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白閉上眼雙手結(jié)印,手指掐算片刻后,睜開眼朗聲道,“星君,老夫也曾擔(dān)心出現(xiàn)棘手境況,還有一事未告訴你,太子爺法力通天,天劫日期老夫只能算個大概,具體何時落下,還得看太子爺自身�!�
敖丙眉頭擰住,“你什么意思?”
太白卻轉(zhuǎn)而向哪吒道,“太子爺,你親手殺死華蓋星君一事,是我等故意安排的�!�
哪吒又驚又怒,太白繼續(xù)微笑道,“因為我等不能讓魔丸隨龍珠歸龍族,龍族妖族,一日壯大,我天界一日不得安寧。所以誆你飲下一杯酒,忘記華蓋星君,忘記魔丸身份,被控制在天宮,為天宮所用!”
話一落地,敖丙也是一驚,已分不清這當(dāng)中到底還有多少未曾想到的陰謀。
太白繼續(xù)道,“哪吒!你并非高高在上的太子,你只是一顆魔丸,是被四海龍族鎮(zhèn)壓于海底的妖魔一族最大的魔頭!”
敖丙忽覺手指一陣鉆心的痛,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哪吒雙目逐漸赤紅,周身烈焰乍起,燙的他不得不松開手,炙熱的火浪自哪吒身上燃起。
到此刻,哪吒方才明白,天宮忌憚魔丸靈珠的身份,便使計將他二人禁錮在天宮,什么封神,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只因為擔(dān)心龍族壯大,”哪吒的聲音陰鷙得可怕,仿佛是地獄惡鬼發(fā)出的咆哮,“你們生生拆散我們?nèi)�!�?br />
他一字一頓道,“三千年!”三千年里,他經(jīng)歷過多少個望穿秋水又絕望的夜晚,做了多少追悔莫及的事。他揚(yáng)起頭,火焰瞬間燃到頂點(diǎn),身形在烈焰里如一朵怒放的盛蓮,他咧起嘴角,笑中帶著鬼魔的陰氣,“你說我是魔,今日,本座讓你們瞧一瞧,什么是魔!”
兩團(tuán)火球尖嘯著從遠(yuǎn)處飛來,熊熊業(yè)火里飛速滾動著化成風(fēng)火輪,叮當(dāng)作響,臣服在哪吒足下。遮天蔽日的狂風(fēng)突起,哪吒妖艷的血色喜服獵獵起舞,混天綾環(huán)在身側(cè)激昂飛揚(yáng)。兵器破空的尖利哨聲響過,火尖槍穿云而來,帶起一陣黑色硝煙,牢牢被他握在手里。他如一柄被業(yè)火淬煉的神兵利刃,狂傲不羈地立在狂風(fēng)與怒火里,睥睨眾生。
圍著的眾仙慌了,近三千年來,他們從未見過通天太師召齊三大神器。他們只知太師本領(lǐng)通天,到底未親眼見過,此時驀然一見,果真如一尊天道不容的惡魔降臨于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哪吒輕撫火尖槍,槍尖朝下,微微震動,發(fā)出陣陣嗡鳴。他嘴角牽出一絲殘酷的笑意,沉聲道,“三千年未好好飲過一次血,今日讓你一次飲個夠。”
語畢,熊熊的一簇火挾勁風(fēng)掃向眾仙,一群人被滔天熱浪掀翻在地,呼痛聲不絕于耳。哪吒手持火尖槍,瞬息間躍致眾仙跟前,一身紅衣如浴血而出,他已徹底被激怒,毫無理性可言,甚至未認(rèn)出面前的仙家是哪位,槍尖便抖出槍花,直直刺過去,血濺當(dāng)場。一時間,眾仙大亂,紛紛掉頭逃跑,可尚未來得及邁出一步,哪吒速度極快,緊隨而上,抓住后又是一槍。
一場圍追堵截,驟然演變成哪吒單方面的屠殺。
殺得正歡,一道驚雷裂天而起,電光如練,剎那間照亮天宮所有人的臉,電光里,每個人的臉上俱是驚恐。連敖丙都驚得一顫。他抬頭望向天際,黑黢黢的云頭層層疊疊翻涌,一道接著一道亮白的雷電火花四射,躁動不安蟄伏在遮天蔽日的黑云里,似是要找準(zhǔn)時機(jī)湮滅天地。
這是……無量量劫?
他們竟故意激怒哪吒,引哪吒入魔,從而提前召來天劫。敖丙臉色一片慘白,望向太白。發(fā)現(xiàn)人群里太白也在回望著他。
太白風(fēng)仙道骨的長袍上有許多血跡,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旁人的,幾乎所有人都受了傷,一身鮮血濕透仿佛從水里撈出來。
在這種地獄的境地里,敖丙奇跡般一身白衣勝雪,一粒血點(diǎn)子都未沾身。太白向他笑了笑,向觀塵鏡里瞟了一眼。
敖丙順勢看去,身體忽然僵住。
原本風(fēng)平浪靜的東海,此刻陰風(fēng)陣陣,先前碧藍(lán)海面此時呈一種暗到極致的黑,波濤洶涌翻滾。敖丙往前湊近一些,才發(fā)現(xiàn)海面并不是黑,是被血染成了黑。他心中冰涼一片,忽而望見海面上飄出一條尸體,尸身隨著波濤沉浮。那是一條龍的尸體,他雙手抓住觀塵鏡,還未辨別仔細(xì),海里又出現(xiàn)一條,接著第三條,第四條。
他慌亂地向鏡中其他三處看去。陳塘關(guān)烈日灼天,大地皴裂,路邊盡是餓殍,瘦骨嶙峋的凡人如干尸般呆坐在地上,分不清是死是活;地獄惡鬼在滾滾巖漿中興奮地跳躍著,迫不及待要沖出牢籠;魔族則感受到滔天的魔氣,魔心大振,在四海與龍族浴血搏殺,妄圖突圍出鎮(zhèn)壓,與他們的魔頭匯合,那些成為尸首的龍族就是葬送在這些魔族的利爪之下。
這么看著,敖丙竟覺得呼吸困難,他回首盯住太白。
太白一句話不說。敖丙靜默著,好像有三千年那么久,另一邊哪吒的身形在人群里起起落落,速度快得只剩殘影,如一朵蘸飽了血的蓮花綻在半空,隨之倒下去成片仙家。
敖丙垂下眼道,“你們贏了。”
耳邊兵戈交互的聲音逐漸衰弱,四周仙家亂七八糟倒在一處,只留了點(diǎn)力氣在微弱地呼痛。哪吒踏著這些人,帶著勝利的笑容一步一步向敖丙走來。
敖丙閉上眼睛。
火尖槍上的血珠匯成血柱,在哪吒身后蜿蜒流了一地。他帶著笑,想告訴敖丙,現(xiàn)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無人能阻得住他們,還想說,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別讓污血臟了他的衣裳。然而他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出口,胸口驟然一涼。
他低下頭,看見一柄冰化成的利劍帶著涼薄之氣刺進(jìn)他的胸前,透胸而過,一如一千年前。
劍的另一端握在敖丙手上。哪吒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丙兒,你是手滑了么?”
他不死不滅之身,區(qū)區(qū)一劍委實傷不得他分毫。
回答他的是敖丙的劍又往前送進(jìn)三分。
哪吒忽而笑了,像是不信,“丙兒,你真要?dú)⑽�?�?br />
敖丙的眸子里沉靜如水,望著哪吒看不出丁點(diǎn)情緒。哪吒再次開口,聲音里有一絲顫抖,“你真想我死?”
敖丙默然不語。哪吒徹底慌了,不大動的腦子也轉(zhuǎn)了起來,他詫異地問,“難道,你引我來此處,是為了他們埋伏我?”
敖丙猛地抬起頭,眸子里有東西顫了顫,而后道,“對�!�
哪吒只覺得頭有些暈,身體晃了晃。這些仙還不夠他打牙祭,根本沒必要的,只要敖丙想他死,只要敖丙想,他是會死的。誰都?xì)⒉涣怂�,敖丙可以�?br />
敖丙背過身,從唇縫中吐出極重的一句話,“這是你欠我的。一命還一命。”
四周陡然安靜下來,呼痛的呻’吟漸漸低了下去。
哪吒的身體僵了一僵,他確實欠他一條命,如此倒是天經(jīng)地義。他突然覺得冰劍很涼,涼到了他的骨子里,涼的他腳步踉蹌了一下,他依然哆嗦著伸手抓住了敖丙的袖子,奮戰(zhàn)后的血在敖丙雪白的袖口印下一朵血花,“丙兒,還你可以,你看著我……”
敖丙決絕地背向他,無論他在身后如何拉扯,都不為所動。
胸口上的劍傷處汩汩涌出血,似是流之不盡,順著哪吒的手臂漫延到火尖槍上,原本快要干涸的血柱又開始鮮活,順著槍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一戰(zhàn)耗費(fèi)太多體力,哪吒覺得有些站立不住,眼皮也有些沉重,腿一軟單膝跪了下去,可右手依然拉住了敖丙的袖子,他還是固執(zhí)地道,“你轉(zhuǎn)過來看著我。”
血越流越多,哪吒感覺雙手的力氣在逐漸離自己遠(yuǎn)去,敖丙的衣角在手心里漸漸滑脫,可他仍死死拽著,“你轉(zhuǎn)過來……我只是想看看你……”
敖丙一動不動,身子在他的拉拽下微微擺動著。
大概自己到死,他也不想讓自己再看他一眼了。哪吒終于明白,他恨極了自己,確實是恨到要?dú)⑺雷约骸I钗豢跉�,哪吒想恨敖丙無情,可一千年前他也曾這樣無情過,不過一報還一報,實在怨不得什么。
“丙兒……”哪吒用火尖槍艱難地?fù)卧诘厣�,身體才沒有滑到地上去,他道,“還你一命,不要恨我了好么?”
眼前一陣一陣發(fā)黑,哪吒只能夠得著他小腿邊上的袍角,攥住,喘著粗氣道,“丙兒,來世……來世……”
他又想起凡間的那場婚禮。
怪他二人當(dāng)時年少,初次成婚沒經(jīng)驗,臉皮又薄,交代時不清不楚,不好意思多說,只糊弄過去,結(jié)果店家送來的喜服不僅尺寸不對,款式也弄錯了。原本兩套男式吉服,其中一套制成女子穿的鳳冠霞帔,還貼心的贈了紅蓋頭。兩人坐在床前,對著桌上那身八寶鳳冠和五彩霞帔,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敖丙先起身試了一回,深吸著氣緊緊收腹,胸前兩片衣襟也未能碰到一起,反倒在身上勒出一道一道紅印,惹得他狼血沸騰,當(dāng)即撲上去先揮灑了一番狼血。待到二人氣喘吁吁地從床上滾下來時,嫁衣依然在,難題依然在。
后來實在不好意思再與店家換,況且吉時在即,也不大來得及了。沒有法子,還是敖丙出了主意,讓他套上乾坤圈,變成三歲孩童的模樣,這才穿上大了許多的嫁衣。那時,敖丙還說嫁衣穿都穿了,不要再介意多戴一條紅蓋頭。于是他著嫁衣戴蓋頭,完成了夫妻之禮。
好像生命里最幸福的時刻,總帶著些不圓滿。那身不合體的嫁衣一直是他心里的遺憾。
他想告訴敖丙,來世仍在一起好不好,來世,你穿一次嫁衣好不好。
可是最后的恍惚里,他明白過來,他沒有來世了。他真的不舍,他想再看一眼敖丙。
他望著天邊的陣陣天劫雷咒,閉上眼前苦澀地想,一語成讖,原來他竟真的渡不過去天劫。
隨著哪吒的身體滑倒在地上,天際來勢洶洶的無量量劫驟然間消失無蹤,密布的黑云煙消弭散,觀塵鏡里,東海海面風(fēng)微浪穩(wěn),惡鬼們在巖漿里相安無事,魔族斷了魔丸氣息,再次沉進(jìn)海底,省事寧人,陳塘關(guān)一場久違的大雨瓢潑而下。
仿若一切災(zāi)難都未發(fā)生過,世間太平無事。
敖丙如一尊雕像,默然地立著。天下太平,世事安好,人人都得了圓滿。
只有他失去了哪吒。
是他親自逼死的哪吒。
一聲龍嘯忽然震徹蒼穹,三十三重天剛剛聚起的祥云,在龍嘯下再次消散無形。
眾仙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到一條體型巨大的青龍用透明的身體卷住通天太師的尸身。眾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見青龍口中銜著一枚水藍(lán)色的珠子。
太白猛一抽拂塵,叫道,“不好!華蓋星要復(fù)活太子!”
眾仙一個激靈,魔丸氣息散的干干凈凈,哪吒太子怎么活?太白眉頭皺成一個疙瘩,“快阻止華蓋星,他要用靈珠救人!”
華蓋星于千年前仙體盡毀,魂魄融在靈珠里,若是靈珠給了太子爺,華蓋星的魂魄又該何去何從?這才是真正的自絕生路!
太白大急,這場糟糕透頂?shù)乃阌嬂�,他們只為除魔丸,并不希望有任何人犧牲,既天命里哪吒是魔丸轉(zhuǎn)世,死的只一個哪吒已足夠,不想連累其他人。
眾仙被哪吒修理得凄涼無比,靈力早耗盡,即便想阻止敖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紛紛祭出法器,卻在敖丙的術(shù)法里流星般墜落。
敖丙頭也不抬,靈珠里,一條青龍的魂魄被生生撕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整個龍身在半空中扭曲掙扎,隨著靈珠的緩慢剝離,青龍的身軀一點(diǎn)一點(diǎn)淡薄下去,直至徹底消散在空中。
敖丙想,最后一次,他的命運(yùn)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出生時,他就被迫成為靈珠轉(zhuǎn)世,無人問過他可愿意。在深淵海底,龍族復(fù)興希望年復(fù)一年壓在他的雙肩上,他被逼著成為修煉最努力的龍,無人關(guān)心他可累。然后他成為維持兩界和平的質(zhì)子,遠(yuǎn)離家鄉(xiāng),在天宮謹(jǐn)慎偷安。到最后,還要讓他背負(fù)上六界蒼生,去殺死自己的摯愛。他這一生,竟然沒有一刻是屬于自己的。
他這一生……
不,敖丙笑了笑,還是有的,凡間偷來的百年相依,就是他自己的。
僅僅百年時光,卻成為漫長生命里的微光,像一顆永不熄滅的晨星,讓他有勇氣為自己活一次。
太白怔怔望著,敖丙的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毅然決然地將靈珠摁進(jìn)了哪吒的身體里。
與此同時,靈珠中的青龍魂魄瞬間碎成千萬片,如一粒粒星辰散落進(jìn)無盡環(huán)宇,既無身軀亦無魂魄,敖丙只剩下最后一絲虛無的神智,浮在半空,望向地上的哪吒,后者仍昏迷著,胸前的傷口血已止住。敖丙甩開龍尾,他現(xiàn)在輕盈而迅捷,游一下便比風(fēng)還竄的遠(yuǎn),他環(huán)繞在哪吒身邊,用虛無的頭輕輕蹭了蹭哪吒的肩,又用龍吻戀戀不舍地在他臉上觸了觸。
敖丙如風(fēng)一般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哪吒,龍珠還你,我們兩清啦,往后你有千萬余年逍遙自在,千萬余年里再也不要想起我。”
他在哪吒額頭親了親,最后一點(diǎn)靈力用吻化成封印,印在哪吒的腦海里,縛住哪吒所有關(guān)于靈珠與魔丸的記憶。
他化成風(fēng),吹散了云。
太白雙手合十,作了個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華蓋星君會以這種決然的手段解決問題,他猜,敖丙一定是知道真相后,便想出了這條對策。
真是愚蠢至極,卻也坦坦蕩蕩,龍族最初盜取靈珠的罪業(yè)冰消瓦解。
只是,自此,世間再無那位風(fēng)華無雙的華蓋星君了。
第三十章
(三十)
在天宮往東七十萬里,距離東海又四千萬里,有一處仙島,名瀛洲。瀛洲有青玉膏山,出泉似酒,味甘美,是鳳凰最喜歡的玉醴泉。瀛洲風(fēng)景獨(dú)好,有閑情逸致的仙家無事時頗愛到此處賞花賞云賞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只是這一天,瀛洲仙島的最中心,云青青水澹澹的景色里,添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墳。因為墳的主人身死魂滅,什么都未剩下,墳塋只能做成衣冠冢,半人高的白玉石墓碑上以朱砂篆書寫著:此地長眠者,聲名若日月。
將華蓋星君的墳塋落在此處,天宮是經(jīng)過了諸多考量的。首先華蓋星君出身東海,此地相較于天宮,距離東海算是較近,其次他身為天宮星官,終究為一尊天神,身后賜一處仙島是天宮應(yīng)盡責(zé)任。
自從多了這座墳,瀛洲每日多了許多仙家,楊戩不知道他們是真心來祭拜,還是只是憑吊自己的因無關(guān)之人逝去而一時興起的情緒,他來的時候是下午接近傍晚,海水碧波,半天彤云,瀛洲上的仙家俱已祭奠完畢,島上只剩了他一人。他抱了一壇酒,在墳前坐下,擺兩個粗制濫造的酒盅,滿上酒后,他自己端起一杯,向墳塋的主人敬酒,他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與敖丙終究不熟,不了解他為人。但楊戩知道,若有一天神佛消亡,六界只余一位天神,那個神必然只有敖丙當(dāng)?shù)闷�。敖丙�?qiáng)悍,強(qiáng)且悍。強(qiáng)到要他與哪吒二人合力方能打敗,悍到兩千年認(rèn)準(zhǔn)一個人從不言棄。在那樣漫無邊際的絕望里等待,不畏流言,不畏成見,堅持本心。多少人在得不到回應(yīng)后,便抽身離去。曾經(jīng)如火如荼的感情,只要不是同等的回應(yīng),便如同吃了大虧,轉(zhuǎn)頭便是棄之如敝履,甚至覺得污了自己的清白,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曾為那段情神魂顛倒。他是不懂的,他也從未經(jīng)歷過,正因為不懂,才更茫然。所以想,也許多數(shù)人正是自詡深情得薄情寡義著,才顯得敖丙更難能可貴。
他太可貴了,所以楊戩很惋惜,不然天宮之上,除去哪吒,倒能多交一摯友。如今真正的神長眠于此,天宮只剩些歪瓜裂棗,楊戩嘆一口氣,將酒灑在碑前,緩緩道,“星君放心,戩定不負(fù)所托�!�
楊戩去先華蓋星君府接善財時,善財正坐在大門檻打瞌睡,腦袋小雞啄米地點(diǎn)著。他走上前,在善財?shù)哪X袋快要磕到門扇時,扶住了他的肩膀。楊戩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問他,“你就是善財?華蓋星君托本君帶你走�!�
善財揉了揉眼睛,“星君什么時候回來?他們果然都在胡扯,怕是天宮的仙死絕了,星君也不會有事�!�
楊戩聽他說完,只道,“華蓋星君認(rèn)為你在天宮三千年,道行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該是與天宮水土不服,本君送你去南海紫竹園,那處是慈航道人仙邸,地處天佛兩界,又毗鄰南海,你拜入道人門下后潛心修煉,爭取早日化龍�!�
善財愣愣看著他,原來是要自己離開。他立即兩手抓住門框,十分警覺道,“我不走,我要在這等星君回來。”
楊戩笑了笑,“恐怕由不得你�!�
這話一說完,善財就知道他所言非虛。他被楊戩鉗制住后頸,提在手里像提了一條小泥鰍,再怎么揮手踢足,甩頭擺尾,都翻不出一朵花。
他出離憤怒,大吼大叫,但楊戩視若無睹,步伐依舊不緊不慢,離開天宮,朝著南海掠去。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善財認(rèn)命道,“你放我下來,我答應(yīng)去南海,但要先見一個人�!�
他其實不夠有資格談條件,但楊戩還是放下了他。
站在云頭上,善財咬牙切齒道,“我要見通天太師,見完他我死心塌地與你去南海�!�
楊戩皺著眉想了一會,遲疑道,“可以,但你要見的通天太師,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個。”
善財有些疑惑,仍不松口道,“我要見他。”
楊戩嘆了口氣,大手一揮,狂風(fēng)掃過,挾起善財奔往他的神主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