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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貴妃搖搖頭,挑眉一笑,斜眼覷向?qū)γ孀睦铊埃骸氨菹氯缃翊驂号R川王,是不會讓與他沾親帶故的人有太高的功名,所以會試第二不算什么。孫學禮和何道遠這兩個孩子家世顯貴,心里又有成算,定有一個是前三甲。”

    正在我和貴妃說笑的時候,忽聽一陣環(huán)佩聲響,緊接著太監(jiān)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眾人皆起身接駕、行禮。

    在見禮的空兒,我往上首看去。

    李昭身著龍袍,氣度威嚴,他面色雖如常,可眉宇間凝著股憤怒,掃了眼四周,讓眾人免禮入座,全程他一眼都未看我,只是笑著和何太妃、肅王說話,并吩咐胡馬,可以開宴了。

    祥樂奏起,身著霓裳羽衣的歌女扭動著身軀,跳著盛世繁舞;

    宮人們魚貫進入,給各位貴人的席面上端菜。

    我的心惴惴不安,想著李昭難不成因為我放了張韻微生氣了?或是因為我懲處了他的心腹太監(jiān)蔡居,惱了?

    不會。

    我有這個底氣,覺得他不會生我的氣,而且他是個大度量的人,英明赫赫的文宣帝哪。

    想到此,我仰頭望向李昭。

    他仿佛察覺到我在看他,故意扭過頭不理會,自顧自用象牙筷夾了塊炙羊肉,斯條慢理地嚼。

    吃了幾口后,他終于愿意看我,板著臉,怒瞪我。

    我抿住唇,可憐巴巴地朝他眨眼睛。

    他剜了我一眼,沒成想用力過猛,眼睛給抽抽了,他下意識去揉眼睛,終于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可很快就輕咳了聲,面色恢復如常。

    李昭扭頭,讓身旁侍奉的小太監(jiān)過來,耳語了幾句。

    沒一會兒,我就瞧見那個小太監(jiān)端著個漆盤到我跟前了,盤中是一個較大的銀酒壺,還有一個酒杯。

    “娘娘,陛下賞您一杯酒,讓您務(wù)必一飲而盡�!�

    小太監(jiān)躬身,笑著捧起漆盤。

    我皺眉,李昭賣什么關(guān)子?

    我忙看向他,他冷著臉,直盯著我。

    喝就喝,我還怕?

    想到此,我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剛?cè)肟�,苦澀瞬間在唇齒間蔓延,原來他娘的是苦瓜汁!

    我整張臉都快成了苦瓜,想吐,可當著這么多宗親貴眷的面,不能失了儀態(tài),只能強行將苦咽下去,扭頭瞧去,李昭這狗東西竟強憋著笑,肩膀微微發(fā)顫,欣賞我的窘態(tài)。

    “娘娘,陛下還讓您接著喝呢�!�

    小太監(jiān)讓人收回那杯苦瓜酒樽,隨后,他用帕子襯在酒壺把上,重新倒了杯渾濁的汁水,恭敬地給我奉上,抿唇偷笑,小聲道:“陛下囑咐奴婢,務(wù)必看著娘娘喝光懲罰。”

    哼,小心眼的家伙。

    我瞪了眼他,端起酒杯,憋住氣,一飲而盡。

    這回嘴里不是苦味兒,而是香濃的湯,入喉后,整個人都暖了。

    正在我詫異的時候,小太監(jiān)將銀制酒壺擺放到我面前,笑道:“陛下說了,娘娘這兩日身上不舒服,今兒就別沾酒了,喝這個便好,這湯還是陛下命杜太醫(yī)親手烹制的藥膳呢。”

    說到這兒,小太監(jiān)從袖中掏出個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低聲道:“陛下還說,待會兒羊家小姐給您請安,您到時將這支釵賞給她。”

    第179章

    明珠

    一降再降

    我將那個錦盒放在桌上,

    將小太監(jiān)打發(fā)走了。

    這是我和李昭早都商量好了的,只是因今上午忙著見張韻微,一時間竟給忘了這岔。

    正當我和貴妃說話的時候,

    我瞧見兩個太監(jiān)領(lǐng)著個小姑娘從外殿進來,

    正是羊川媚。

    小姑娘手里端著個漆盤,頭低下,

    不敢到處亂看,跟著太監(jiān)從后頭走來,

    跪下后,

    分別給我和貴妃磕頭見禮,

    莞爾淺笑:

    “臣女川媚,

    見過貴妃娘娘、元妃娘娘,愿二位娘娘福壽安康。”

    “起來吧�!�

    鄭貴妃虛扶了把,

    柔聲問:“你今兒和誰來的?”

    “回娘娘,臣女隨母親來的。”

    羊川媚略微扭頭,看了眼外殿。

    “你爹呢?”鄭貴妃又問。

    羊川媚柔聲道:“回娘娘,

    過幾日就殿試了,爹爹不敢松懈,

    正同三位兄長加緊練策論�!�

    在鄭貴妃和她外甥女說話的當口,

    我上下打量這個“準兒媳婦”,

    十一二歲,

    模樣清秀可人,

    梳了雙鬟髻,

    前額留了齊眉發(fā)穗兒,

    化了淡妝,身上穿著天青色葡萄紋羅衣,項圈珠子垂在胸前。

    進退有度,

    端莊大方,確實是大家閨秀。

    我目光落在羊川媚手里的漆盤上,笑著問:“端了什么?”

    羊川媚屈膝見禮,一笑,兩靨生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回娘娘,是臣女親手做槐花蜜糕,特端給您和貴妃娘娘品嘗�!�

    “這孩子真有心哪。”

    我對鄭貴妃笑道:“我今兒上午剛巧看見了槐花,真真是香氣撲鼻,五月初的最嫩最好吃,剛準備讓人去吩咐御廚,今晚做一些來吃,沒想到轉(zhuǎn)頭這丫頭就呈上來了�!�

    其實我清楚,羊川媚今兒來給我請安,是李昭早都安排好了的,禮儀也提前數(shù)日學好練好,便是身上穿的衣裳、頭上戴著珠釵,也都是宮里的嬤嬤備好了的,至于盤中的這碟子槐花糕,不用問,肯定也是李昭授意的。

    只有他知道我的喜好,每年五月都要吃這個。

    我端起膳湯酒杯,沖龍椅上坐著的男人搖搖敬了一杯,他并未看我,卻面帶微笑,筷子夾起面前的一道炸槐花丸子,咬了一口。

    我剛要去夾羊川媚手里捧著的糕點,誰知七郎率先湊過來,直接上手抓了一小塊,蘸了些蜂蜜,送口里大嚼特嚼,頑皮道:“羊姐姐,我聽哥哥說過,你們家的藏書閣比宮里的都大,什么書都有,那有沒有《洛陽劍俠傳》下冊?”

    羊川媚抿唇笑道:“這個我倒沒聽說過有,今晚回去幫你翻找一下。”

    說這話的同時,羊川媚一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漆盤,另一手用筷子夾了塊槐花糕,放在六郎的口碟里。

    “多謝羊姐姐。”

    六郎大口吃糕點,將七郎一把拽回來,笑道:“姐姐你別搭理他,爹爹不讓他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前段時間禁毀了一批,他看不到下冊,急得跟猴兒似的上躥下跳,甚至偷偷給哥哥寫信,讓哥哥在洛陽給他搜羅。”

    “你沒勁透了!”

    七郎白了眼六郎,氣呼呼地走了:“我去找三哥說話�!�

    我和鄭貴妃忍俊不禁。

    我給秦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從羊川媚手里接過漆盤,

    隨后,我將錦盒拿起,打開,笑道:“既吃了你的糕,本宮可得賞你點什么。”

    說話的時候,我略垂眸,看了眼盒中的釵,是一支銀桃花釵,花心鑲嵌了顆珍珠,做工并不怎么精致,瞧著有年頭了。

    正當我好奇,李昭怎么給人家小姑娘這樣一支釵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鄭貴妃臉色忽然有些不好。

    她先是詫異,隨后眼里盡是失望,苦笑著搖搖頭,眼角濕潤了,長嘆了口氣。

    “這支釵……”

    我笑著問鄭貴妃:“姐姐可曾見過?”

    鄭貴妃面上顯然帶著絲落寞,不過很快恢復如常,對川媚笑道:“還不快跪下謝陛下和元妃娘娘的恩典?”

    緊接著,她對我笑道:“這支釵原是陛下的祖母--明成太后之物,當年張氏被冊立為太子妃時,太后賞了她。”

    我心里頓時了然,忙讓嬤嬤將川媚扶起來,緊著岔開這個話頭,抬眼朝對面望去。

    這會兒對面頗為熱鬧,李鈺的孩子已經(jīng)醒了,他一會兒抱著去給李昭看,一會兒又抱到何太妃和肅王跟前,他夫人沈氏隨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陪著笑。

    這兩口子倒是像,都胖,尤其是李鈺,腰圓滾滾的,幾乎要將革帶給撐裂開。

    李鈺遺傳了他母親曹氏的美貌,即便發(fā)福,看起來也俊得很,皮膚保養(yǎng)得白膩細潤,稍微一低頭,下巴就生出層肉來,頗有喜感。

    我轉(zhuǎn)而又朝李璋那邊瞧去。

    他和王妃海氏同坐一席,夫妻二人鮮少交流,海王妃長得明麗可人,氣質(zhì)冷淡高雅,眼睛稍有些發(fā)紅,好似哭過,面上凝著愁緒。

    而李璋扭頭,皺眉不知同王妃說了句什么,王妃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淚,斜眼看了下丈夫的身邊人,強裝出笑顏。

    我順著王妃目光看去,此時李璋跟前有個五六歲大的女娃娃,嚯,肌膚勝雪,大眼睛如黑葡萄般水靈,小小的唇比櫻桃還要紅,就像年畫上走下的福娃娃般,正是李璋和外室蘇氏生的女兒,明珠。

    “他怎么把這小丫頭帶來了?”

    我輕聲問鄭貴妃。

    貴妃用帕子掩住唇,笑道:“估摸著趁陛下今兒高興,各位宗親都在,想讓閨女認祖歸宗呢。”

    我抿唇笑笑,若是放在平日,興許李昭還會存那么一兩分憐憫,將這個小孫女認下,只不過今兒撫鸞司內(nèi)獄發(fā)生了那么一遭,懸了。

    我接著往對面看去,不由得嘆了口氣。

    真是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到底不一樣,李璋愛憐地讓明珠坐在自己腿上,一口一口地給女兒喂湯羹,時不時地用帕子擦拭孩子唇邊的飯漬,那溫柔的模樣,和當年李昭抱著睦兒一模一樣。

    此時,李璋輕輕地摩挲著明珠的背,在女兒耳邊低聲耳語,并朝龍椅那邊望去,仿佛是鼓勵孩子去給陛下磕頭。

    明珠膽子小,撥浪鼓似的搖頭,身子之往后縮。

    李璋沒放棄,反復地安撫勸說,最后勸動了,只見明珠端著一盞酒,獨自往上走去。

    明珠害怕,沒走幾步就停下,回頭淚眼盈盈地望著她爹爹。

    李璋身子往前伸,沖明珠揮揮手,并且豎起大拇指,仿佛在夸女兒真勇敢。

    明珠得到父親的鼓勵,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她跪到臺階下,顫巍巍地舉起酒杯,清酒灑出些許,奶聲奶氣地喊人:“孫女明珠,給陛下磕頭請安。”

    李昭全然不看明珠,仿佛壓根沒聽見似的,只是沉醉在舞姬的胡旋舞中,時不時地拍手稱贊。

    這時,胡馬笑著走了下來,揮了下拂塵,讓宮人將小明珠手里的酒拿走,他牽著女孩,把女孩帶到李璋跟前,行了一禮,說了幾句話,便躬身退下。

    李璋面上顯然帶有失落之色,眸中含抹難以察覺的恨,看了眼龍椅上的皇帝。

    明珠還小,并不知道大人的恩怨,得得得沖到父親懷里,緊緊地貼在父親身上,嬌怯怯地吃著手指,發(fā)現(xiàn)父親落淚了,這孩子踮起腳尖,小手幫父親擦掉。

    李璋喉結(jié)滾動,將凄楚悲憤全都咽進肚里,面對明珠的時候,依舊是那個高大溫柔的慈父,親了口女兒的側(cè)臉,筷子夾了點乳酪,給女兒喂。

    我雖厭惡李璋的種種陰私狡詐行為,可瞧見這一幕,難免心里酸酸的。

    也不知是不是孕中就多愁善感,我眼角竟也濕潤了,借著轉(zhuǎn)身漱口的空兒,用帕子擦了下眼睛。

    再次坐好后往前瞧,發(fā)現(xiàn)此時七郎正站在他三哥李鈺跟前,這皮小子將自己心愛的小狐貍面具解下,要給嬰兒臉上扣,纏著要去抱孩子:“三哥,我好喜歡小侄兒,你讓我把他帶回去玩兒兩天好不好?”

    李鈺一笑,胖臉上的肉跟著顫了幾顫,他偷摸往龍椅瞧了眼,嘿然笑道:“你要是不嫌他哭鬧煩,就帶回去�?沙笤捳f到頭里,你得大半夜起來給他換尿布,你這小懶蟲能醒來么?”

    “當然能!”

    七郎一口應承,從王妃手里接過嬰兒,煞有介事地抱著搖,興奮道:“三哥,他沖我笑了哎。”

    此時,李昭的目光也被這些小子吸引了,他喝了口酒,訓斥:“趕緊將孩子還給你三哥,仔細跌了�!�

    七郎扁著嘴,不情愿地將孩子遞給李鈺。

    忽然,這壞小子眉一挑,仰頭望向李昭,笑道:“爹爹,大皇兄和我哥都是王爺,獨獨三哥還是個皇子,您為何不給他也封一個王呢。”

    這話剛落,全殿的人忽然正襟危坐起來。

    當年曹氏大不敬,得罪了皇帝,皇帝厭惡李鈺,將其逐出長安,也就是近兩年才開恩召回來,老三母家不顯,本人又無出眾才能,怎會封爵?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一瞧,內(nèi)外殿的人也都神色各異,臨川王李璋冷笑數(shù)聲,閉口不言,而李鈺更是慌亂不已,連脖子都紅了,擠眉弄眼地給七郎搖頭

    我身側(cè)的鄭貴妃朝七郎招招手,笑道:“七小子,你過來,鄭娘娘這兒有道好吃的酥……”

    鄭貴妃話還未說完,就被李昭的話打斷。

    龍椅上的李昭哈哈大笑,大手一揮:“老七不說,朕倒忘了這茬。朕素來喜歡鈺兒恬淡豁達,加之其為皇室繁衍子孫有功…”

    說到這兒,李昭看向底下坐立難安的李鈺,笑道:“今兒你嫡子周歲,朕便賞你個喜上加喜,賜封你為郡王,封號嘛……”

    李昭轉(zhuǎn)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略思索了片刻,笑道:“封號為淮南,希望你以后修身養(yǎng)性,要教養(yǎng)孩子多讀書,知道么?”

    李鈺早都愣住了,還是胡馬上前來,躬身笑著提醒:“郡王爺,還不快謝陛下隆恩?”

    李鈺兩口子如夢初醒,趕忙行到殿正中,連連給皇帝磕頭,高興得涕泗橫流。

    “朏兒,你到爹爹這兒來�!�

    李昭使了個眼色,讓宮人在他身邊添個小席面,皺眉喝道:“別纏著你三哥了,跟只花蝴蝶似的,到處亂飛,聒噪得所有人都不能安心用飯。”

    七郎撇撇嘴,顯然舍不得小侄兒,更不想被他爹爹拘著,這小子不情愿地低著頭,往上邊走去。

    我松了口氣,七郎這小鬼頭真是口無遮攔,怎敢冒冒失失地說出這話,得虧他爹今兒高興,沒發(fā)火。

    忽然,我心里一咯噔,素日里我給兩個小兒子教了很多遍,有些話不能大庭廣眾說,他今兒怎會這么大的膽子,替哥哥求爵?莫不是李昭教的?

    我扭頭朝上瞧去,此時七郎坐到他爹爹跟前,憊懶地窩在椅子里,沖他爹爹狡黠一笑。

    而李昭則白了眼他小兒子,給七郎夾了一筷子象拔,同時招招手,讓七郎到他跟前來。

    七郎忙起身,乖巧地給李昭斟酒,也就在這時,李昭偷偷在兒子耳邊說了幾句話,同時拍了下兒子的屁股。

    七郎眼里放光,撒歡似的逃離了父親,殿內(nèi)殿外轉(zhuǎn)悠了圈,又轉(zhuǎn)到他三哥的席面跟前。

    這壞小子佯裝逗小侄兒,悄悄同李鈺耳語了幾句,同時嘴捂住口打了個哈切,說帶小侄兒去偏殿睡個午覺。

    我明白了,定是李昭有話要傳給李鈺。

    酒過三巡,樂師奏著《楚漢》,琵琶嘈嘈切切之聲響起,兩個舞姬手持蠟劍,跳著劍器舞。

    只見李鈺搖頭晃腦地欣賞著舞樂,忽然扭頭看向大哥那邊,目光落在李璋懷里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笑著問:“好俊的丫頭,這是誰家的女兒?”

    李璋干笑了聲,略點點頭,并未搭理這話茬。

    李鈺嗞兒地喝了杯酒,胖手抹了把嘴,又笑著問:“呦,這丫頭眉眼和大哥挺像,莫不是哥哥的女兒?”

    李璋皮笑肉不笑,他眉頭皺起,仿佛意識到危險,沖海王妃使了個眼色。海氏反應極快,忙用帕子扶額,歉然一笑:“妾身不勝酒力,想退下更衣。”

    說罷這話,海王妃起身,牽著明珠的手便要走,哪知被李鈺的妻子沈氏攔住了,沈王妃直接蹲到明珠跟前,輕撫著孩子的臉,仰頭笑著問海氏:“嫂子,這是你姑娘么?都這么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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