錯？且若不是你，朕又何至于走到今日這一步！”
靳奕俊美的面容上布滿陰翳：“沈相還有力氣說話，說明朕還不夠賣力�！�
皇帝的碩大龍根在男人緊窄的甬道中翻攪抽插，抽出時還帶出一點嫩紅的腸肉，沈琢終于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和他分辯，喉嚨里溢出低沉的呻吟，修長的雙腿痙攣著絞住身上君王的腰，哽咽著不無戲謔地稱頌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謝主隆恩……”
如果他注定得不到靳奕的愛，若能得到恨，也是好的。
他就是要靳奕在萬人之上，坐擁萬里江山，主宰天下萬民，卻永遠得不到心中所愛，永遠只能和他互相折磨。
佛曰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他飲鴆止渴，甘之如飴。
8、一斛珠
章節(jié)編號:68
兵貴神速，出征之日就定在三天后。
岱欽自各個部落收攏的二十余萬兵馬先后在王庭集結(jié)，秣兵厲馬、枕戈待旦，只等大巫主持祭典，禱告天神后便要出發(fā)。
中軍主帥自然是岱欽，后軍由如今的左賢王畢日格統(tǒng)率，畢日格乃是岱欽亡妻兄長、烏洛蘭部的貴族，細論來身份還在右賢王賀希格之上。
岱欽繼任單于前便是左賢王，他繼位后，這位置本該留給他的兒子，只是那時呼其圖年紀尚小，便先封了德高望重的畢日格。
這次出征，岱欽也有意要讓呼其圖見一見血，有軍功在身，才好立威服眾，將來繼承自己的基業(yè)。遂封了他為左谷蠡王，與大將達漢同領(lǐng)前軍，為北狄大軍打頭陣。
呼其圖得封，蘇赫也不曾被落下，他終于在祭典上正式被岱欽所承認，封了右都尉，也在前軍中做前鋒。
留守王庭的照例是右賢王賀希格，另有岱欽的其他親信貴族一同鎮(zhèn)守后方。
狄人好戰(zhàn)亦善戰(zhàn)，皆悍不懼死，大戰(zhàn)當前，軍中竟少有緊張之氣，更多的是對建功立業(yè)、入主中原的渴望與躍躍欲試，齊紹看在眼里，不由感慨萬千。
北狄士氣之盛令人嘆服，若他是狄人，自會引以為傲，可惜他是夏人，便只覺強敵在前，唯有后怕而已。
一直到大軍開拔，齊紹都沒有再單獨見到蘇赫。
這個被他救下、由他悉心教導(dǎo)出來的徒弟，曾發(fā)過誓不會屠戮夏人的少年，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烏洛蘭部小王子、右都尉，只等上過戰(zhàn)場，拿夏軍的頭顱立了功，便可繼續(xù)扶搖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蘇赫也已有了自己的大帳，還有岱欽賜下的親隨與男女奴隸數(shù)人，早不再是從前那個被異母兄長踩在腳下、受盡旁人欺凌的奴隸少年了。
若說齊紹對此毫不在意，自是不可能的，但今時不同往日，蘇赫到底是岱欽之子，若他已做了自己的選擇，齊紹亦無從置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齊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也并不意外。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同賀希格一起前去叱羅部，瓦解烏洛蘭與叱羅的聯(lián)盟，而后避過岱欽的大軍，改道前往玉門關(guān)。
三日后，岱欽等人前腳剛走，賀希格便帶了齊紹與數(shù)十輕騎離營；另有其轄地人馬并一千夏軍，兵分三路，快馬加鞭趕往叱羅王庭。
叱羅部下有十萬騎兵，十日后便將揮兵南下，為岱欽軍左翼，攻打燕門關(guān)。
而此時，叱羅王庭中還有另一樁熱鬧的盛事。
叱羅王有一嫡出愛女，名為塔娜，年方二八，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早前他曾有意將塔娜公主嫁給岱欽，但岱欽因娶了齊紹而推拒了婚事，如今開戰(zhàn)在即，叱羅王便想在出征前為公主尋一個好夫婿，也好借此鼓舞士氣。
賀希格正是借著這個由頭，帶了人前去叱羅部“求親”。
齊紹身份特殊，離開王庭需掩人耳目，便喬裝打扮假作賀希格的隨從；王庭中則由賀希格的手下扮作他的樣子，稱病在帳中修養(yǎng)，由齊星齊月兩個侍女掩護，待到賀希格與齊紹事成，亦有人接應(yīng)送她們離開。
于齊星齊月而言，自家公子終于能夠脫離苦海、再展抱負，便是要她們即刻為此去死也是心甘情愿，此刻需要她們?yōu)楣幼鍪�，自然兢兢業(yè)業(yè)。
賀希格一行人抵達目的地時，為塔娜公主招親的比武激戰(zhàn)正酣。
部落中的勇士們一輪輪比下來，站到最后的兩個優(yōu)勝者再做決戰(zhàn)，勝出者便可迎娶公主。
聽聞右賢王帶了禮物來訪，叱羅王心情大好，親自起身出外迎接，齊紹就跟在賀希格身后，與他一同來到王帳前的筵席落座，觀賞最后的比試。
場上對壘的是號稱叱羅第一勇士的魯特與塔娜公主的表哥，赫連部王子阿拉坦。
兩人都是典型的狄人長相，高鼻深目、身材健碩，袒露的胸腹肌肉鼓起，搏斗時兇悍非常，拳拳到肉，看得周遭族人連連叫好，氣氛熱火朝天。
女奴為尊貴的客人添上美酒，叱羅王捧起酒碗敬賀希格：“右賢王，請！”
賀希格頷首，爽快地將碗中酒水飲盡，叱羅王大笑道：“右賢王是岱欽單于的兄弟，必定與岱欽單于一樣，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不知右賢王可有意下場一試？”
賀希格微微一笑：“我正是為叱羅部的明珠而來�！�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四周響起陣陣歡呼，齊紹目光越過賀希格的肩膀看向場中，原來是阿拉坦王子打敗了叱羅第一勇士，他的支持者們正為他振臂呼喊，氣勢磅礴。
部落中未婚的美貌少女們都圍著篝火且歌且舞，歌舞間身影飛旋，如同蝴蝶一般四處流連，只是不知哪個才是塔娜公主。
賀希格就在這時站起身走向了擂臺。
歡呼聲漸漸弱了下來，賀希格本就與尋常狄人不同，他生得肖似夏人，從小亦受足了旁人冷眼，直到他受封右賢王，執(zhí)掌一方權(quán)柄，方才無人敢輕慢于他。
他身著一襲雪白錦袍，襯得身形修長瘦削，黑發(fā)難得盡數(shù)束起，挽成高高的馬尾，露出整張姣好的面孔，一看就不像個能打的，與那鐵塔般壯碩、長相粗豪的赫連部王子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阿拉坦雖聽過右賢王賀希格的名字，卻是第一回見到他真人，見他這般形容，不免對他生出幾分輕視，并未將他放在眼里，面上仍掛著自得的笑容。
賀希格并不多話，以右拳置于左胸向那阿拉坦王子致意，阿拉坦亦回他一禮，二人各自退開一步，幾息沉默后，幾乎同時猛撲上前，戰(zhàn)至一處。
上首的叱羅王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齊紹亦緊緊盯著場上的情形，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還從未見過賀希格與人交手，在他的印象中，賀希格永遠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做派，然而此時那翩翩君子目光銳利，輾轉(zhuǎn)騰挪、白衣翻飛，已與阿拉坦王子纏斗百十來招，竟一點不落下風(fēng)。
阿拉坦倚仗著一身結(jié)實的筋肉，鐵臂把住賀希格的肩膀，一記重拳便要向他面門揮出；賀希格立時閃身躲避，握住對方的手腕借力一扭，那赫連王子似乎吃痛，招下動作略一凝滯便露了破綻。
氣氛再次沸騰起來，阿拉坦能勝過這王庭中所有勇士，已是不可多得的強者，而賀希格身手還隱隱在阿拉坦之上，又是烏洛蘭的右賢王、岱欽的異母兄弟，地位尊貴，公主若嫁與他也并不辱沒。
叱羅部諸人看得熱血沸騰，也紛紛為他吶喊助威。
就在齊紹看得入神時，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齊紹聞聲回過頭去，正對上一雙翡翠般碧綠的眸子。
那綠眼睛的少女唇紅齒白，一頭棕紅的長發(fā)如海藻般茂密，編成數(shù)股長辮散在肩頭，辮子上還點綴著大顆圓潤的珍珠；一身雪白的長裙點綴著寶石金飾，裙擺隨風(fēng)飄動，仿若一只靈巧的白蝶。
她仰著臉，朝齊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帶了口音的生澀漢話道：“我叫塔娜，用夏人的話來說是珍珠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塔娜？這便是塔娜公主？
齊紹只掃了她一眼，便恭敬地垂下眼眸，像尋常侍從一樣頷首行禮道：“回公主，在下……陳玉�！�
“陳玉？是什么意思呀？”塔娜學(xué)著齊紹的聲調(diào)念了他的名字一遍，后半句便換成回了狄語，臉上寫滿了好奇。
齊紹余光瞥見不遠處還有幾個著彩衣的貴族模樣的狄人少女，正興奮地觀望著塔娜與他的情形，心里嘆了一聲，耐心地用狄語解釋道：“陳是在下的姓氏，玉和珍珠一樣，也是一種珍貴的珠寶�！�
塔娜眨眨眼睛:“我喜歡這個名字！”
“他們說夏人都長得矮小丑陋，我看你倒是高大英��！比魯特和我那個表哥看起來順眼多了。我喜歡你的眼睛，就好像草原上的蒼鷹……”
聽齊紹說得一口流利的狄語，塔娜雙眼更亮，抓著他的袖子便嘰嘰喳喳地同他說話，一點公主的架子都沒有，只像尋常人家的嬌蠻少女。
齊紹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多謝公主謬贊�！�
兩人說話間，場上忽然爆發(fā)出如潮的喝彩。
齊紹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賀希格已將那體型遠勝于他的阿拉坦王子摔倒在地，阿拉坦身形狼狽，他一身白衣仍纖塵不染，這般功夫端的是令人贊嘆。
“右賢王果然不愧是岱欽單于之弟！”
叱羅王亦撫掌大笑，顯然很是中意這位未來的女婿，但齊紹身邊的小公主卻不大高興。
塔娜從賀希格身上收回目光，皺著鼻子道：“我不想嫁給他，我不喜歡他！”
她氣鼓鼓地一叉腰，正想跑去父王面前分辯，突然又看了齊紹一眼，細看他身形氣質(zhì)，眸中浮起喜色：“陳玉！你去挑戰(zhàn)他好不好？”
齊紹面露尷尬之色，委婉拒絕道：“右賢王姿容出眾，膂力過人，公主為何還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為什么，就像我剛才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也沒有為什么。這是天神賜給我們的緣分！”
塔娜說得理直氣壯，上前兩步拉著齊紹的手臂，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祈求地望著齊紹：“你忍心看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被迫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么？”
齊紹連忙又退，他本就少有與妙齡女子這般接觸，還因來意不純而對這天真嬌憨的公主心懷有愧，面上不由微紅。
塔娜只當他是害羞，更加歡喜，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叱羅王已要宣布最后的勝出者：“還有誰要挑戰(zhàn)？若是無人，本次的魁首便是——”
“等等！”塔娜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說地拉著齊紹出列，“他要挑戰(zhàn)！”
齊紹沒有防備，一時竟被這少女拉得踉蹌了兩步，矮桌上的酒碗被打翻在地，哐當?shù)穆曧懸齺砹吮娙说牟毮俊?br />
叱羅王聽見女兒的聲音，皺眉看向齊紹的方向，見她拉著的是方才賀希格的隨從，還是個夏人，并不當一回事，只繼續(xù)道：“魁首是右賢王賀希格……”
塔娜不滿父王的忽視，故意高聲道:“父王！我要嫁，便要嫁給天底下最厲害的勇士。你說過無論是哪個部落的男人都可以參加比武，沒有說夏人不可以！陳玉是右賢王的屬下，便是烏洛蘭部的人，怎么就不能同右賢王比了？”
她說完還揚著下巴瞥向賀希格：“右賢王，你說是不是？”
、醉春風(fēng)
章節(jié)編號:618
輸了比試的阿拉坦王子已面色不佳地爬了起來，由下屬扶著退出了比武場，場上只留下賀希格一人長身而立。
他聽了公主這番言論，卻并不氣惱，反而搶在叱羅王開口反駁前點頭道：“公主說得極是�！�
齊紹訝然對上賀希格含笑的眸子，賀希格只沖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向叱羅王道：“既然是為公主擇婿，自當以公主為先�！�
“陳玉……”他略頓了一下，“是我的親隨，同我一樣，雖有夏人血統(tǒng)卻心向我狄族，也是烏洛蘭一等一的勇士�！�
塔娜第一眼看見賀希格就莫名其妙的不太喜歡他，哪怕他長得那樣好看，又打敗了阿拉坦，她還是總覺得看他哪里不順眼。
不過現(xiàn)下看在賀希格這樣識趣的份上，她還是能給他一個笑臉的。
輕松地達到了目的，小公主得意地轉(zhuǎn)向自己的父王，等待他的回答。
叱羅王最疼愛這個幺女，向來都是她要什么就給什么，為她挑夫婿當然也想挑最好的。只是真正最好的人選先前已經(jīng)拒絕了他，所以叱羅王才想出這比武招親的法子，沒想到竟出了這個漏洞。
賀希格已將話說到這份上，他若再反對，便是對身有夏人血統(tǒng)的右賢王的不敬。
叱羅王思忖片刻，心底嘆了一聲，看著自己天真可愛的小女兒，重新開口道：“我叱羅思勤說話從不反悔，此次為公主招親，不看出身貴賤，所有部落勇士視同一律�！�
他一雙虎目瞥向齊紹：“若還有人要挑戰(zhàn)右賢王，盡管上場便是。”
就這樣被公主拉出來的齊紹已然成了眾矢之的，騎虎難下。他再看賀希格，賀希格竟笑著沖他眨了眨眼，仿佛樂見其成。
齊紹只好硬著頭皮在塔娜殷切的目光下走上了比武場。
他之前都立在筵席后面，讓人看不清全貌，等他走到場中，眾人才發(fā)現(xiàn)這位右賢王的親隨竟然也氣度不俗，怪不得能得到公主的青睞。
因扮作賀希格的隨從，齊紹身上穿了輕鎧，腰間還掛著佩刀，一身勁裝將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一覽無余，哪怕他長了一張夏人的臉孔，叱羅諸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英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