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他們這處挪動爬來,如流水一般從他們腳邊爬過,連樹枝上頭都掛滿了蛇,沖著他們絲絲吐氣,腥味極重,若不是有藥粉,蛇群早已將他們淹沒。
洛疏姣看著頭頂掛下來密密麻麻的鮮艷小蛇,險些就要吐出來,她猛地閉上眼睛,不敢看不敢動。
夭枝看著這密密麻麻的蛇爬過,嘶嘶吐舌聲此起彼伏,樹枝上掛下靠近的蛇,吐著舌頭傳來腥臭之味,著實難聞。
她抬眼看了眼旁邊快要扭曲貼近的蛇,那小蛇被威壓了一瞬,微微一頓頗有些委屈地退回去。
誠然她一個樹仙站在這處,聞著它們半輩子不洗澡的腥臭味,沒有胖揍這些小長蟲已經(jīng)是很給面了。
她修行數(shù)千年,什么玩意兒沒見過,此情此景只是惡心了點,但對凡人來說,著實是膽寒。
賀浮面色慘白,握刀的手都用力到泛白。
可反觀宋聽檐這個全無武力傍身之人,竟也是面不改色,神情平靜看著前面的蛇流。
蛇群快速爬過,微微帶起的風(fēng)勁輕輕拂過他的衣擺,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恐懼和慌亂。
夭枝覺得他這般是有些不對勁的,哪有尋常人是這樣的,便是連世貝這般陰森陰鷙之人,面對此情此景都如臨大敵,凝重緊繃,他卻鎮(zhèn)定自若,視生死如無物,似乎在他眼里,如此情形亦是司空見慣。
這情緒淡薄得太過了,便是神仙也少有做到這般的。
夭枝竟一時形容不出是何感覺,只覺若是連生死都撼動不了他的一絲情緒,那豈不是沒有能讓他害怕的東西?
蛇流來得快,去得也快,頃刻間便沒了蛇的蹤影,仿佛剛頭這么多蛇并沒有存在過一般。
空氣中只有殘留的陣陣腥味和粘膩悶熱濕意,隱約還能聽到嘶嘶聲。
眾人本還以為是聽多了蛇群聲,蛇群驟然消失,有些幻聽,可仔細一覺,那聲音分明離得很近!
他們轉(zhuǎn)頭一看,最近的大樹上盤旋著一條如成年男子腰身一般粗的蛇,不似那些小蛇色彩鮮艷,它身上一圈圈深紅色圈,蛇頭形狀長得很是奇怪,如巖石堆積般丑陋,吐著殷紅的蛇信,虎視眈眈盯著他們。
他們才看向它,蛇頭便猛然往他們面前襲來。
世貝當即往旁邊一躲,拿起匕首刺向蛇身,卻刺了個空。
此蛇像是有了靈性,既不怕藥粉,身形又快得看不清。
賀浮背脊都冒了一身冷汗,抽刀就沖了上去,幾個來回險些被蛇纏繞住。
他們才出了藥粉畫的圈,那些消失的小蛇又忽然鉆出來,竟是假意離去,這林子太是古怪,蛇竟也會使計誘餌。
藥粉旁邊全是小蛇,像是不要命般一層疊一層,碰到了藥粉再換下一批,似乎想要將這些藥粉挪開一個缺口。
洛疏姣顫抖著手,當即拿起手中劍,只要靠近的全都劈開釘死,一時間蛇尸堆成了小山。
夭枝這處卻沒有一只小蛇敢靠近,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動手,天規(guī)森嚴,人命蛇命皆不可由她擾亂。
宋聽檐站在圈中看著遠處那條盤旋樹上的大蛇,依舊平靜。
倒叫她越發(fā)好奇此人害怕時,究竟會是什么樣子?
怎會有人永遠可以平靜溫和,沒有一絲情緒?
宋聽檐安靜看了片刻,緩聲開口,“此蛇一直盤旋樹上,必是地上有它不能沾染之物�!�
確實,那條大蛇從始至終都沒有下來過樹,蛇頭失重落下時,都極謹慎沒有沾過地。
宋聽檐快速掃了一眼地面,“試那片紫色野草�!�
那樹下面一片紫色的草,顏色極其罕見,地上全是紫色的汁,滲入水中,連泥土里都變成了暗紫色,蛇群皆避開此處。
賀浮聽聞當即用刀切下一株草,一挑便甩到了蛇身上。
大蛇敏捷躲開,果然懼怕。
世貝當即抓住機會,快速撕下一角衣擺,往滲入紫色草汁水坑里一浸,抓起干凈一角準確扔到了大蛇身上。
大蛇避無可避,沾染了不少水,片刻間,蛇身竟然冒了白煙,深深灼燒出幾個大坑。
大蛇猛烈嘶吼,攻擊越發(fā)生猛,直叫人全身發(fā)寒緊繃。
宋聽檐言簡意賅開口,“刀沾水不離水坑左右攻之蛇頭,一人攻七寸�!�
此蛇明顯就是領(lǐng)頭,必定要在最短時間內(nèi)截殺,否則他們只能葬身蛇腹。
蛇斷七寸必死,為保此林中蛇古怪,斷七寸還能反撲,保證斬入水坑之中連反咬一口的機會都不能給。
二人聞言一左一右利用偏地紫草水坑護著自己,分開進攻吸引蛇的注意力,另一人去攻七寸。
突然地面猛烈震動,搖晃起來。
幾人險些沒有站穩(wěn),洛疏姣一個重心不穩(wěn),摔向蛇山。
夭枝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她,一把拽了回來,下一刻便覺周圍氣息不對。
她思緒一頓,瞬間蹙眉。
他們匆忙之間,周圍氣息驟然一靜,蛇群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快速離去,似乎怕驚怒什么……
連那條難纏的大蛇慢慢收回蛇頭,下一刻猛然往后退去,眨眼之間松開樹干,匆忙逃竄,只來得及看見蛇尖尾巴快速沒入林中。
夭枝左右看去,忽覺頭頂上空微微風(fēng)動。
下一刻,他們同時察覺抬頭看去,那數(shù)十人才能環(huán)抱住的蒼天大樹上竟然盤踞了一條可遮天蔽日的巨蛇。
此蛇頭如巨石般大,連外表都像巖石,像是沉寂了許久,微微睜開的琥珀色眼珠如湖一般,明明一眼就能望到底,卻是深不見底,詭異神秘。
蟒蛇根本不可能長到這么大,這是開化了的魔物,是要成蛟了!
夭枝心中一緊,魔界的魔物怎會蟄伏在凡間?!
這雨林對凡人來說是沒有邊際的大,但對于此等魔物來說,實在是連縮腳都費力。
夭枝呼吸猛然沉底,剛頭那些小玩意兒和眼前這巨型魔物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此魔物若是發(fā)狂,幾個神仙恐怕都按不住!
魔蛇看著地上的草七零八落,似乎自己心愛的玩具被破壞了一般,憤怒到了極點,蛇身微微一緊,盤旋著的大樹都隱隱開裂。
它猛然向天發(fā)出嘶嘶聲,周圍的參天大樹都開始搖晃,回蕩著嘶嘶聲,震耳欲聾。
世貝看著巨蛇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下一刻,他瞳孔驟縮,當即轉(zhuǎn)身便往外躍去,不管不顧地逃命。
巨蛇身子微收,接著猛然向他們這邊攻來,帶著凜冽的風(fēng)勁。
賀浮張目欲裂,手腳發(fā)軟間想要舉著手中的刀都費勁,抵抗根本是以卵擊石。
凡人之力豈能勝蛟!自然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蛇吞噬。
洛疏姣驚懼到失聲,手中的劍都落了地。
宋聽檐伸手拉過洛疏姣,將她往后一甩,看向夭枝,“跟著世貝,速離此處�!�
夭枝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他要以身為餌,保住同行女子一絲生機。
可她豈能留他在此處做魔蛇口糧,她這天上官按九重天時辰,都還沒做滿半個時辰就上去了,她臉面還要不要?
“退吾身后!”夭枝接過洛疏姣,伸手將二人攔到身后,一把拽過前面立著的賀浮在地,避開一旁倒下的蒼天大樹。
眨眼間,巨蛇已往這邊襲來,周遭樹木都被它撞擊砸落而下,巨大的風(fēng)勁帶起他們的衣擺,紛紛飄起亂了眼。
她手在衣袖下不著痕跡凝訣,蛇頭俯視而來,t?帶起一陣巨大風(fēng)勁。
她猛地抬頭對上蛇的巨眼,仙者威壓而出平地狂風(fēng)四起,眼神寒戾至極,心聲而起,‘爾等魔物,敢于仙前放肆!’
巨蛇生生頓住,微微后移,似乎眼露恐懼。
眾人皆是一僵,不知此巨蛇為何生生止住。
宋聽檐觀之,視線慢慢下移,落在夭枝身上。
夭枝衣裙被風(fēng)凌亂,腰間玉牌露出,此為仙官證件,自帶仙氣,六界生靈皆認得。
巨蛇看見這仙牌似乎不敢相信,看了眼仙牌,又挪動巨眸看向她,片刻后不知是不是受不住仙氣鎮(zhèn)壓,不敢再糾纏。
它慢慢后退,接著果斷轉(zhuǎn)過頭,從樹下游下,往林中深處快速離去。
還未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巨大的蛇尾已經(jīng)悄然無聲消失在蜿蜒的叢林中。
殺身之禍轉(zhuǎn)瞬即逝,眾人都像是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所有人都關(guān)注在巨蛇上,自然想不到巨蛇為何匆忙離去。
賀浮整個人都松了下來,手中的刀似乎都拿不住,只能刀尖插落在地以支撐自己。
他雖上過戰(zhàn)場,也見過戰(zhàn)場殘酷,可如何見過這般場面,這般蒼天巨物!
一時面色蒼白至極。
世貝沒跑多遠,見巨蛇離開,直接坐在地上,滿頭的汗珠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不敢相信,“怎么會,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洛疏姣腿軟到抓著夭枝的胳膊癱坐在地,嚇得眼淚落下都不知道。
夭枝由她靠著,她是不怕這些的,雖然修煉至今也沒見過這么大的蛟,但總歸是個仙官,總不可能被蛟吃了。
只是這蛟顯然歲數(shù)比她還大上許多,不知為何不能化龍?
凌亂的叢林恢復(fù)安靜,周圍靜悄悄一片,顯出幾分劫后余生的恐懼。
她起身理了理裙擺,看向眾人或坐或立,懶洋洋道,“走罷,入了夜更危險。”
賀浮面色蒼白點點頭,神情木訥,顯然還未脫離出來,他雙手抱刀,還算勉強穩(wěn)得住,“多謝姑娘救我�!狈駝t那巨樹壓下,非死即殘。
夭枝看向宋聽檐,他站在那處似乎臉色都未曾變過一點,這簡直非人哉!
她故意湊上去,仰著頭看著他,仔細觀察一番,“公子可還安好?”
宋聽檐垂眼看來,由著她看,微微頷首,平靜淺道,“不甚好,我有些怕�!�
夭枝:“……=
=”
這玩意兒還會騙樹乎?
聲音平淡,沒有任何情緒,這害怕二字和他通身這番自若做派完全不搭邊。
分明就是生死無懼,旁人都腿軟臉白,他根本半點不見慌亂無措。
恐懼一詞,在他這處形如無物。
她扭過頭不再瞅他,好在自己生來栽種在土里,站了半輩子都是硬著,否則剛頭腿軟俯地,這膽量豈不是連凡人都比不過?
宋聽檐在身后未曾開口,只是視線落在她身上,似有所思。
第008章
第8章
如此巨蛇當前,也不知后頭會再出現(xiàn)什么,眾人自然不敢停留,依舊由世貝帶路。
方才危險臨頭,他自顧先逃無可厚非,畢竟生死面前,誰也做不到坦然自若,宋聽檐此人除外,這廝太過可怕了,簡直不是人……
更何況他只需要逃得比他們快,就可以有一線生機,但總歸是不可能再多信任他,賀浮留了幾分警惕,走在他身旁,對他多有防備。
世貝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龐然大物,也沒了先頭進入雨林的自在從容,一時間草木皆兵,緊繃至極。經(jīng)過方才,他離宋聽檐極近,真正有了幾分合作的意思,畢竟剛頭那般危險的時候,此人還能面不改色,平靜觀察破綻,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
夭枝見世貝如驚弓之鳥,神經(jīng)兮兮的,生生忍住了想抽他的心,這般走一步,風(fēng)一吹,便突然一驚,突然一乍的,頭跟打了旋的陀螺一般上下左右地轉(zhuǎn),著實讓樹有些眼發(fā)昏,她往日修行時就不能動彈,自不喜跳蚤這類玩意兒。
什么沒有恨什么,樹之常情……
好在巨蛇離開后,一路竟再沒遇到旁的,里頭的玩意兒們像是被巨蛇嚇到一般,躲得厲害。
他們走了大半日,終于在筋疲力盡時出了這片雨林,久違的日光照下,再沒有那些陰冷可怖的毒物,眾人難免都有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前面就是烏古族邊界,茂密的雨林外是一望無際的沙地,遠處極寬溪流,沙地盡頭是重巒疊嶂的山峰。
如此壯闊之景,他們還沒來得及慶幸,地面忽然震動,似有重物踏落在地,往這邊跑來。
他們尋聲望去,卻忽而聽聞象鳴,如滾滾悶雷,聲音之大,響徹曠野。
竟是群象游走,它們像是被激怒了,橫沖直撞看到他們,竟直直往他們這邊沖來。
如同座座巨山一般壓來,震懾力十足,叫人反應(yīng)不及。
“快跑!”世貝根本沒從巨蛇的沖擊中緩過來,幾乎不假思索,直接往樹上爬去,在橫出樹枝間攀躍逃離,留下他們幾人正對著沖來的大象。
暴怒的象群速度極快,轉(zhuǎn)眼之間就到了眼前,象身足有四五米之高,一足就能將他們碾碎。
賀浮和洛疏姣到底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小姐,見此情形驚愕至極。
賀浮還算反應(yīng)及時,護著他們往后,大驚喝道,“你們先走!”
宋聽檐面容依舊平靜,他微微斂眉,一邊后退,一邊迅速開口,“分散進叢林,繞樹而行。”
賀浮應(yīng)聲,伸手卻不知道要護誰?
洛疏姣已然嚇得亂了陣腳,留她在原地必然是死。
可護了洛疏姣,宋聽檐如何辦?
公子并不會武!
電光火石間,賀浮竟不知如何是好,夭枝已然上前抓過宋聽檐,快速往后退去,“走!”
賀浮瞬間反應(yīng)過來,拉過洛疏姣往另一個方向跑。
夭枝拉著宋聽檐一會跑左,一會跑右,借著蒼天大樹躲避象的視線。
群象被樹擋住路越發(fā)憤怒,撞樹而行,減慢了速度,與他們隔開了距離,但也算近在咫尺。
他們一邊快速離開,一邊躲避著被大象撞倒的大樹,兇險異常,只要一次失誤這些凡人就得死。
夭枝還在想法子如何瞞著此人施法,卻不防她一個閃身樹后,宋聽檐被她拉著撞了上來。
夭枝被他壓了個正著,一個吃痛,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覺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她抬頭,他還好整以暇開口,“太快了,我有些累。”
夭枝抬眼看去,果然見他容色微微蒼白。
她腳步生生一頓,一時情急沒有太注意,以凡人之軀,是沒有可能一轉(zhuǎn)眼跑這么遠的,誠然被神仙這樣左右拉著跑,五臟六腑都得移個位,一個上下不接氣,就能驟亡。
夭枝見他還笑著,已是厲害,只是她糙慣了,往日見的又都是能漫山跑的師兄這類狂狗,便還是忍不住開口,“怎得這般嬌氣,那不跑又如何是好,等死不成?”
宋聽檐轉(zhuǎn)頭看向象群,呼吸未緩便開口對不遠處賀浮說道,“象群以雌象為首,喜嬉水,用小象引雌象去水源處�!�
“是!”賀浮聞言疾步往前而去,在幾棵樹間翻躍而去,越過象群,直奔象群后的小象,逗著那小象往水源去。
小象頑皮,很快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叫著跟上賀浮,轉(zhuǎn)眼間就撲到了水里往對岸去。
雌象聽到動靜,當即吼叫著轉(zhuǎn)頭去追小象。
其余的象見狀也紛紛跟去,一群象踩過溪水,炎熱躁動瞬間平息下來,它們開始嬉水,也沒有再回來的意圖。
夭枝見此才放下心,一時只覺她若是不拉著宋聽檐跑,好似也不需跑這么遠的路,畢竟他已有對策,只是她速度太快,沒給他開口的時間。
夭枝看向他頗有些小愧疚,正要說話,便覺她手里抓著的微微一動,她低頭看去,才想起來自己還抓著他的手,還是十指相扣。
他的手皙白修長比她大出許多,這般一比竟顯得她的手格外纖細小巧,他掌間的溫熱都慢慢透過來,有些燙人。
夭枝當即松開了手,只覺有些燙。
宋聽檐見她松開手,才抬起手看了看,頗為認真,“再晚一些,只怕指骨要斷�!�
夭枝聞言匪夷所思抬起頭,“你也不是紙糊的,哪有這般嬌貴?”
宋聽檐聞言看來,笑著開口,“雖不是紙糊的,但箭能射穿。”
夭枝:“=
=”
夭枝只覺話被噎住,還以為此人是個軟和的,卻不想一摸一手的刺,頗會意有所指。
賀浮潛入水中,順著河流往下,離它們很遠才出了水面,借樹掩護往這邊飛奔而來,他們亦往回走。
洛疏姣腿腳發(fā)軟,向他們行來已臉色蒼白,無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