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然后，劉徹看向了第三十二題。

    “咦？”

    考場里四處傳來驚疑聲，不止劉徹一個。

    “這就沒了？”

    “沒錯，這就沒了！”精衛(wèi)說：“寫完的請不要大聲喧嘩，自去遠(yuǎn)方休憩，我批改完會公布成績。”

    白鳩突然飛起，白色羽翼仿佛拉開了什么序幕，精衛(wèi)消失在原地。白鳩在考場掠過，每經(jīng)過一張寫完的卷子，便有一張卷子消失。

    劉徹手里正好有那神器，他福臨心至，戴上神器，便無知無覺跌入青霓為他精心編造的視頻里。

    在他視野中清清楚楚看見——

    白鳩飛動，那身軀幾乎遮蓋住半個天空，羽翼瑩著高天月光。那雙鳥目往他這邊一瞥后又收回，這才讓劉徹感受到神獸的傲氣，只不過獸如其主，平日里不顯現(xiàn)出來。

    一群背上長著蝶翼的小人圍在卷子邊，也有些圍在正在答題的人身邊，不發(fā)聲，僅是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

    一只只白鳩虛影輕輕蹭過卷子，那卷子便鉆入白色漩渦中消失了，小人踮著漂亮腳背，探頭去瞧漩渦。背后蝶翼輕輕扇動，陽光從中穿過，為它描繪出金邊，朦朧得好似一場夢。

    劉徹呼出一口氣，摘下神器，眼前什么都消失了。試卷消失了，白鳩消失了，小人消失了，就連精衛(wèi)也消失了。

    就像是……夢醒了。

    蘇武發(fā)現(xiàn)他們陛下在發(fā)呆。難道是在頭疼題目？

    那確實該頭疼了，比如他，他剛才就去和其他人對過選擇題答案，似乎錯了不少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進(jìn)白玉京。.scjld.

    蘇武并不能確定對出來的答案就是準(zhǔn)確的，他只是想要求個心安，沒想到心安沒有求來，越對答案越懊惱。

    “第二十題我應(yīng)該選第一個答案，當(dāng)時怎么就選了第四個答案呢？”

    “進(jìn)白玉京居然還要考數(shù)算？早知道當(dāng)年就好好學(xué)了——第二十六題答案應(yīng)該是五十七萬？”

    “不好！問的是三十二個倉中有糧食共多少，我好像少算了一個倉！”

    蘇武在頭疼，別人也在哀嚎——

    “為什么進(jìn)白玉京還要問農(nóng)事？居然有問一畝地種多少種子合適，我就沒下過地，怎么知道要灑多少種子��！”

    “格物、致知這個道理我懂，但是，也不至于格物到冰能生火的原理吧？為什么冰也能生火啊！”

    霍去病喃喃念著：“舅舅成親，我想給舅舅一百金禮錢，借了舅舅一百金獻(xiàn)禮，回去后又還了舅舅一百金，問，我究竟有沒有給舅舅禮錢，給了多少。”念著念著，雙目無神起來。

    真·舅舅·衛(wèi)青：“嗯？什么禮錢？”

    霍去病把題

    目復(fù)述了一遍。

    衛(wèi)青困惑：“難道不是給了一百金禮錢嗎？”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

    “但是什么？”

    “剛才我問了二三十個人，一半說給了一百禮金，一半說一分錢都沒給，是去舅舅家白吃白喝，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還在那邊吵架�！被羧ゲ∫恢覆贿h(yuǎn)處，衛(wèi)青便看到確實有一群人在那里吵架，戰(zhàn)況十分激烈，已經(jīng)有幾個人擼袖子，準(zhǔn)備動手了。

    “……”衛(wèi)青一向不懷疑自己，然而此時此刻，他竟也有些不自信了，“難道我填錯了？其實沒給禮金？”

    霍去病看了看那邊戰(zhàn)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憂愁地嘆了口氣：“我也在懷疑自己。這道題難道不是很簡單嗎，就是給了一百禮金啊，他們?yōu)槭裁磿�爭起��？�?br />
    ……

    此時此地，青霓宛如在目視高考結(jié)束后的考場，有到處對答案的人，有估分的人，有垂頭喪氣哀嚎自己要不及格的人，亦有自信滿滿，該吃吃該喝喝的人。

    青霓什么人也不是，她是那個要勞心勞力批改卷子的人。

    白鳩要一飛沖天，青霓眼疾手快把統(tǒng)抓住，露出獰笑：“統(tǒng)統(tǒng)，你還想跑？來！幫我批改試卷！”

    白鳩發(fā)出與考生如出一轍地哀嚎：“衣衣！我只是一只可憐的小鳥而已！”

    “少廢話！快來！”

    “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淘寶系統(tǒng)��！當(dāng)藍(lán)牙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兼職批卷老師！我只領(lǐng)一份工資的！”白鳩一邊哭唧唧，一邊抓著紅筆批改。那些選擇題大多數(shù)都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它作為機械，改起來最快。

    還有三件好事那一題，系統(tǒng)只需要讀取一下考生芝麻信用的具體內(nèi)容，就可以確定考生有沒有撒謊了。

    它改得飛快，青霓則只需要去捋一捋那些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涉及邏輯的主觀題，比如第二題，問誰能在考生自刎后，陪他一起去死。系統(tǒng)改不了這個，它頂多能協(xié)助青霓判定考生是真心落筆，還是瞎填一氣。

    當(dāng)劉徹等人再次發(fā)現(xiàn)精衛(wèi)的時候，精衛(wèi)已經(jīng)把卷子批改完，并且在白幕上列出各人分?jǐn)?shù)了。而白幕被搬到遠(yuǎn)離考場的地方，以免還在考的考生瞧到答案。筆下文學(xué)

    盯著那白幕，劉徹心跳極快，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然而心臟還是“砰砰砰”用力跳動，幾乎要撞出他的胸腔。

    他緊張了。

    就是登基時，披上龍袍，他也沒那么緊張。

    我會得多少分？

    我能及格嗎？

    劉徹?zé)┰辏骸爸偾�，你去替朕看。�?br />
    衛(wèi)青拱手：“唯。”

    劉徹瞧著衛(wèi)青走了好幾步，“等等！朕還是自己去看�！�

    衛(wèi)青便走回來，候在陛下側(cè)面稍退半步。

    劉徹皺著眉往前走，又駐足，心緒亂了起來，“算了，還是仲卿你去�！�

    已經(jīng)有一群人熱熱鬧鬧圍在那里了，衛(wèi)青要去就得人擠人。而衛(wèi)青僅是沉穩(wěn)地點頭，拱手：“唯�！�

    沒走出多遠(yuǎn)，身后陛下聲音響起，語調(diào)里帶上了更多的煩躁�！盎貋�，還是朕自己去看吧�！�

    腳步聲沉沉響起，是霍去病往這邊快速走過來，“陛下，臣看完了�！�

    劉徹：“……”

    衛(wèi)

    青：“……”

    也對，陛下糾結(jié)的那些時間，足夠去病去瞧個來回了。

    劉徹恢復(fù)了冷靜模樣，微微頷首，“怎么樣？”

    霍去病并未察覺出哪里不對，飛快地道出來：“陛下七十一分，舅舅八十三分�！�

    劉徹：“……”

    他及格了！他居然及格了�。�！

    霍去病：“陛下？陛下？”

    劉徹回過神來，一把按住發(fā)抖的手，將它往袖子里收了收，“嗯，朕猜到了�！�

    霍去�。骸�？”

    劉徹仿佛一臉平淡：“朕肯定會及格�！�

    衛(wèi)青在旁邊努力忍住不笑。

    陛下這樣子太會唬人了，小霍將軍深信不疑，肅然起敬：“陛下厲害！我就特別怕我不及格，讓我行軍打仗我從來不怕，做題就為難我了�！�

    陛下微微頷首，“那你得了幾分？”

    霍去病不太高興，“六十四分，剛過及格線。”

    “能及格就很好了。”劉徹淡淡地說。

    霍去病想了想，“陛下說得對�！毙』魧④姳阌指吲d了起來。

    能進(jìn)白玉京就很好了，及格之后，一分都嫌多！

    霍光走在去白幕的路上。

    白幕并不小，但是人太多了，有一部分被擋住，霍光疑心自己成績就在那一部分里。

    果然，他看到了自己的姓名。

    霍光唇瓣泛白，竟有些不太敢往后瞧分?jǐn)?shù)。

    萬一太高了怎么辦？風(fēng)頭太盛容易出事！

    萬一沒及格怎么辦？進(jìn)不去白玉京，很可能會在接下來的官場中，陷入極大劣勢。

    霍光閉了閉眼睛，才往分?jǐn)?shù)看——

    六十九分。

    及、及格了？！

    霍光拔腿，轉(zhuǎn)身跑去找霍去病，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走離了陛下身邊，便一把拉住他衣袖，“兄長，我——”

    霍去病笑著看霍光，“我看到了，光，六十九分，比我還厲害。”筆下文學(xué)

    霍光便也露出一個笑。

    這對兄弟有著相似眼眸，月色將那兩對眼瞳印出粼粼銀光。

    “卷子發(fā)下來了，我想去看看我錯了哪道題……”

    “我隨你一起�！�

    他們到了霍光考試位置上，霍光拿起卷子，“我看看哪里錯——”

    聲音戛然而止，霍光聽到了自己紊亂的呼吸聲。

    第三題，問自己會不會背叛自己那題，他居然回答錯了！他填的是不會背叛自己，然而，這題被紅叉叉叉掉，所以，意思就是，他其實應(yīng)該填他會背叛自己？

    “怎么了？”霍去病好奇，探頭去看，霍光想要遮掩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猛然回頭，正與兄長震動的瞳孔相對�！拔摇�…��

    霍光咽了口口水，想要解釋：比如背叛自己不能和背叛國家相等，說不定他只是從事事謹(jǐn)慎變得囂張跋扈，欺男霸女……了？

    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變化啊！

    劉徹的聲音響起來，“你們兄弟怎么在這里？”

    石火電光間，霍光把卷子往身后一塞，霍去病下意識往前站了一步，把劉徹視線遮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他似在抱怨：“光比我多對了五分，我來看他對了哪里——他還好意思說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呢。”

    劉徹點點頭，“我看看卷子？”

    霍去�。骸啊�…��

    霍光：“……”

    完、完了，怎么辦！

    （）

    霍去病和霍光排排坐，低著頭。

    劉徹卷著卷子，挨個敲腦袋——

    “不就是一道題嗎，��？”

    “在你們眼里朕就是會因為一道題治罪的人嗎，��？”

    霍去病小聲：“陛下，我只是一時沒過腦子�！�

    劉徹：“閉嘴！你那是沒腦子！”

    “朕就那么蠢，只把這道題和使君聯(lián)系在一起，忽略了個人差異嗎，啊？”

    “如果這么說，那朕是永遠(yuǎn)不會背叛自己的人了，見過叛國的將軍，你見過叛國的皇帝嗎，��？”

    一邊說，一邊敲，敲完一輪再敲一輪，前頭還可以說是在出氣，后期就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玩打地鼠了。

    霍光心知自己是沾了兄長霍去病的光，別看陛下現(xiàn)在說得大氣，說自己不是因一道題而治罪的人，換一個跟衛(wèi)霍沒關(guān)系的人看看，陛下就算不治罪，也會在心里記一筆。

    但是……

    管他是因為什么呢！而且，他兄長是憑實力贏得陛下喜歡�。�

    這個才十五歲的少年笑得有些傻乎乎，“臣多謝陛下不治罪之恩�！�

    劉徹瞥了他一眼，把即將敲他頭頂?shù)木碜邮栈�，懶洋洋“嗯”一聲，仿佛老虎慵懶饜足時，不緊不慢臥下。

    “不過，我很想知道子孟你這題為什么會答錯�！眲�徹甩開卷子，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意味不明地盯著霍光，“子孟去問問精衛(wèi)如何？”

    好吧，他就知道，肯定會有這遭。

    霍光自己心里也好奇，便起身道了聲：“唯。”去尋起精衛(wèi)身影。走之前帶走了神器——3d體感智能vr眼鏡。

    精衛(wèi)在玩魚。

    但是，祂的玩法和尋常人不一樣。一尾尾赤鯉紅似火，游在空中，游在祂周圍。水波在祂身周如漣漪蕩開，游魚一擺尾巴，交錯縱橫地游動，神靈指尖輕撫過那魚鱗，赤鯉過處，翩若驚鴻。

    霍光很慶幸自己將神器帶來，不然，直接撞過去，撞開赤鯉，也撞掉精衛(wèi)雅興，這可就完犢子了。

    白鳩心說：放心，精衛(wèi)和你一樣，也很慶幸你把‘神器’帶過來。

    精衛(wèi)側(cè)頭看向霍光，赤鯉便一尾接一尾鉆入溶溶霞光水中，赤色映著那雪膚花顏，祂似是閑聊般隨口問：“來問題目？”

    霍光不敢直視神靈，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道出自己來意。

    “只是為了這個呀！”

    白鳩沒有把這一幕上傳大漢各地投影儀，別人便不知道他們會有這番對話。

    于是，精衛(wèi)放心地問：“那你又是為何填自己不會背叛呢？”

    神靈又怎會不知他心思，或許只是想看他會不會扯謊罷了�；艄庹f：“光只想壽終正寢，兒孫繞膝，護(hù)我霍家香火，不想成為什么忠義之士，而在官場上需得謹(jǐn)小慎微，方能含笑九泉，是以，光認(rèn)為光會一直小心謹(jǐn)慎下去，便填了不會背叛自己�！�

    神靈含笑頷首，似乎是滿意于他沒有撒謊隱瞞。

    實際上，青霓恍然大悟，對系統(tǒng)說：“原來他是因為這個才填的不會背叛

    啊！”

    系統(tǒng)也恍然大悟。

    一人一系統(tǒng)當(dāng)然不會什么窺探未來，也不能夠窺探人腦思路，她們對這題的判斷，一半是出于芝麻信用里與個人往事有關(guān)的記錄，只要以前沒做過背叛自己的事，就算以后也沒做過——歷史名人除外。另外一半，就是看總體分?jǐn)?shù)了，反正保持及格就行，如果加上這題正好夠六十分，那就加上去，如果遠(yuǎn)超六十分，或者遠(yuǎn)不如六十分，那就按照過往事跡來。

    誰說背叛自己就一定是家國大義的事了�？祓I死時，終于低頭去食嗟來之食算不算？為了救父母，硬骨頭終于下跪，懇求仇人算不算？而且，一個鐵公雞一毛不拔了一輩子，無論什么情況都不把錢財外給，同樣可以稱為不背叛自己啊。

    并非選了會背叛自己，就一定是人渣。也并非選了不背叛自己，就是蘇武那種國士。

    而這判定，同樣適用于霍光。

    精衛(wèi)直接就說了：“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將來是一位權(quán)臣�！�

    霍光清晰聽到空懸心臟安穩(wěn)落地的聲音。

    精衛(wèi)：“也就是小皇帝加冠成年后，你握著大權(quán)，遲遲不肯還政�！�

    霍光眼皮一跳。

    精衛(wèi)：“你逼皇帝娶你女兒，皇帝不肯，娶了他真心想娶的皇后，按照你們國家慣例，皇后之父應(yīng)該封為列侯，你堅決反對，最后皇帝只能封自己岳父為‘昌成霍光額頭冒出密密麻麻冷汗。

    精衛(wèi)：“你妻子毒死了皇后，你知道后也沒有對妻子有任何懲罰�！�

    霍光面上表情已經(jīng)變得無比復(fù)雜。

    精衛(wèi)：“對了，在這個皇帝之前還有個小皇帝，娶了你的外孫女，她才六歲，小皇帝已經(jīng)十二歲，是即將知男女之事的年紀(jì)。為了你外孫女能生下嫡長子，你上奏，讓后宮妃子都不能進(jìn)入皇帝居室，只能由皇后伴寢。”

    “……六、六歲？！”

    “嗯，六歲�！�

    “……”

    霍光深吸一口氣，抬手用袖子去擦汗，心里對著未來的自己罵了一百零八句風(fēng)度翩翩的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