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上面有字!”
“看不懂,上面寫了什么?”
“是神祇對我們的要求嗎?”
“我識字,讓我來!”
讀書人捏著糯米紙,謹慎小心,生怕捏破了。
“滎陽鄭氏家主,鄭充�!彼睿八彘_皇十二年,因與人發(fā)生口角,暗自在家中行巫蠱之術咒之�!�
“嘩——”
諸人嘩然。
“隋開皇十三年,鄭充瞧上一盆牡丹花,主人家不肯賣,他暗中命人將其逼死,搬走牡丹�!�
“隋開皇十八年,堂弟鄭洪求上門,言明看上一縣令女,對方不愿作妾,抵死不從,鄭充收其金佛一座,使手段令縣令女家破人亡,賣身入府葬父�!�
“隋開皇二十年……”
也有捏到其他糯米紙的,目瞪口呆。
“清河崔氏……”
“范陽盧氏……”
“太原王氏……”
“博陵崔氏……”
“隴西李氏、趙郡李氏……”
民眾沸騰:“老天,這些世家家里,居然這么臟的嗎?”.scjld.
有幾張糯米紙順著凜冽長風,飛卷入大院中,滎陽鄭氏家主抬袖,手橫在額頭,糯米紙便“啪啪”打在袖袍上,清涼的流風從縫隙中吹進,像是雨水兜頭而來。
風停了,滎陽鄭氏家主揀起那些糯米紙,墨香混雜著清甜,沁人心脾,然而,他看到了紙上內(nèi)容,表情一點點僵住。
為什么會暴露出來!
怎么會如此事無巨細!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鄭氏的名聲!千年清名,怎么會就這么沒了!就這么沒了!
風鈴聲在笑。
“嘻嘻——”
“嘻嘻——”
“驚喜嗎?”
當聽說山鬼插手時,世家所有人都懵。
山鬼怎會管這事?祂不是一向……
“隨心所欲�!鼻搴哟奘霞抑饕活w心像是受過風雨洗禮,涼透,踉蹌著倚墻而坐,“是啊,山鬼一向隨心所欲,祂想玩你就玩你,還需要理由?”
何況,從頭到尾,山鬼就沒過世家機會,里只覺得那李家二郎好玩,也不知他們初遇究竟是何等風景,讓山鬼念頭如此根深蒂固。
一刻,崔家長子頗顯慌張地進:“父親,朝廷人,說是要抓二弟�!�
清河崔氏家主抬,心累地說:“抓吧。”
崔家長子張口結(jié)舌,不知父親為何反應與平時不同�!拔覀儭痪榷軉�?”
“我平日早說他要收斂一些,脾氣那火爆,卻還是深夜爭吵時打死自己妻子。我當費勁心思隱瞞這事,對外只說病故,便也算是為他續(xù)命。何況,怎救?再送個典型李二,讓他去大肆宣揚清河崔氏家主罔顧王法?”
清河崔氏家主敲敲地板,問:“大郎,這是?”
“地磚?毯子?”
“不�!鼻搴哟奘霞抑骺�,“這是一塊浮冰�!�
而他,自身難保。
——崔家二郎殺妻,罪在十惡,若從宥免,是長兇愚。
——當,重杖一頓處死!
崔家二郎被拖去的時候,神中兇性都帶著茫然與錯愕,他怎會被抓呢?他是崔家嫡次子,前些時候還拿白鹽代言,風光無限。
憑抓他?不就是殺個女人嗎?這頭哪家男人不打媳婦?他只是把人打死而已!
當大杖重重落在他身上時,他痛苦地哀嚎聲,血花一朵接一朵地濺,哀嚎聲仿佛與哪道女聲合鳴。崔家二郎甚至不太記得自己是為和妻子爭吵,也許只是小事?他只記得他用著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名琴,一一砸著那女人身體,那女人從掙扎悲鳴,到最后蹬一腿,死。
只是惜他那一架名琴,臟。
大杖一又一砸落,仿佛帶他回那個夜晚,只不過身份調(diào)換,他拼命揮舞著手,想要撥開,卻被大杖砸懵,只能反過抱著腦袋,想要蜷起身子,卻被踩住腳踝。
“啊啊啊——”
好疼!
他尖叫著,這時候,清河崔氏身份,都不好使。然而隨著時逝去,他連叫都叫不,嘴巴大張,聲音堵在喉嚨里,像是一條尾巴被踩住,瀕死的魚。
仿佛有東西掐住他脖子,崔家二郎迷迷糊糊瞪著,發(fā)現(xiàn)是一雙手,白皙修長,指甲上瀲滟著紅光,在往上瞧,是一張面龐,蒙著光,看不清,只能看一雙冷冷淡淡瞧著他,像尖刀,像利刃,崔家二郎越越喘不過氣,睛鼓瞪若青蛙,“嗬嗬——”發(fā)著氣音,抬起手,似想要推開那女人。
一杖落,他睛一蹬,后足一蹬,腦袋便歪,手半抬起,又滑落,在身邊蕩兩,像極女在家中時,無憂無慮蕩著秋千。
“死?”
“這畜終于死?”
負責杖斃他的侍衛(wèi)還沒當回事地說著風涼話。
“死也活該,發(fā)妻都能活活打死,這不就一畜嗎?崔家也好意思說他只是脾氣爆裂一點�!�
“看他睛瞪成銅鈴,這是看,連閉都不敢?”
“嘶——別亂說話,瘆得慌�!�
*
“這是發(fā)?”
百姓交頭接耳,聲響如同沸湯滾起。
長安城人流最多的路段,被官府立個牌子,上面貼有好幾塊布,布上書寫墨跡,旁邊有小吏看守。
發(fā)現(xiàn)人越圍越多,那小吏拿起銅鑼,大聲敲響,人群一靜,小吏大聲道:“廣而告,清河崔氏,崔家二郎殺妻,犯十惡罪,重杖打死。”
“?清河崔氏?是前山鬼發(fā)那些甜紙上記的清河崔氏嗎?”
“崔家二郎?我有印象,上面說他殺妻后,崔家家主還幫他隱瞞,憐女家里,至今還以為女是重病不冶�!�
“這狠的嗎?這些大戶人家喲,家里真臟!俺村口打鐵的師傅,都比他知道疼媳婦!
”
小吏等兩三分鐘發(fā)酵,又是一敲銅鑼。
“廣而告——”
“陛自��!”
這次不是安靜,而是湯水沸騰到炸鍋,他們怎也沒想到陛自省會現(xiàn)在一個小吏口中,各色口音都在喧嘩,滿臉茫然望著小吏。
他們只是普通平民,甚至罪己詔都沒聽過,那些文縐縐話語,寫的對象是天識字人,而平民,只能隱隱約約聽聞,似乎天子在為某某事致歉。
而如今,小吏口中,竟是大白話,他們每一個人都能聽懂。
又是幾聲鑼響,把場面靜后,那小吏才清清嗓子,說——
“朕貪小便宜,偷個懶兒,想要省錢修路,一拍腦袋,以為自己想個好主意,讓世家捐錢糧,捐物資用修路�!�
百姓們看稀奇物件一樣看著小吏,小聲交頭接耳。
“皇帝也會貪小便宜啊?”
“皇帝也要省錢?”
“這好像我鄰家大爺,一群外鄉(xiāng)人說要幫他修房子,他醒,留他們住幾天,家里快被搬空,只大爺留幾條褻褲�!�
他們發(fā)善意的聲,只覺得這位陛很……很愛咧。
原皇帝也會和普通人一樣,精打細算,頭疼著要怎從手指縫里省錢。
小吏:“朕很奇怪,為沒到勞役時,朕的子民們會覺得朕要多征勞役,是魏征罵醒朕——哦,你們不知道魏征是誰,他是個官,大官,還是一個很兇很兇的小老頭,皇帝犯錯也敢罵皇帝,不過他特別喜歡吃醋芹,就著醋芹能吃五碗飯!”
“哇噢——”
百姓們驚嘆。一個會道歉,還會省錢的皇帝,還有一個喜歡吃醋芹,還敢罵皇帝的大官,真的好令人親切啊。
“魏征說,隋朝役重,經(jīng)常征力役,百姓們從隋朝過,他們不信朝廷不會隨便征勞役,也不信朝廷會工錢,那朕就說,是朕的錯,朕沒有讓大伙兒信朕,也沒有地讓百姓去詢問朝廷政策。朕的子民們,你們前這個牌子叫廣告牌,廣而告,謂廣告,這上面會貼有朝廷最新政策,還會有其他信息發(fā)告,比如前偷瞞各位子民工錢的世家,他們究竟是誰!世家中到底藏污,納垢,詳請聽今日小吏念讀!”
……
封德彝走到牌子附近時,聽到百姓拍手叫好,睛瞪圓不止兩圈,“這……這都是?”
詐捐?廣告牌?小吏念讀?他離開長安這一多,究竟發(fā)變化?他怎聽不懂?
有百姓湊過,“老兄啊……”
封德彝看看他,裝成畏畏縮縮樣子,“怎、怎?”
那百姓掏個饅頭遞他,憨得很純粹,“看你是背井離鄉(xiāng)的樣子,老兄,餓吧,吃個饅頭,有肉餡咧!不要多想,我也不貪圖你,我就是高興。”
“高興?”
那百姓睛亮亮:“陛砍很多人,那血呦,嘩嘩流,陛砍那些人后,聽說是世家……”
封德彝驚道:“五姓七望?”
百姓搖搖頭,“就是世家。”
噢!那就是那些中小世家。
“陛把他們砍,說是把地分我們,朝廷以前說,每丁都有百畝地,都是那些世家占我們百姓的土地,我們才沒有田!現(xiàn)在我們補上——補不足百畝,但是,有得補就很好啦�!�.scjld.
他想,他今天會很高興,高興到終于能睡個好覺,還會打呼,打呼聲音太響,兒子會不樂意,捏著鼻子把他推醒,他醒過就要哄啊……
封德彝向那位好心人道謝,接過饅頭,腦子暈暈走在長安城大街上。
他會被誤認為流民也很正常,避免被人認,特意去泥里滾一圈,臉臟,衣服也臟。李靖已經(jīng)滅吐谷渾,他也功成身退,然而,他當細是機密,不能被外人知曉,只能一路逃脫李靖追捕,逃回長安——那是真的追捕,對不知道他是細!只從李世民那兒得知吐谷渾里有內(nèi)應,會他傳遞消息。
所以,他已經(jīng)半個月沒洗澡,兩天沒吃東西。
封德彝蹲在樹,更咽地啃著饅頭。
嗚嗚嗚,還是長安好,長安人都是大
好人。嗚嗚嗚想吃白面饅頭,想吃大塊羊肉,拳頭那大!
等到他被李世民的人找到,帶入宮時,李世民都遲疑:“……德彝?”
“陛!是我啊!嗚嗚嗚——李靖他是狗,不就是在他里我叛國嗎,至于狠追不放嗎!”
“……咳�!�
這凄慘的……李世民都有些心軟。
“德彝啊�!�.scjld.
“陛?”
“看過長安嗎?”
“看過。”
“感覺如何?”
“變許多�!狈獾乱拖胂�,要說最大的變化,“的人變多�!�
李世民視線從他肩膀望窗,望向外面天地,“是啊,的人變多。德彝,你跟我。”
封德彝跟著李世民到一片田地,司農(nóng)卿崔樞等在那兒,看到封德彝時,神投困惑與詫異。他沒認,封德彝臉上還有泥。他想說,被李世民一個神堵住嘴。
封德彝看這一片地,說是一片,其實只有幾個地種糧食,那糧食叫紅薯,以畝產(chǎn)三石,并且,這畝產(chǎn)還能提高。
“等紅薯種變多,以推廣整個大唐后,朕就讓百姓養(yǎng)豬�!�
回到殿中,陛又親手他倒酒,封德彝受寵若驚,喝一口,發(fā)現(xiàn)是葡萄酒,封德彝喝過胡人帶的葡萄酒,非常澀,手里這盞,居然很是甘甜口。
“如何?”
“好酒!”
李世民,他其實更喜歡以前那種葡萄酒,口感微澀,然而,甜葡萄酒賣相更好,或許是大部分人喜歡甜食。
他在研究化學時,對其深深著迷,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會那有意思,液體與液體,固物與液體,固物與固物混合,會發(fā)奇妙變化。
典型就是他破解那兩條化學道,搗鼓一種液體,山鬼稱為“甘油”,他把答案交山鬼,讓祂好好在那頭雪貂面前長臉后,就再次投入玩化學中。
真的很好玩!比如,把甘油與山葡萄混合,用手打破,發(fā)酵后,釀成葡萄酒入口后,澀味竟不翼而飛!
李世民不知道叫單寧,更不知道葡萄酒澀是為里面蘊含單寧,而甘油以去單寧,他只是想到山葡萄易得,釀山葡萄酒以為一種商品。
“山葡萄需要甘油,甘油則需要豬膏,豬膏需求多,養(yǎng)豬的人就會多,養(yǎng)豬的人多,豬膏和豬肉價格就會降,百姓也能釀葡萄酒當計,以及舍得買豬肉回家吃�!�
這是一整條產(chǎn)業(yè)鏈。
“而紅薯以喂豬,便借由養(yǎng)豬,推廣紅薯,不然百姓不肯種新糧。待十后,我們就有一個人人吃得起豬肉,饑荒也不怕,有紅薯當儲備糧的大唐!”
封德彝從不知道,原大唐能發(fā)展成那樣,人人吃肉,不怕饑荒,真好啊……
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德彝,這次,你休息幾天就去倭國那邊做細吧。”
“倭國?”
“對。修養(yǎng)幾,大唐便要進攻倭國,將倭國攻后,便以倭國為港口,從海上謀圖高麗。”
高麗?那不是楊廣三征也沒有打的地?
封德彝臉色一子臘白,對那個地充滿抵觸,甚至,他都不想讓李世民去圖謀那兒,這會破壞大唐不易的平靜,大唐好不容易才脫離隋末陰影,慢慢走向正軌。
李世民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德彝,去吧,去倭國,大唐需要你,大唐的百姓也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封德彝被那殷切的神看著,忽然很想哭。
李世民:“等你七老八十,回時,朕一定你看到一個無比祥和的大唐,道路修得四通八達,馬車走得平穩(wěn),你啊,就專心養(yǎng)老,喝著葡萄酒,朕找你棋�!�
封德彝淚便是忽然流。
他以為那個會哭著不愿意離開耶耶身邊的太原小郎君已經(jīng)長大,長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帝王,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郎君還是郎君,他這才離開不到兩,陛便不再氣,似要原諒他。
“陛……我……臣……”封德彝不知道說,他說:“臣一定會得到倭國國主的信任!”
為大唐。
為養(yǎng)老。
為……落葉歸根。
“提問~”
“稍等稍等,俺程那瓶護心丸卡腰帶上,等俺把它拔|出來!”
“高明,青雀,雉奴你們還不快坐!”
“誰把我的酒偷完!”
一通雞飛狗跳,李承乾帶著倆弟弟回座位,程知節(jié)用力扯開腰帶,清脆斷裂聲后,場中人此起彼伏的驚呼響起,程知節(jié)一提褲子,一拿著瓷瓶,大聲嚷嚷:“捂什眼!捂什眼!褲子沒掉!”.scjld.
李世民氣笑,“少在山鬼這耍流氓,還不快去換個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