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我也?略通些醫(yī)術(shù)，可不止只會治不舉之?癥�！必仓σ话肓粢话�，虛虛看向前面，沒有對上?他的視線。
宋聽檐看向碗里漆黑的藥，熱煙緩緩?fù)?騰都能感覺到藥的苦意。
夭枝安靜在旁邊等著他喝藥，他看著她殷切的眼神雖有懷疑，但看了她認真的神情，終是不忍辜負，抬手一口將藥喝完。
許是這藥著實苦極，他難得一直斂著眉，久未緩過神來。
夭枝見他手中的碗見了底，有些欣喜地接過他手中的空碗，方才還擔(dān)心他不愿意喝，畢竟在吃食上?如此挑剔的人，這么苦的藥恐怕是不愿意喝的，“竟都喝完了，你是第一個無需我按著就能喝完的！”
此話雀躍欣喜，聽著卻?有古怪。
宋聽檐慢慢抬眼看來，見她滿眼興奮，沉默許久，“略通的是何醫(yī)派？”
夭枝不安看了他一眼放下碗，端正坐姿，笑容淺淺，聲音輕輕，“獸醫(yī)�！�
宋聽檐：“………………”
第040章
第40章
他看了她許久，
無聲往下躺去，似乎有些不?舒服。
夭枝當?即傾身去問他，“殿下可還好？”
宋聽?檐按了按太陽穴，
顯然苦得頭?疼，
“不?太好�！�
他這般躺著烏發(fā)散落床榻，越顯玉容殊色，
靠近看著心跳竟莫名急了幾分。
夭枝下意識后退了些許。
他的眼眸近看是淡淡的琥珀色，這樣的眸色看人?總會稍顯冷漠，如今半闔著眼看來卻莫名招人?，
“你治的貓狗能活幾日?？”
“還挺久的�！必仓Σ�?好意思道。
宋聽?檐抬眼看來，
話里有話揶揄道，“或許本來能更久？”
“……”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她重新坐下，
因著山門里頭?小玩意兒多的緣故，
她是特意學(xué)了些獸醫(yī)，
往日?那些貓貓狗狗毛茸玩意兒病著了，
都是她抓藥治的，只?師兄每日?看她如看活閻王一般，
偶爾打架傷重化?不?成人?形，
便齜牙咧嘴看她熬藥，
下一刻就生生好了。
是以她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還是有些自信的，畢竟聞聞藥香都能好大半。
獸醫(yī)也是半個醫(yī)嘛，就是下藥猛些，應(yīng)當?是沒什么?大礙的。
夭枝自我安慰一番，
只?覺屋里一片冷意，抬眼才發(fā)現(xiàn)窗戶半開，
夜間涼風(fēng)吹滿屋。
她忙上前?將兩側(cè)的窗皆關(guān)上，只?留一條縫隙，
又走到?燈盞旁，打了火折子點上燭火。
她看了眼冷清的院子，“府里的那些人?呢？”
宋聽?檐抬手掩口，輕咳出聲，語調(diào)卻依舊平靜，“都趕出去了，如今府里沒幾個人?�！�
“常坻他們呢？”
“已被驅(qū)逐出京都�！被实垡扑�，自然不?可能在他身旁留人?，只?怕都不?得再回來。
她抬眼看向宋聽?檐，他面色蒼白到?有些透明，一月有余的幽禁，他應(yīng)當?是沒有出過門，也沒有曬過一日?太陽。
桌上只?有白粥，不?用摸也必然是冰冰涼涼，與?他往日?養(yǎng)尊處優(yōu)已然是兩副境地。
“病了也沒人?請?zhí)t(yī)？”夭枝微微蹙眉。
宋聽?檐聞言沉默下來，片刻安靜后，“父皇他并不?知曉�！�
不?知曉？
分明還疑心試探，打算以他的性命威脅他，烏古族的寶藏問得出來最好，問不?出來，便是死了估計也不?可惜。
畢竟皇帝有這么?多兒子，死一個也不?會難受。
她默然下來，只?覺為難。
宋聽?檐唇齒間的苦意似乎才慢慢緩過勁，“府外?看守森嚴，先生是如何進來的？”
這般銅墻鐵壁守著，是不?可能越過這么?多人?進來的。
“鉆狗洞。”夭枝起身提過早已燒好的水壺，倒入盆中放涼，又將凈帕放入水中浸濕。
宋聽?檐神情?微惑，“狗洞？”
“你府中有處狗洞，比較隱蔽，我挖大些便能進來了。”
御林軍自然也知曉，只?是那個狗洞堪堪只?夠過一只?小狗小貓，人?是不?可能過去，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化?成原形順著土過去正正好。
夭枝將微涼的凈帕擰干后疊成方巾，上前?蓋到?他的額間，開口勸慰，“殿下好好休息，等病好了便可以在院子里走動走動�！�
她自是做不?了溫柔輕聲哄的做派，聲音里自然也帶不?了一絲暖意，最多也就是一句平淡的囑咐，叫人?感覺不?近不?遠。
夜色漸淡，天邊也慢慢亮起來。
宋聽?檐透過窗半掩的縫隙看向外?面，“我應(yīng)當?是出不?去了。”
夭枝沉默下來，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結(jié)果。
她本以為來凡間辦差不?過是看戲，就像她往日?修行時，在村口看到?的戲臺。
那村里極為荒僻，但每年?都會籌錢搭個戲臺，請戲班子來唱唱戲熱鬧熱鬧。
戲終究是戲，成不?了真的，自然也沒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可如今卻不?同于看戲了。
燭火輕搖，窗外?夜深風(fēng)大，吹得外?頭?樹葉呼呼直響，影子落在紙窗上搖晃，屋里竟有了暖意。
“殿下，陛下早晚會改變主意的�！�
夭枝這般平淡的一句，卻讓人?放下了警惕。
宋聽?檐看著房梁，片刻的安靜之后，他很輕地問了一句，“祖母如今可安好？”
夭枝觀察著屋內(nèi)，本還打算去外?頭?院子找個漂亮點的盆栽和那些擺件擠一晚上，聽?聞此?言難得頓住。
他如今太像個孩子，像無家可歸的棄兒，祈求一絲憐憫。
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太后如今安然無恙，還是要回答他，依舊病著。
這一個多月就算是再病著也得醒了，怎么?也得知幽禁，這般閉門不?救是何道理?？
況且皇帝幽禁他這由頭?，取的可是忤逆不?孝，攪擾太默然片刻，只?能婉轉(zhuǎn)開口，“太后娘娘還在病中靜養(yǎng)，并沒有性命之憂�！�
宋聽?檐聽?聞此?言似乎才放下心來，半響緩緩開口，“祖母無事便好�！�
太后無事，他可就不?可能無事了。
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屋里很安靜，連同他的心聲都是極靜的，靜到?沒有一絲期望，如同夜色之中見不?到?光一般。
夭枝默嘆了一口氣，想起外面來回巡邏的人，“外?頭?圍滿了御林軍，這府里的風(fēng)吹草動是瞞不?住人?的，你這般光景也不是一兩日了……”她說到?此?處頓了一頓，話里有話開口，“可卻沒有太醫(yī)來看你，殿下自己可要小心……”
圣心是難測，可有時候也是能輕而易舉看出來。
皇帝命人?不?得過問，太醫(yī)院自然不?敢有人?來，也不?會有人?敢去請。
一個無母族的皇子病死，是無人?會過問的……
宋聽?檐看向她，眉目溫和，這般情?形下也依舊風(fēng)光霽月，不?見一絲一毫的狼狽落魄，“這種?時候你還要過來，不?怕被我連累嗎？如今與?我牽扯是會沒命的�！�
“我來去孑然一身，何需擔(dān)心這些，況且你叫我一聲先生，又如何剝離得開？”夭枝坦然開口，畢竟他可是她頭?上的烏紗帽，說不?準辦得好了，她的俸祿還能往上提一提。
宋聽?檐聞言卻是出了神，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夭枝沒聽?見他的心聲有些奇怪，不?過他病了，本就話少，如今心里自然也沒了話。
夭枝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她不?能在他這待太久，免得橫生枝節(jié)，“不?早了，殿下歇下罷，我先走了，你好好睡一覺便好了�！彼f著看向虛掩的窗外?，外?頭?滿天繁星，她話間歡快，“明天定是個好天氣，我?guī)┠銗鄢缘膩砜茨�。�?br />
她準備出去，剛起身要離開，卻聽?宋聽?檐喚她，“夭先生。”
他難得這般端正喚她。
夭枝轉(zhuǎn)頭?看去，對?上了他的視線。
宋聽?檐看著她，面容清雋然而卻又異常平靜坦然，似乎已明往后之事，“若我死了，你可否清明時節(jié)來祭拜我一遭，我思來想去已無人?能來，只?有先生了。”
夭枝不?知為何心口忽然被重壓一下，沉重到?不?知該如何回答。
比起他們神仙千千萬萬年?的壽數(shù)，他不?知有多年?少，卻說出這樣的話，怎不?叫人?心中難過。
夭枝呼吸微重，肅然開口，“你不?會死的�！睍簳r不?會……
夭枝不?想騙他，也不?應(yīng)該作答，他即便如今不?死，也根本活不?t?過二十，因為命數(shù)已定。
她本不?該沾他們凡間感情?，卻不?想還是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不?會。
他太年?輕了，此?話雖然只?是聊以慰藉，說了亦無用，命數(shù)一事是天定，連神仙都改不?了。
她只?是……只?是突然不?太想他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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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可能久在外?，他在禹州將事安排妥當?，便命酆惕前?去禹州處理?后頭?的事，自己先行回來。
酆惕離開前?很是不?安，他怕他走了，她這處便沒了幫手，只?怕難為，畢竟皇帝太后都不?明其意，這二人?本就難對?付，要保住宋聽?檐的性命何其艱難，說不?準太子也會突然下一刀。
宋聽?檐純良至此?，只?怕處境會越來越艱難。
夭枝只?覺他憂心太過，她好歹也是一個神仙，難道還會困在局中嗎？
她坦然勸他安心去禹州，若有事必會傳信告知，酆惕這才囑咐再三離開。
皇帝極為滿意宋衷君的表現(xiàn)，那是連連稱贊。
畢竟這雨災(zāi)稍有處理?不?慎，便能釀成大禍。
夭枝連著幾日?偷偷照顧宋聽?檐，這幾日?下來，宮中不?但沒有派太醫(yī)前?來，連下頭?送過來的吃食都越加敷衍，也不?知是何處端來的剩菜剩飯。
倘若她這幾日?沒去，只?怕宋聽?檐的壽數(shù)也到?此?為止了。
夭枝早早起來，準備好吃食，正提著食盒要往院外?去，便聽?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夭大人?，陛下有請�！�
她停住腳步，視線順著站在外?頭?的人?看到?了轎子。
該來的還是來了，皇帝終于想好如何處置她了。
夭枝將手中的食盒放回石桌上，上前?幾步笑道，“勞煩公公帶路�！�
太監(jiān)伸手讓路，“您請。”
宮中規(guī)矩森嚴，夭枝還是頭?一次這樣進宮，難免有些忐忑，雖說她半大不?小也是個神仙，但凡間真龍?zhí)熳拥拿鼣?shù)都極好，她這樣的小神仙與?之相碰，那必然是炮灰的命。
轎子一路走了很久，緩緩落轎。
“大人?，到?宮門口了�！碧O(jiān)站在轎前?，身子似乎是天然彎曲的幅度，顯出這宮中壓抑森嚴。
夭枝下了轎，跟著太監(jiān)一路進宮。
“大人?這邊請。”
太監(jiān)弓著身，低著頭?順著節(jié)節(jié)高的臺階帶路上去，殿里燈火通明，安靜得只?有燭火燃燒的聲響。
夭枝一進去，便看見恭恭敬敬站在里頭?的宋衷夭大人?�！彼沃跃娝M來，沖她施了一禮，竟是極為恭敬。
夭枝有些意外?，同回一禮。
她正要沖皇帝行禮，皇帝擺了擺手，似無暇拘于禮數(shù)，“不?必跪了�！�
他拿著手中厚厚一卷紙，“禹州這些應(yīng)急預(yù)案，是你寫給太子的？”
夭枝抬眼看去，那紙極為眼熟，是她在禹州親自喚人?送到?宋衷君手上的。
是宋聽?檐所寫的災(zāi)后應(yīng)對?之策，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如實上交給皇帝，畢竟這件事，他完全可以攬在自己身上，皇帝也必然會更加器重他。
但反之若是讓太子知道這些是宋聽?檐所寫，那必然會是他的催命符。
夭枝俯身跪拜，開口認下，“是臣所寫，微臣是怕后頭?會有些瑣事擾亂太子殿下，便想著寫下來或可避免些許，亦不?知當?用不?當?用。”
皇帝將紙放在書案上，話里話外?都是試探，“你倒是本事不?小，這里頭?可沒有一個字是浪費的，災(zāi)禍之中所有的事情?，你竟一一都考慮到?了？”
夭枝心中一緊，擔(dān)心皇帝看出端疑，連忙開口，“臣惶恐，微臣不?過紙上談兵，這些到?了真事未必如此?，太子殿下能將這些事情?處理?得這般妥當?，全是殿下的功勞。”
這可不?是紙上談兵。
這是天災(zāi)，大災(zāi)之后禍端暗藏，若不?妥善處置，亂事必然層出不?窮。
禹州那處官商勾結(jié)，亂得一塌糊涂，必定會相互推脫責(zé)任，甚至相互掩蓋。
處理?不?當?，百姓生怨，時日?長久，必然有人?挑撥要反朝廷，此?為一隱禍。
房屋被毀，稻田被淹，居無定所，亂民增多，匪禍四?起，此?為一明禍。
百姓死傷，家畜死傷，加之水淹，皆會引起瘟疫，若處理?不?當?又是一大災(zāi)，且還是極為持久的災(zāi)難，只?會掀起無數(shù)連鎖反應(yīng)，耗時耗力耗財，國庫空虛，人?力減少，只?能賦稅徭役，倘若重稅，百姓苦不?堪言，國力運行本就是由小見大，長此?以往，惡性循環(huán)，國不?將國。
邊關(guān)虎視眈眈，一旦內(nèi)亂，必引外?憂，趁火打劫不?在少數(shù)，內(nèi)憂外?患，江山必顯敗象。
一旦生此?象，必?zé)o力回天。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這紙上之言，林林總總內(nèi)憂外?患總結(jié)了數(shù)十條，便是跟了幾個朝堂的老臣短時間也無法這般全面，可謂心思極穩(wěn)，周全至極。
紙上談兵是容易，可這般把后頭?的事一一說清，又要指出各個官員的問題所在，其上關(guān)聯(lián)幾人?，其下覆蓋幾何，這便是常駐那處的官員都未必說清楚，初來乍到?，幾日?功夫便能大致全看明了，是何等的深諳人?心？
再者，何處修堤壩，何處山野防匪兵，何處地點最適合增設(shè)賑災(zāi)收容等，所有事情?都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皆有應(yīng)對?之法，根本無需再細想，因為已經(jīng)細到?不?能再細。
太子初來乍到?，按照這上面所說一一照做，竟沒有絲毫出錯出亂的地方，這乃是在羊圈破損之前?，先牢牢加固了，而不?是出一個問題按一個問題，處處都是問題，處處焦頭?爛額。
這般一來，不?僅省時省財，還省人?力物力。沒有縱觀全局，洞若明火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這般。
這禹州水患的各種?問題其實就是一個小朝廷，便是皇帝自己來看，都覺滿意至極，如此?步步縝密到?匪夷所思，他這江山竟還埋沒了這樣的人?才？
皇帝眼神瞬間變了，往日?只?當?她是個厲害的江湖術(shù)士，再加上烏古族藥之一事，先留著無妨，可如今這般，實乃大才。
皇帝難得和顏悅色，“既有如此?才能，如何能困于山野之間，即日?起，便由你隨太傅一道教導(dǎo)太子，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