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小霍將軍瞧見了神靈,干咳一聲,從衛(wèi)青身邊溜走,行至高坡,“見天神。”頓了三秒,霍去病從祂的角度瞥了好幾眼河堤方,“天神在看什?”
精衛(wèi)好像在里站了很久,是在看河堤,還是在看河水?
“我在天上看條河被治了很次,有時失敗,有時成功……”
精衛(wèi)說:“方才我在想,你究竟是哪種?”
霍去病仿佛想也沒想:“成功!”
“嗯?”
“就算次不成功,下次也一定會成功。陛下特意設立了一個新官職,負責治理黃河,一日日不行,那就一年年,我有的是耐心�!�
打仗一喜歡輕騎快行,直搗黃龍的冠軍侯,在一個陽光好的午后,平靜地說出“我有的是耐心”。
——有點不那冠軍侯,卻又很冠軍侯。
沒人想得到陛下為何要將百官帶來河堤邊。難是為了激勵奔走在治河前沿的官員與士卒?
是又不是打仗,你來個御駕親征,底下將士就打雞血那般嗷嗷嗷拼往前沖,為你贏下戰(zhàn)斗。
反汲黯就按著一天三次的頻率,請求劉徹京,不然,里囊括了從皇帝到三公九卿再到各處臣子,萬一出事,那整個大漢估計就交代在里了。
汲黯頭鐵,劉徹比他更頭鐵:“朕心里有數(shù)�!�
句話被汲黯列入了今年最討厭的話中,且超越了頭張湯的話,高居榜首。
雪開始化了,化掉的雪成了水,流進黃河中。肉眼可見,河水變得越來越狂暴,不斷沖擊著河堤,轟鳴聲一波接著一波。
自然的偉力沖破了河堤,人的力量便快速填了上去。不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待水災只有一個辦法,靠人力來填,填住了,就贏了,填不住,就被水流沖走。
汲黯背起竹,沒有半分遲疑地跳進水里,逆著水流淌去,隨著士卒一起去填那些潰口。
有官員請劉徹先走,劉徹站在那里沒有動,甚至還沖那官員笑了一下,笑得人背后發(fā)涼。
“傳朕令——”
陛下的聲音低醇好聽。
陛下不疾不徐地說:“群臣從官自將軍已下皆負薪窴決河�!�
群臣從官:“……”
日哦!
大司馬大將軍衛(wèi)青,與,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突然感覺好像從天而降了什東西重重壓在他身上。
仇恨值拉得也太穩(wěn)了,青霓嘆為觀止,且衛(wèi)霍投去同情的目光。
尤其是衛(wèi)青,大將軍性情溫柔,不豎敵就不豎敵,然后,主君就高高興興他說:仲卿,不管哪個大臣看你不順眼,朕都會站在你邊!
衛(wèi)青自信滿滿:謝陛下,是臣從不和人紅臉,與人為善,恐怕甚少有人看臣不順眼。
主君一臉驕傲:他會的!朕給大臣丟了個可會的任務,你和他不一樣,你不用去!
一瞬間,衛(wèi)青已經(jīng)不想去計算群臣里有少人他恨得牙癢癢了。
()
別的事情還可以說是做戲,工程,然而群臣堵河堤缺這事,那可是真拿命上了。河水洶涌,一不小心就會被大河沖走。
百姓只是沒念過書,又不是傻,不論平時怎么對官吏敬而遠之,此時見到這一幕都為之動容。
平時如何另說,至少這時候,這些官員是真的在救他們的命。
于是,沒有離開家鄉(xiāng)的男女老少也來到了河流最為洶涌的地方,為堵河堤獻上一力氣。
“為了田地!為了莊稼!”他們呼喝著,又咬緊牙關,搬運能堵塞河堤的物件,咬得額頭上爬滿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筋。
河水還是決堤了。
他們盡力了,但是雪化之后,水量還是太大了,再加上瓠河這地方呈“〈”形,河水從上邊洶涌往下沖,沖到轉(zhuǎn)角,再拐彎,平時還,水量增多后,往往河水還未拐彎,就已經(jīng)沖破了轉(zhuǎn)角。
不過,在提前三個月得知水災之事,大漢做充足的準備,盡管河水決堤,受災地區(qū)卻比歷上小,差不多三之二地區(qū)被救了回來,許多危險的地方也被墨家工事堵住,堵得嚴嚴實實。筆下文學
劉徹對于沒能完全治河成功,心里早就有了預期,水災一退,便立刻下令官員救災,刻不容緩!
“物資已經(jīng)提前準備了,立即開倉賑民。那些原先不愿走的百姓若成為流民者,皆徙民——說起來,此次死者有多少?由官吏去計數(shù),盡量找回尸首,從庫撥錢,為他們備櫝葬埋。已葬者錢,人二千。”
繡衣使者當聽完天諭,表情略微微妙地回應:“陛下,一死者也沒有�!�
劉徹一直神色如常,聽到這里時仍是沒忍住“咦”了一聲,“怎么會一死者也沒有?朕記得有不少人不愿搬遷?”
總不能全是運氣,正避開破堤的地方?
“是精衛(wèi)出手了�!�
繡衣使者神色復雜。
這樣一位看重人命的神只,他心中敬佩,甚至私心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被敬為神,另外一方,又對祂的無邊神力產(chǎn)生了畏懼心理。
“聽百姓說,那時洪水滔天,他們以為逃不掉了,卻仆然出現(xiàn)在另外一個地方。十數(shù)萬人,一個呼吸間就聚集到了一起,都沒看清自己是如何被轉(zhuǎn)移的�!�
這是多么宏偉的力量啊……山川不及其高,河海不及其壯,不傷凡人毫,便將他們移走。
劉徹亦忍不住心潮澎湃,“多么浩蕩的場,可惜朕無緣得見了�!�
繡衣使者也是這么想的。
劉徹定了定心神,“如此,更不能浪費精衛(wèi)的。”
繡衣使者便見到陛下十指交叉疊在下頷,仿佛想到了什么,便玩味地笑:“之前,朕的文武百官大多下水去堵河堤了,如此為為民,想來賑災時也能很負責,便都讓他們?nèi)ベc濟災民吧�!�
——雖說沒人死亡,但是田地、房屋、家財被淹,百姓也不過。
劉徹瞇起眼睛。
災難其實不是最可怕,歷來最可怕的是災后賑濟工作,有人會渾水摸魚,有人會貪污賑款,往往因為官僚不作為,欺上瞞下,才造成了更大的災果。
但是,這次嘛,不太一樣了。
“凡事最怕認真�!眲匾娋l(wèi)時,如此說:“只要他們認真起來,災情便能迅速穩(wěn)定
�!�
精衛(wèi)點頭,“這個我也知道�!钡k困惑:“但是以往那么多次天災,難道你們凡間王朝都不認真對待嗎?”
祂只是單純,祂又不傻。
上下一心說得簡單,做起來可難了。發(fā)難財?shù)娜耍膫時都不缺。
“過往那些君皇帝手下臣如何,我管不了,至于我這一朝……”
劉徹格外和顏悅色,溫聲慢語:“我會讓他們認真起來的�!�
這次賑災,有商人熟練地找上發(fā)糧官員,按照以往路數(shù)送重禮,攛掇:“公將朝廷發(fā)下的糧換成陳糧,再摻沙石在里,發(fā)給災民,他們有吃食就能恩戴德了,如何會去計較能不能吃飽,糧食不。至于偷換下來的糧食,某愿花錢購買……”
這是“雙贏”的事,商人來信心滿滿等對點頭,沒想到等來的是被丟出門,外加一句:“滾!官怎會和你同流合污!”
商人:“……”
你以前收錢辦事的時候,不是這么說的。
但是經(jīng)商的就得臉皮厚,這家不找下一家,多大點事啊,不就是拿臉皮擦次地嗎!又不是擦便坑!
他就不信,那么多賑災官員,能個個深明大義!
“……”
吃了七八次閉門羹后,商人懵逼了:“這……怎么全都改性了?難道是哪位大豪出手,將這些官員全包圓了?不僅自己要吃肉,連湯都不給外人留?”
一打聽,家伙,不止是他,其他商人上門也被趕出來了,甚至不止是商人,一些下層官吏同樣吃了閉門羹,還有的直接被罵個狗血淋頭。
這么罵的——
“在你眼里官就是如此不仁不義之徒嗎!”筆下文學
……啊,不然呢?
“貪災民救命糧食,官怎會做這等下作的事!”
……那你以前也沒少受賄啊!
“無恥狗賊,人獸心,竟這般猖獗!想拿這個考驗官?滾!都給官滾!別怪官沒提醒你們,你們誰要是敢背后做小動作,阻礙救災,官就不客氣了!”
一個這樣還可以說是外,個個這樣就不正常了。
從安來的張姓珠寶商笑了起來,說:“這事我倒是知曉一二。此前治河,當今命他們下水去堵河堤,你們想,這事多危險,聽聞還有公卿體力不支,被水沖走,虧得郎吏挽救及時。辛辛苦苦治河,性命都搭上了,事后能不大力救災?”
我差點死在洪水里,你們這些玩居然還敢發(fā)難財?做夢!讓災情擴大,那我不是白下水了嗎!
“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其他商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官員這次都不收受賄賂了,想想如果是他們,他們也不樂收啊,再被迫賭上性命,那也是賭上性命,不做這件事情怎么甘心!
商人們紛紛給張姓珠寶商倒酒。
“張老弟,這真是多虧了你提醒,否則我們還要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張姓珠寶商挑了挑眉,只喝酒不說話。
商人投桃報李,問他:“聽聞張老弟是來此尋人,不知要尋誰?我們在這里也還算有些門路�!�
張姓珠寶商報了個姓,便有商人詫異:“這人我認識,從軍打匈奴,犧牲了,留下年邁的父母和一弟一妹�!�
張姓珠寶商飲了酒,不疾不徐地說:“當年我和他一
起從的軍,他在戰(zhàn)場上救了我一命,他還邀請我去他家做客,可惜……”張姓珠寶商垂下眼,抿了唇,似乎想到傷心事時,他的從容淡定才有了裂痕,“那時我對著他的斷刃發(fā)誓,一定會照顧他家人,只我家中出了變故,如今才能尋來。”
張姓珠寶商幽幽一嘆氣,再抬眼時,眼中又是害怕,又是憂愁,更有忐忑:“位兄,不知這家人如今過得如何?有沒有人欺辱他們?若是有,我真該萬死!”
認識那戶人家的商人便說了對方情況,說那戶人家過得凄苦,家中為吏的位置被當?shù)乜h令侄占了,家里十畝田地還被豪強看中,強搶了填平,作為放馬的牧場。
張姓珠寶商千恩萬謝,吃完這頓酒席后揚而去,許久不見蹤影。
直到半個月后,他們聽聞酷吏張湯手持斬蛇寶劍,因著當?shù)乜h令豪強欺辱死去將士的家人,欲斬其于市集。遠遠過去一看,悚然發(fā)現(xiàn)對方那張臉正是張姓珠寶商的臉,想到酷吏手段,上血色刷地消失,不�;貞涀约河袥]有說過不該說的話。
張湯其實把他們忘得差不多了,商人賄賂朝廷官員看似有罪,實際上,因著大多數(shù)官員都會收錢,這事素來是沒有人彈劾就主動不追究。
張湯如今滿心滿眼都是劉徹交于的任務——于各地建立學官,以及查清楚死事家人過得如何,不使將士寒心。
地方上,一座座學官建立,中央里,劉徹拿出了白紙和活字印刷術開始印書,印出來的一書放到店鋪中售賣。
這年頭誰家會舍得賣書啊,對于一些學者來說,這更是有辱斯文的事情,抗議的聲音一波接一波涌向劉徹,希望能借此讓劉徹的書店關門。
“漢武帝要是能聽他們的,就不是漢武帝了�!�
林里,青霓沿著蜿蜒溪流慢悠悠地散步,白鳩飛在她身周,“報告!”
“說!”
白鳩咕咕叫得超大聲,“那些學者鬧得特別歡,嘴上說著賣書有辱斯文,實際上,沒有一個沒偷偷去買書。儒家那個董仲舒看著快一頭撞死在宮門,他家仆人出入了書店至少七八次,快將書店掏空了�!�
“御大夫石慶向劉徹數(shù)次諫言,請求關閉書店,認為有書閣給予百姓免費抄書就夠了,沒必要售賣圣賢之言。你猜怎么著,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七八天吃野菜拌飯了,劉徹把書籍價格定得不低,為了買書,他乎花光了俸祿�!�
“還有……”
實際上都不用特數(shù),從書店開門后,人流絡繹不絕便能看出來客流量有多少了。
所有人都猜他們陛下會把這些錢用去哪里。
大興土木,廣建宮管館別院?
置華服,宴飲,縱情聲色,窮奢極欲?
亦或者供給方士,令他們求仙問藥?
哪個也不是。
劉徹設了一個庫房,把賣書的錢放里,言明了這里是學官專用資金,以后學官的支出都從里出,周轉(zhuǎn)不靈時才從庫撥款。
誰也不能私自動這里的錢,包括他這個皇帝。
眾人大驚失色。
陛下居然改性了?!
衛(wèi)青更是在和劉徹獨處時,一臉嚴肅地問:“陛下可還記得……陛下青初見時,是在何處?”
劉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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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完美答出了他和衛(wèi)青第一次見面的地,衛(wèi)青看似放下來,待過了一段時,冷不丁來一句:“近來有災情,陛下不若消減一番身用度,做給天下人看?”
劉徹當場不高興了,“仲卿你怎么好的不學學壞的!朕身為漢天子,何必這種虛名上浪費力,朕少吃兩道菜難道還能讓百姓桌上多兩道菜嗎?少建宮室可以,消減用度就算了�!�
然后,他看見衛(wèi)青肉眼可見松了一口。
“……”劉徹眼皮一跳,猛然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么,沒好道:“衛(wèi)仲卿,現(xiàn)相信朕沒有被臟東西附身了吧�!�
衛(wèi)青抿唇一,斯而干凈。
夏季太陽火辣,書肆里比太陽還要火辣。
幾天客人們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買書,由于書籍印刷慢,存貨肉眼可見消減后,客人們就開始“搶”書了。
丞相家小廝看都不看內(nèi)容,迅速瞅了個封皮,確定沒買重,就把書往懷里塞。
太子家仆扯著對方衣袖和他爭:“你們之已拿到《春秋傳集解》和《春秋谷梁傳集解》了,這《谷梁補注》怎么也該輪到其他人了吧!”
兩家爭吵起來時,一名四處轉(zhuǎn)悠的太學生無意看了一下這邊,迅速把剩下的《公羊解詁》抓到了手里,剛想走,被一左一右拉住衣袖,回頭看,丞相家小廝和太子家仆齊聲大喝:“把書放下!”
書肆里其他人視若無睹。
這種你搶我我搶你的情形,書肆中出現(xiàn)過不止一次了,這里,么身份地位都沒用,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公羊儒學學子捧著春秋十八義如獲至寶。
黃老學派學子專盯著有關己學派的書去買,都快收集齊了。
法家弟子陰森森記下?lián)寱娜�,朝堂上一個個彈劾過去。
這直接開啟了一扇大門,朝堂上立刻多了多攻訐,最離譜的一次,當屬中大夫侍中吾丘壽王彈劾太中大夫石慶,說他過于迂腐,不夠威嚴,導致朝堂上陰強盛,之水災無法及時遏制,肯定是因為石慶影響了陛下,陛下再通過天人應影響了蒼天!.scjld.
劉徹緩緩抬起手,十指交合抵嘴唇邊上,遮住翹起的嘴角。
嗯,他沒有覺得好。
朝堂攻訐向來是出于政策不合,派系紛爭,實不行,看不順眼對方而彈劾也不是沒有過,最近這幾天彈劾一陣一陣,風浪一樣拍來,他還以為是出么大事了,讓繡衣使者一查——
因為搶書搶不過對方,所以干脆朝堂上見?
恐怕是千百頭一遭……噗。
劉徹壓著胸口傳至咽喉的意,生生樂了一整場朝議,若說開始時還是看樂子態(tài),看著看著,意便胸膛醞釀成了回味,仿佛面對著一場盛宴,令人忍不住反復咀嚼。
看似可的場景,實則是治大興的開始啊!
朝堂上互相攻訐完,下朝后還得官署中辦公,像太中大夫這種官職還需要侍皇帝左右,石慶頭一回像一只坐不住的貓,竭力克制著翹班沖動。
陛下今天似乎另有事,處理完奏章后便不需要臣子跟著,將他們都打發(fā)走了。
石慶急沖沖地往外趕,懷著滿腔熱切上了馬車,天色已晚,路上無甚行人,石慶急著回去看新買回來的書,腦子一熱就吩咐馭者駕得快一些。
過了一會兒,車子似乎擦撞到了么,石慶探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白才彈劾過他的吾丘壽王,整個人被撞下了渠。
石慶腦子一空,神差鬼使也跳下渠去,將對方撈了上來。渠是排水溝,石慶全身濕漉漉,陰風一吹就打了個顫,而吾丘壽王跌下去時撞到了頭,額上糊滿了血。
吾丘壽王未及細想便脫口而出:“你也是趕著回家看書?”
……也?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吾丘壽王撲然哈哈大,白里的一些劍拔弩張立時冰消雪融了。石慶也跟著了。
馭者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之還針鋒相對的人,聽著他們相約著互相借書看,渾然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