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挺想念的。
宋羨等謝良辰放下了手里的信,她下意識地將紙箋撫平。
宋羨道:“照這樣看來,李家應(yīng)該是曾抓住蕭熾,不想?yún)s被蕭熾脫逃了,蕭熾回到新城之后,蕭興宗又派人去了越州�!�
謝良辰道:“難不成那次疫癥與遼人有關(guān)?”
宋羨看著謝良辰,她通醫(yī)理,應(yīng)該能知曉有沒有這樣的可能。
謝良辰半晌深深地吸一口氣:“也許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碑吘惯@樣更能悄無聲息地加以報(bào)復(fù),誰也不會想到遼人奸細(xì)身上,官府也不會四處尋找那些作惡的遼人。
第一百七十章
感謝
如果對于疫癥的猜測是真的,謝良辰順著往下想。
想到蕭熾臉上那狂妄、猙獰的笑容。
蕭熾手筋斷了,被人用過刑,沒有將蕭熾交給朝廷。
養(yǎng)大她的李家夫婦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他們是扣押蕭熾的人,他們到底想要從蕭熾嘴里知曉些什么?
前世不止越州遭受了疫癥,后來鎮(zhèn)州也有時(shí)疫,陳老太太就是死在那次的疫癥中。
前世鎮(zhèn)州的疫癥會不會與越州一樣?
她想不起來前世陳家村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同樣的事都發(fā)生在她出現(xiàn)過的地方,就算大齊時(shí)常會有疫癥……
萬一兩件事就是有些微妙的關(guān)系呢?
都是關(guān)于她。
那么收養(yǎng)她的李家夫妻會不會根本就知曉她是誰,知曉她是母親是陳氏,父親是謝紹元。
其實(shí)只要她沒有摔壞腦子,應(yīng)該會知曉所有一切,偏偏她記不起來了。
長時(shí)間這樣陷入安靜的思量中,謝良辰的思緒也跟著逐漸沉淪了進(jìn)去。
腦海中仿佛有了些模模糊糊的畫面,她想要看清楚,卻越是仔細(xì)分辨,可是越想看卻又看不明白。
仿佛有人在她面前晃動著貨郎鼓,還拿出卷在木齒里的布帛給她看。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你身邊,看到這些人立即就走,知道嗎?他們都是遼人的奸細(xì)。”
“你教她那些做什么?”
“她早晚要知曉,就算有些防備也是好的,萬一她也被遼人抓去了,我們要如何向……交待�!�
他們在說些什么?要向誰交待?
嘈雜的聲音在謝良辰耳邊響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仿佛是無數(shù)的話語重疊在一起,只覺得是那么的刺耳。
“嗡�!�
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她踩空了從山上掉下來。
“謝大小姐�!�
“謝大小姐�!�
“良辰�!�
謝良辰聽到耳邊傳來呼喊的聲音,她的心不停地往下沉,整個人仿佛一直往下墜,她伸出手想要攀住什么,就在她驚慌的時(shí)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良辰�!�
呼喚聲再次傳來,她感覺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漸漸的腦海中的一切離她遠(yuǎn)去,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燈光,還有宋羨那雙幽深的眼睛和皺緊的眉頭。
謝良辰在睜開眼睛的瞬間,目光依舊是渙散的。
宋羨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清醒,又喊了一句:“良……謝大小姐�!�
宋羨的聲音與往常格外不同,少了那冷漠,多了小心和緊張。
謝良辰手指收攏,后背略有些輕微的顫抖,宋羨下意識地想要伸手過去安撫她,輕輕揉搓她的后背。
宋羨長大之后從來不會這樣與人低語,也不會想要哄一個人,可是這一刻,關(guān)切的惡人在身邊,恍若時(shí)間一下子將他卷回到小時(shí)候,只是懷著一顆純粹的赤忱之心,下意識地想要對一個人好。
可是手抬起了,手指卻不禁一顫縮了回去,剛剛眼見謝良辰暈厥,他慌亂地將人攬入懷里,心里有的都是焦急,沒有其他。
眼下她醒來了,藏在他心底的那些東西就漸漸復(fù)蘇。
他與她第一次這樣近,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聲,就算關(guān)切她此刻的情形,也難免心有旁騖。
宋羨沒能僵立太久,幾乎立即的,他就感覺到懷里細(xì)微的掙扎。
謝良辰徹底回過神了,那雙眼眸再次恢復(fù)了往日的清亮,然后她松開了與他交握的一只手,手指蜷縮起來。
宋羨低聲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將許先生請過來?”
謝良辰坐直了身子,宋羨也向后退了兩步,兩個人的距離重新拉開。
謝良辰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她再次看向宋羨與他對視:“我剛剛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有一些聲音和人影在眼前,可是看得不真切。
沒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宋羨想起謝良辰之前的那場�。骸案洗我粯�?”
謝良辰點(diǎn)頭:“也不一樣,上次更嚴(yán)重些�!彼齽倓傠m然也暈厥了,可是很快就清醒過來。
燈光下,她的臉色依舊不好,手還緊緊地握著,宋羨心緒一陣牽扯,他溫聲道:“真的不用請郎中?”
謝良辰道:“不用�!�
“好,”宋羨應(yīng)聲道,“那你就再緩一緩�!�
情緒漸漸平復(fù),燈影卻跟著跳躍了幾下,謝良辰目光再次掃到宋羨。
宋羨因?yàn)榕c她說話,整個人彎著腰,弓著背,半蹲著在那里,一只手撐在桌案上,現(xiàn)在那手背上多了幾條抓痕。
抓的很深,其中兩道已經(jīng)見了血。
不用想謝良辰就知道這是她抓的,她半暈半醒中胡亂揮動手臂,宋羨上前來幫忙,于是被她抓傷了。
謝良辰深深吸一口氣,早知道會這樣,她還不如將宋羨送走之后,再慢慢地思量。
謝良辰道:“我去找藥給大爺清理一下�!�
“不用,”宋羨拒絕道,“不過就是一點(diǎn)痕跡�!�
謝良辰目光略微躲閃,想來是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大爺了。”
宋羨道:“你呢?用不用我設(shè)法將你阿弟叫醒?”
謝良辰松開了緊握的手:“我已經(jīng)沒事了。”
宋羨又道:“頭疼嗎?”
謝良辰伸手摸了摸舊傷:“不疼�!�
話說到這里,就沒有了下文,宋羨又坐回了小杌子上。
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里一瞬間安靜下來,謝良辰覺得如果不說些什么,這樣相對而坐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雖然她知曉方才宋羨上前握住她的手,是事出有因……
謝良辰道:“若是能知曉李家夫婦在做些什么,這些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可惜我什么都沒想起來�!�
想要弄清楚所有的事,讓謝良辰恢復(fù)記憶是最快的法子。
宋羨在謝良辰身上發(fā)現(xiàn)半塊玉佩時(shí),也是這樣思量,可看到她方才的模樣,他卻改了主意。
宋羨道:“你是怕前世鎮(zhèn)州的時(shí)疫也是有人故意為之,所以著急想起從前的事。
就算你想起來也不一定知曉真實(shí)的情形,李家夫妻也許一直瞞著你。既然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
想要弄清楚一切,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宋羨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謝良辰以為宋羨要離開陳家村了,卻聽到走遠(yuǎn)的腳步聲又折返回來。
再進(jìn)門時(shí),宋羨手里多了兩碗水。
宋羨道:“沒找到茶�!�
沒有了,她買的散茶都做了陳皮茶,讓陳子庚給了宋羨。
謝良辰低聲道謝:“多謝大爺�!�
想要沖散屋子里憋悶的氣氛,謝良辰起身推開了窗子,然后轉(zhuǎn)過頭看宋羨:“我請大爺喝明月茶吧!”
月光順著窗口照進(jìn)來灑在桌案上,映入那兩只碗中。
怪不得叫“明月茶”,宋羨端起了碗,沁著月光,那水仿佛也多了幾分甜。
第一百七十一章
欠債是大爺
宋羨將碗里的“茶”喝光了,見謝良辰面色恢復(fù)如常,這才起身告辭。
宋羨道:“越州的事我會讓人繼續(xù)查�!蹦悴挥脫�(dān)心。
謝良辰點(diǎn)點(diǎn)頭,兩個人一起向東屋外走去,謝良辰提及許汀真屋子里的流民:“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二舅去衙署問,沒有找到認(rèn)識他的人。”
宋羨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蹊蹺?”
謝良辰道:“現(xiàn)在還沒有,不過他與許先生弟弟的經(jīng)歷有些像�!被蛟S是巧合,但還不能確定,她會盯著那孩子。
宋羨將要離開時(shí),依舊不放心:“你多歇著,不要想太多,我們事先有了防備,就算有人暗中算計(jì),也會很快察覺。”
謝良辰應(yīng)聲向宋羨行禮,宋羨大步離開了陳老太太的院子。
回到東屋,謝良辰又在燈下坐了一會兒,雖然回想起來的東西太少,但她大致也有了些思量。
宋羨說的也沒錯,想不起來的事,也不用太過著急。
謝良辰滅了燈,等適應(yīng)了黑暗這才走回主屋。
悄悄地躺在炕上,她閉上眼睛,忽然耳邊響起一聲呼喚:“良辰�!�
謝良辰又將眼睛睜開,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聽到的那聲“良辰”不是記憶中的。
好像是宋羨在喊她,但她在半暈半醒之中又不能確定。
她不可避免的又想起宋羨手背上的傷,不由地嘆了口氣。
……
宋羨一路回到小院子。
常安端了水來侍奉宋羨梳洗,看到宋羨手背上的傷不禁一怔:“大爺,您這是……我讓人去拿藥箱來�!�
“不用了�!彼瘟w去套間里沖洗了一番,換上衣服,重新坐在椅子上。
常安依舊向宋羨手背上瞄,不知道大爺做了什么事,東屋里就大爺和謝大小姐兩個人,血道子怎么來的都不用多想。
大爺該不會唐突了吧?
那以后……
常安怕的頭發(fā)梢都跟著發(fā)麻,謝大小姐沒收山地,大爺都病了一場,若是就此一拍兩散,他都不敢想到底會怎么樣。
常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侍奉著,大爺除了目光總向自己手背上看之外,整個人還挺平靜。
宋羨道:“拒馬河那邊的消息呢?”
常安道:“那邊下了大雪遲了,還沒到�!�
“明日再不到就讓人去催�!彼瘟w說著展開公文。
常安不禁詫異,大爺沒生氣,也許不至于像他想的嚴(yán)重,也許那不是謝大小姐抓的,是謝大小姐養(yǎng)了一只貓……
宋羨停頓了片刻接著道:“派幾個人去新城,我要知曉蕭興宗的一舉一動,還要查蕭熾在南方被抓前后遼國出過什么事,蕭興宗做過什么�!�
宋羨遲疑片刻,想起謝良辰的父母:“我被抓那年是元平九年,遼國有沒有在海上帶走其他人�!�
常安道:“大爺還是懷疑救您的那一家被遼人帶走了?”
宋羨只是這樣思量,一切都要等到查清楚之后才能知曉:“還要查謝大小姐的父親謝紹元,事無巨細(xì)都向我稟告。”
常安應(yīng)聲。
宋羨收起公文,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歇著。
吹了燈,能瞧見照進(jìn)來的月光,宋羨伸出手看著手背上的抓痕,不疼,只是在想到謝良辰皺緊眉頭的模樣,心中如同被重物壓著一樣不舒坦。
他會幫她查清楚,若是她的父母、收養(yǎng)她的李氏夫婦都是被人算計(jì),他也會為她報(bào)仇,方才他說的都是實(shí)話,想不起來的就不要去想了,只要往前看。
半晌宋羨才將手放下,忙碌了幾日,今天應(yīng)該很容易入眠,而他卻看著外面的月光,想著那碗“明月茶”。
連沒有茶葉這樣的事,也能用這種說辭講出來,也就只有她了。
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去請別人喝這種茶。
在東屋時(shí),他想要多關(guān)切幾句,卻怕謝良辰會翻臉,疾言厲色地將他攆走,再也不露面。
這種分寸不好掌握,因?yàn)橛袝r(shí)候身不由己……
宋羨長長地嘆一口氣,他想要向她靠近,卻又怕因此逼得她走遠(yuǎn),連坐小杌子與她面對面輕輕松松說話的機(jī)會都沒了。
閉上眼睛,將手搭在身上。
迷迷糊糊中,宋羨再次感嘆謝良辰果然沒良心,現(xiàn)在欠債的卻似大爺般,他不能催,不能逼迫,只能小心翼翼地哄著,生怕哪天她就背著債逃了。
……
謝良辰睜開眼睛時(shí),天已經(jīng)大亮,但她今天沒有急著起身。
陳老太太開始覺得外孫女累了讓她多歇一會兒,等到陳子庚給東籬先生送了飯回來,謝良辰還沒有起身的意思。
陳老太太洗干凈手,進(jìn)屋去看外孫女。
“怎么了?”陳老太太低聲道,“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謝良辰這才睜開眼睛望著外祖母:“外祖母,您跟我講講父親和母親吧!”
陳老太太沒想到外孫女會突然想起女兒、女婿,整個人不由地一怔。外孫女很孝順,生怕她不舒服,很少在她面前提及這些,今天是怎么了?
“時(shí)間太久了,”陳老太太嘆息,“我都要忘記了。你母親和你一樣聰明又漂亮,但是不擅長做針線,最喜歡……讀書,可惜我們家里請不來先生,也就與你外祖父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你父親人勤快,在外也懂得變通,時(shí)常做些小買賣,否則也沒有銀錢買山地。
他們都是極好的人,可惜就是……唉,命運(yùn)弄人�!�
謝良辰道:“我昨天夢見了父親、母親,雖然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但是好似與他們在一艘大船上。”
聽到大船,陳老太太面色一僵。
謝良辰繼續(xù)說下去:“我還夢到船上顛簸,我被晃的頭暈,肚子也不是很舒服,所以不想起身�!�
陳老太太半晌才道:“你……你看見船上的是他們?”
謝良辰搖頭:“沒瞧見人長得什么模樣,但我就是知曉就是�!�
陳老太太用粗礪的手摸了摸謝良辰的臉頰:“你父親、母親出海的時(shí)候,你被人伢子拐走了,所以你不可能與他們一起坐船,你這是太累了,才會夢到這些�!�
謝良辰在陳老太太慈祥的目光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老太太笑道:“睡一會兒再起身,我讓他們都別來打擾你�!�
看著陳老太太走出去的背影,謝良辰心中五味雜陳,外祖母知曉一些事,但應(yīng)該不多,否則也不會到處尋找她的下落。
外祖母看著是個尋常的農(nóng)家婦人,但頗有主意,外祖母心中的那些秘密,不會輕易說出口。
但如果外祖母知曉越州那時(shí)疫可能是人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