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要你正視我。
——要你相信我。
——要你依賴我。
——要你愛我。
——要你完完全全只屬于我一個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容余。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就像是他也很痛苦,也很無奈。
“我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當(dāng)我被你拒絕,被你推開,被你謾罵時(shí),我一樣也會不安、生氣,甚至灰心到想要放棄——我并非沒臉沒皮到這種地步。”
我可以忍受你利用我,可以忍受你誤解我,但我忍受不了你像過去那樣,把我當(dāng)成一個交易物品隨便塞給別人!容余,你為什么總是意識不到,你、我,其實(shí)我們,都已經(jīng)不能全身而退了。
——還是你真以為……(他凄然地笑了一聲)我是發(fā)情的畜生,下賤到只要是個男人……就都會撲上去?
這是我繼許越被帶走的那個夏天,第二次直面季臨的軟弱。
哀哀的,像被拋棄的雄獅幼崽,他抬眼看我,那里面有著一個男人的哀與痛。
我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栗起來。
“季臨……”我抬手,蒼白著面色去撫摸他的傷痛,下意識地給了他一個吻,充滿水汽的。我可以感覺季臨僵了一下,回應(yīng)得很不舍,但僅僅兩下,他就又艱難地掙扎著想要推開我。我當(dāng)然不肯放開,著魔般地加深了這個吻。我們的睫毛濕漉一片,像荒野里久涸的針葉林,于暴雨中無聲地低頭纏綿。
良久,我終于知道我在怕什么。
我怕猜忌,怕被動,怕嫉妒到發(fā)狂,怕變得不像現(xiàn)在的我。
現(xiàn)在的我盡管不受歡迎,好歹不會被人輕視,但假如我展現(xiàn)出了真正的自己呢?恐怕會遭人厭棄。
因?yàn)槲业谋举|(zhì)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啊,被我這樣的人需要,注定是一場災(zāi)難。
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shí)代,看著互相依偎的季臨和許越,一次次想要靠近,又一次次退回來。
我知道那種試圖摘月卻摔下來,最后被人一把摜在泥里,從此再不許看月亮的感覺。
那是徒步穿過暴雨,卻發(fā)現(xiàn)暴雨之后還是暴雨的絕望。是小心送上珍之重之的花,卻被告知它因你而被嫌棄的難堪和難以置信。
我們都知道,一場暴雨沒什么,一朵花也沒什么。但如果是一個人數(shù)十年來都一直行走在暴雨里,他懷里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卻一直都無人知曉無人問津——這漫長的歲月里,又會催生出什么樣的怪物?
我是被連根拔起過的人,出于本能,只能將心藏在更深的深處。否則我將太痛了。
“季臨你知道嗎?”
我終于向他坦誠:我是沒有心的怪物,是不被期待的降生。一次災(zāi)難,一個詛咒,我是被顛倒的晝夜,是不合時(shí)宜的節(jié)外生枝。
我口是心非,驕傲跋扈,我心機(jī)深沉,視他人尊嚴(yán)于無物。我想要的都得不到,我愛的人都將離開我。
接近我就是接近深淵,接近我就是接近厄運(yùn)。我最好離群索居,孤獨(dú)終老。
“我很抱歉。許越的事,你的事,我都很抱歉。我說過很多假話,但這句是真的,好意那句是真的,下面的話也是真的。你和我不一樣,我是注定要爛在泥里的,但你是被我強(qiáng)迫的,所以原逸也好,明允也好,隨便誰都好,你去重新找個人開始吧,真的不要再在我身邊浪費(fèi)時(shí)間了,我不值得的�!�
“——不,你值得。”
就在我以為季臨會鄙視我的軟弱時(shí),他卻抬起我的臉,撫摸我的眉眼。
出乎意料的溫柔。
臉上,有群鳥還巢的夕光,手上,有風(fēng)雪歸息的溫?zé)�。眉目間是釀得剛好的柔情,指尖行過處,心也似微波地蕩漾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你值得”,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我,就好像那不是安慰的話,而是他確實(shí)這樣認(rèn)為——從一而終,堅(jiān)信不移。
從最開始的一句,兩句,到后面的十句,二十句。我終于受不了,崩潰著叫他不要騙我。但他還是沉靜地重復(fù)著,像一顆行星,繞進(jìn)我近乎荒蕪的宇宙。
你值得。
你值得。
你值得。
我……值得嗎?
說到最后,連我自己也將信將疑了。于是我靠在他的胸口,暫時(shí)擱淺在這岬角中。
他的心跳與藍(lán)鯨同頻率,安靜的長鳴,只有我聽見,是整個大海最溫柔的回應(yīng)。
第24章
這是我第一次在情事上獲得類似兩情相悅的快感。
時(shí)而被淹沒,時(shí)而又顛蕩人間。
有浮光,浮光是萬物的濾鏡。
有海水,灰藍(lán)而透明的質(zhì)地,薄而有張力,模糊不清地漫過一雙眼睛。
該說是一種微妙的信任嗎?我也不清楚,只覺得過往心事稍得慰藉。
季臨比以往更溫柔。我們不知饜足地接吻,接吻,接吻,直到氣喘吁吁,全世界只剩下彼此。
在那顛倒的鸞夢里,他的吻是徹夜開放的紅玫瑰,永不枯萎的愛意,永不消逝。
我抗拒并享受這種永生感。在那里,他永遠(yuǎn)忠誠,永遠(yuǎn)與我心有感應(yīng)。
“季臨,季臨……”
當(dāng)我呻吟時(shí),也將我身上的一部分羞恥心一并拋棄。我是行將枯萎的植物,竭力渴求著他的滋潤。季臨明白我想要什么,于是他一言不發(fā)地將我的腿分得更開,一下又一下地將自己深埋進(jìn)我的禁忌之地。
那快感太猛烈,以至于我下意識就去叼枕巾,可直到枕巾被口水濡濕,我也不能全然借助它的力量來抵抗這種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