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謝良辰道:“將軍來了之后,子庚去灶房里煮了紅豆湯,紅豆湯里要放米酒,子庚邊嘗邊熬,結(jié)果喝醉了。
我在屋子里看紡車,一直沒有察覺,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來不及去阻攔。”
高氏道:“子庚喝醉了,沒有沖撞宋將軍吧?”
謝良辰想到昏睡的阿弟,一狠心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就是拉著宋將軍不肯讓他走。”
高氏聽著后悔,早知道昨天她就不貪睡了:“子庚平日里看著聰明伶俐,怎么能將自己喝醉了,還這般……哎呦,這可丟死人了。”
聰明伶俐也擋不住酒后犯傻,不要說阿弟,那個前世今生加起來聰明伶俐了幾十年的人,還不是如此?更丟人的她都不好意思開口說。
謝良辰道:“一會兒二嬸讓初二幫我買些藥材,單子我放在桌上了。宋將軍受了風寒,又照顧了子庚一晚,我熬些藥給他。”
高氏連聲道:“應(yīng)該,應(yīng)該,宋將軍又幫咱們做紡車,又照顧子庚,萬一再因此病了,那可真是罪過大了,宋將軍忙里忙外委實不容易,你看看這趙州與之前就不一樣了,我聽你四舅說……”
高氏說個不停,謝良辰胸口怒氣翻涌,被折騰了一個晚上的哪里是宋羨,分明就是她,他做了那些事,她還要費心思幫他遮掩。
高氏說完了話,囑咐謝良辰再睡會兒,等初二抓了藥她會熬好。
高氏走了之后,謝良辰向窗外看去,昨晚宋羨要說什么?
良辰,我不想蘇懷清見到你。
他難道不是因為蘇家的種種作為心生厭惡?
謝良辰打斷自己的思緒,將被子狠狠地蒙在了頭上。
起身、梳洗、煮飯、熬藥,謝良辰一早晨忙個不停,將藥端去東廂房時,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身影。
陳子庚趴在宋羨背上,兩人說說笑笑從凈房里出來。
將兩個醉鬼放在一起睡了一晚上,兩個人仿佛就親近了不少。
宋羨背著陳子庚正要往屋子里走,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他將目光挪過去,看到了謝良辰的身影。
她端著木漆托盤向院子里張望,那偷偷摸摸的模樣,與往日有些不同。
宋羨心中一陣歡喜,暫時將酒醒后的煩惱拋到一旁,昨晚他醉酒后應(yīng)該沒有做出什么讓謝良辰惱怒的事,否則她就不會這么早前來看他。
四目相對,宋羨站在原地沒有動,謝良辰只好迎了過去,表面上若無其事,托盤里的藥碗輕輕地搖了搖。
宋羨開口道:“早。”
謝良辰點點頭:“宋將軍這么早就起身了�!�
陳子庚摟在宋羨脖頸上的手臂緊了緊:“阿哥早早就醒了,這是第二次帶我去凈房�!�
第二百二十二章
親近
陳子庚這聲“阿哥”叫的十分自然,就連宋羨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親和。
宋羨向謝良辰道:“外面涼,子庚穿的不多,我們進屋說話吧!”
謝良辰一時恍惚,怎么她好像就變成了外人?
宋羨向屋子里邁步,轉(zhuǎn)身的動作故意大了一些,將陳子庚引得笑出了聲。
宋羨馱著陳子庚坐在了炕上,陳子庚一溜煙跑去炕頭拿自己的外衣來穿。
宋羨坐在炕上沒有動,嘴角微微上揚望向謝良辰:“昨晚我們喝醉了,是不是給你添了麻煩?”
這話說的如此自然,就像阿弟是他親阿弟似的。
謝良辰放下藥碗果斷地道:“沒有,將軍將子庚送到屋子里,你們就一起睡下了。”
陳子庚道:“我記得昨晚是阿哥將我抱進屋的�!焙髞硭上轮缶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他夢到自己肚子疼,好不容易鉆入林子里,正要解褲子就被晃醒了。
陳子庚還以為是祖母喚他去凈房,一看身邊睡的是將軍阿哥,那一刻他委實嚇了一跳,被宋將軍帶著去過凈房,回來之后他才回過神來,這不是在做夢,將軍與他睡在了一起。
宋羨望著謝良辰:“我好似模模糊糊地記得,你帶我去看了紡車。”
是去看了,只不過不是她帶的,而是宋羨非要去吃紅豆湯,謝良辰道:“大爺記錯了。”
宋羨道:“大小姐還讓我搖紡車�!�
謝良辰再次抬起眼睛與宋羨對視,如果事先知曉他會記得這么多,她就不會先說出那樣一番話。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反口豈非成了騙人?
謝良辰道:“沒有�!睕]有樹枝,沒有紡車,沒有阿姐。
謝良辰不動聲色的神情,顯得略微有些嚴肅,宋羨看了許久,醉酒之后發(fā)生的事,他不是全然沒有印象,他記得紡車,記得謝大小姐將他送來屋子里。
她好像還去而復返……
可惜睡了一覺,細節(jié)都想不起來了。
謝大小姐為何要一口咬定這些事都沒發(fā)生?醉酒丟了顏面的人是他,她卻比他更加避之不及,難不成是在幫他遮掩?
謝良辰覺得宋羨眼底的笑容更深了些,她別開眼睛道:“大爺趁熱將藥喝了吧!”
陳子庚關(guān)切地道:“阿哥怎么了?生病了嗎?”
宋羨聽得這話沒有回答陳子庚,而是將目光挪向謝良辰,眼神中頗為疑惑,一臉的不解。
謝良辰恨不得將阿弟抓過來揍上一頓,她面不改色:“將軍說頭疼,應(yīng)該是受了風寒,讓我開張藥方,昨天太晚,不方便抓藥,早晨的時候才讓初二將藥取來�!�
宋羨聽了應(yīng)聲:“抱歉,我喝了太多紅豆湯,也有些醉了,那些話都記不得了,勞煩謝大小姐為我奔忙�!币煌胨幎眩瑓s讓她這般解釋,生怕別人誤會似的。
謝良辰道:“將軍太客氣了,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
宋羨將藥喝下,陳子庚擔憂地道:“阿哥覺得哪里不舒坦嗎?”
宋羨放下碗道:“大小姐這樣一說,我覺得有些頭疼。”
謝良辰想到昨天撞上了宋羨的脆弱之處,嘴上自然而然地問道:“除了頭疼之外,可還有其他病癥?”
宋羨那雙清澈的眼眸看著謝良辰搖頭:“沒了�!�
沒事就好。謝良辰保持鎮(zhèn)定:“那就沒有大礙,一會兒我將藥方給常安,讓他再熬兩次,即可痊愈�!�
說話間,陳子庚將衣服穿好,三個人走出屋子。
高氏也尋了過來:“飯菜都準備好了,昨晚辛苦將軍了�!�
說著高氏埋怨地看陳子庚:“下次再不能那般,宋將軍政務(wù)繁忙,卻還要照看你。”
陳子庚向宋羨道:“多謝阿哥�!�
阿哥?高氏神情一怔,子庚怎么這般稱呼宋將軍?看宋將軍的模樣并不生氣,還伸手拍了拍陳子庚的肩膀。
“你要好好的,”高氏向陳子庚道,“別給將軍和你阿姐添麻煩。”
說完高氏向謝良辰道:“我去看過紡車了,錠子上繞著那么多捻子,你昨晚搖了多久?”
這么快就被拆穿了。
搖紡車的人不是她而是宋羨,那些捻子都是宋羨繞出來的。
“沒多久,”謝良辰不去看宋羨,徑直回高氏,“本來羊毛也不多�!�
高氏還要說話,卻被謝良辰拉著向外走去,撒了一個謊,就要想方設(shè)法去圓,再這么說下去,宋羨免不了又要起疑。
謝良辰思量著看了一眼宋羨,不知是不是巧合,宋羨正在慢慢伸展著右臂。
謝良辰飛快將目光挪開。
宋羨常年練拳腳,不過搖了一會兒紡車,自然察覺不到有什么不對,他只是覺得謝良辰吞吞吐吐神情有異,果然稍稍動了動手臂,她的視線就飛快挪開。
原來他模模糊糊記得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阿姐,不要生氣,以后我再也不煮紅豆湯了。”
宋羨聽到陳子庚的聲音。
阿姐。
這稱呼如今聽起來與從前十分不同。
宋羨仔細回想,一道屬于他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阿姐,你怎么不睡?”
他似是喊了她“阿姐”。
宋羨看向謝良辰,這就是為何她要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陳詠義沒想到一大早就能招待宋將軍用飯食,用早飯仿佛比用晚飯更讓人覺得親切似的,他瞧見宋將軍臉上帶著笑意,還與子庚兩個人互相夾了小菜。
吃過了飯,謝良辰道:“紡車做出來了,我們也該回去陳家村,想來鎮(zhèn)州也將羊毛收好了。”
宋羨點頭:“路上多加小心,我讓將作監(jiān)另做出幾架紡車,一路送去鎮(zhèn)州。”
謝良辰應(yīng)聲。
半日沒有去衙署的宋羨,也要回去處置政務(wù),一直消失不見的常安,牽著馬站在門口等候。
離開之前,宋羨看向謝良辰姐弟:“趙州還有事,我先不與你一起回去,不過也耽擱不了多久,最多三五日我就會到鎮(zhèn)州�!�
謝良辰?jīng)]說話,旁邊的陳子庚接口道:“阿哥記得吃藥,我們回村子里等你�!�
兩個人這樣你來我往,沒有人會覺得有何不妥。
陳子庚說完笑著看身邊的阿姐,他知道阿哥那番話不是與他說的,而是說給阿姐聽的。
沒關(guān)系,他會在中間幫忙傳遞。
“走吧,”謝良辰伸手拍了拍阿弟肩膀,“收拾一下,準備回村�!�
回到村子還有許多事要做,能否做成,就看這一遭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長長見識
謝良辰帶著陳家村的人離開趙州。
宋羨站在城門口看著幾輛馬車漸漸遠去,才從白馬嶺軍營回來的程彥昭,見到這一幕有心嘴賤說兩句,不過想想自己這幾天因為騎馬磨破的褲襠,再多說幾句話,恐怕程家的血脈傳承就要斷了。
歡喜一個人這么麻煩的嗎?程彥昭暗自嘖嘖,不能表現(xiàn)的太熱絡(luò),不能直接請保山登門求親,要一點點地接近,直到換來她的心甘情愿?
這樣的話,他寧愿不成親,自由自在無人管束。
程彥昭清了清嗓子,不敢提謝大小姐,他總要問問宋羨的打算。
程彥昭道:“你真的準備拿下西北的幾個州?”
宋羨沒有思量就應(yīng)聲:“朝廷也一直有這樣的思量,否則不會讓嘉慧郡主來北方賑災(zāi)�!�
話是這樣說,程彥昭道:“那幾個州是不錯,但想要拿下也不容易,弄不好就要將自己折進去。”
宋羨道:“蔡戎已經(jīng)等不及了,不會給我們時間慢慢積攢實力,眼下皇上對我多有夸贊,他們定然擔憂皇上將征伐前朝余孽的差事交給我。”
程彥昭遲疑著道:“宋旻的案子,皇上對蔡戎有了猜忌,眼下了解西北的人除了蔡戎也就是你們宋家了�!�
宋羨道:“還有西北綏州的杜琢。”
前朝余孽所在是綏州以西,鎮(zhèn)州以東,在綏州的節(jié)度使杜琢自然對前朝余孽也十分了解。
而且前朝余孽占了八州之地,光靠他也無法一并鏟除,前世他也只是占了一半。
宋羨道:“林珝的女兒費盡心機做出的那匹毛織物壓過了陳家村,她用的羊毛就是從綏州來的,史家商隊背后的人是杜琢的親弟弟杜繹�!�
程彥昭不禁道:“嘉慧郡主是要你與杜家交惡?那你是什么思量?繼續(xù)讓陳家村賣毛織物?”
宋羨道:“為何不賣?不論做生意還是打仗都是各憑本事,若我因此就伏小退縮,也不必向朝廷要這差事,干脆就縮在鎮(zhèn)州做個指揮使,而且如果我料想的沒錯,嘉慧郡主也并非想要幫杜琢,她只是要攪渾這一潭水,讓她的人趁機拿下那幾州之地。”
前世隰州的王家父子拿下另外四州替代了杜琢。
那王將軍還有一個好外甥叫季遠,此時正在泉州。
前世他起兵拿那四州之地時才知道,王家父子早就暗中投奔了魯王,那嘉慧郡主是魯王的人,還是與日后拿下京城的祁王也有瓜葛,眼下無從得知,但他不會讓前世的事再發(fā)生,否則他就白走這一遭。
……
謝良辰與陳子庚騎馬走在前面。
回家這一路比來時走得要快,一來是思念家中的外祖母,二來順利做出了新紡車,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心里輕松,謝良辰趕路時還有閑情逸致順道賞景。
陳子庚發(fā)現(xiàn)阿姐臉上時不時露出笑容,也忍不住偷笑,也不知道阿姐有沒有想起將軍阿哥。
阿姐到底喜不喜歡阿哥?這一點他看不出來,心中只能暗暗著急,希望將軍阿哥拿出打仗的本事,早日搬來陳家村。
姐弟兩個各懷心事,誰也沒察覺對方在思量些什么,快要到家時,謝良辰看著阿弟臉上的笑容,想及這幾天種種,尿炕精變成了小醉鬼,一個沒忍住提醒阿弟:“今天就能見到東籬先生,先生交待你看的書,你可看完了?都記住了?”
陳子庚的笑容立即從臉上消失,光顧著玩,沒有好好做功課,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先生責罰。
半個時辰之后,謝良辰和陳子庚到了村口。
走了幾日陳家村也有了些變化,從前那矮舊的土墻沒了,換成了剛砌好的新墻,村口的路上鋪了石板,這樣一來下雨的時候,就不會滿是泥水。
陳詠勝正帶著人清理村旁的河溝,下雨的時候,雨水就不會沖入村中。
陳子庚從馬背上躍下,好奇地看著石板路。
陳詠勝也迎了過來:“先將村口這里修好,村子里還得慢慢來�!�
說完陳詠勝看著謝良辰:“可順利?”
謝良辰道:“帶回來了�!�
陳詠勝眼睛一亮:“都做好了?”
謝良辰帶著陳詠勝去馬車上查看:“與我之前預計的有些不同,紡車輪子太大,沒能做成腳踏的,為了方便做捻子下面用了紗網(wǎng)�!�
陳詠勝哪里懂,只能聽個七七八八。
謝良辰接著道:“四舅他們留在趙州了,這幾日要與軍匠再做幾架紡車出來�!�
陳詠勝道:“村口的路修好了,將馬車趕進村子里再卸,免得被人看到�!�
陳老太太等人聽說謝良辰回來了,急忙出來相迎。
鄭氏等人盼著大紡車望眼欲穿,見到謝良辰要伸手,鄭氏將她拉到一旁:“勞累了一路,快歇著吧,我們來搬,不會出什么差錯�!�
謝良辰走進織房,屋子里空出了地方準備擺放新做的紡車。
苗婆子看到偌大的紡車輪子,不禁嘖嘖稱奇:“我從十二歲開始紡線織布,第一次瞧見這樣的紡車�!�
陳老太太笑不露齒:“辰丫頭做風匣的時候,我也天天去看,現(xiàn)在見得多了,倒也不那么稀奇了�!�
鄭氏從心里說一句,您老就吹牛吧,誰也沒有您盼著辰丫頭回來,怕辰丫頭搗鼓不出來,心里難過,還明里暗里吩咐大家,就算做不好也不要喪氣。
紡車裝好了,黑蛋幾個站在旁邊看著大人們開始動手搖。
偌大的紡車動起來,捻子一點點爬上了錠子,十幾雙眼睛盯著那紡線。
苗婆子半晌才深吸一口氣:“這么多錠子一起繞捻子�!�
鄭氏低聲道:“先生看行不行?”
苗婆子眼睛瞇成一條縫:“當然能行,有了這紡車,很快就能將羊毛都紡成捻子。
這捻子可重要了,穿到身上暖和,賣了能換吃食�!�
苗婆子邊說邊笑:“現(xiàn)在讓他們看看陳家村做出來的捻子?”
謝良辰跟著道:“讓他們看看我們捻子做的有多快?”
鄭氏跟著笑:“讓她們長長見識。”
把上次丟的都找回來。
第二百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