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不想安宅!”長樂主猛地站起來,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心腹,居高臨下,野獸終愿意露出自己獠牙,“你們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因為我是你們主。
歷史,玄武門之變前,李世民也曾說過相似之言:若是房玄齡與杜如晦不來助他,便地斬殺。這話是直接傳給房杜二人,沒有隱瞞,非威脅,而是在表明“我下定決心了,你們不用憂心我瞻前顧”。
此時,陳碩真與房知葵也確定了,她們主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真切做出了決定。
那好,畢竟這事可容不得中途反悔。
二人齊聲道:“尊主令�!�
長樂主感覺自己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這簡直荒謬,一個主想要奪嫡,這又非不可思議,山鬼說過,華夏在將來會有女皇出現(xiàn),女子為帝非妄想。
她手指緊緊扣著桌沿,全身緊繃,說話時仍是平八穩(wěn),“兵權(quán)正牢牢攥在我手里,女軍醫(yī)是一出妙棋,此前出征,活下來的士兵竟然比以往增了五。如今短時內(nèi)看不出效,再打幾場仗,軍中便離不開縫合之術(shù)了�!�
軍隊是長樂王根基在,她將這一塊肉護得嚴嚴實實,除了她阿耶,誰也沒辦法插手。而她阿耶,對她向來縱容。
陳碩真道:“民部這邊仍在經(jīng)營,再過三五年,下下只會有女官在位。那民部尚快到致仕年紀了,我們的人會與太子的人聯(lián)手,將一位女官推到民部尚位置。”
兩人看向房知葵,房知葵笑了起來,這一笑如寶劍淬開冷冽鋒銳,柳葉刀似的眉切開光影。“殿下,可否到臣家中來?”
這家里只有房知葵一人住,她在長安城中另置了宅院,不愿再回房家住。
到了她家房,房知葵拿出了十幾個卷軸。“這部分是這些年來中央六百十三位官員的信息,”
她又指著另外一柜子,“這其中是地方七千余官員信息�!�
長樂主前拆開一個卷軸,里面記載了官員籍貫,喜好,職位調(diào)動,以及家中人口。她又拆開另外卷軸,仍然是記載有籍貫,喜好,職位調(diào)動,以及家中人口。
“這……這……”這徹底出乎了長樂主意料,她看了看房知葵,嘴唇動了動:“你么時候建立了一個情報網(wǎng)?”
“不是情報網(wǎng)�!狈恐溃骸笆俏胰肓斯賵�,將官員資料收集至此�!�
這些都是明面能打聽到的資料。
房知葵也拿起一卷,翻了翻,指著其中一個名字,“殿下,你看這位,禮部侍郎,他膝下無子,僅有一女,對這
女兒百依百順,而她女兒,據(jù)聞要參與下一次科考。他與其女兒,我們可以爭取過來�!�
“殿下,你再看這人,是一位言官,宛若當年魏征,經(jīng)過這些年觀望,臣發(fā)覺在他眼中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對錯之分,此人不必接觸,殿下只需立身正,他便不會與殿下作對。”
“還有這人,是位大孝子,曾將老母接到長安,親自照顧,奈母親住不慣大宅,執(zhí)意返回老家舒州,正是女官轄境之內(nèi)。殿下可信一封,讓咱們的人好照看這位老嫗,結(jié)個善緣。”
“這人利益至,可以拉攏……”
“這人有過輕視女眷之舉,與我們不是一路人……”
“這人……”
“這人……”
陳碩真在旁邊聽得咋舌。
房知葵入官場是貞觀二十八年,如今已是貞觀十三年,這是足足準備了十五年啊。
房知葵不緊不慢地述說,長樂主認真聽著,要奪嫡必須要有自己勢力。不是她之前那抱團的勢力,而是能夠發(fā)揮助力的勢力。而且,要知道誰會中立,誰會傾向她,誰會反對她,那些中立的要拉攏,那些傾向的要安撫,那些反對的,要打壓以及清除。
說得差不多,房知葵做總結(jié):“殿下切莫心急,陛下如今未見老態(tài),我們還有很多時發(fā)展�!�
陳碩真忍不住說:“萬一被陛下發(fā)現(xiàn)了呢?可不能覷陛下�!�
“以,幸好殿下是女子�!�
“?”
“前段時發(fā)了么?女官被打壓。殿下與陛下關(guān)系最為親厚,算被發(fā)現(xiàn)了,女兒抱著阿耶胳膊撒嬌,說自己是在害怕,想要保護自己,我相信陛下不會計較,反而會憐惜殿下�!�
陳碩真明白了,“以,我們不應(yīng)該攻擊太子。”
“當然不應(yīng)該,太子地位非常穩(wěn)固,攻擊只會適得其反。我們先發(fā)展自身才是硬道理,自身不夠強,算把太子拉下來,登皇位,那也只是傀儡�!�
至太子誰對付……房知葵不擔心,現(xiàn)在最著急的應(yīng)該是李泰和李治,李世民已經(jīng)步入老年了,說得難聽些,誰知道么時候會駕崩,長孫皇會老會死,皇帝也不例外,他一駕崩,太子之位很難改易了。
李麗質(zhì)直截了當說:“那便先發(fā)展自身,太子那邊,繼續(xù)合作,誰都知道寡人親近太子,倘若這時候斷聯(lián)系,容易打草驚蛇�!�
“唯�!�
“唯。”
“知葵,接下來織網(wǎng),要勞煩你費心了。寡人也先回王府,你說那些需要拉攏之人,寡人找個時日,挑一些身份合適的下帖子,邀他們舉辦游會�!�
“唯。這其中有一些人,臣在這十五年里已經(jīng)接觸過許多回了,也能稱得交情深厚,今夜臣做個匯總,呈與殿下�!�
“好。”
李麗質(zhì)拉開房門,陽光拂過她面頰,越過她肩,鋪了滿室亮堂。
房知葵在身恭送。
李麗質(zhì)倏忽回看她,“知葵�!�
“臣在�!�
“你為此準備了十五年,如果寡人一直只想做大將軍呢?”.scjld.
房知葵先是一怔,緊接著,她沉吟:“臣不認為會有這事,殿下若是甘平淡,不會選擇軍旅涯了。而太子……他與陛下不一樣,自始自終,臣都不信他會支持女官�!�
在登基之前,他會因為利益,要拉攏長樂主而支持她的勢力,登基之,女官不能給他帶來多,甚至,如果罷黜女官,還能為他贏來男人的贊譽。
“但是……”
房知葵抬眼看向長樂主,“事無絕對,倘若殿下當真沒那心思
……”
李麗質(zhì)的心突突跳動。
“那臣也沒辦法,只能夠歇了心思,為殿下謀劃退路了�!狈恐檬种篙p輕蹭了一下自己面頰,無奈道:“誰叫殿下是臣選的主呢�!�
*
“輔機,我們都老啦�!�
李世民和自己大舅子一起看夕陽。
帶著一身夕陽氣息,李世民感慨:“前幾年知節(jié)也走了,現(xiàn)在只剩下我和你了�!�
長孫無忌揭開酒壇封口,葡萄酒香味便從壇口漫了出來,不用宮人,他親自給李世民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他們沒有分案而食,案擺在二人中央,面是精巧糕點,棗泥山藥糕、茯苓糕、玉帶糕、山楂糕每樣塊,用皆是極白極細的好面。花前竹下,暢飲著美酒,食用著香糕,長孫無忌臉滿是醺醉紅暈,“是啊,如今只有我陪著陛下了�!惫P下文學
李世民一個眼刀飛過,“這里沒有陛下,只有二郎�!�
“二郎�!遍L孫無忌笑著笑著,心里又有些難過。
他已經(jīng)七十五歲了,如此高壽,說不定沒幾日好活,他離開,二郎身邊還有么人能陪著他喝酒呢。
李世民笑了笑,喝了幾杯酒,忽然沒沒腦說:“我記得觀音婢讓你禁酒�!�
長孫無忌白了他一眼,“觀音婢也讓你禁酒�!�
但是現(xiàn)在他們不需要偷偷摸摸才能喝兩杯,也沒有人會不厭其煩攔著他們了。
喝著喝著,長孫無忌又問:“山鬼來過嗎?”
“來過幾次,看長安沒么好玩的,進宮捉弄了我?guī)追�,便又走了�!?br />
“祂還是那樣年輕?”
“不錯,還是當年初見時,然而我已鬢白發(fā)。”
“山鬼待你終究不同�!�
這一點,李世民也知曉,世家那些人沒少接觸過山鬼,還找了不少人陪山鬼玩,但是,山鬼每次都是笑意吟吟看著他們耍寶,沒有任舉動。
算他在山鬼眼里是玩具,那也是祂希望能玩很久的玩具。
山鬼的恩情他一直銘記心,可惜,他終究還是要對不起山鬼,沒辦法陪著祂一直玩鬧下。
……
貞觀十八年,長孫無忌的命也走到了盡,李世民坐在他床邊,陪他走完最一程。
“輔機,你也走了啊……”
李世民眼眸暗了暗。昔日一起打天下的秦王府,如今也只剩他一人了。
李世民疲憊地站了起來,回到宮中,召人來一一詢問過政事。
很好,前段時又修好了一條路,商業(yè)加發(fā)達,他也該開始收商稅了,這樣承乾位時,才不會被人拿捏,說不收商稅是祖宗之法,阻止他收稅。
各地給予百姓的福利仍在運轉(zhuǎn),希望承乾可以記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莫要停掉那些福利。
經(jīng)過農(nóng)人多年摸索,精耕細作下,紅薯如今已有十六石半的畝產(chǎn)了。當年僅有三石畝產(chǎn),便已足果百人腹,如今翻了五倍多,天下大安�?上н沒到山鬼言六十六石,只望承乾位,不要停掉對紅薯的研究。
還有么呢?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隱隱還能見到年輕時的狡黠。
哦,還有,有件事一直沒告訴輔機,希望他在下面不要氣。
當年山鬼說長孫無忌會冤死下一任皇帝在位,哪怕他臨死前叮囑褚遂良保護好長孫無忌,也沒能保住其性命,他心里便一直記掛著此事,終究是不放心。
既然他兒子不能保護舅舅,那便讓他自己來吧。
如今,輔機壽終正寢,他強撐著的精氣神,好像也快到了。
。
李世民還是多撐了一年。
在這年里,他把之就很穩(wěn)固政策再次加固,把“不可重文輕武”以及“非大事不可禁�!边@兩事讓人刻進太廟墻上,說到做到!
然后,他把一些官員貶離長安,待日后李承乾上位,把他們召回來,形恩德。又下令,把李泰李治兩位親王降為郡王,命太子監(jiān)國。
貞觀四十九年,秋,李世民把所有事都理了一遍,確定無誤后,心口那股氣散去,身體很快衰弱下去,李承乾幾人日夜圍在他身邊侍疾。
秋快要過去,冬即到來,長安氣氛凝重,大臣們都能感覺出來,他們陛下?lián)尾贿^這個冬了。
盡管李承乾幾人專心侍疾,他們手下仍然在暗地里動,顯得風雨愈發(fā)飄搖,太子這邊努力穩(wěn)住,其余人終究是不甘心,都是帝子,只因為李承乾先出生,就能占盡一切?
既然當今圣子能以庶代嫡,他們主為何不能如此?
陳碩真也進宮去陪護在師父身邊,房葵了宮外長樂王一方領(lǐng)頭人,在這時,她收到李麗質(zhì)口信:“穩(wěn)住局勢,不許讓任何勢力鬧到明面上,讓阿耶走都走不安穩(wěn)�!�
房葵眼皮不由自主跳了跳,“這可真是……”主真是給在下出了一道大難題啊。
她這邊停下來很容易,其他勢力怎么可能那么輕易止戈。
然而,在房葵試著去做時,竟發(fā)現(xiàn)其他勢力不約而同收起了爪子。
李承乾:“都給寡人以守待攻!”
李泰:“停戰(zhàn)!”
李治:“絕不許鬧到耶耶面!”
朝中人惶惑時,才在睖睖睜睜中憶起,這些人……爭了那么多年,似乎都在有意無意恪守一個準則,無論怎么爭都不能撕破臉,不能爭到臺面上,不能讓陛下發(fā)覺。
他們相互下了那么多次暗手,沒有一次像武德年,太子、齊王對秦王那樣,又是埋伏人手準備殺死他,又是毒酒暗算,也沒有像秦王對太子那樣,設(shè)計他要謀反……彼時,都以為李承乾他們是害怕陛下威名,不敢做過分,如今看來,害怕這種心有,然而更多是,他們確打心眼里濡慕他們耶耶。
日子一過去,預感一比一強烈,枯樹枝頭最后一片黃葉落進渭水中,游魚追逐落葉嬉戲,李世民生命走至盡頭——
滋味樓重新掛起燈籠。
山鬼回來了。
這消息呼嘯向四方,不多少人屏住呼吸,也不多少人掐住手心,更不多少人,眼直勾勾盯著皇城方向。
祂……是來送陛下一
程,還是來續(xù)命?
有人希望李世民生,有人希望李世民死,可他們都沒辦法左右山鬼想法,只能煎熬地等待。
李承乾幾人一時之皇位拋到腦后,欣喜地迎接山鬼,心底偶爾翻起不甘,又立刻被感壓制下去。
“都出去�!钡k說。
殿中此刻只留下山鬼與李世民。
小唐童迷迷糊糊半睜眼,看到山鬼,眼中多了幾分喜悅,“來啦……”
山鬼歪著腦袋看他,祂還是那么年輕,時光在祂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
“起來�!�
祂還是那么任性——
“陪我玩�!�
李世民看了看山鬼,搖搖頭。
山鬼眼眸微睜,“哼”了一聲,消失不見。
他們都心肚明,這是他拒絕了山鬼為他延壽。
“抱歉……”看著房內(nèi)空蕩蕩,李世民說。
他這一生對得起很多人,也對不起很多人,臨到頭了,李世民認為,自己最對不起就是山鬼。
他明明道自己是個凡人,壽數(shù)有盡,而且不愿意獨自長生,還是抱著私心,放任自己去接近一位只。
以己度人,玄齡克明他們一個個離世時,他多傷心多難過啊,而對于只而言,與凡人交好,亦會面臨這種心。
下一息,山鬼重新出現(xiàn),又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去屏風后邊拿桌上筆墨——承乾擔憂他身體,監(jiān)國時也不忘政務(wù)拿到房中,筆墨是如此留在了桌上。
“足下想干什么!”李世民看著山鬼拿著筆墨一步步走過來,聲音大了一些,“冷靜!要冷靜��!”
仿佛即被強迫良家婦男。
山鬼揮了揮筆,墨水滴在地上,“不是要走了嗎?看在取悅了我那么多次,我勉為其難——”祂言笑晏晏,“親手給入儉�!�
李世民意思意思抵抗了兩下,被摁住手腕,任由山鬼在他臉上隨亂來。
也不畫了什么?難道是給他畫了個王八?李世民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忽然笑了起來,胸腔直震。.scjld.
不論外人眼里如何,在他心中,他這一生過得肆意,過得漂亮。
想要一統(tǒng)下,統(tǒng)了。
想要登基為皇,登了。
想要他身邊那群老伙計善始善終,善了。
想要孩子們不會像他與李建那般,刀劍相向,也確睦了。
想要只交往,亦心想事了。
李世民瞧著在他臉色胡鬧山鬼,笑得驕傲。
試想,秦皇漢武皆求仙,如今唯有他得到只青睞,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屏風后鍋在煮菜,李世民茫茫
然嗅到香味,眼皮慢慢沉下去,眼光景一晃而過,看到幽幽一條小路,兩旁是火紅花海,璀璨而熱烈。
真美啊……
李世民笑,原來這里就是死魂往之地?
他往走,走上小路,盛放花海在歡迎他,風吹過,大片火紅花瓣被迅猛地卷上空,又于半空飄散,如同一縷縷火焰,輕盈著活力與生機。
遠方似乎有馬蹄聲,李世民眺望,六匹駿馬向他奔來,飛揚鬃毛夾雜著風與花瓣。“颯露紫!青騅!拳毛騧!勒驃!什伐赤!蹄烏!”李世民激動地喊了出來。
六駿是他以征戰(zhàn)時所騎之馬,們生模樣有些差別,了魂體,還是淡金色半透明,然而李世民又怎么會認不出來戰(zhàn)友與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