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我、春桃、秋霜、冬雪�！�
夏蟬畏懼地環(huán)視了圈四周，咽了口唾沫：“我和春桃會在子時接替秋霜和冬雪，去正殿伺候陛下，一直伺候明日午時，才能回來休息�！�
我上前一步，問：“都伺候些什么�！�
那個夏蟬猶豫了，可就在這時，大福子手起刀落，削掉她一塊頭皮。
啪地一聲，一塊帶著毛發(fā)和血絲的白肉，掉落在地上，甚是滲人。
那夏蟬又驚又俱又疼，涕泗橫流：“王爺怕旁人殺了陛下，讓我們一步不離地伺候在側(cè)，還、還要防止老夫人羞辱陛下�！�
我心里登時泛起股厭恨，果然。
大福子輕拍了下那女人的側(cè)臉，問：“算算時辰，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你們接替的時間了，那個春桃是不是和你一屋，人呢？”
女人疼得快要暈倒了：“她、她出去方便，應(yīng)該就快回來了�！�
大福子沉吟片刻，又問：“外頭有多少人？齊王什么時候來？”
女人痛苦道：“里里外外少說有三百余人，陛下那里，也是里三層外三層地被人看著，奴婢真不知道王爺何時回來，他、他今天走的時候很生氣�！�
大福子望向我，問：“娘娘，怎么處置？”
我上下打量了眼這個女人，心里有了個瘋狂的主意，直接呵命：“謀反賊子，殺無赦！”
我話音剛落，大福子就把那女人的脖子擰斷了。
他在衣裳上抹了下手，斜眼看向上面，皺眉道：“聽著上頭還有條魚，臣這就上去捕撈！”
我點(diǎn)點(diǎn)頭。
此時，大福子還似方才那樣，小心翼翼地打開機(jī)關(guān)上去。
我們底下的人皆屏聲斂氣，安安靜靜地等著，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傳來陣推門而入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嬌俏的女聲徒然響起，埋怨道：“那瘋婆子把蘿茵公主也帶來了，待會兒少不得又要折磨陛下，咱倆得好好守著，否則王爺知道后，咱們又得吃一頓竹筍炒肉！趕緊拾掇一下，待會兒還得給陛下擦身……”
這女人剛說了幾句就沒聲兒了。
沒多久，我就看見大福子挾持了個美人下來，和剛才那個夏蟬一樣，這個春桃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量著一切，如法炮制，我們又拷問了一遍，說的和那個夏蟬差不多，我讓大福子還似對夏蟬那樣，斬殺了這婢女。
大福子踢了下腳邊的兩具尸體，眼里的嗜殺之色甚濃，望著我：“子時將到，她們?nèi)羰遣蝗フ罱惶�，必定會引起賊子注意，娘娘的意思是不是沖出去，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我搖搖頭，低頭看向那個夏蟬，笑道：“發(fā)現(xiàn)沒，這女人和本宮身形很像。”
大福子立馬反應(yīng)過來我要做什么，急道：“不可啊娘娘！這太危險了！”
我沒理會他，轉(zhuǎn)身望向跟在后頭的杜老：“老爺子，我知道您是會易容的，割了這女人的面皮，給我貼上去。我那會看見威風(fēng)營有個和春桃相似體型的士兵，讓他扮成這宮女，我們倆一起出去�！�
杜老也是震驚萬分，連連擺手：“這怎么行，這不是羊入虎口么，若是被發(fā)現(xiàn)……”
“怕什么，便是被抓住又能怎樣，他們巴不得將我拿在手里當(dāng)擋箭的盾牌，才舍不得讓我死�！�
我打斷杜老的話，同時摸向旁邊的石壁，問道：“這里離正殿不遠(yuǎn)，你們能連夜挖出條通往正殿底下的地道么？”
大福子恍然：“娘娘是想探明陛下床榻所在之處？若是挖通地道，就能以迅雷之勢將陛下人不知鬼不覺救走？”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了一遍：“一晚上能挖好么？”
大福子沿著石壁走了圈，找到一處薄弱之地，想了想，正色道：“可以！”
我松了口氣：“那就行。”
隨之，我望向杜老，皺眉道：“子時將至，趕緊動手吧�！�
杜老拗不過我，只能依言，忙從藥箱里拿出鋒利的小刀和一些稀奇古怪的藥物。
他手起刀落，很快就將夏蟬的面皮取了下來，泡在藥水里清洗，在他忙活的空兒，我換上了夏蟬的衣裳，并讓女衛(wèi)軍給我梳一模一樣的發(fā)髻。
前頭杜老在取人面，實(shí)在是血肉模糊，我將頭扭過去，不去看。就在此時，我忽然想起了件事，記得月初在撫鸞司內(nèi)獄逼問張韻微的時候，這丫頭開始時百般狡辯，甚至連連辱罵李昭，囂張而又瘋狂地笑，說：
“所有人都是假的，爹爹戴著假面具，皇帝呢？也戴著張假面具，是個裹了層人.皮的山野村夫�！�
我心里一咯噔，當(dāng)時張韻微決心背叛李璋和父親，向我謀取一條生路。
我以為她已經(jīng)全部告發(fā)，如今再聯(lián)系這幾日發(fā)生的種種，看來這丫頭當(dāng)時就暗示我了啊。
正在我出神間，我看見杜老捧著張人皮面具過來了，薄如蟬翼，在火光下幾近透明。而此時，我身邊坐著個穿著宮女衣裳的男人，他叫小武，是威風(fēng)營的士兵，精瘦，中等身量，盤起了發(fā)髻后從側(cè)面看，還真像個女人。
杜老先給我易容，趁著這個空兒，我給小武略講了下女人走路姿態(tài)，還有宮婢該有的禮儀，讓他待會兒見機(jī)行事，所有的話都由我來說。
沒一會兒，我和小武就易好容了。
這里沒鏡子，沒法照，但是單單看小武，這小子此時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秀氣貌美，娘里娘氣地站起來，裝模作樣地屈膝行了一禮，儀態(tài)倒是女人，可聲音卻粗野：“娘娘，您看如何？”
我被逗得噗嗤一笑，強(qiáng)忍住，深深呼吸了口氣，沉聲道：“走吧。”
密道的石板再次被打開，這次換我和小武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覺像行在刀尖上般，緊張得口干舌燥，我不住地鼓舞自己，怕什么，你可是當(dāng)年死里逃生的如意娘啊，手上可不止一條命，外頭不過是張氏余孽罷了，都是你的手下敗將，十年前害不死你，今天也休想！
我走上去后，打量了下偏殿，里頭的確是兩個女孩兒暫時居住之地，胭脂頭油應(yīng)有盡有，床上還有換下來的肚兜、褻褲。
我疾步走到門那邊，往外瞅了眼，好家伙，外頭果然兇險異常，幾乎每隔五步就站一個衛(wèi)軍，更別提還有打著燈籠隨時巡視的人。
子時的梆子聲敲了幾下，外邊的逆賊換防，我知道，我和小武也得出去和正殿的兩個丫頭替換了。
我緊緊咬住舌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時，有個衛(wèi)軍朝我們這邊看來，我心里一咯噔，暗道，莫不是他娘的被發(fā)現(xiàn)了？正緊張間，那衛(wèi)軍只是淡淡地瞅了我一眼，繼續(xù)巡視其他地方。
我松了口氣，和小武并排往正殿那邊走去。
莫說十六歲時候我經(jīng)常入宮，到坤寧宮拜見先皇后，便是后來，我也經(jīng)常在此地出入，熟得很。
這會兒暴雨停了，天上懸掛著一彎朗月，四處潮濕濕的，幾只驚鵲撲騰而起，角落里蟲子不住地鳴叫，坤寧宮還是那樣的巍峨富麗，可也散發(fā)著股寂寂冷氣。
我忽然就開始亂想了，若是這十年，我住在了宮里，雖說是至尊至貴了，可抬頭就是四四方方的天，整個人仿佛被戴上了枷鎖，到底不似外頭自在。
不知不覺，我和小武就走到了正殿門口。
正殿這邊守著更多的衛(wèi)軍和太監(jiān)，皆披堅執(zhí)銳，果如羊丫頭所說，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來。里面燈火通明，安靜的很，左邊的偏殿則時不時傳來兩個女人爭吵之聲，聽著仿佛是素卿和她女兒，蘿茵。
才剛踏入殿門，我就看見里面站著兩個二十來歲的丫頭，容貌皆姣好，許是守了足足六個時辰，這兩個姑娘面上帶著倦容。
我不確定她倆是不是所謂的秋霜和冬雪，低著頭走進(jìn)去，略微一笑，便算見過。
“熱水呢？”
對面那個個高兒一點(diǎn)的丫頭掃了眼我和小武，輕聲問。
我故作驚慌，捂住口，悄聲倒吸了口冷氣，示意忘記端了。
“算了算了�！�
那丫頭輕笑了聲，斜眼往里瞅了下：“陛下睡著了，倒不用給他擦洗了�！�
就在這時，這丫頭忽然盯住我的手。
我立馬順著她目光瞧去，瞬間就慌了，我指甲上還涂著大紅的丹蔻！
鎮(zhèn)靜鎮(zhèn)靜，莫慌!
“怎么了”
我隱去真聲，小心翼翼地笑著悄聲問。
“你不要命了�！�
那丫頭扭頭朝偏殿的方向看了眼，笑著啐道：“平日里在王府，你在爺跟前怎么俏都行，可你這兩日沒看見老夫人的做派？瘋子一般，她最煩王爺跟前有什么花紅柳綠的。”
我沖那丫頭擠眉弄眼，悄聲道：“那待會兒我就洗了去，你們倆趕緊去歇著吧�！�
那兩個丫頭打了個哈切，低下頭，快步出去了。
我松了口氣，掩唇偷笑，竟給糊弄過去了。
扭頭瞧去，小武這大小伙子，此時額上竟生出了層冷汗，他沖我歉然一笑，拳頭按住胸口。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趕緊把粗厚的手縮回去，往前看去，李昭就在里面，我真恨不能一下子飛進(jìn)去。
我深呼了口氣，小步往里走，并同時打量四周。
外頭守著四個太監(jiān)，皆目不斜視，穿過葫蘆形小轉(zhuǎn)門，我便到了內(nèi)間。
內(nèi)里一進(jìn)去，就聞見股濃郁的藥味，扭頭看去，李昭此時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而杜仲則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一刻不離地守在他身側(cè)。
看見我們進(jìn)來了，杜仲恨地沖我們剜了一眼，壓著聲斥罵：“藥呢？齊王今日說好的給陛下拿藥的，他好歹也是王孫貴胄，竟這般食言？陛下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了，若是再不醫(yī)治，便是華佗再世都無力回天了，齊王難道要背上弒父的罪名？”
我一怔，頓時怒從中來，天殺的狗崽子！雖不讓旁人侮辱他爹，可竟想讓他父親活生生毒發(fā)身亡！
我強(qiáng)忍住悲痛，沒理會杜仲，徑直走向床那邊。
走近后一看，我更是心如刀割，才兩日的功夫，李昭簡直被折磨的不像樣子！
他此時安靜地平躺在床上，眼色蒼白，唇透著不正常的淡淡烏紫，鼻邊似乎剛剛流過血，隱約有血絲，脖子上有清晰可見的掐痕，仿佛是女人用指甲抓撓出來的。
我一下子沒甭住，就掉淚了，竭盡全力讓自己不發(fā)出聲，彎腰湊到他跟前，佯裝給他掖被子，以防旁人看出我在哭。
就在此時，我看見李昭鼻子微微聳動，似在聞什么，緊接著，他艱難地睜開眼，虛弱地喃喃喚了聲：“妍華……？”
他瞬間驚醒，瞪著我，又聞了數(shù)次，看見我的樣子，他搖了搖頭，厭煩地閉眼，冷冷說了聲：“滾！”
可忽然，他再一次睜開眼，這回，他使勁兒地盯著我，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看我的耳朵、脖子、手，忽然，他一把抓住我的腕子，呼吸急促，用口型問：“妍、妍華？”
我含淚點(diǎn)頭，夫妻十余載，哪怕我變了樣子，他也一定會認(rèn)出我的.
我抓住他的手，按在我的小腹上，緊接著彎下腰，將他的手抬起，讓他的指頭去觸摸我下巴底的人皮面具。
這時，李昭倒吸了口氣，完全清醒了，他眼中的絕望和厭惡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歡喜，還有對我的擔(dān)心和“責(zé)怪”，責(zé)怪我竟敢頂著張面具，膽大包天地找他來。
他什么話都沒說，就這么盯著我，身子忽然開始劇烈地戰(zhàn)栗，眼淚倏忽而至，滾落下來。
第195章
老夫人
發(fā)瘋
李昭這輩子鮮少落淚……他這一哭，
我也跟著難受起來。
我從袖中掏出帕子，輕輕地給他擦去眼淚，指尖移動，
略過他高挺的鼻梁，
往上，撫著他額上淡淡的紋，
再往邊上一點(diǎn)，摩挲著他鬢邊的絲絲白發(fā)，
只三兩日，
感覺他的白發(fā)又多了幾許。
他胳膊顫巍巍地抬起，
抓住我的手，
放在他胸口，讓我感覺他的心還在跳動，
虛弱地咧出微笑，仿佛在告訴我：他沒事，好得很。
這時，
一旁侍奉的杜仲見我對陛下“又撫又摸”，登時怒了，
疾步上前，
一把抓住我的腕子，
想要將我扯走。
“什么東西，
竟敢猥.褻陛下！滾！”
忽然，
杜仲臉上升騰起抹不可置信，
兩指扣住我的脈門，
反復(fù)診脈，眼睛使勁兒眨，似乎要借著微弱燭光看清我的臉。
“噓�！�
我輕輕搖了下頭，
揚(yáng)起下巴，讓他看見我下頜一層微不可見的薄皮。
杜仲大驚，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緊張地左右看，見外殿守著的那四個太監(jiān)并無異動，他忙將我拉在拔步床內(nèi)側(cè)，壓低了聲音，試探著問：“娘娘”
“嗯�！�
我警惕地看著四周，急切地悄聲問：“陛下如何了？”
“中毒頗深，得趕緊診治。”
杜仲直用袖子擦額上的熱汗：“逆賊給陛下灌了毒，讓微臣在側(cè)伺候，卻不給陛下拿一點(diǎn)藥，得趕緊了，再晚個一兩天，可就真的回天乏術(shù)了！”
“放心�！�
我咬牙道：“最遲明日午時，咱們肯定能把他救走！”
轉(zhuǎn)而，我四下環(huán)視了圈，發(fā)現(xiàn)殿里還和當(dāng)年素卿當(dāng)皇后時的陳設(shè)一樣，金絲楠木的器具，琉璃瓶中插了百合，貴妃榻上擺了一摞極其奢華的云錦華服，梳妝臺上則是各色珍貴的玉制和珍珠的首飾，鑲了寶石的金盒子里則是胭脂棉、茉莉粉等物，應(yīng)有盡有，就是沒有鏡子。
我疾步走過去，從匣子中偷了支螺子黛眉筆，隨后交給杜仲，讓他將李昭的病情還有開的方子悉數(shù)寫到帕子上，待會兒我想法子把脈案送到偏殿的地道，不能拖了，得先讓杜老依方制藥。
外頭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夜蟲癡鳴還有衛(wèi)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也不知道睦兒如今到五軍營了沒？大福子他們開始挖地道沒？
我從桌上翻起只白瓷杯，倒了杯水，拿給杜仲，問他有沒有毒。待杜仲再三聞過嘗過，說安全無礙時，我這才敢端給李昭。
我依舊像方才那樣，正面站在床邊，彎下腰，手從后面拖住李昭的脖子和后腦勺，像給嬰孩喂水那樣，給他喂。
他知道是我端來的水，也放心的大口喝，忽然，從他鼻里流出發(fā)黑的鮮血，流入水杯里，頓時在水上暈開朵紅花。
我忙將水杯遞給一旁的小武，用袖子替他擦血，心疼的要命，又不爭氣地落淚了，他一生驕傲，何曾受過這種凌.辱。
“莫哭�！�
李昭嘴輕動，悄聲說：“朕沒事兒�！�
這狗東西都這時候了，還跟我打葷腔，挑眉一笑，虛弱道：“朕、朕這是看見了美人兒，情不自禁地流鼻血，是不是忒下賤？”
“去你的�！�
我哽咽著白了他一眼，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回在床上。
就在此時，李昭一把抓住我的腕子，他眉頭緊蹙，俊臉含著抹憂心，問：“妍妍，外頭怎樣了？發(fā)生了什么？”
我怕告訴了他李璋這幾日干下的事，刺激到他，忙按住他的雙肩，輕拍著他的心口，柔聲哄道：“沒事，你好好睡一覺，咱明兒就能出去了�！�
誰知李昭非常堅持，甚至用手肘強(qiáng)撐著自己往起坐，急得連連咳嗽，哇地吐了口鮮血：“說！朕能承受得住�！�
其實(shí)他被囚禁至此，已然對那位長子失望透頂，發(fā)面發(fā)生了什么，他心里有數(shù)。
我思量再三，沒有說胡馬遇害之事，附在他耳邊，悄聲道：“李璋弄出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假皇帝，坐在勤政殿發(fā)號施令，重提梁元案，先將胡馬下獄，緊接著又開始對付我，斥責(zé)睦兒殘暴無情，質(zhì)疑睦兒的身世，要滴血認(rèn)親，不僅如此，他還給你弄出三個妃子，其中一個叫康樂，有了八個月身孕，封淑妃。”
李昭在聽這些事的時候，非常平靜，唇角牽起抹嘲弄的笑：“假皇帝這手還過得去，余者，皆是三歲稚童的把戲，真當(dāng)朕的朝臣和妻兒是傻的么？”
他微瞇住雙眼，焦急地問：“找到扳指了么？”
“嗯�！�
我輕撫著他心口，讓他好受些：“我把六郎七郎分別送去了江州和洛陽，睦兒現(xiàn)在拿著密旨和扳指，連夜去了五軍營�！�
“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