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陳綿綿停了兩秒,懶得去追究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同一個線路,他那兒停電了,她這兒卻沒有,只是盯著他,順著他的借口反問道,
“停電了怎么不能吃飯?”
程嘉也依舊神色自若,“太黑了,看不見�!�
“……”
陳綿綿盯著他,又停了兩秒,轉(zhuǎn)身往柜子邊走,“我這兒有蠟燭。”
她話說得干脆,轉(zhuǎn)身的動作也利落,意思就是懶得管你是不是真停電了,拿上蠟燭就回去,這里并不歡迎你。
但程嘉也好像感知不到似的,趁她彎身往抽屜里拿蠟燭的間隙,推開門走進來,并反手關(guān)上了門,好像早有預(yù)料。
“我桌子也塌了�!彼f。
“……”
陳綿綿彎身翻找的動作一頓,忍了又忍,還是緩慢地回頭來,“?”
“剛剛太黑了,路過的時候撞到了�!背碳我步忉尩�。
陳綿綿沉默地看著他。
……原來剛才那聲音是這個是吧?
邏輯還挺嚴密的,一套一套,還挺煞有介事的。
程嘉也神情十分坦然,抱著他的保溫飯盒,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陳綿綿沉默著,看了他好半天,最后回頭,把拿出來的未拆封的蠟燭又扔回抽屜里。
有點說不上來的煩躁,可能是之前的歷史遺留,可能是那鍋煮廢的面條已經(jīng)坨成一團,橫在那里,溫熱的食物香氣卻更近了。
陳綿綿不算溫柔地把抽屜關(guān)上,把小鍋端起來,將里面坨成一團的面條倒進垃圾桶。
另一邊,程嘉也已經(jīng)很自覺地從墻邊搬過折疊的木桌,將桌子展開,然后去碗柜里拿了幾個碗,將菜肴一一從保溫飯盒里拿出來,裝進盤子里,盛了兩碗飯。
陳綿綿經(jīng)過的時候瞥了一眼,在心里無言片刻。
就這幾個菜,還擺上盤了。
“……”
好吧,往回走的時候又瞥了一眼,感覺還挺多的。
糖醋里脊,辣椒炒肉,熗炒蓮白,還有一道鯽魚湯。
三菜一湯,在她近期的生活里都可以算得上是奢侈了。
……萬惡的資本主義!
陳綿綿在心里罵道。
好在程嘉也坐下后并沒有再端架子,在洗手池邊洗了兩雙筷子,遞給她的同時,問她要不要喝湯。
“喝湯我就再給你盛一碗,”他垂眼看她,把那雙筷子再往前伸了伸,指了指木桌那邊,“飯盛好了。”
“你過去坐吧,這個待會兒我洗�!�
說完他就接過她手里的鍋,握著把手將它放到另一邊去。
陳綿綿站在洗手池前,頓了一秒。
他人在她身后,動作干凈利落,聲音清淺,神情坦然。
整件事都顯得非常的……熟練和自如。
沒有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吃”,也沒有專門鄭重地邀請,只是把所有事情都當成再正常不過的事,好像他們已經(jīng)這樣吃過無數(shù)頓飯了。
就差把“這頓飯是專門給你做的”寫在臉上了。
陳綿綿抿了抿唇,緩慢地坐到桌邊,頓了幾秒后,才拿起筷子。
她一個人吃飯其實很隨便的。
平時很忙,煩心事也多,回來之后還有工作要處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糊弄著就過了。方便素食煮一煮,加幾片青菜和一個雞蛋,連飯都很少煮,更別說這種三菜一湯的“奢侈”時刻了。
連這張桌子都很少用。
更別說這種擺好兩幅碗筷,菜肴和米飯還在燈光下冒著熱氣的時刻。
程嘉也把灶臺上稍微收拾了一下,邁步過來坐下。
兩個人相對而坐,氣氛卻格外安靜。
程嘉也握著筷子,時不時抬睫看她一眼,然后目光又飛快地低下去,盯著桌上的飯菜,眼觀鼻鼻觀心似的。
陳綿綿倒沒什么反應(yīng),握著筷子夾菜,小口小口地嘗試,非常自如。
房間里十分安靜,偶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直到陳綿綿被對面人循環(huán)往復(fù)注視著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耐,抬眼對上他的眼神。
“你想說什么?”
她語氣算不上好,看著他,邊問邊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喝。
很小口,嘗試似的,送到嘴邊。
頓了幾秒后,又伸手舀了一勺。
這回比較滿。
程嘉也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稍微放下點心,看了她一眼,裝作無事地開口,“你跟……”
他頓了頓,像是卡殼了似的,片刻后才接著道。
“你跟……你男朋友,通完電話了?”
“……咳!”陳綿綿一口湯差點嗆著。
她咳了兩聲,抽了張紙巾,緩了幾秒后,才抬眼看他。
“……關(guān)你什么事?”她說。
這人怎么還偷聽她講話的。
程嘉也垂下頭,“……哦。”
陳綿綿掃了他幾眼,看見他垂下去的眼睫和發(fā)頂,沒說話,又喝了口湯。
空氣恢復(fù)寂靜,兩個人都安靜吃飯,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在陳綿綿那碗飯見底,還在夾最后一塊蓮白的時候,程嘉也像是忍不住了一般,猶豫著,試探性地問。
“……好吃嗎?”
陳綿綿動作一頓,筷子停在空中。
兩秒后,她才不動聲色地放下最后一塊,收回筷子,放在碗上。
“一般�!�
“……”
程嘉也又哦了一聲,有點悶,徹底不做聲了。
陳綿綿垂眼,慢吞吞地把碗里的魚湯喝完。
飯后,程嘉也起身收拾東西。
動作不算熟練,但井井有條,一點一點緩慢而細致地做。其實陳綿綿本來不太好意思讓他洗碗,覺得畢竟她也吃了飯,但硬是沒找到伸手的機會。
他一個人收拾好殘局,打掃完桌面,將木桌收了,靠回原來的墻邊,然后走到洗手池前,把她方才留下來的小鍋和碗筷一起洗掉。
陳綿綿頭一次在自己的房間里,感到有些無措。
頓了片刻后,她索性坐回書桌前,處理今天本來該完成的工作。
一埋首就沒了時間概念。
改作業(yè),寫教案,核對文檔,發(fā)到郵箱。期間一直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響,既不影響人,也能讓房間里有點別的鮮活氣息,竟然意外合襯。
直到窗外燈光都陸陸續(xù)續(xù)熄滅,原野寂靜,只剩一片漆黑,陳綿綿才從工作里抬頭,掃了一眼時間。
十點多了。
距離吃完飯大概已經(jīng)兩個多小時了。
而程嘉也竟然還在這里。
陳綿綿轉(zhuǎn)頭去看,這人拿著掃把在角落里掃地,站的很直,動作幅度卻極小,大概一厘米一厘米地掃著她那本就不大的房間。
“……”
還挺能拖的哈。
“篤篤。”陳綿綿伸出指節(jié),敲了兩下桌面,發(fā)出聲響。
那人立刻望過來,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或者是方才就是因為欲蓋彌彰才低下頭去的,此刻一有動靜,立馬就抬頭了。
“你還要待多久?”陳綿綿問。
她站起來,打開衣柜找衣服,沒給他回答的時間,下逐客令。
“碗也洗了,地也掃了,垃圾也扔了,該回去了吧?”
程嘉也不回答,握著掃把,抿了抿唇,只是憋出一句,“……還沒掃完。”
陳綿綿翻出睡衣,倚著衣柜門,偏著頭看他,沒說話。
她神情很淡,挑了挑眉,意思很明顯。
懶得跟他掰扯那些蹩腳拙劣的借口,識時務(wù)一點。
程嘉也沒轍,只能呼出一口氣,直白地表達。
“……能不回去嗎?”
“為什么?”
陳綿綿看著他,扯了扯嘴角,問,“你床也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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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她(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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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她(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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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冷淡,沒什么情緒,還帶著點看他說胡話的嘲諷,實在算不上友善。
但程嘉也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嗯。”
神情之認真,聲音之真摯,好像確有其事一般。
陳綿綿:“……”
她敢說,他還真就敢接。
房間里頓時一片沉默,兩個人分別站在一端,對視著,各自無言。
陳綿綿倚著衣柜門,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看著他。
她看他站在那兒,筆直挺拔地站著,在昏暗的光線下,薄唇緊抿,連握著掃把的手都用力到浮出青筋,指節(jié)泛著白,手背筋骨分明。
……好像很怕她給出否定的回答。
陳綿綿站在那兒,忽地從此時此刻的細枝末節(jié)里,窺見一點從前的底色。群員求文催更正理
從前也有這一幕的。
只是當時站在暗處,垂著眼輕聲應(yīng)答,然后攥緊衣擺,收拾好一切之后,推開房門離去的人,是她而已。
而今風水輪流轉(zhuǎn)罷了。
好半晌過去,陳綿綿斂起神色,平靜地發(fā)問。
“從前我們保持那種關(guān)系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做完,還要我回另一個房間呢?”
她聲音很輕,落下來卻仿佛有千斤重。
一字一句落進耳道,仿佛沉甸甸地壓著心臟,將人從忐忑和不安里拉出來,進入熟悉的、無限的、將要被背棄的心臟懸浮感中。
心臟仿佛被每個字壓著,一寸寸地下沉。
連帶著攥著掃把的手都更緊了,眼睫垂下,看著地面。
這種情緒的轉(zhuǎn)變都盡數(shù)落入提問的人眼中,但陳綿綿沒管。
她并不覺得過去的傷痕是什么不該提的事情,相反,傷痕就是要常剖。
像年少時總?cè)滩蛔〈僚銎つw上明顯的淤青,明知痛,還是會下手,一是為了自虐般再度感知那種痛覺,二是為了長記性。
如今也是。
“當時不是說,不太習慣跟別人一起睡嗎?”
怕吵,怕光,怕親密的間隔越過界限,橫跨到安全線以內(nèi)。
大概有無數(shù)種理由的。
陳綿綿偏了偏頭,神色平靜,像是從回憶里抽身,看著那人,問,
“那現(xiàn)在呢?”
程嘉也沉默著,視線落在地面上。
房間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仿佛方才吃飯時氤氳出的、燈下帶著暖意的白煙,都在此刻散去了,露出了滿目瘡痍的底色。
有些東西橫亙在兩個人之間,哪怕偶爾會被恰當?shù)臅r間、流動的音符、黃昏的暮色掩去,但它始終在那里。
痛永遠比愛記得長久。
良久,程嘉也才閉了閉眼,道,“不是的�!�
怕光和怕吵都是借口。
或許長久獨居的人都會有這種毛病,對進入自己生活的另一方感到不適應(yīng),像某種固有的習慣被打破,領(lǐng)地的高墻坍塌一塊,以此接納另一個人的進入。
但這些東西都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你在我身邊的話……”
程嘉也輕聲道。
“我會想抱你。”
這個回答落進耳朵里的時候,陳綿綿頓了一秒。
攥住柔軟布料的手指緊了緊,在面料上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褶皺。
房間的另一頭,程嘉也持續(xù)看著地面,沒有再出聲。
……雖然彼時他也沒有細想過,只是秉持著“約法三章”的關(guān)系,天然地以為關(guān)系結(jié)束就應(yīng)該回歸到自己的地盤里,覺得自己應(yīng)該和她保持距離。
直到陳綿綿方才提出,他才開始回想當時的心境。
其實有很想她離開嗎?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