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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伺候陛下是老奴的本分�!�

    胡馬踮起腳尖,往手心倒了些茉莉油,

    迅速幫李昭將凌亂的頭發(fā)抹平,又給他穿上狐領(lǐng)大氅,

    含淚笑道:“方才老奴吩咐小廚房做了些魚片粥,

    陛下用藥前先墊墊。”

    “行行行,

    偏你這老貨嘮叨”

    李昭連聲答應(yīng)了。

    他剛要往出走,

    發(fā)現(xiàn)鄭貴妃仍垂手立在原地,

    他上下掃了眼貴妃,

    臉色雖沒有方才那般陰冷,

    可也說不上多熱切溫和,淡淡地說了句:“回宮后,你去給先帝抄卷祈福的佛經(jīng),

    他老人家生前疼了你一場,臨終前特特囑咐朕,過去的事和人都不要緊,要厚待你,落云哪,希望你不要讓朕再失望了。”

    說罷這話,李昭擰身就走。

    鄭貴妃屈膝恭送圣駕,她神色悲戚,回頭望了眼我的肉身,指頭將眼邊的殘淚抹去,沖守在炕邊的我四姐和秦嬤嬤略微點(diǎn)頭,便算見過了。

    她彎腰,將掉落在地的那張封帛書拾起。

    我瞧見后,立馬飄了過去,垂眸略掃了眼,上面的字跡飄逸靈動,的確是李昭親筆所書,只不過并不是什么封繼后的詔書,而是唐朝駱賓王寫的《討武檄文》。

    鄭貴妃神色黯然,她什么話沒說,將這封帛書折好后放入炕桌的抽屜中,離開了。

    我也不知該說什么。

    不管這次之事她有沒有下手,但李昭今晚的確迎頭給了她一記重?fù)�,想必將來她入主中宮也很難了。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見外頭傳來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沒一會兒,胡馬便帶著心腹宮人們進(jìn)來,他們搬進(jìn)來張略低的軟塌,往上面鋪了熏熱的褥子,隨后讓我四姐和秦嬤嬤將我的肉身從炕上挪下來,放置在軟塌之上。

    緊接著,胡馬又讓人在軟塌跟前支起三面大屏風(fēng),將我的肉身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沒多久,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我朝前瞧去,從外間進(jìn)來好多人,最先進(jìn)來的是杜老,他躺在竹躺椅上,由兩個小太監(jiān)輕手輕腳地抬進(jìn)來。

    我登時愕然,只聽云雀說多日前杜老被瘋馬重傷昏迷,可我沒想到,他老人家居然傷的如此重。

    大抵?jǐn)?shù)日未進(jìn)油米,杜老真是暴瘦了很多,花白稀疏的頭發(fā)用方巾裹在頭頂,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額頭有明顯的撞傷和擦傷,臉上的黑斑越發(fā)明顯,這會兒虛弱地歪在躺椅上,眼珠渾濁,有出氣沒進(jìn)氣的。

    此時,李昭緊隨在杜老跟前,他雙手背后,目光堅毅,倒是冷靜沉穩(wěn)得很。

    而太醫(yī)院的院判杜仲和其余國手、女醫(yī)低頭緊跟在他后頭,魚貫入內(nèi),沒一會兒,內(nèi)間就烏泱泱站了許多人。

    “杜老啊,元妃就交給您了。”

    李昭俯身,抓住杜老的胳膊,眼里含著焦急和信重之色。

    杜老雙手顫巍巍地從緊被里伸出來,反抓住李昭的手,虛弱地連連點(diǎn)頭,許是牽動了腹部的傷口,老爺子眉頭皺住,痛苦地輕吟了聲,忙道:“老臣必定竭盡全力救治娘娘。”

    說這話的時候,杜老兩指按在李昭腕子上,嘆道:“陛下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待會兒老臣就給您重擬個散熱驅(qū)寒和疏肝解郁的方子。”

    李昭忙笑道:“朕身子不打緊,您老還是留著精神頭先看看元妃�!�

    “是�!�

    杜老恭敬地回復(fù)李昭,可當(dāng)他面對諸位太醫(yī)院國手的時候,眼里的輕蔑和傲慢又升騰起來。

    “老夫眼神不太好,先來個人給老夫念一下元妃娘娘的脈案和這兩天開的方子�!�

    這時,院判杜仲和胡太醫(yī)對視一眼,二人捧著本厚厚的脈案上前,蹲在杜老跟前念,念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被杜老喝罵著打斷。

    老爺子鄙夷地掃了圈諸人,坐直了身子,捂住肚子罵長子杜仲:“當(dāng)年先帝說你是個謹(jǐn)慎的,其實(shí)他老人家是嫌棄你太懦弱,你瞧你開的這些方子都是什么東西,全是些溫和補(bǔ)血的,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

    杜仲胖臉臊了個通紅,別過臉不看他爹。

    在場的太醫(yī)們見杜老又開始罵人,忙低下頭,生怕自己被點(diǎn)到,誰知還是被橫掃到了。

    杜老斜眼看向胡太醫(yī),閉眼搖頭,倒沒罵,他此時仿佛在極力隱忍痛楚,額上全是汗,“憐憫”地嘲笑,虛弱得聲音都在顫抖,還喋喋不休地罵:“你小子也算家學(xué)淵源了,怎么寫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脈案,沒得耽誤了娘娘。一個連《千金方》都背不全的庸才,竟也敢上手搭脈,聽說昨兒杜仲拿刀開老夫的肚子時,你嚇得避了出去,糊涂蛋,這樣一個長見識的好機(jī)會竟白白錯過,你也就配治婦人痛經(jīng)這種病了。”

    “咳咳�!�

    李昭重重地咳了聲,很難得地一臉諂媚,奉承杜老:“多少年才能出您這樣一個奇才,太醫(yī)院的這些庸人不中用,朕過后會好好痛斥他們,您老別在這些庸人身上浪費(fèi)力氣了,還是盡快看一下元妃�!�

    “是是是,老臣在圣駕跟前失禮了。”

    杜老忙笑著認(rèn)錯。

    忽然,老爺子哎呦叫了聲,兩眼一翻,竟給暈過去了。

    李昭瞧見此,急得直跺腳,蹲到杜老跟前連聲喚,他臉上顯然很煩躁,冷冷地瞪著昏迷的杜老,咬牙悄聲罵了句。

    而此時,一旁侍立著的杜仲察覺到陛下不悅,他立馬從懷里掏出個瓷瓶,手忙腳亂地將里頭的藥喂給給父親,同時將父親的衣裳解開,將父親腹部早已被鮮血浸透的紗面拆掉,重新包扎好,輕聲埋怨:“得,又把傷口弄開了,不是兒子說您,您任性妄為了幾十年,而今竟也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您知不知道,娘娘鳳體才是最要緊的,您、您怎么就分不清主次呢,忒糊涂了……”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杜老口里傳出痛苦地呻.吟聲,許是實(shí)在沒力氣了,他醒來后沒再罵人,兩指微動,支使小太監(jiān)將他抬進(jìn)屏風(fēng)后頭。

    我隨著老爺子飄進(jìn)去,看見他此時躺在竹椅上,手伸過去,隔著絲帕給我的肉身細(xì)細(xì)地診脈……只見老爺子沉吟片刻,又讓人將他抬出去。

    此刻我緊張得口干舌燥,不斷地搓著雙手,靜等著老爺子開口。

    李昭也有些急,上前一步,輕聲問:“老爺子,元妃她能醫(yī)好么。”

    杜老沒有說話,低頭沉默了良久,搖搖頭,虛弱地對李昭嘆道:“陛下,太醫(yī)院的后生小子們已經(jīng)盡全力了�!�

    李昭聽見這話,登時怔住,笑容凝固在唇邊。

    “陛下別焦急�!�

    杜老手隔著被子,輕附在腹部傷口上,疼得皺眉道:“老臣也竭力試試,但只有兩成的希望,老臣跟您提前打聲招呼,待會兒老臣得用些毒物,興許會傷了娘娘鳳體……”

    李昭一個健步上前,面頰燃起希望,俯身摩挲著老爺子的雙肩,眼圈微紅,含淚笑道:“老爺子盡管放手去治,只要能把她救活,朕必以上賓厚待愛卿闔族!”

    “請陛下放心�!�

    杜老雙眸含淚,強(qiáng)撐著坐起來,鄭重地承諾:“老臣若是醫(yī)不好娘娘,自當(dāng)飲毒以報天恩,杜氏子孫從此亦不必再吃太醫(yī)院的供奉�!�

    說罷這話,杜老疲累地跌倒回竹椅上,竟給暈倒了。

    他身邊侍立著的杜仲立馬從懷里掏出個瓷瓶,將里頭的藥喂給給父親。

    沒一會兒,杜老重新轉(zhuǎn)醒,定了定神后,他平躺在竹椅上,皺眉思量了會兒,讓杜仲準(zhǔn)備紙筆,記下他的診斷結(jié)果,滔滔不絕地念了幾十種稀奇古怪的藥引子和珍稀藥材,緊接著,他又吩咐女醫(yī)進(jìn)到屏風(fēng)后頭,給我扎針

    ……

    到后半夜的時候,方子上的藥終于配齊全。

    李昭親手將藥給我的肉身喂進(jìn)口里,說來也奇,我底下的出血止住了,脈搏也恢復(fù)了,可就是沒有蘇醒。

    李昭或是坐在椅子上,或是在屋里屋外來回擰,硬生生守了我一夜。

    這一夜,我也急得很。

    數(shù)次躺回到自己肉身里,沒有用,還是做不到陰陽合一。

    而在黎明時,杜老也因傷口出血,再度昏迷過去。

    老爺子昨夜說過,我只有兩成生還的可能,我究竟能不能還陽��!

    我垂頭喪氣地坐在肉身跟前,閉上眼,頭深深杵下,絕望和希望反復(fù)地折磨我。

    隱約間,我聽見陣琴瑟樂聲,還有女孩子們歡歌笑語聲。

    忽然,我仿佛被什么力量給拽出去般,頭暈?zāi)垦#矍鞍酌CR黄�,我閉起眼,順著琴音往前走,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竟不在我府上,不知被那個力量扯到了什么地方。

    四下瞧去,這是間華貴的閨房,陳設(shè)擺置皆不像尋常官戶用得起的。

    忽然,我聽見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抬眼瞧去,我發(fā)現(xiàn)一丈之外的繡床上躺著對神仙眷侶,認(rèn)識啊,是左良傅和盈袖。

    左良傅曬黑了很多,但看起來更健壯英俊了,他懷里摟著我養(yǎng)大的姑娘盈袖,袖兒便是睡著都那么美。

    此時左良傅俯身,愛憐地親吻懷中嬌媚動人妻子。

    “袖兒�!�

    我輕輕喚盈袖。

    盈袖仿佛聽見了般,腳一蹬給驚醒了。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切,轉(zhuǎn)身摟住左良傅的腰,頭枕在丈夫的肩窩,嬌聲道:“方才我夢見嫂子了,還聽見她叫我。這兩日我心里總不踏實(shí),覺得出事了,待會兒我想去她府上瞧瞧,她懷雙生子不容易,眼看著月底就要生了�!�

    “你先顧好自己罷�!�

    左良傅輕輕地拍著盈袖的肩膀,柔聲道:“你也有兩個月身孕了,要當(dāng)心。陛下這兩日沒上朝,怕是娘娘那邊有動靜了,待會兒我寫封拜帖遞上去,哎,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娘娘�!�

    ……

    聽見這對小夫妻的對話,我心里大喜,袖兒又懷了?這是好事啊。

    我生產(chǎn)之事,府上消息堵得死死的,他們應(yīng)該什么都不知道。

    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呢,沒得嚇壞了袖兒。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大步走到繡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這對經(jīng)歷過千難萬險后,才終于走到一起的璧人,忽然落淚了,柔聲囑咐:“良傅,后半輩子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我的盈袖,她是個沒父母的可憐孩子,頭先又被陳南淮那小畜生折辱,心里的疙瘩還未完全解開,你要對她耐心點(diǎn),好好開解她�!�

    轉(zhuǎn)而,我望向盈袖,泣不成聲:“你呀,一定要好好的,別讓嫂子擔(dān)心�!�

    我抬臂,用袖子擦淚。

    耳邊又傳來陣鼓瑟樂聲,還有紛紛雜雜的人說話聊天聲。還像方才一樣,頭暈?zāi)垦R�,我又一次被種可怕的力量拽走,抬頭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間屋子不甚大,也沒有太華貴之物,靠墻有四個極大的書架,上頭擺滿了書。

    在屋子正中間的方桌旁坐了一家五口,是我八弟和他媳婦。

    桌上擺了香甜可口的飯菜與米粥,弟媳婦是個恬靜溫和的婦人,她正用勺子給丈夫和兒女們舀粥,在剝雞蛋的當(dāng)口,弟媳婦眼圈忽然一紅,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么了你?”

    八弟牧言抱著剛兩歲的小女兒雁回,正用小勺給閨女喂飯,看著媳婦兒笑道:“大清早的哭什么?”

    弟媳婦用手抹去淚,哽咽道:“如今你姐姐正得盛寵,那些過去欺辱你的公子哥兒們聞著香味兒躥過來,點(diǎn)頭哈腰地奉承你,這倒罷了,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們,避之不及,可、可那個什么安國公家太太昨兒到咱家做客,說想把家中女兒指給你做妾,我尋思著,你如今大富大貴了,是該添妾室了�!�

    “嗨,我還當(dāng)什么呢。”

    八弟將雞蛋剝好后,沾了些醬,給媳婦遞過去,笑道:“當(dāng)年你沒嫌棄我窮,也不怕我的瘋病,高高興興地嫁給我這個瘸子,給我養(yǎng)育二兒一女,操持這攤子家事,你是我最親最敬的女人,我十幾年前就發(fā)過誓,要一輩子待你好。如今我驟然富貴就負(fù)了你,豈不是無情無義的王八么,放心,我高牧言此生就你一個女人,絕不相負(fù)。”

    弟媳婦破涕一笑,害羞地瞅了眼坐在旁邊的兩個兒子鯤兒、鵬兒,嗔道:“真不害臊,兒子跟前說這種話�!�

    “你若不信,我立馬寫個字據(jù)!”

    八弟眼里愛意濃濃。

    “爹爹,這話兒子可聽見了。。”

    鯤兒笑著起身,往書桌那邊跑去:“我去拿紙筆,待會兒您還得按手�。 �

    鵬兒跟著起哄:“那我就是見證,爹爹若是將來負(fù)了娘,我們就拿著字據(jù)去四姑六姑那兒去告狀!”

    瞧見這和和美美的一家,我心里又暖又羨慕,同時也感慨。

    人和人到底不一樣,有人升官發(fā)財死老婆,有人不論富貴到何種地步,依舊珍惜愛憐貧賤之妻,弟媳婦真是個有福的女人啊。

    我低頭,笑著抹去淚。

    忽然,我耳邊想起陣類似戰(zhàn)場的殺伐和馬銘嘶嘶聲,鬼哭狼嚎,讓人不寒而栗,緊接著還有種女人尖刻地謾罵聲和哭聲,讓人心生煩躁。

    再次抬頭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到了個新地方,左右瞧去,這仿佛是個鳥語花香的書房,地上鋪著厚軟的毯子,外間的桌上和圓凳上擺著好些珍惜蘭花,凌空懸掛著五六個精巧鳥籠子,里頭關(guān)著毛色鮮亮的畫眉鳥。

    屋里有兩個男人,我四姐夫和他的嫡長子。

    孫家的兩個嫡子先前來給我請過安,長子叫學(xué)謙,今年有二十六了,在大理寺做了個末流小官;次子名喚學(xué)勤,考了三次都不中,而今在家中等著蔭官的恩旨。

    四姐夫穿著燕居常服,眉頭深鎖,手里拿著只銅壺,正在給蘭花澆水。

    這時,他的嫡長子孫學(xué)謙急走兩步上前,從袖中掏出方帕子,幫父親給蘭花的葉子擦水,笑道:“爹,過去大房出了個微不足道的宮妃,這些年沒少在咱們跟前趾高氣昂。而今咱家有個更尊貴元妃娘娘,可算是抬起頭來了,您不知道,而今那大理寺卿安大人見了兒子,都客客氣氣的呢�!�

    四姐夫白了眼長子,冷聲道:“你以后要謹(jǐn)慎些,別給娘娘添亂,而今咱們家也算皇親國戚,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稍有不慎,彈劾的章奏就送到了陛下跟前。”

    “您說的也忒嚴(yán)重了。”

    孫學(xué)謙滿不在乎一笑:“娘娘如今有三子,誰能貴得過她?又有誰敢欺負(fù)她的親戚?不瞞您說,前幾日兒子碰見德靖侯家的大爺林廣舒,您猜怎著,這小子竟偷摸去觀里探望他表妹張韻微,兒子當(dāng)場將他拿了個人贓俱獲。他們張家當(dāng)年不是把高舅舅的腿打折了么,左右張氏嫡系去了象州,兒子便也讓人打斷他家親戚林大爺?shù)耐�,便算替高舅舅和娘娘出了口惡氣。兒子在大理寺做了六七年的錄事,一點(diǎn)升遷的機(jī)會都沒有,您老去求求姝姨娘,或者您在娘娘跟前幫兒子奔走奔走……”

    “糊涂!”

    四姐夫隨手抽了本書,重重地打了下他長子,喝罵:“娘娘屢次告誡為父,要約束子侄。這回她就是因為太過憂心竭慮,這才動了胎氣早產(chǎn),你姨娘這兩日守在娘娘跟前,一眼未合,為父也是今早才回來。”

    四姐夫瞪了眼長子,連連搖頭,斥罵:“雖說德靖侯林家已沒落,可好歹也算官面上的人物,你怎敢為一己私欲就拿林家大爺把柄,還重傷他,趕緊去準(zhǔn)備厚禮,待會兒咱們上門給人家賠罪�!�

    “不至于吧�!�

    孫學(xué)謙揉著胳膊,訕訕道:“一個破落戶罷了,至于您堂堂御史大人給他致歉?”

    “無知小兒!”

    四姐夫?qū)⑺畨厝拥阶郎希环李^,砸壞了一盆墨蘭,他冷聲訓(xùn)斥:“越是爬到高處,越要小心謹(jǐn)慎。你若是有本事,早都當(dāng)上少卿了,何至于到現(xiàn)在還是個小小錄事。我看你也不必再呆在京中了,去地方歷練個十來年再回來,也省的給家族和娘娘惹事!”

    我嘆了口氣,不愿再聽再看。

    這便是我最擔(dān)心的事,盛極必衰,往往在我心眼到不了的地方,就有親戚子侄給我惹這些閑事。

    不過好在四姐夫是個老謀深算的,有他在一天,就會約束家中子侄一日。

    正在我亂想間,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

    我這是在做什么?為什么會飄到盈袖、八弟和孫府?這是回光返照?

    忽然,我面前一陣光亮,刺得我睜不開眼。

    隱約間,我看見了麗華,她穿著嫣紅的嫁衣,發(fā)髻邊戴著朵山茶花,笑眼盈盈地沖我招手,聲音簡直比山間流水還要動聽,歪頭,沖我嫣然一笑,誘惑著我:

    “妍華快來呀,咱們該走了,父親祖母可想你了�!�

    我不由自主地朝麗華走去,越走,我感覺越舒服,就像踩在溫水里,身上的疼楚逐漸越輕,心緒也輕松自在。

    我想,若是跟著麗華去父親那邊,我就有爹爹愛護(hù)了,十七歲的慘痛就不會發(fā)生,被梅濂背叛打罵就不會重來,被李昭傷害也不會再有。

    走著走著,我猛地聽到有個男人喊了我一聲:“妍華!”

    我瞬間驚醒。

    我才三十二,這輩子才剛剛開始;

    我還有很多放不下的人,李昭、兒子、四姐、盈袖……我不想死。

    想到這兒,我雙手捂住耳朵,轉(zhuǎn)身朝后狂奔,嘶聲尖叫:“我不想和你走,麗華,放過我好不好!”

    誰知忽然,我發(fā)現(xiàn)地上生出來無數(shù)條慘白的手,抓住我的腳,不讓我動,我聽見劉玉兒和陸令容詛咒我的聲音,讓我還她們命來;

    我還看見林氏、曹蘭青面目猙獰,手里拿著鐵鏈,要鎖住我的脖子,她們在陰森森地笑,說我的陽壽已盡,要把我?guī)ё撸?br />
    我還看見了張達(dá)亨,他抓住自己的發(fā)髻,嘎嘣一聲將頭擰下來,手拽著腦袋,搖搖晃晃朝我走來;

    我更看到了十幾年前欺辱輪.奸了我的兩個惡奴,他們淫.笑著往開解衣裳,說我永生永世都要被他們摧殘,是他們的母.狗....

    依稀間,我看見盈袖被劉玉兒和陸令容欺辱毒殺;

    我還看個幾個瞧不清模樣的人在掐我三個兒子的脖子。

    “滾你娘的臭賤人!生前不是我對手,死后也別想傷我分毫,老娘偏不死,我就要活!哈哈哈哈,氣死你們這些賤人、臭蟲!”

    我瘋了似的咒罵這些人,索性一把擼起袖子,悶頭朝他們跑去,揮舞著胳膊亂打:“來呀,臉伸過來讓老娘打一下!當(dāng)了鬼怎樣,你以為我怕?瞧老娘不把你們的腦漿子打出來!敢動我兒子,想死了是不!”

    正打的興起,誰知一腳踩空,我瞬間落入無盡地黑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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