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二老太爺定是在宋羨那里受了挫，匆忙來到陳家村，是想要她們?cè)谒瘟w那里替謝氏說幾句好話。
陳老太太直言不諱：“謝紹山該有這下場。”
陳老太太數(shù)落謝紹山，謝良辰則在思量宋羨，宋羨是只老虎，也是只狐貍，聰明人可以走一步想三步，宋羨是走一步想十步，他親自說這些話，自然有他的道理。
宋羨在查那半塊玉佩的來歷，她沒有了記憶，若是能查當(dāng)年發(fā)生在她全家和義父義母身上的事，或許就能推測到實(shí)情。
她本來也是想要找機(jī)會(huì)詢問謝氏族人，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時(shí)機(jī)？
“二老太爺，”謝良辰上前行禮道，“我有一樁事，想要二老太爺幫忙�！�
謝二老太爺精神一震：“辰丫頭只管說�！�
謝良辰道：“當(dāng)年我父母出海尋我之事，二老太爺可清楚來龍去脈？”
提及這樁事，謝二老太爺皺眉回想，半晌嘆了口氣：“你被人伢子拐走之后，你父親就離開家中四處尋找，半年之后你父親歸家，說是查到了線索，于是急著變賣一些田產(chǎn)作為盤纏出海去。
哪知大船才走了兩日就遇到大雨，船沉了，你父親、母親也就沒了下落�！�
謝二老太爺說的這些與謝良辰前世聽到的一般無二，父母過世落海失蹤時(shí)是六月，宋羨不知是哪一年被人搭救。
謝良辰正思量著。
謝二老太爺忽然又道：“原本有些話我不該說，畢竟事情沒有查實(shí)……”
謝良辰抬起頭對(duì)上謝二老太爺?shù)难劬Α?br />
謝二老太爺?shù)溃骸澳愀改高^世那年的九月，我家中的管事會(huì)登州老家時(shí)，仿佛見過你父親�！�
謝良辰?jīng)]料到會(huì)聽到這樣的消息，整個(gè)人不禁一怔。
陳老太太和陳子庚也睜大了眼睛呆愣地看著謝二老太爺。
謝二老太爺揮揮手：“你們不要急，當(dāng)年我仔細(xì)問了管事，他并沒看清楚，所以我也就沒說出去�！�
謝良辰道：“二老太爺說的那管事可還在族中？”
謝二老太爺?shù)溃骸摆w管事兩年前就過世了，他的兒子也沒在謝氏族中謀事�！�
陳老太太剛剛涌出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喃喃地道：“他們還活著的話，早就送信回家，不會(huì)許多年都沒有消息�！�
謝二老太爺嘆息道：“畢竟當(dāng)時(shí)不見尸身，心中存一分念想也是好的�！�
陳子庚怕謝良辰傷心，他拉住謝良辰道：“二爺爺說的對(duì)，等將來我們能走出鎮(zhèn)州了，就去登州打聽姑父、姑母的消息�！�
謝二老太爺想的沒錯(cuò)，這個(gè)消息讓陳老太太祖孫三人對(duì)他熱絡(luò)不少。
眼見天要黑了，謝二老太爺帶著族人一起離開。
謝良辰坐在院子里，反反復(fù)復(fù)琢磨謝二老太爺?shù)脑�，那趙管事不會(huì)向主家亂說話，他說見到了父親，那就是有幾分把握。
謝良辰很想立即去登州尋人，不過她知曉事情沒那么簡單，那么容易尋到父母下落的話，前世早就有了線索。
還要先壯大自己，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尋人。
陳老太太看著外孫女托腮呆愣地坐在那里，她不禁心疼，給了希望又失望，情緒起起伏伏，能舒坦嗎？
陳老太太就要上前勸說，再難過也得吃飯，保重身子最重要。
陳老太太道：“辰丫頭在想什么？可以與外祖母說說，沒什么難事，外祖母幫你拿主意�！�
謝良辰轉(zhuǎn)過頭來，一雙眼眸望著陳老太太，片刻后，她伸出手指向謝家族人拿來的母雞：“外祖母，母雞有了，不如我們今天晚上就燉來吃？多喂兩日還要給它覓食，不劃算�！�
陳老太太剛要說：莫要惦記我的雞。
謝良辰就又說起來：“我們就吃那只尖嘴猴腮的�！�
陳老太太就要撲過去護(hù)雞。
“另一只我拿去送給宋將軍，宋將軍幫了我們大忙，我們是不是該有所表示？”謝良辰說著又去看頭頂曬干的蛤蟆。
湊夠了東西，她也該去拜訪宋債主，送上一份心意了，讓宋債主知曉，她這個(gè)人一向知恩圖報(bào)。
謝良辰說完站起身，從灶房中拎出一柄刀，塞入陳老太太手中。
第四十六章
好日子
大鍋里燉煮著一只老母雞，肉香隨著蒸騰的熱氣飄散在整個(gè)村子里。
陳子庚和黑蛋蹲在灶膛旁燒火。
黑蛋不停地吸著氣，恐怕浪費(fèi)了這香氣。
陳老太太看著手里的雞毛，眼睛眨巴著只想掉淚，不過淚水還沒醞釀出來，就開始不停地吞咽口水。
謝良辰挽著袖子，在灶邊忙碌著，一張臉被熱得通紅。
“再燉一會(huì)兒就好了�！�
謝良辰說著向外看去，十幾個(gè)孩子的眼睛一同向她看過來，目光中滿是期盼。
陳老太太嘆口氣，辰丫頭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歪理，每次都能說動(dòng)她，本來今天她是拿定主意不肯殺雞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著了辰丫頭的道。
“丫頭，”陳老太太道，“你往鍋里丟的黃精，真的比雞還要貴？”
謝良辰頷首：“外祖母，這是十多年的野生黃精�！�
陳老太太道：“你前些日子又蒸又曬的，就是這些東西？”
謝良辰笑道：“是，不過黃精還沒制好，這次燉雞就是要試試味道�！�
陳老太太一臉懷疑，總覺得辰丫頭在騙她。
剛剛她正護(hù)著兩個(gè)老母雞不想殺的時(shí)候，辰丫頭跑去灶房煮上了黃精。
轉(zhuǎn)過頭，辰丫頭小嘴叭叭地在她耳邊說：“外祖母，我這黃精都下鍋了，您不殺雞，就浪費(fèi)了黃精，黃精可比雞值錢，您仔細(xì)想想該怎么辦？還是殺雞更劃算。”
辰丫頭這張嘴死人都能讓她說活嘍。陳老太太心中默默地抵抗著，不過當(dāng)看到一群孩子一個(gè)個(gè)瘦弱單薄，眼冒綠光，陳老太太還是向老母雞下手了。
雞肉的香氣越來越濃，陳老太太緊緊地閉著嘴不敢說話了，生怕口水會(huì)順著豁牙淌出來。
再看看外面蹲著的孩子們。
陳老太太心想，吃了這碗雞肉湯，以后村子里這些娃子們就更聽辰丫頭的話了。
不止是娃子們，那些來趕娃子回家的村民，都是一臉的羞臊和感激。
“娃子們不是賺了銀錢嘛，”陳老太太安撫大家，“過些日子還要他們幫忙去采藥、抓蛤蟆，再說了，這次辰丫頭有事大家都去幫忙了，都沒少出力，沒有這事，哪里來的雞？是不是這個(gè)理兒？”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陳老太太說這話就是想讓他們安心。
被攆回去的村民們，開始準(zhǔn)備明天上山用的物什兒，暗下決定，天不亮就出發(fā)，也好多采點(diǎn)藥材，不能總拖累陳老太太一家。
陳詠勝趕過來與謝良辰商議收藥的事宜。
“藥材收的越來越多，買賣的銀錢也不少，也該商議好這銀錢要如何分，”謝良辰道，“除了要壓些做本錢，村子里還要留著一部分做公用，剩下的就按照大家采藥、收藥的數(shù)目發(fā)下去。”
陳詠勝應(yīng)聲：“你做賬目時(shí)，留下自己的那部分，村子里的藥材買賣都要指望你�！�
謝良辰早有思量：“我們現(xiàn)在收藥用的都是大家采藥得來的銀錢，就算有結(jié)余應(yīng)該留在陳氏族中，等到我們藥材生意順利了，二舅舅不說，我也要從中取些銀錢�！�
陳詠勝聽到這話不禁焦急：“這哪里行？本來沒有你，就沒有紙坊的生意�！�
謝良辰搖頭：“二舅舅聽我的吧，就像祖母說的那樣，光靠我們祖孫三人能做什么？大家都吃飽飯才好，現(xiàn)在只要將我們自己的規(guī)矩定好，日后還怕沒有銀錢賺？”
不等陳詠勝再反對(duì)，謝良辰接著道：“我們經(jīng)手的銀錢越來越多，村中不免也有藥材囤積，還要早些安排人在村中巡視�！�
陳詠勝道：“經(jīng)過了這次的事，也算給我們提了醒，這件事著手辦好。村中有不少十二三歲的男娃子，從明日起我找時(shí)間教他們學(xué)武，村中的男丁不多，將來還要靠他們�！�
謝良辰見過這些少年，平日里吃不飽，個(gè)子還沒長高，不過再一兩年就能與大人差不多。
現(xiàn)在是靠人背藥材，將來有了車馬，還需要一支運(yùn)送藥材的隊(duì)伍，從現(xiàn)在開始著手安排，將來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陳詠勝與謝良辰說完話，更覺得腦子里通透許多，十分清楚眼下該著手做些什么，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良辰不是個(gè)尋常的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驚訝。
“你舅舅將陳家村交給我，我沒能做好，”陳詠勝笑著看謝良辰，“現(xiàn)在你回來了，你舅舅泉下有知，也該放心了�！�
謝良辰搖頭：“是二舅舅帶著大家熬過戰(zhàn)亂�！敝車簧俅遄佣蓟臈壛�，陳家村還有這么多戶人家留下來，經(jīng)歷了多少艱難可想而知。
兩個(gè)人說著話，就聽外面的陳老太太道：“快出來吧，雞肉燉好了�！�
這天晚上，陳家村的孩子們做夢(mèng)的時(shí)候，還能聞到雞肉的香氣，那一碗雞湯喝下肚，真是回味無窮。
“多賺些銀子，讓大家都喝上雞湯�！辈恢蓝嗌俸⒆有闹心钸吨�
陳子庚卻有些睡不著了，因?yàn)槿兆犹篮�，也因�(yàn)樯磉叺淖婺覆煌５陌蛇笞臁?br />
“子庚，”謝良辰隔著陳老太太喊阿弟，“要不然我給你講個(gè)掌故？小蛤蟆的掌故還沒講完�！�
陳子庚翻個(gè)身悶悶地道：“阿姐，我睡著了�！�
……
鎮(zhèn)州城北一處小院子里。
李佑正對(duì)著木榻再與榻上的老翁說話。
老翁背對(duì)著李佑躺著，仿佛已經(jīng)睡著了，李佑將陳家村的事從頭到尾與老翁說了。
話說完，老翁依舊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李佑起身向老翁行禮：“先生，徒兒先告退了，明日再來探望�！�
臨走之前，李佑從懷中摸出謝大小姐畫的藥材，用鎮(zhèn)尺壓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李佑大步走了出去，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笑容，雖然先生依舊沒有理睬他，但先生也沒攆走他。
總算是有了希望。
李佑離開之后，榻上的東籬先生睜開眼睛，他從榻上起身來到了桌案前，低頭看著畫上的楊桃藤。
……
清晨。
陳家村已經(jīng)忙碌起來。
謝良辰背上竹簍，帶著村中人一路去城中的造紙坊。
經(jīng)過了李佑大人親自斷案，就有更多民眾愿意賣藥給陳家村，送去紙坊的藥材也就越來越多。
紙坊的藥材堆積起來，眼看就要用不完，紙坊的李管事正在發(fā)愁，就瞧見了幾輛馬車到了紙坊外。
為首的衙差道：“奉宋將軍之命，將藥材送去祁州�！�
李管事松了口氣，原來宋將軍早有安排。
眼看著藥材上了馬車，常悅走到謝良辰身后：“謝大小姐，我們大爺回來了，在院子里等您�！�
第四十七章
靠近
謝良辰點(diǎn)點(diǎn)頭，低聲回常悅：“等我一會(huì)兒。”
常悅能猜得到謝大小姐要做什么，果然片刻功夫之后，謝大小姐從角落里摸出一只竹簍，竹簍里輕微地晃動(dòng)，有一只雞在里面撲騰。
常悅不愛說話，但忍不住腹誹，謝大小姐倒是一心一意想送禮給大爺，就是不知道大爺會(huì)不會(huì)喜歡？
謝良辰找到了陳子庚，吩咐一聲：“我將這些東西給宋將軍送去，一會(huì)兒就回來，這件事不易聲張，若是有人尋我，你就應(yīng)付過去�！�
阿弟一向聰明，這件事交給他最好不過。
陳子庚點(diǎn)點(diǎn)頭，阿姐昨日就與他和外祖母說過，要給宋將軍送些東西聊表謝意。
謝良辰背著竹簍出了門，陳子庚目光落在竹簍中，輕輕地松了口氣，阿姐將晾曬后的蛤蟆都帶上了。
這下他與蛤蟆再也不用面面相覷，真是好事。
宋羨的小院子里。
宋羨坐在椅子上看公，程彥昭不停地向外張望。
謝大小姐不知什么時(shí)候會(huì)來。
“陳家村的人做的不錯(cuò)，”程彥昭有意與宋羨說話，“我看這幾天送去紙坊的藥材越來越多�！�
不指望宋羨會(huì)說話，程彥昭接著道：“那村子現(xiàn)在熱熱鬧鬧的，收藥的，送藥的，老老小小都在做事。
謝大小姐干脆就留在紙坊里，這才過了幾日��？眼下他們做的這么好，藥商想要插一腳都不容易。
陳家村收藥的價(jià)格不低，一買一賣賺的真是辛苦錢，藥商想要強(qiáng)于他們，幾乎就是無利可圖，而且鎮(zhèn)州附近的村子多多少少都能因此獲益，真是件好事，怪不得連李佑都愿意替他們說話�！�
程彥昭頗有深意地望著宋羨：“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huì)如此？有了陳家村的事，李佑才又跟你詳談北方的局勢(shì)，李佑連著向朝廷遞送了兩次密折，你猜折子里都寫了些什么？”
宋羨一根眉毛都沒有動(dòng)。
說話間，就聽外面?zhèn)鱽沓偟穆曇簦骸爸x大小姐來了�！�
謝良辰走進(jìn)屋，看到了握著毛筆在寫公的宋羨。
“宋羨將軍�！敝x良辰行禮，宋羨依舊神情淡然，眉目中滿是疏離。
倒是程彥昭放下手里的公笑著道：“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謝良辰道：“是宋羨將軍幫忙，這次與紙坊的生意下來，陳家村就有銀錢買米糧了，我們村子里的人都很感激宋羨將軍�！�
這是實(shí)話，如今的陳家村老少嘴里常念叨的幾個(gè)名字，有宋羨有李佑。
宋羨終于抬起了眼睛：“這生意是你們自己拿下的。”
言下之意與他無關(guān)。
宋羨這樣說，但謝良辰不能這般想，債主口是心非，誰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且宋羨確實(shí)幫到了陳家村，她不是沒良心的人，更何況宋羨還責(zé)罵了謝氏族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是為他們出了一口氣。
謝良辰道：“上次宋羨將軍來村子，村子里沒有準(zhǔn)備東西，這次我?guī)Я诵┻^來聊表謝意。
將軍，您用飯了嗎？”
宋羨眉頭微蹙，剛要說不用了，她這是多喜歡做飯，第一次來做面，這次又是如此。
宋羨聲音還沒發(fā)出來，旁邊的程彥昭急著道：“這不才去了趟祁州，宋羨胃口不太好，路上就吃了些干糧，這么下去可不行。我還在想是讓廚娘過來，還是去酒樓里買些飯菜�！�
程彥昭剛剛吃了不少肉干，眼下想到那碗面，肚子立即就空了一半。
“不用買，”宋羨聲音冷淡，“吃飽了�！�
程彥昭眉毛揚(yáng)起，揉了揉肚子，一臉的苦相。
謝良辰既然來送禮，就想好了會(huì)做好再走，她沒有遲疑，干脆利落地道：“我用一下灶房。”
說著又向宋羨、程彥昭一禮，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程彥昭忙起身送謝良辰，等到人遠(yuǎn)離了屋子，程彥昭才看著宋羨道：“她真的記不得從前的事了？太可惜了�！比绻F(xiàn)在能確定她就是宋羨的救命恩人，眼下豈非更有意思？
屋子里的程彥昭閉了嘴，宋羨能聽到門外細(xì)微的動(dòng)靜，他回城時(shí)用過了干糧，肚子不餓，自然不會(huì)吃她做的飯食。
她以為這么做，可以讓他忘記那件事？
宋羨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起一幕情景，她見到宋啟正面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
這樣一個(gè)舉動(dòng)，讓宋啟正僵立在原地，一時(shí)不知該說些什么。
只有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宋羨再次提起筆書寫，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程彥昭的聲音道：“終于做好了�！�
門再次被打開，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宋羨也抬起眼睛看去，只見謝良辰端著托盤進(jìn)了屋，常安正在幫忙將飯菜擺在八仙桌上。
程彥昭看著碗中熱騰騰的雞肉湯，直咽口水。
“這是什么？”
“黃精燉雞，可以補(bǔ)中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