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左大人沒好意思當面反駁岳丈,笑著說‘興許娘娘早都忘了,且瑞王殿下的婚事乃政事,咱們這邊一廂情愿有什么用,您老若是閑著無事,游游湖、溜溜鳥,不是小婿嚇您,當年您一意孤行,逼迫袖兒和南淮成親,結(jié)果是什么,您也看到了,盈袖兒女的婚事,小婿都不敢說什么,更別提您了,您若是還想見孩子們,就快打住,一個字都別說了�!�
表姨夫一番話就把陳老爺給頂回去了,陳老爺雖然氣,可到底沒辦法,再也不敢在盈袖表姨跟前提這事了。”
聽見這番話,我噗嗤一笑,陳硯松這老家伙真是賊心不死啊。
當年湖心相聚,這老狐貍得意洋洋地說出自己的布局,并且還妄圖以此控制我,被我察覺拒絕。
分別后,他就回了洛陽,這老家伙是個精明的,知道和我撕破臉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后頭主動幫我查張達齊失蹤之事,也真是怪了,象州那個假張達齊被泥石流沖走,十年來下落全無,真張達齊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些年李昭下了血力氣查,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查到。
可怕就可怕到這兒了。
要知道,不論真假張達齊,在十年前都是無罪的,李昭只是將他貶至象州做通判,他還未來得及有后招,這人就不見了。
若是一朝齊王得意,張達齊肯定會現(xiàn)身,誰都不知道他這十年在做什么,究竟?jié)摲陂L安?還是遁世在某個李昭手伸不到的地方謀劃。
每每想起這個人,就讓我不寒而栗。
我深呼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下心緒,對袁敏行笑道:“本宮的確想和袖兒親上加親,讓睦兒娶了顏顏。哎,姨娘不怕你笑話,睦兒那孽障虎狼似的蠻橫,你瞧他這幾日將長安攪和成了什么,沒得委屈了顏顏嬌花一般的丫頭�!�
我故意自稱姨娘,又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轉(zhuǎn)而嘆了口氣:“兒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到底還是要看兩個孩子性子、脾氣合不合適,若是不合還被強迫成婚,也必定是對怨偶,你說是吧?”
袁敏行一怔,眼皮生生跳了兩下,頭低下,尷尬笑道:“是、是,娘娘說的是�!�
“我瞧駙馬和公主就很好�!�
我拍了下秦嬤嬤的手,笑道:“嬤嬤你看,這兩人平日里出雙入對的,真是羨煞旁人�!�
說到這兒,我扭頭望向袁敏行,柔聲問:“算算,距離蘿茵小產(chǎn)已經(jīng)三年有余了,你們倆就沒想再要個孩子?”
袁敏行臉上的尷尬甚濃,都窘得口吃了:“這、這……還是想要的,只是老天不眷顧,蘿茵身上一直懷不上,臣、臣也是沒法子�!�
“這樣啊�!�
我心里發(fā)笑。
你們倆一年通房的次數(shù),兩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后來蘿茵那丫頭越發(fā)過分,竟將行床笫之歡的時間定在來月事那幾天,你能碰到人家才怪。
我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勸道:“你們倆都還年輕,也別太急,當年本宮懷睦兒的時候都三十了。對了,本宮與如今太醫(yī)院院判杜仲的父親杜朝義交情甚好,他老人家最擅長千金小兒科,只是這幾年老爺子云游天下,鮮少聽到他的蹤跡,若是你信得過本宮,本宮會讓人去將他尋回來,私下給你和蘿茵瞧瞧,總還能再懷上的�!�
“臣多謝娘娘厚愛�!�
袁敏行此時臉幾乎臊成了豬肝色,頭快要杵到了地上。
我淡淡一笑,佯裝痛苦的揉太陽穴,氣道:“說起夫妻男女之事,沒得讓我又想起睦兒那孽障,這事想必駙馬也聽說過,起因是他跟前伺候的一個禍水小婢,所以說啊,伺候主子的侍女一定要選好了,莫要讓那些有歹心的女孩近到跟前來,駙馬在成婚前的通房丫頭,有無這樣刁鉆的?”
袁敏行尷尬一笑,忙道:“臣的父親管教甚嚴,再者臣少時家境貧寒,并無仆僮婢女伺候,開平二年與公主定下婚約后,更是不敢輕易招納妾室通房�!�
正在此時,秦嬤嬤輕咳了聲,揮手讓隨行的宮人和太監(jiān)們走遠些,忙對我笑道:“娘娘快別說了,沒得讓駙馬爺難受,您忘了三年前公主府“杜若”姑娘之事了?”
“杜若?”
我故作不解,冥思苦想了良久,疑惑道:“什么杜若?”
秦嬤嬤配合我,忙低聲道:“就是從前在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杜若,哎呦,老奴至今嚇得不敢想,就是那個被施以“割乳”刑罰的丫頭。”
“啊,是她啊�!�
我作出恍然之樣,無奈地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斜眼看向駙馬,果然,袁敏行眸中浮起抹復雜之色,有懼怕、屈辱還有憤怒,他拳頭緊緊攥住,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仍舊一言未發(fā)。
三年前蘿茵驟然小產(chǎn),駙馬好不容易盼來個孩子,誰知還給沒了,自然是悲傷不已,成日家窩在書房里長吁短嘆,甚至給傷心病了。
那時蘿茵跟前有個宮女名喚杜若,樣貌平平,但性情和順溫柔,體態(tài)豐腴,尤其那對嬌.乳,豐滿誘人,走路的時候顫巍巍的,惹人側(cè)目。
這丫頭見駙馬如此傷心,便趁著送藥的功夫,溫言勸了駙馬良久,駙馬難過之下,抓住那杜若的袖子痛哭了場。
事后,駙馬便對這丫頭多有留心,時常暗中賞賜些銀子和糕餅之類的東西,可因皇家和嚴父在上頭壓著,他壓根不敢碰那丫頭,而杜若也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不敢明目張膽地與駙馬好,但還是默默地愛慕著駙馬。
有一回蘿茵宣駙馬去房里問話,恰巧杜若就在跟前伺候著,駙馬沒忍住,多瞟了兩眼那丫頭的胸,恰好就被蘿茵看見了,當晚,蘿茵就給駙馬賞了一道菜,“清蒸嫩乳豆腐”。
駙馬高高興興地打開食盒,一看見所謂的嫩乳豆腐,居然是一只完完整整的少女乳.房,駙馬當即就嚇得大叫了聲,癱軟在地,捂著肚子狂吐了通,一問才知,那“嫩乳豆腐”的主人,竟是杜若。
駙馬實在忍無可忍,與公主大吵了通,端著那盤“嫩乳豆腐”找李昭告狀。
哪知蘿茵早都有后招,當著家翁袁文清和父皇李昭的面,扮嬌弱、裝可憐,由宮人抬進花廳里,哭訴駙馬在她小月的時候和宮人行茍且之事,兩人密謀要害她。
袁敏行當時就跪下對天發(fā)誓,說自己婚后對公主忠貞不二,從不敢生出謀害之心。
蘿茵命人將杜若房里搜出來的金銀首飾等物拿出來,質(zhì)問駙馬:你難道沒有偏寵這丫頭?沒有賞她金銀?難道沒有往她胸前看?
袁敏行是老實人,說確實有這么個事,可他真的從未越矩。
蘿茵一聽見駙馬承認,當即就開始發(fā)作,指責駙馬欺辱她,求陛下定要給她一個公道。
當時李昭因著呵斥過蘿茵,致使女兒心情抑郁下小產(chǎn),便有意偏了蘿茵一把,說駙馬實在不該在妻子小月時生歪心思,那丫頭也是個不安分的,可蘿茵懲治的手段也忒過了。
李昭為了堵外頭朝臣的嘴,便收回賜予蘿茵的大半田地和珍寶,此事便算過了。
袁文清雖知道自己兒子冤枉,但此事陛下已經(jīng)有了決斷,他也不好再揪著不放,若是再鬧下去,勢必嚷得人盡皆知,對兒子聲譽更是不好,再說蘿茵對公婆孝順得緊,嫁過來后也無甚大過錯,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律法也有明文可查,若是奴仆叛主,主子是對奴仆有生殺之權的。
袁文清無奈之下,也不做計較,可私下為杜若買了房屋,贈予金銀,安置了這丫頭。
哪知沒幾日,也不知是誰將此事給捅了出去,滿長安都知道駙馬不安于室,與公主身邊的婢女做出茍且之事,公主又是個烈性的,給駙馬賞了道“嫩如豆腐”,駙馬嚇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一時間,長安充滿了對駙馬同情和訕笑之聲,駙馬向陛下告病,有小半年沒敢出門。
當時睦兒聽說了這事,氣得要命,非要鬧到御前,給袁家哥哥爭一口氣,說若是換做他,非但打死都不認和丫頭有茍且,而且還要休了這惡婦。我忙阻止了他,這是人家公主的家事,和你有什么關系,別摻和進去。
……
想起這些往事,我不由得嘆了口氣,扭頭看向袁敏行,這小子眼里蒙上了層淚,但強忍住,沒落下來。
“蘿茵是驕縱任性些,你要多多包涵些�!�
我柔聲安撫了句。
“是�!�
袁敏行應了聲。
原本我是想勾起袁敏行的憤怒,讓他對我敞開心扉,誰知這小子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還能默默地與我游園賞花,要么是已經(jīng)被蘿茵打壓馴服,要么就是百忍成金了。
不急,傷疤要一點一點掀、憤怒要一步步往出逼,我就不相信撬不動這塊石頭。
走著走著,就到學里了,我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帶著袁敏行從后院繞進去,同時,我給云雀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給幾個哥兒送吃食。
等到了學堂后廳,我還像以前那樣,沒有立馬進正堂,而是刻意停下腳步,站在大屏風后看了會兒。
此時,宮人們端著大漆盤魚貫進入,將冒著熱氣的珍饈美食端了進去。
羊大學士窩在四方扶手椅上,肥胖的身子幾乎將椅子填滿,他的粗脖子擱在椅子欄上,額上敷著塊濕手巾,病了似的不住地哼唧,左眼起了針眼,紅腫得厲害。
羊大學士下邊坐著鯤兒、學禮和何道遠,三個哥兒面前的矮幾上布滿了珍饈美食,他們坐在篾席上用飯,鯤兒腿面擺了本書,一邊看,一邊狼吞虎咽地扒飯;禮哥兒和何道遠是連襟,挨著坐在一起聊家常閑事。
禮哥兒瞧見云雀親自給他端了一碗魚湯,忙笑著道謝,隨即,他仰頭望向羊大學士,笑著勸:“先生,您也別急,先用些飯吧,您這幾日腰都細了幾圈呢�!�
何道遠忙用手肘捅了下禮哥兒,頑皮一笑:“先生正煩著呢,那會兒他請旨進內(nèi)府看了睦兒,原是想勸睦兒去給首輔認錯,把大事化小,哪成想陛下險些把睦兒給打死,先生擔心得不行,當即草擬辭呈,想給陛下和首輔等朝臣表個態(tài),別讓他們揪住不放。哪知睦兒聽見先生這般做法,強撐著走出來,咬牙對陛下說,這事與羊舅舅半點關系都沒有,孩兒一人沒做事一人當,若您要貶了先生的官,那孩兒與先生共進退,不做這瑞王,和先生一起去地方!”
聽到這兒,禮哥兒嘆了口氣:“其實這次也是睦兒做太過了,如此獨斷專行還了得?合該被陛下教訓�!�
鯤兒忙道:“可也不能把他往死里打,好好同睦兒講道理,他還是能聽進去的�!�
聽見這話,我扭頭,悄聲問袁敏行:“駙馬,你覺得這回瑞王做錯了么?”
袁敏行身子一震,忙躬身道:“臣、臣愚昧,不敢妄斷�!�
我笑笑,接著往里看。
此時,羊大學士將額上敷著的手巾扯下,氣得直嘆氣,連連擺手:“罷了罷了,不談這要命的小閻王了,咱們用飯罷�!�
禮哥兒夾了塊炙羊肉,大快朵頤,有意無意地斜眼朝我這里看了下,高聲笑道:“頭幾日咱們幾個做策論,談起了象州治理,象州地處偏遠,當?shù)赜惺畮讉尚未歸順的部族,時常侵擾搶掠百姓,是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何道遠皺眉,筷子點著桌面,侃侃而談:“朝廷從開平元年就往象州派文官治理,可仍舊不見效,若是一再放任這些披發(fā)左衽之徒,難免滋長他們驕悍之心,當出兵鎮(zhèn)壓之�!�
羊大學士見他的學生們談論起政事,煩躁一掃而光,喝了口魚湯,笑著問鯤兒:“你怎么看?”
鯤兒笑道:“學生認為,應當繼續(xù)派文官教化,朝廷經(jīng)過三王之亂一劫,元氣大傷,這十年來休養(yǎng)生息,四海經(jīng)濟逐漸恢復,若再掀起不必要的戰(zhàn)爭,于國于民無益�!�
何道遠家中乃武將出身,脾氣難免大些,立馬拍了下桌面,爭辯道:“如此一退再退,豈不是縱容?鯤舉兄未免也太和善了些,依小弟看,當派武官重拳治理,出兵將異族一舉殲滅,正如當年陛下將左良傅派去辣手治理云州,左大人從前可是羽林衛(wèi)出身,你看,如今云州的繁華穩(wěn)定已不輸長安�!�
羊大學士點點頭,看向禮哥兒,問:“學禮,你覺得呢?”
禮哥兒皺眉細思了片刻,笑道:“學生以為,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象州周邊游牧之族頗多,逐水草而居,一時間不可能完全殲滅,朝廷盡可施以懷柔之策,防御為主,攻擊為輔,鎮(zhèn)壓和安撫并用,分五年、十年、二十年慢慢征服,征服后以當?shù)赝凉僦卫�,朝廷也派文官并治。�?br />
……
看著里面熱火朝天的爭論,我斜眼朝身邊的袁敏行望去。
袁敏行這會兒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他眼中滿含羨慕還有不甘,不知不覺竟流下了淚。
我笑了笑,袁敏行做了駙馬,注定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參政,只能窩在家里伺候著公主娘娘,而他看著昔日的同窗好友如此熱烈地討論時政,如何不羨慕?日后這三個哥兒通過科舉入仕,若是做出一番政績,那可會名留青史的,而他呢,史書上不過冠以江城公主之婿,所言種種,也是令人難以啟齒的齟齬之事。
我扶了下發(fā)髻,笑著問:“本宮是內(nèi)宅婦人,不太懂這些,駙馬你覺得他們說的如何?”
袁敏行臉色十分難看,強笑道:“挺、挺好的�!�
我點頭微笑,柔聲道:“走,咱們進去見見羊大學士罷�!�
“不、不了�!�
袁敏行連連擺手,慌得連往后退,都忘了給我行禮:“這……臣、臣身子不適,請娘娘恕罪,容臣先行告退�!�
“你……”
我忙伸手,去喊袁敏行,誰知這小子早都逃得沒影兒了。
此時,秦嬤嬤走上前來扶住我,抿唇笑道:“娘娘睿智,咱們接下來是不是要暗中拉攏袁家小哥呢?”
“不用�!�
我莞爾,搖頭笑笑:“如今咱們的位置在上面,只有他來求本宮和瑞王庇佑的份兒,沒有咱們紆尊降貴拉攏他的理。他苦苦忍耐了蘿茵幾年,受盡屈辱,又沒有機會像他父親那樣施展抱負,若他是個有血性的,會替自己搏一把,咱們就靜等著好了。”
“是。”
秦嬤嬤點頭微笑,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娘娘,老奴總覺得公主如此欺辱袁家哥兒,別有緣故,齊王的側(cè)妃金氏原是功臣之后,父母雙亡后,寄居在袁府,可后來她在駙馬成婚后,冷不丁就嫁到了王府為側(cè)妃,老奴總覺得她和駙馬有什么�!�
“你去查一下�!�
我皺眉吩咐,輕聲道:“待會兒再暗中囑咐禮哥兒,明兒讓他給駙馬下帖子,在外頭請駙馬吃個便飯,就以給睦兒致歉為由頭,對了,叫禮哥兒把他媳婦德潤也帶上,將孩子也抱去,讓他倆在駙馬跟前表現(xiàn)的恩愛有加,最好再讓駙馬抱抱孩子,體會一下當父親是什么感覺�!�
第165章
最好的大伴
知恥而后勇
我將袁敏行刺激走后,
跟羊大學士和禮哥兒等人略說了會兒話,就返回內(nèi)府了。
……
天已晚,內(nèi)室早都掌上了燈。
我沐浴過后,
默默地坐在梳妝臺跟前,
點了些崔賢妃瑤英香,試圖平緩自己焦慮的心緒。
如今外頭文臣叫囂著廢除睦兒王位,
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有士子開始寫文章抨擊睦兒的驕悍,
不悌兄長、恐嚇閣臣,
甚至還有傳言,
說睦兒前兩年弄了個“小風會”,
欺男霸女不說,還專刺探臣子私隱,
若這樣的人被立為太子,朝堂將永無寧日。
在指摘睦兒的同時,還有人說齊王淡泊仁善,
施粥幫扶鰥寡孤獨,出資修《大藏經(jīng)》,
乃仁善之人,
不僅如此,
他們還將李鈺拉出來贊揚了通,
說三皇子兄友弟恭,
孝順陛下,
實在乃第一流君子,
可見這些年榮國公謝氏教的好。
想到此,我不由得長嘆了口氣,斜眼瞧去,
李昭此時側(cè)躺在貴妃椅上,身上蓋著塊薄被,手里拿著本《洛陽群俠錄》,時不時扭身從旁邊的矮幾上捻起塊果子,正津津有味地。
許是察覺到我在看他,他笑了笑,食指在茶盞里蜻蜓點水了下,又翻過去一頁,專注在民間話本故事里,悠悠道:“別愁眉苦臉了,過來,咱倆一道看。你還別說,怨不得七郎那小鬼頭偷摸看這書,還真挺有意思的,講的是不知名的某朝為外族入侵,皇帝昏庸無道,朝中奸邪橫生,洛陽一名喚長生的秀才棄筆從戎,上山學道十多年,后糾集各方神仙抗敵衛(wèi)國的一段傳奇,故事倒是編的挺不錯,就是畫太粗糙,那長生一點仙風道骨的感覺沒有�!�
“你還有心思看這種無聊的閑書�!�
我橫了眼他,氣道:“你兒子如今已經(jīng)被人架在炭火上烤了,那些文人連您皇帝老爺也快編排上了,你居然還能坐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說什么就說唄。”
李昭端起茶喝了口,不妨頭,倒在了書上,他趕忙用袖子擦,對我笑道:“朕這英明神武的文宣帝,不也是被人嘰嘰歪歪了十幾年么,朕可曾辯解過?”
我從抽屜里拿出個小瓷罐,摳了塊提神醒腦的薄荷膏,在掌心化開,按在太陽穴上,有一搭沒一搭道:“果然不出你所料,蘿茵那丫頭過來哭哭啼啼地同我訴苦,我不敢把張素卿放出來,于是讓杜仲去給她略瞧瞧,可我把張韻微的禁足解了,現(xiàn)在想想,覺得有些不妥,那丫頭可不是個安分的,若是從澄心觀出來后惹是生非攪渾水,豈不成了我的過錯?要不再想個由頭將她關進去,或者遠遠送到邊遠之地?”
“不妨事�!�
李昭將書合起,掀被子下了貴妃榻,自顧自穿鞋,冷笑了聲:“璋兒比她精,眼瞧著倆人蠅營狗茍,如漆似膠的,你真讓他把張韻微接到齊王府,他可不敢,如此豈不更坐實了他喜愛幼女之嫌?王妃能容忍禍水入府?璋兒如今靠在他丈人身上,若是非要給韻微名分,豈不得罪海家?若沒猜錯,蘿茵多半會把張韻微帶回公主府,首輔平素里不好意思管教公主,可他到底愛惜名聲,若是瞧見兒媳婦把惹是生非之人帶入袁家,必不會容忍。你雖說將張韻微的禁足解除,可朕十多年前在這丫頭身上畫地為牢,誰接納她,就是與朕作對,天下之大,還真沒她容身之處,她還是會回到澄心觀的。”
“嗯�!�
我登時松了口氣。
其實我事后反復思量過,這些年不止李璋私下出入澄心觀,蘿茵也時常與韻微往來。
公主同駙馬不睦,我總覺得和韻微脫不了干系。
正亂想間,我瞧見李昭從柜中拿了件厚大氅,往身上穿,我忙起身走過去,幫他系帶子,柔聲問:“這么晚你要去哪兒?不是將睦兒的血褲子送去首輔和海尚書那里了么,你這是要回宮,宣他們來講情?”
李昭莞爾,垂眸看著我,食指刮了下我的鼻梁:“這是小風哥自己惹出來的禍,朕可不管,朕想過去瞧瞧這孽障,看他到底認不認錯。”
“你還指望他認錯,那你還不如叫石頭站起來走路,教讓貓狗說話呢。”
我氣呼呼地啐了口,穿上襖裙和披風,小跑著挽住李昭的胳膊,沖他頑皮一笑:“我同你一道去,省得你把我兒子打死�!�
……
我倆也沒整出多大的動靜,只是讓蔡居在前頭打著燈,相攜朝隔壁小院走去。離得老遠,就有守夜的宮人、太監(jiān)行禮接駕,蔡居揮了下拂塵,示意他們別說話,站遠些。
我倆原想直接進屋的,忽聽見里頭發(fā)出少年不住地抱怨聲。
我們互望一眼,默契地達成一致,輕手輕腳地走到紗窗那邊,輕推開條縫兒,往里瞧。
此時屋里敞敞亮亮,帶著藥味的苦澀熱氣一簇簇奔涌而出,睦兒這會兒正面平躺在床上,他臀部包扎了,顯得凸起一片,這小子仍像只炸了毛的斗雞,拳頭緊緊攥住,時不時地朝床砸去,要么咒罵李璋陰險狡詐,要么罵那些個朝臣文人聒噪不知理。
云雀和胡馬皆守一旁。
云雀幾年前就梳起了婦人發(fā)式,她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眼睛紅紅的,數(shù)次想要掀開睦兒的褲子,均被這小子推開,云雀急得吚吚嗚嗚直叫喚,手快速地打著手語,隔空指向外頭,似乎在指責睦兒。
睦兒哼了聲:“姑姑是想要我去給父親母親磕頭賠罪?我又沒做錯,為什么去!”
云雀聞言,揚手佯裝要打,終究沒舍得,她從旁邊的矮幾上拿過盤牛乳糕,遞給睦兒,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向自己的小腹,仿佛在說,你一日沒進食了,趕緊吃些。
睦兒小臉擰巴住,氣道:“不吃不吃,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