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蔡戎見慣了麗姝如此神情，他府上有那么多女眷，鶯鶯燕燕千嬌百媚，端莊有之，嫵媚有之，他最愛的還是眼前這麗姨娘，她越是不理不睬，他越是心癢難耐。
不過今晚的麗姝好像格外的淡漠。
蔡戎皺眉道：“到底怎么了？”
麗姝搖搖頭，半晌才抬起那雙清澈的眼眸：“朝廷還會不會再責(zé)罰老爺？”
原來是為他擔(dān)憂。
蔡戎笑起來：“我為大齊征戰(zhàn)一生，雖然宋羨抓住了遼人奸細(xì)，那些遼人奸細(xì)都是我手下副將有了異心，他與宋旻勾結(jié)，一個想要?dú)⒌舻臻L兄，一個想要奪了我手里的兵權(quán)，說到底我與宋啟正一樣，都是疏忽之罪。
既然朝廷還用宋啟正和宋羨，就不能讓我交出橫海節(jié)度使一職�！�
蔡戎說完這話又瞇起眼睛：“皇上也是心狠，我隨他這么多年，如今出了事，沒有半點(diǎn)的維護(hù)之意，明里殺了我?guī)讉�副將，削了我的兵權(quán)，暗地里還拿捏住我的兒子……這是嫌棄我年紀(jì)大了不中用�！�
麗姝道：“沒有誰比老爺更了解北方的局勢，皇上不用老爺要用誰呢？”
蔡戎冷哼道：“正是我太了解北方了，皇上才會擔(dān)憂，生怕我不受朝廷節(jié)制，卻也不敢隨意動我，大齊雖然建國，根基畢竟不穩(wěn)。若是能有一個人能頂替我，自然再好不過。
皇上本想讓宋啟正與我互相牽制，出了這樁事后又想要抬舉宋羨。
宋羨是打了幾個勝仗，也將鎮(zhèn)州管的不錯，到底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與我斗還差得遠(yuǎn)。”
麗姝沏茶給蔡戎，她想起嘉慧郡主對她的囑托，抿了抿嘴唇道：“老爺也不能輕視宋羨，我聽說……宋羨和他手底下的陳家村都很厲害，也不知道那陳家村到底什么來路，一個普通的村子，真能做成那么多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主動
提及陳家村，蔡戎眼睛中一閃譏誚。
麗姝見蔡戎不肯說，就坐在那里不出聲，慢慢地?fù)u晃著手中的團(tuán)扇。
“怎么？”蔡戎道，“生氣了？”
麗姝淡淡地道：“妾身不敢，妾身本就對那些事不感興趣，只要老爺無礙就好。”
“不是不愿意告訴你，”蔡戎伸手將麗姝捉過來，手里力道用得極大，在麗姝手腕上留下一圈紅痕，“那些事委實沒什么意思，但既然你問起了，我說也無妨�！�
蔡戎道：“陳家村能夠賣藥都是因為有個通醫(yī)術(shù)之人，那人叫許汀真，師承神醫(yī)徐義，從前在忻州開藥鋪�！�
麗姝仿佛沒有聽懂：“就是個郎中，有什么打緊？”
“這你就不懂了，”蔡戎道，“許汀真為何要為宋羨如此效命？”
麗姝將團(tuán)扇碰在鼻尖上，目光略微有些茫然。
蔡戎再次提醒道：“陳家村前不久還收留了兩個從廣陽王屬地來的姐弟�！�
麗姝抬起眼睛：“難不成許汀真覺得宋羨能為大齊收回那些屬地？剿滅前朝余孽？”
蔡戎頷首：“沒錯，宋羨惦記著廣陽王那幾個州，讓許汀真帶著陳家村賺銀錢，一來可以增加鎮(zhèn)州、趙州庫銀，二來順利交付朝廷賦稅，讓皇上對他刮目相看，將來朝廷命人領(lǐng)兵攻打前朝余孽時，宋羨也好毛遂自薦�！�
這下都說通了。
麗姝皺起眉頭：“宋羨拿下那幾個州后，這北方豈非就是他的天下了？誰還能與他爭鋒？老爺……”
“你放心，”蔡戎道，“一個黃毛小子而已，我怎么可能讓他拿捏住？如今他才得了鎮(zhèn)州和趙州，根基不穩(wěn)，只要我先下手，不給他機(jī)會韜光養(yǎng)晦，他那些謀劃也就沒有了用處�！�
麗姝道：“難不成老爺要先取那幾個州？可是要怎么辦？我們離那幾個州，還隔著定州、鎮(zhèn)州。”
蔡戎道：“所以要請別人來幫忙，別忘了廣陽王還有后人在，我讓人去尋嘉慧郡主，將陳家村許汀真的身份透露給了她，嘉慧郡主不會眼看著屬地落入宋羨手中，等他們斗起來的時候，我再坐收漁翁�！�
麗姝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冷笑，林二小姐果然是蔡戎派去的人。
麗姝道：“許汀真的身份可靠嗎？”
“可靠，”蔡戎笑道，“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錯，這件事是石瑋親自辦的，這消息再準(zhǔn)確無誤，提供消息的人如今也被朝廷斬殺了，不會有旁人知曉。”
麗姝腦子里快速地轉(zhuǎn)著，蔡戎知曉這消息的時間，再加上提供消息的人被朝廷斬殺？莫不是宋羨抓住的那些遼人奸細(xì)？
石瑋就是蔡戎派去與遼人暗中來往之人？
如果將蔡戎的把柄交到郡主手上，郡主派人追查石瑋，定能找到蔡戎通遼的證據(jù)，到時候就不怕蔡戎不為郡主所用。
麗姝正想著，就聽外面的管事道：“老爺，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
蔡戎將管事傳進(jìn)屋子里。
管事道：“眼線說了，陳家村正在忙著做毛織物，他們?nèi)サ臅r候正趕上鎮(zhèn)國大將軍的母親，宋老太太前去�！�
蔡戎點(diǎn)點(diǎn)頭，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想之中：“讓人繼續(xù)盯著�！�
鎮(zhèn)州賺不到銀錢，若是還能讓宋羨惱羞成怒，那就最好不過。
管事退了下去，蔡戎伸手扯過麗姝：“好了，說了這么多，老爺我累了，你也該為老爺松松筋骨�！苯酉聛聿挥盟�，他只要站在旁邊看戲就好，看看嘉慧郡主要怎么對付宋羨。
蔡戎這樣想著，愈發(fā)有了興致，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唯有他看得清楚，怎么不讓他歡喜？
……
趙州。
將作監(jiān)里的二堂中一片安靜。
宋羨坐在椅子上看手里的紡車圖，上面雋秀的字將紡車拆卸的各處標(biāo)注的清清楚楚，比做風(fēng)匣時更加細(xì)致了。
宋羨仔細(xì)地瞧著，若非手里有太多政務(wù)要處置，他用不著屋子里這兩個軍匠，自己就會想出辦法幫她改進(jìn)這紡車。
“大爺，”常安低聲道，“夏州的消息到了�！�
林二小姐用的羊毛產(chǎn)于西北，常同追查史家商隊，一路找到了源頭，常用還等著他回話。
宋羨只好先將紡車圖放下，抬起眼睛看屋子里的兩個軍匠：“今晚我就要知曉結(jié)果�！�
兩個軍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應(yīng)聲。
宋羨讓常安取了紙筆，就留在將作監(jiān)處置手里的要務(wù)。
兩個軍匠互相看看，低聲商量起來。
宋羨不抬頭：“你們盡管說，不用怕擾到我，或許我還能聽幾句�！�
軍匠應(yīng)聲。
宋羨聽到軍匠說錠子、輪繩等物，提筆書寫的時候，還不忘記對照那紡車圖看上一眼，看來謝大小姐改進(jìn)的紡車，大致沒有錯，讓軍匠幫忙的無非就是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
常安站在旁邊磨墨，眼睛盯在公文上，生怕一心幾用的大爺不小心寫了錯字，那可真的要丟了威風(fēng)，好在他家大爺是個有本事的，除了字體沒有往常那么規(guī)整好看之外，倒沒有犯錯。
油燈一直燃著，兩個軍匠商量著，畫畫寫寫，等到天即將亮?xí)r，總算有了眉目。
宋羨等到軍匠整理了紙張，準(zhǔn)備稟告時，放下了手中的筆。
其中一個軍匠道：“這種大紡車，輪子大，恐怕用腳踏不行，還是要人力來搖，這里用裝和曲柄與竹輪相連，可加十六個錠子�！�
宋羨聽了道：“什么時候能做出來？”
軍匠躬身：“買一架紡車來改，也需要兩日�！�
宋羨道：“不用在這里改了，直接帶去陳家村�！�
軍匠應(yīng)聲。
宋羨站起身，吩咐軍匠先下去歇著，又讓人去準(zhǔn)備合適的紡車，等到明日將人和紡車一起送去陳家村。
可惜了，他不能一同過去，瞧不見這紡車做好了，她是什么模樣。
常安將公文收拾好，宋羨回到趙州的住處，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起身將燈點(diǎn)燃，看著手中謝良辰畫的紡車圖。
這圖遠(yuǎn)比那些名家手下的畫更有意思。
不知看了多久，年輕的宋將軍才將畫收好，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夢中仿佛看到了那做好的大紡車，還有紡車前目光明亮的謝良辰。
兩個多時辰后，宋羨剛剛醒過來，正要起身換衣衫，常安進(jìn)門道：“大爺，謝大小姐來了，來趙州了�！�
常安跟著歡喜，這可是謝大小姐主動來尋大爺。
第二百一十五章
熟人
白銀盟加更一
宋羨抬腳就要往外走。
“大爺，”常安忙阻攔道，“官服還沒穿好呢�！�
宋羨這才從回過神，走到內(nèi)室妥善整理好了衣裝。
宋羨道：“人在哪里？”會不會就在前院。
常安回話：“陳家村在趙州租了院子做風(fēng)匣，謝大小姐帶著人去了那邊。”
宋羨平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良辰來趙州肯定要去陳家村的地方，不可能直接來尋他，他與陳家村到底沒法比。
但人貴在得知足，謝大小姐至少愿意來趙州，雖然是為了紡車，但也是她讓常悅將紡車圖送來給他的。
光憑這一點(diǎn)，宋羨的心情就很好。
宋羨吩咐常安道：“去軍營里說一聲，今日不操練了�！�
常安替營里的弟兄們欣喜，這不日不夜的折騰，總算能歇一歇，等將來大爺娶了妻，他就將這樁事告訴弟兄們，到底是誰幫了他們一把。
常安和宋羨出了院子。
謝良辰、陳子庚和陳初二正走在趙州街市上，謝良辰想要看看趙州的鐵匠鋪，得了功夫還要去村子里看看，趙州幾乎村村都在養(yǎng)蠶。
“阿姐，”陳初二道，“你看看這邊的鐵匠鋪用的風(fēng)匣子都是我們做的，大家都說我、仲冬還有孫家村的兩個小子手藝最好�！�
陳初二說著話，剛好有人招呼他。
陳子庚看著道：“大家都認(rèn)識初二哥�！�
陳初二臉上也有光，覺得給自家阿姐爭了臉面，于是急著向眾人道：“這是我阿姐�！�
陳家村的阿姐，鐵匠鋪的人再清楚不過，每次遇到陳初二，陳初二都要提及那位阿姐，說風(fēng)匣子是她做的，叫鐵匠鋪打農(nóng)具也是她，賣藥、熟藥、帶著人治疫癥的還是阿姐。
現(xiàn)在總算見到陳家村的阿姐，眾人倒是有些不安置信。
那阿姐原來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這小姑娘果然那么厲害？該不會鎮(zhèn)州的幾個小子亂說的吧？
從前鐵匠鋪的人還在想，這么厲害的人來到趙州說不得也能做出什么事，現(xiàn)在見到這小姑娘，許多人都一笑了之。
陳初二看出些端倪，就要再說什么，卻被陳子庚拉住手：“初二哥，咱們繼續(xù)往前走吧！”他阿姐好，無需向旁人證明，日后他們就會知曉，現(xiàn)在多說無益。
三個人繼續(xù)向前，走過這條街，謝良辰就想回陳初二他們租住的院子，常悅稟告了宋將軍，應(yīng)該很快就能見到將作監(jiān)的軍匠。
正想著，謝良辰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太爺，就是這里了�！�
謝良辰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了個熟悉的面孔，那是何三。
何三扶著個六十來歲的老太爺，正要往旁邊的客棧里走去，那老太爺她也認(rèn)識，她識藥、經(jīng)商的本事許多都是他教的。
那是蘇老太爺。
“謝大小姐�！�
蘇老太爺身邊的小廝看向謝良辰：“老太爺，是謝家大小姐，您看……”
那小廝謝良辰也見過，他曾與蘇懷清一起來過鎮(zhèn)州。
蘇老太爺轉(zhuǎn)過頭。
既然被認(rèn)出來了，就不能在避開，謝良辰帶著陳子庚、陳初二上前向蘇老太爺行了禮：“您是蘇老太爺吧？”
蘇老太爺打量著謝良辰姐弟三個，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我還以為到了陳家村才能見到，沒想到會在趙州遇見，你們姐弟三個可有急事？愿不愿意進(jìn)去說兩句話？”
蘇家無論再怎么樣，在這里遇到蘇老太爺也沒有掉頭就走的道理。
謝良辰應(yīng)聲，跟著蘇老太爺走進(jìn)客棧，在客棧要了一張桌子，幾個人坐下來。
蘇老太爺望著謝良辰道：“你外祖母可好？”
謝良辰回話：“勞煩您惦記著，外祖母身子康健，今年還跟著大家一起春耕呢�！�
蘇老太爺連連點(diǎn)頭：“我也許多年沒來鎮(zhèn)州了，去年想著過來瞧瞧，可身子不爽利，今年去了京中，聽說鎮(zhèn)州開了官藥局，又聽?wèi)亚逭f陳家村做的熟藥都在官藥局評了甲等，就想著等那樁事了了就北上，沒想到又有了時疫，這一拖就拖到了現(xiàn)在�！�
謝良辰前世時常常陪著蘇老太爺說話，今生再遇見，到底還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何三站在蘇老太爺身邊侍奉，此時的情景與前世某個時候剛好重合在一起。
蘇老太爺說完話咳嗽了一陣，何三忙伸手拍撫蘇老太爺?shù)暮蟊场?br />
謝良辰看向客棧外，蘇老太爺帶著病來鎮(zhèn)州不知為了何事？沒有旁人跟著？
蘇老太爺沒有提及兩家的婚約，懷清與他說過，那些事都過去了，總是舊事重提只會讓陳老太太和謝大小姐不舒坦。
蘇老太爺?shù)溃骸俺⒃谛现�、西府都新增設(shè)了官藥局，我們這些藥商，還想要向官藥局供藥，這次來鎮(zhèn)州主要是看官藥局�！�
謝良辰點(diǎn)點(diǎn)頭：“近一個月有不少藥商來鎮(zhèn)州�！�
蘇老太爺?shù)溃骸拔覀兲K家在北方走錯了路，可藥鋪還是得開下去，該設(shè)法重振旗鼓。其實光這些興許我還不一定要走這一趟，我又在京中聽說你們做出了成藥�！�
蘇老太爺說著一笑：“我是怎么也按捺不住了，成藥這個法子好，你們用的那方子也好，老祖宗還有不少經(jīng)方該做出來。”
蘇老太爺是個醉心醫(yī)理、藥材的人，生病時困在屋子里也是醫(yī)書不離手，在這方面謝良辰很是敬佩蘇老太爺。
謝良辰道：“等到了鎮(zhèn)州，您若是想要去看看陳家村的熟藥所，只管讓人來知會。”
“好，好，”蘇老太爺很是欣喜，“我定會讓懷清帶我去看看。我們蘇家買賣藥材多年，到底還是短視，有些事沒能做好，委實不應(yīng)該！”
沒有別的話可說，蘇老太爺又問了問陳子庚：“有沒有讀書呢？”
陳子庚頷首：“讀了�！�
蘇老太爺又道：“請了先生還是建了族塾？我聽?wèi)亚逭f，陳家村今年肯定會有族塾�！�
陳子庚道：“都有，我有先生，村子里也建了族塾，兄弟、姐妹都讀書了。”
蘇老太爺感嘆：“我到了鎮(zhèn)州之后，定要去陳家村拜訪�！�
說話間天陰下來，謝良辰起身告辭：“等回陳家村再招待您�！�
蘇老太爺頷首，就要讓小廝取傘來。
“不用了，”謝良辰道，“我們要去的地方離這不遠(yuǎn)，再有幾步路就到了。”
說完謝良辰再次向蘇老太爺行禮，抬腳向門外走去。
走出客棧之后，一陣風(fēng)吹來，雨水落在謝良辰臉上，陳初二在前面領(lǐng)路，謝良辰拉著陳子庚正要跟上，一柄傘突然撐開罩在了她和陳子庚頭頂。
第二百一十六章
護(hù)著
加更二
這場雨來得很急，沒容人回過神來，就潑灑而下。
謝良辰抬起頭透過傘柄，瞧見了一襲海棠色官服，官服的衣擺已經(jīng)被雨水濕透了。
“宋將軍。”
謝良辰喊了一聲，四目相對，只覺得宋羨目光清澈中帶著一抹的暖意。
雨點(diǎn)打在傘面上，劈啪作響。
陳子庚想要說話，卻隱隱有種感覺，此時此刻他不該開口。
“謝大小姐，”何三的聲音傳來，“外面雨急不若躲避一會兒再走，您有急事的話……我們這里有傘和蓑衣�！�
何三目不斜視地將話說完，他是奉老太爺?shù)姆愿纴硭蛡愕�，沒想到走出來卻看到了謝大小姐身邊立著一位身穿官服的將軍。
這位將軍的身份何三不知曉，也不敢隨意猜測，只好立在一旁聽吩咐。
謝良辰剛要說話，旁邊的宋羨道：“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我送你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