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此時,李昭指了指案桌上的一盤糕點,示意胡馬給他的大兒子端過去。
忽然,這狗東西像想起什么似的,手指點著桌面,看向李璋,笑著問:“方才朕聽坤寧宮的小太監(jiān)來報,說是今兒元妃去叩拜皇后,原本后妃在和樂說笑,誰知公主和五皇子忽然爭吵動手,這倆小人都是朕的骨肉,還都傷的不輕,朕這個阿家翁一時沒了主意,璋兒,你怎么斷這宗案子?”
我心里一咯噔,不禁往前走了兩步。
往外瞧去,李璋顯然一怔,再次看向袁文清。
袁文清皺眉,忙朝李昭恭敬笑道:“這是陛下的兩個孩兒爭吵,大皇子也不好斷。”
“無妨�!�
李昭大手一揮,看向袁文清:“首輔也忒緊張了,朕不過隨意問問,璋兒,你也隨意斷斷�!�
“是�!�
李璋顯然陷入了糾結(jié),想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道:“兒臣以為,錯在公主。五弟如今才剛滿一歲,尚不懂事,而公主已經(jīng)快到金釵之年,身邊不斷有教養(yǎng)嬤嬤和女先生指點,如此還能與幼弟發(fā)生爭執(zhí),可見不甚懂事。兒臣覺得,當加緊對公主的約束管教,并責罰帶她的嬤嬤侍女�!�
李昭莞爾淺笑,微微點頭,而袁文清亦暗中松了口氣。
誰知就在此時,李璋眉頭忽然蹙起,從座椅上起來,行到殿正中,抱拳躬身道:“父皇容兒臣直言,公主素來純孝,想來沖動爭吵,是別有緣故罷�!�
“咳咳�!�
袁文清袖子掩住唇,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李昭眉一挑,面色顯然有些不太對勁兒,卻笑得極溫和:“繼續(xù)說�!�
李璋似想起什么痛苦事,腰躬得更深了,沉聲道:“其實事之起因,皆因父皇太過寵愛元妃,以至于六宮不滿,公主心生怨念�!�
這話一出,殿里忽然就安靜了。
袁文清急得拳頭緊攥,連連咳嗽,其余閣臣則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插。
李昭呢?
臉已經(jīng)很掛不住了,笑得極尷尬,舌尖輕舔了下唇,斜眼看向梅濂。
梅濂立馬會意,忙起身,躬身沖李昭見禮,笑道:“臣以為,大皇子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當初內(nèi)宮頻發(fā)下毒案,至曹氏認罪伏法之后,元妃娘娘母子屢遭磨難,而今娘娘得天庇佑,更是懷有雙生子……陛下素來憐惜皇后娘娘的身子,擔心元妃將病氣過給皇后娘娘,故而一直未允準她回宮侵擾娘娘的太平,近日也是瞧著元妃娘娘身子大安,這才宣她回宮。民間有句老話,阿家翁處置家事子女,須得一碗水端平了,方可得和美安樂,陛下念元妃娘娘屢遭磨難,稍稍給些恩寵,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陛下一味不理,倒有些無情了�!�
看到這兒,我搖頭笑笑,將小門關(guān)上,沒再繼續(xù)看了。
當眾讓君父下不來臺,李璋也是厲害。
到底是孩子,有些事還裝不進心里,日后多吃幾次虧,他就學乖了。
……
今兒上午費了神,我難免有些乏,用了盞茶后,就躺到床上歇覺去了。
等再次醒來,天已經(jīng)擦黑,太監(jiān)們正端著碗碟,魚貫往殿里送吃食。
我掙扎著起身,揉了下發(fā)酸發(fā)脹的眼皮,任由宮人給我穿繡鞋,我扭頭,看向旁邊的睦兒,這小子手里拿著把木劍,正騎著小太監(jiān)蔡居玩兒呢。
“娘娘醒了啊�!�
云雀從箱籠里取了件輕紗披風,拿著走過來,給我披到身上,笑道:“今兒下了一下午的雨,才停,風把雨氣吹過來,竟有些冷�!�
我把披風推開,打了個哈切,笑道:“本宮身上熱,用不著這個,我睡了多久,陛下呢?”
“陛下議完政,去瞧皇后了�!�
云雀撇撇嘴:“等著瞧吧,指不定公主怎么和陛下哭訴呢�!�
我忙給云雀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這里是皇宮,謹言慎行。”
正在我倆說話間,我瞧見外頭傳來陣雜亂的腳步聲。
不多時,胡馬率先進來,揮了下拂塵,示意殿內(nèi)伺候的嬤嬤、宮人們都退下,他沖睦兒眨了下眼,對我笑道:“娘娘,陛下來了。”
我忙起身,瞧見李昭冷著臉從外頭進來了。
他掃了眼正在往出撤的太監(jiān)宮女們,叱道:“磨嘰什么,還不快滾?”
我心一咯噔,難不成真像云雀說的那樣,公主和皇后添油加醋給他耳朵邊吹風?他現(xiàn)在來找我們母子算賬?
沒一會兒,所有的宮人們都退了出去,門吱呀一聲被胡馬從外頭關(guān)上,此時殿里,只有我們?nèi)齻。
“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
“哼。”
李昭從袖中掏出方帶血的帕子,打開,原來里頭包著著長短不一的許多黑發(fā)。
他瞪了眼我,攥著那黑發(fā),一步步行到地上坐著睦兒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孩子,將那黑發(fā)一把擲到睦兒面前,呵斥:“虎狼似的小子,你瞧你干的好事!”
我忙扶著肚子走過去,白了眼他,不滿地小聲嘀咕:“喊什么,瞧把孩子給嚇的�!�
我嘆了口氣,艱難地蹲下身,盤腿坐到地毯上,將睦兒拉起來,摩挲著孩子的背,哄他:“好兒子,爹爹現(xiàn)在生氣啦,趕緊給爹爹道歉,說兒臣再也不敢啦�!�
睦兒雖不完全明白此時發(fā)生了什么,茫然地站在我旁,瞧見了地上落的那把黑發(fā),小胖手忙指過去,像想起什么似的,奶聲奶氣道:“罵!小木頭打!”
“還敢打!”
李昭立馬蹲下,猛地將睦兒扯到他跟前,怒氣沖沖地瞪著兒子,忽然噗嗤一笑,亦盤腿坐到地上,一把將兒子抱住,心里眼里皆是溺愛,輕捏住兒子的鼻子搖:“你呀,才一歲大點,居然把個十歲的丫頭給打哭了�!�
說到這兒,李昭扭頭看向我,笑著問:“聽說這小子抓住蘿茵的頭發(fā)不放,硬生生揪掉那丫頭一小撮頭發(fā),是不是?”
“是啊。”
我暗松了口氣,搖頭一笑:“你兒子如今太頑劣了,我可管不了了�!�
“是么?讓朕看看有多厲害�!�
李昭將兒子抱起,看他兩只小腳亂蹬,點頭笑道:“皇帝的兒子就得厲害些,是不是呀,像朕,朕小時候被乳娘偷偷苛待,生生咬掉那賤婢的乳.頭!”
睦兒樂得咯咯笑,小腳腳在他父親臉上又蹬又摸。
“你也不給兒子教些好的�!�
我撫著肚子,往過挪了些,靠在李昭身上,同他一起看兒子,嘆了口氣,嗔道:“你呀,也別盡想著兒子們,多多關(guān)懷些蘿茵,她可是你唯一的女兒。哎,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也真狠,瞧把睦兒給抓的�!�
“讓朕瞅瞅。”
李昭將睦兒放下,大手附上兒子的小腦袋,指頭輕輕地摩挲孩子頭上和臉上的血痕,柔聲問:“疼不疼呀?”
睦兒小嘴兒立馬扁起來,委屈地眼里含淚,手指向自己的手背上的一道血痕:“壞!小木頭好疼好疼�!�
“不哭啊。”
李昭心疼地用指頭揩去兒子的淚,柔聲哄:“過幾日就好了,你姐姐是個糊涂的,你莫與她計較�!�
忽然,我猛地就想起了李璋。
想起他在勤政殿的侃侃而談,想起他不給君父留面子。
今兒睦兒是為了維護我,才跟蘿茵打架的,若是能讓李昭看到小兒子維護他……
“這小子,真真暖人心,這么小就懂維護他娘�!�
我佯裝靈機一動,拍打了下李昭的胳膊:“昭,我假裝打你,看他怎樣,你待會兒哭�!�
“行�!�
李昭也來了興致。
我故意板起臉來,掐住李昭的脖子,看著睦兒,發(fā)出兇狠的聲音:“我打死你~~”
而李昭也假裝疼的哭,身子左搖右擺,手伸向睦兒:“兒子,快救爹爹,咳咳,爹爹不行啦~”
睦兒被眼前之景嚇到了,竟給愣住了,急得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沖到我跟前,手揚起,又舍不得打我,哇地一聲大哭,抓住我的胳膊往后拽,嘴里喊著:“不要不要!”
見我還是不撒手,李昭也翻眼背過去了,這小子居然一口咬住我的胳膊,沒用力,但挺疼。
“哎呦�!�
我佯裝劇痛,一把松開李昭,手揉著胳膊著同時,瞪向睦兒,醋道:“爹爹比娘要親是不是,臭小子,居然咬我�!�
睦兒哭得止不住,直咳嗽,站在我面前,氣惱道:“娘,壞壞�!�
“好兒子�!�
李昭忙將睦兒摟進懷里,讓兒子坐在他腿面,用袖子給兒子擦淚,同時輕輕推了我一把,柔聲哄:“娘親壞,爹爹打她了,小木頭不哭了哦�!�
忽然,李昭似也想起什么,摩挲睦兒的背出神,輕輕地搖:“好兒子啊,這么小就懂維護爹爹,比你哥要……”
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淡淡一笑,將睦兒的小衣裳往下拉了下,看向李昭,笑著問:“那個韻微怎么回事啊?還不老實交代。聽貴妃說,你把人家姑娘盯得臉兒通紅,臊得從勤政殿逃走了�!�
第124章
第三封信
一家五口,李昭最丑
李昭斜眼向我覷來,
唇角噙著抹痞笑:“怎么?吃醋了?”
我笑著白了眼他,沒言語。
“瞧你那酸勁兒�!�
李昭擰了下我的臉,壞笑:“朕年紀都快能當韻微的爹了,
還不至于那么禽獸,
對小孩子下手�!�
“你若是不禽獸……”
我不禁將大肚稍稍往前挺了下,手輕拍了下睦兒的小屁股,
輕佻地笑:“那這三個小的是怎么來的呀?”
“行啊,朕現(xiàn)在就告訴你怎么來的�!�
李昭把睦兒放開,
任由孩子去玩。
他身子壓過來,
那張斯文好看的臉與我只有咫尺之距,
我能清楚地聞見他身上的淡淡茶香。
“張嘴�!�
他輕聲命令。
“不要。”
我笑著緊緊抿住唇,
往后躲。
“怎么,元妃娘娘大方慷慨,
給皇后沖一杯蟲香好茶,還讓她喝你的口水,倒不給朕勻一點?”
他輕聲呢喃,
從身后攬住我,鼻頭溫柔地蹭我的側(cè)臉,
緊接著又吻了下,
在我耳邊壞笑,
罵道:“你這臭丫頭太大膽了,
竟敢那般羞辱她,
不雅,
忒不雅了�!�
“行嘛,
臣妾給陛下來個雅的。”
我勾住他的下巴,微瞇住眼,盯著他看,
忽然一口咬住他的唇。
“嗚~”
李昭悶聲笑,反客為主,直接將我摟在懷里,吻了下來。
許久之后,我倆都微有些喘,這才放開對方。
我手附上他的側(cè)臉,大拇指揩去他唇上的口水,另一手按住他的大腿,一點點往上,一把捏住他的……我沖他壞笑:“她許久沒有承你的雨露,瞧那一臉的怨婦樣兒,我一進坤寧宮,她就死盯住我不放,仿佛要把我吃了似的�!�
“胡說。”李昭手指刮了下我的側(cè)臉,打趣:“本朝律法嚴禁吃人,再說了,她這兩年只食素,怎么會吃了你�!�
正在此時,一旁坐著玩的睦兒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們倆跟前,生氣地擠進來,噘著嘴,急切地撒嬌:“小木頭也要親親�!�
我和李昭互相望去,面上皆有尷尬之色,立馬分開,真是的,竟忘了兒子也在跟前。
“好好好,親睦兒�!�
我忙親向兒子的左臉。
這時候,李昭也湊過來,親兒子的右臉。
我們倆一左一右,登時把兒子的胖臉蛋親得變形,這小子不由自主地撅起小嘴來,高興得咯咯甜笑。
放開睦兒后,這小子居然不好意思地用胳膊擦臉,忽然轉(zhuǎn)身,抱住李昭的脖子,小手摸了又摸他爹爹脖子上的紅痕,還輕輕地吹氣,一本正經(jīng)地哄:“爹爹乖,不疼不疼。”
李昭忙看向我,笑道:“這小子還記得你掐我脖子的事兒呢�!�
說到這兒,李昭攬住睦兒,扁著嘴,寵溺地看著睦兒:“爹爹不疼不疼啦,謝謝兒子關(guān)心�!�
他伸長胳膊,勾過來一只藤球,扔遠,讓睦兒撿著玩兒去。
這男人還像往常那樣,脫了我的繡鞋,看向我的雙腳,笑道:“好像比昨兒更腫了�!�
“今兒走路走得太多。”
我疲累一笑。
“朕給你揉揉�!�
李昭溫柔地幫我揉小腿和腳,笑道:“當日蘿茵和韻微過來給朕請安,朕一時興起,讓她們給朕寫幾個字瞧瞧。你知道的,張達齊同朱九齡私交匪淺,故而這些年一直請老朱教韻微寫字,這孩子雖說才十六歲,但手上的力道卻不淺,可見是下過狠功夫的,加之她談吐溫和、知書達理,是個很不錯的丫頭,朕總覺著她像誰,盯著瞅了會兒,忽然覺得……”
說到這兒,李昭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興奮道:“可不就和你家鯤兒很像么,你瞧,都是朱九齡的關(guān)門弟子,性子都溫軟,但又極明是非,心里是有股子狠勁兒在的。正巧她比鯤兒大三歲,不是有句老話,女大三抱金磚嘛。朕當時就盤算著,這倆小人倒挺般配,沒成想朕把韻微丫頭給看臊了,紅著臉跑了。后來這事不脛而走,朝堂、后宮、外戚素來喜歡揣摩朕的心意,這不,林氏就覺著朕對那丫頭有意思了�!�
“原來如此啊�!�
我了然地點點頭,不禁一笑,轉(zhuǎn)而又無奈地長嘆了口氣。
大家族女子的婚姻素來由不得自己做主,當年的我如是,素卿亦如是,再到而今月瑟、春旭、蘿茵和韻微,皆如此。
“你也別亂點鴛鴦譜了�!�
我雙臂撐在身后,身子微微后仰,將左腿收回,把右腿搭在他的腿上,由他給我按,笑道:“我們高家小門小戶的,配不上張家淑女�!�
“那朕給牧言封個伯爵?”
李昭摩挲著我的腳面,笑道:“左右你如今是元妃了,朕給他個爵位,倒也能說得過去�!�
“快別了�!�
我很自然地用腳尖捅了下他的小腹,笑道:“不瞞你,從前我是真的想拉扯把他�?珊髞碓陂L安久了,越發(fā)覺得給他爵位反而是害了他,他后半輩子不思進取,仗著是皇親國戚就作威作福,守著那點子恩賞和田產(chǎn)鋪子過活,遲早會敗光家業(yè)的。他既想做書局,那便讓他拼去,我家的那些后輩子侄也是,好好在經(jīng)世致用的學問上用功,憑自己的本事掙個功名,那才是正經(jīng)�!�
我嘆了口氣,看向睦兒:“牧言和小時候很不一樣了,可見挫折能磨煉人,把人從軟骨頭磨成鐵脊梁,又把人從少不更事磨成了外圓內(nèi)方,當初你給了他父子一道保命密詔,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不必再多加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