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夭枝絞盡腦汁,正想開口安慰,有她在,必然不會讓他置于危險之中。
可千言萬語也只匯成一句仙人憐惜,“有我在,你不必怕�!�
“還是怕的�!彼温犻芸催^來,緩聲開口慢慢道,“我怕你又拉我去擋什么�!�
夭枝:“…………”
夭枝覺得自己的感情浪費了,她本就不多的良善也快消失了。
她一時情急,“方才只是不小心,都是情急之中!”
夭枝越說越立不住腳,這般危險的地方豈不到處都在情急之中?
她確實理虧。
她語塞半響,微微咬牙切齒,“你就不能忘了嗎?”
宋聽檐聞言看過來,言辭認真,“本來已經(jīng)忘了,可看見你總想起來了�!�
夭枝:“……”
這跟一直記得的有勞什子區(qū)別,她還能去死不成?
唉,這官難做矣!
做這保姆官更是難如登天矣�。�!
第014章
第14章
山中陰寒,涼意比之外頭更甚。
他們走了許久,滿目金碧輝煌才到盡頭,遠處石墻有一人高的門洞,里面似有更大的洞穴,涼風吹來,還沒走近就一股草藥腐爛的味道帶著陰森寒氣傳來。
宋聽檐拿起夜明珠進去,夭枝跟在后面,里面伸手不見五指。
夜明珠雖有亮光,可只能照腳下的路。
而夭枝能看見整個洞穴,他們才進來便在山壁的最高處,門洞右邊是懸空的臺階,而洞穴之中是一個個巨大鐵囚籠。
囚籠里關著的……
夭枝頓住腳步,神色凝重拉住宋聽檐。
他停下腳步,“怎么了?”
夭枝眉間慢慢收緊,低聲形容看到的東西,“下面有很多牢籠,關著的不知是不是人……”
不是她判斷不出,而是這些籠子里的明明就是人,可有些卻長著細長的尾巴,有些有兩個頭,甚至有四只手,脖子有兩個頭長。
像人卻又奇形怪狀至極,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宋聽檐看不見下頭的情形,聞言未置可否,“下去看看罷。”他順著懸空的木臺階往下走去。
臺階應是許久沒人走過,上面隱約有灰塵碎石落下,在黑暗中發(fā)出極細微的聲響。
囚籠里的人卻沒有一點動靜,里頭一個疊一個,應是沒有幾個活著的了。
饒是夭枝見慣了世面,什么妖仙魔她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著實有些滲人。
宋聽檐到了下頭,借著夜明珠的光看向周圍,面上竟然沒有一絲變化。
他看了眼籠子里的怪人,又往前走去,停在石臺前,上面全是瓶瓶罐罐,整個洞穴全是巨大成排而去的藥柜,抽屜半開半合,里面有曬干的蠱蟲、草藥,還有丹爐火灶,遠處極多小缸擺得整整齊齊,里頭全是蠱蟲。
夭枝只覺得這邊怨氣極重,往日就算是在山腳下當擺件兒,也沒感覺這般陰森,此地只怕地府的鬼差來了都覺得寒涼。
她上前看向籠子里,實在難以分辨,“是人?”
宋聽檐聞言坦然,“是人�!�
夭枝倒吸一口涼氣,不太敢相信,“可這……”她不是沒有見過畸胎,但不可能是這樣。
宋聽檐看向她,“這應當是烏古族的實驗品�!�
夭枝眨了眨眼,沒明白。
“烏古族壽長,不老不死,有神藥,有仙蠱,恐怕都是騙人的,只有無數(shù)次在人身上實驗,才能得到更為準確的藥效,所以這些人應當是實驗之后產(chǎn)生的異變�!彼温犻芴种赶蛄硪贿吅_,“那一處應該是用來切割解剖,他們之所以醫(yī)術精進,想來是通過實驗得來�!�
夭枝順著視線看去,果然看見那處石臺上有暗紅色的血,血跡滲在里面格外詭異。
夭枝微微皺眉,此乃逆天折壽之舉。
都說六界之中凡人最是薄弱,既無法力,也無長壽。
但其心卻如此可怖,她甚至沒見過妖魔鬼怪有這般殘殺同類的手段。
宋聽檐拿起長臺上的小藥瓶,端詳上面的字,這樣的場面,他竟依舊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這里只是一個尋常至極的藥館。
夭枝做不到他這般淡然,亦不想待下去了,這種地方多待一t?刻都覺得有變數(shù),“我們走罷,時辰不早了,免得被烏古族人發(fā)現(xiàn)�!�
宋聽檐不置可否,不過沒有任何意見,他放下手中的藥瓶。
夭枝跟上他就要走,忽而感覺耳旁一陣陰風襲來,她當即伸手擊去,掌心擊中冰冷卻柔軟的物體。
下一刻,那物體瞬間被擊飛出去,“撲通”一聲悶響落在不遠處,聲音在空蕩的山洞中格外響。
她定睛看去,竟是籠子里的人,還是活的?
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那些變異人就從四面八方襲來。
許是她剛頭那一擊惹得他們忌憚,幾個虛晃之后,全部攻擊宋聽檐。
其中一只正面襲去,宋聽檐不會武功,往后一退,險些落入變異人口中。
夭枝當即伸手拉回他,“公子可要撐住,死在這處我可就惹人笑話了�!�
“惹誰笑話?”眼前的危險他似乎沒放在心上,還有心思問這有的沒的。
夭枝看著眼前數(shù)量成批增多的變異人,琢磨著要不要先打暈了他,再施仙法解決。
“需要我閉眼嗎?”宋聽檐忽然開口。
夭枝頓了一下,莫名覺得自己的心思好像敗露了,“什……什么?”
“姑娘上次放迷藥就不想讓我看見,這次應當也不想�!�
夭枝瞬間放下心來,是她想得太過容易,畢竟他是凡人,又怎會輕而易舉想到神仙一說,更何況他這般出身,本就是至高處,又怎會相信天下有比其更高的存在?
夭枝分了心,身后的變異人猛然一躍而起,突然撲殺而來,宋聽檐眼疾手快拉過她,后背被重重一擊,悶哼出聲。
她眉心一跳,當即一揮衣袖,前面圍著的怪異人被突然的風勁掀翻而去。
她連忙看向宋聽檐,他受了傷,閉著眼睛,顯然已無法關注她如何出手。
凡人弱不禁風,這般一擊已然站不住,直接靠在了她身上。
她心中一涼,焦急開口,“你沒事罷?”
宋聽檐似乎很難受,聲音都輕了些,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很疼�!�
很疼?
頂著這么一張高深莫測的臉說很疼,是不是有些浪費?
那些變異人被這般一擊,絲毫不怕,越發(fā)兇猛起來,瞪起的眼珠盯著他們,在黑暗中泛著綠光。
夭枝扶著他,變異人嘴里傳來嘶吼之聲,像是在對話,“他們想干嘛?”
“餓了自然要吃飯�!彼曇粲行┹p,顯然是受傷頗重,只這溫潤的聲音雖好聽,但話里的意思在這怪異的洞穴之中卻顯得格外瘆人。
夭枝莫名汗毛倒豎,這些人再是怪異也是人,人吃人,聽在耳里著實讓人不寒而栗。
她抬頭看向周圍,準備原路返回,宋聽檐忽然開口,“懸崖峭壁逃跑難如登天,此處有風不止,前面必然有路�!�
夭枝當即明白過來,上前拉倒藥柜,藥柜砸落在地,里頭的藥粉浮起,惹得他們驚恐萬分。
她趁這時間,拉著他往風來處方向跑去。
變異人緊隨其后,他們不止能在地上行動自如,更多的是攀在墻上,懸在頂上倒著爬行而來。
這場面,她若是個凡人,都能被嚇死。
黑暗之中,全是變異人的嘶吼聲,地上碎石礙路,宋聽檐被她拉著一路跑,竟也能在黑暗中準確無疑跟上。
夭枝拉著他一邊跑一邊躲避,很快前面便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是石壁上裂開一條縫隙,恰容一個人經(jīng)過。
夭枝聽著頭頂攀爬的動靜越來越近,當即將宋聽檐甩進去,“快。”
宋聽檐被她推了進來,反應極快,當即伸手過來,攀爬山已近在咫尺,夭枝連忙握上他的手,他當即拉過她的手,一手摟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抱進來。
速度太快,夭枝順著他的力道,一道跌進石縫里。
下一刻,一只手猛然從石壁間伸進來,堪堪夠到夭枝的手臂,她當即一腳踹過去,踢暈了鉆進來的變異人。
那變異人暈在石縫處,正好卡住入口,堵住了后面,猙獰古怪的臉對著她,多出來的幾只手還在微微顫動,便是看著都頭皮發(fā)麻。
夭枝在窄小的空間里起身,看向宋聽檐,“沒事罷。”
宋聽檐靠坐在石壁旁,一旁還有尖利的石頭,此時已染鮮紅血跡,方才這般他必然是撞上了。
他氣息微定,本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家公子,如此境地竟還風度依舊,不顯狼狽。
外頭的嘶吼聲越發(fā)激烈,顯然那些變異人聞到了血氣,開始撕扯卡在石縫處的變異人,只聽肢體拉扯斷裂的聲音。
照這動靜,他們很快就能進來。
宋聽檐開口,“先離開此地,這些人沒有這么聰明,必會擁堵入口�!�
夭枝聞言當即扶起宋聽檐側著身往前走,這石壁間距離極窄,只能容人側身經(jīng)過。
嘶吼聲漸行漸遠,越往外去,狹窄的空間就越安靜,只能聽到宋聽檐輕淺的呼吸聲,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
夭枝隨著他一步步往外移,“這般出去,只怕也會被烏古族人抓了當成祭品獻祭�!�
宋聽檐似乎在來時就等著這樣的結果,否則他不會選擇青天白日,他聞言平靜開口,“總比被人分而食之的好。”
夭枝沉默片刻,“既然亦猜到這樣的結果,為何還要執(zhí)意探尋此處?”
宋聽檐默了片刻,低聲開口,言辭中略含幾分落寞,“烏古族恐怕不會輕易給藥。”
若是不給藥,他那祖母如何是好?
夭枝聞言不再開口,她知曉命簿所記,一切皆是命數(shù),但愿他不后悔便好。
他們走了許久,窄道慢慢變寬,可容一人正身而行。
走到這處,前面依舊一道石門,但已然能感覺到外頭鳥語花香,清脆的鳥鳴聲由近到遠,歡快悅耳,而洞穴里的血腥味和糜爛藥草會在陽光的壓制下消失殆盡,仿佛兩個世界。
夭枝伸手如宋聽檐之前一般摸到開關位置,石門緩緩開啟,外頭陽光照進來才有了一絲溫度。
夭枝扶著宋聽檐出來,石門慢慢關起,才發(fā)現(xiàn)他肩膀上竟然染了大半的血,他竟一聲不吭,“你可還好?”
宋聽檐聞言唇角似含笑意,面色有些蒼白,“不算很好�!�
夭枝只能先扶著他出去,還未走出幾步,便覺前面樹林遮掩之處格外安靜。
她停下來,心中暗道麻煩。
果然那樹林之中無數(shù)拿著弓箭的烏古族人走出來,將他們的前路擋住。
嫪婼站在最前方,似乎已經(jīng)等他們很久了,她抬手輕撫自己的臉,嫣紅的唇微啟,“貴客怎會擅闖我族中神明禁地?”她似乎完全不知道里面關著被實驗過后的人一般,“如此行徑,可不能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了�!�
宋聽檐抬手作揖,話里有話,“確實是我們不該擅闖禁地,驚惹了不該驚惹的,不過神明應當不會怪罪我們,畢竟我們給族中帶來了回春之方�!�
嫪婼看過來的眼神瞬間認真,“那方子真的有用?”
“是真是假,族長一驗便知�!�
嫪婼思索片刻,“好,那我便試一試,倘若有一分假……”她停頓片刻,看過來依舊笑盈盈,“那我們祭祀的新祭品便有著落了。”
這一句話頗有女子的天真爛漫,卻讓人瞬間毛骨悚然。
夭枝微微蹙眉,這般處境,要想全須全尾離開是不可能了。
嫪婼派人將他們押了回去,這一回四處都有烏古族人看守,除了屋子,沒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走。
賀浮也很快被帶回來,看見他們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可看到外面的情形,神情瞬間嚴肅,“我回來的時候,那些族人在竊竊私語,說是藥方若是不對,就要將我們煮了祭祀�!�
洛疏姣聽到這話面上血色盡失,因為她確實看到了那巨大的鐵鍋,燉幾個人綽綽有余。
夭枝很是頭疼,“倘若沒有被發(fā)現(xiàn),也不至于到這般田地�!�
她想著,忽然只覺哪里不對,可一時半會兒又抓不出到底哪里不對?
一切都太快了,像是特意有人加了一味猛藥,欲要推進所有事宜。
夭枝看了眼宋聽檐,又起身走到窗旁,看著外頭的看管有些犯愁,她自然能輕而易舉離開,可是帶凡胎□□的他們,還不能暴露自己仙法,簡直難如登天。
他們一行五個人,只有那世貝從頭到尾一直呆在屋里,沒有到處走。
這世貝雖然心思陰沉,但確有實力,對此處必然比他們了解,只那性子不太可能成為她的幫手。
窗門忽然被人從外頭支起,世貝站在外面頗為惱怒看向宋聽檐,他憤怒起來便帶了幾分烏古族人的語調,再不是中原話那般字正腔圓,“你為什么要去他們的禁地,知不知道這樣我們會寸步難行!”
宋聽檐似乎有些愧疚和無能為力,“我只想為我的祖母尋救命之藥�!�
“你以為你這樣亂闖就能拿到藥嗎?這樣只會惹得他們憤怒,你應該安安分分等他們給你藥!”世貝氣急敗壞惱道。
宋聽檐卻依舊平靜,“他們不t?會自愿給藥,不行動就只有等死�!�
夭枝聞言看向宋聽檐,越發(fā)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這樣行事會破壞我的計劃!”世貝憤而開口,一雙眼瞪著他,仿佛要撕碎了他。
“放肆!”賀浮怒起,刀指向世貝,“你這般言辭和公子說話,放在中原死千次萬次都不足矣,我們公子寬善,容你一二,休要得寸進尺!”
世貝眼中憤怒不減,看著賀浮手里的刀陰翳非常。
宋聽檐起身走近窗旁看向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話中威脅,只是平和開口,“我不知世貝兄是什么計劃,但無論是什么計劃,都應當提前了�!�
世貝一頓,眼含懷疑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聽檐看著他慢條斯理平靜道,“族長似乎對你異常好奇,也看出你不是中原人。”
世貝瞳孔瞬間收縮,“什么!”
宋聽檐緩聲開口,“世貝兄是否從來沒有吃過他們族中的食物?
我聽聞擅長蠱術之人,從來不吃外人給的任何東西,甚至是一口水,唯恐旁人在其中下蠱。”
世貝一時沒回答出來,他確實沒有吃,但食物他處理得很干凈,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他自然聰明,疑心有詐,笑著開口,“你想多了,他們拿過來的吃食,我都吃過。”
宋聽檐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眼中帶了擔心,“就是因為都吃過才惹人生疑,我們中原人五味之中,以甜為美,此處以辛辣鮮腥為食,是以我們這幾日吃得并不習慣,許多菜我們都是并未動過,而世貝兄卻每每都嘗遍,豈不叫他們懷疑?”
世貝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要做得自然,怕惹人生疑,是以每一樣都會吃幾口。
可人吃東西總會有自己的偏好,不可能連吃食都雨露均沾。
世貝聽聞此言,手瞬間握緊,他看向左右,謹慎之中又帶著緊張,話中卻還是掩飾,“那女族長還與你說了什么?”
宋聽檐微微搖頭,似乎也知之甚少,“她并沒有多說,只是說她在等一些故人,或許世貝兄會知道她在等什么人?”
夭枝聞言心中疑惑,宋聽檐與嫪婼不過見了兩面,何曾與他說過這樣的話?
更何況,嫪婼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以她的心思深,也不可能將這事告訴宋聽檐。
宋聽檐這話一落,世貝眼中出現(xiàn)了驚恐,整個背都有些弓起,似乎極為緊張。
宋聽檐卻是完全沒有看出他的緊張一樣,“世貝兄,我亦害怕這里的人,我在他們的神明禁地看到了許多變異人,烏古族藥術通天,在中原有起死回生之名,想來這些人都是試藥得來,你想找的人若是活著,只怕也沒有意識了。
若是死了應當也沒有尸骨可收,因為洞穴之中沒有食物,變異人只能吃人,他們長得也奇怪,有些兩條尾巴,有些四只手,更甚者生出三個頭。”
洛疏姣聽聞此言驚呼出聲,手中的杯盞“砰”的一聲砸落在地,屋內無端詭異安靜。
吃人魔窟怎叫人不毛骨悚然?
世貝瞳孔瞬間放大,猛地探身進來抓住他的衣領,“你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