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夭枝抱著踏雪起身迎出去,“無?妨,我悶在?這處也無?趣,他能來?與我說說話也是?極好�!�
老管事拉過童子的手,看著他手里的一包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給先生添麻煩了�!�
夭枝見正巧人在?,便拿過自己身上的錢袋,這可是?她辛苦攢的。
她伸手遞過去,“這些時日,著實病得出不了屋,本想早些答謝您老夜里照看之恩,竟拖到這日�!�
老管事聞言一愣,“先生誤會了,這夜間我得照看這孩子,并不曾來?過先生這處啊�!�
夭枝遞出錢袋的手頓在?原地,既如此?,難道是?常坻?
天罰不容小?覷,便是?到現(xiàn)在?,她夜里也總會發(fā)起高?熱,并不能及時醒來?,每每早間退熱醒來?,知道有?人照看,卻并不知道是?誰。
想來?也應(yīng)當(dāng)是?常坻得了吩咐在?這處看著,畢竟宋聽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自然是?不可能會照顧人的,且還這般細(xì)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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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里,夭枝又發(fā)起高?熱,不過比起前些日子,她有?了幾許清醒。
夜深之時便聽屋外?有?拐杖聲?傳來?,此?人走得很緩,自不易察覺。
她有?些疑惑,卻聽那人推開屋門走進(jìn)來?,他步履不快,走得很輕,似乎怕吵著了人。
夭枝想要睜開眼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頭?腦昏沉,眼皮都抬不起來?。
那人進(jìn)來?后關(guān)上了門,走近床榻旁,將拐杖隨意放下,俯身而來探了探自己的額間。
夭枝只覺一陣極淡的檀木氣息縈繞而來?,一時愣住。
下一刻,便感覺他在?床榻旁坐下,床榻旁的水盆里響起水聲,他將布擰干放在?她額間,微微帶著涼意的布放在?額間,瞬間削減了她頭上燙意。
接著又拿著布輕輕擦過她的臉,脖頸,最后輕輕拿過她放在?身旁的手,擦過她的手心,濕布潤濕,水意蒸發(fā)讓她周身的熱意褪去了許多,舒服不少。
他做完這些,視線落在?她面上,似乎在?看她,接著抬手將她面頰擦濕的發(fā)絲微微撩到耳后,動作極輕。
外?頭?稀疏雨聲?不見停,襯得屋里很安靜。
夭枝看不見,卻覺得他的視線很溫柔,如他的動作也一般。
她額間燙得快,布放上去沒多會兒便熱了,自要勤換,也是?勤擦拭,才?能叫燙意退散。
他便一直來?回更換擦拭,等到她徹底褪去滾燙熱意才?停下來?。
如此?過去已然久到夭枝都睡了一覺,醒來?他還在?。
她有?些茫然,他將凈布拿下,抬手重新探了她的額間,見已褪熱,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他緩步走到屋外?,輕輕帶上門,轉(zhuǎn)身時卻似乎沒站穩(wěn),勉強扶門而立才?穩(wěn)住身子。
常坻的聲?音壓低傳來?,似扶住他,“殿下,府醫(yī)說了,您再走動膝蓋是?養(yǎng)不好的,恐會傷了腿,這夜里這般照看著,著實是?吃不消的,還是?讓屬下來?罷。”
宋聽檐卻沒有?開口應(yīng)允,而是?話中肅然,“讓府醫(yī)來?見我,為?何已喝了藥,夜里還總發(fā)高?熱�!�
常坻不敢多言,連忙低聲?應(yīng)是?。
外?頭?再沒了動靜,只有?淅淅瀝瀝雨聲?。
夭枝努力了許久都睜不開眼,最后她強行閉氣,直至無?法呼吸才?勉強徹底清醒過來?,睜開了眼。
這夜還是?濃黑,光線濃黑漸藍(lán),快盡天明的風(fēng)有?幾許刺骨涼意。
夭枝睜著眼,看向一旁擺著的凈布,許久都沒有?動作。
良久之后,她輕聲?嘆息,久久沒有?做聲?。
她見外?面許久沒有?動靜,便慢慢坐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榻,往外?走去。
她慢慢走到屋門旁,輕輕打開屋門看向外?頭?,卻意外?見人長身玉立于屋外?廊下,似在?觀檐下的雨。
她一時頓住,沒想到他沒走。
宋聽檐察覺到動靜,轉(zhuǎn)頭?看來?,正對上她的視線,倒也沒有?太過意外?,他素來?平靜,便是?這般夜深人靜,站于旁人屋外?被人瞧見也依舊是?面不改色。
“醒了?”他緩步走近,卻沒有?離她太近,而是?站在?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頗為?溫和有?禮。
這些時日,他再沒有?那日那般親密過分的舉動,倒叫她自在?了不少。
他在?屋外?站得久了,身上雨意露重,這般雨夜應(yīng)是?極寒涼的,他卻在?屋外?站了這么久……
她知道君子重禮節(jié),宋聽檐自然也是?如此?,他恐怕是?因為?府醫(yī)要來?,叫人看見他們夜深共處一室,難免有?損她名?聲?,便站在?屋外?等著。
夭枝靠著門,眼睫輕顫,并沒有?將自己早就醒了的事情說出,“你不是?說不來?了?”
宋聽檐聞言言辭輕淺,話里有?話揶揄道,“怎么,白日你要待客不許我來?,夜里也不許我來?了?”
夭枝聽在?耳里直覺這話頗為?不像話,聽著竟讓人耳根發(fā)燙,這夜里什么的,著實是?有?那么些背著人的感覺。
夭枝聽完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可是?顛倒黑白了,“我何時不許你來?了?”
她才?說完,他走近一步,溫聲?問,“那便是?許了?”
夭枝心口瞬間慌亂,她當(dāng)即別開視線,果斷開口,“如今這般情形,你又在?風(fēng)口浪尖,陛下恐會看著你,你早些回去罷,我這已然好多了。”
這逐客令已然下得極為?明白,宋聽檐自然也聽得懂。
他聞言眼中笑意也淡了幾許,默然無?聲?,不再開口。
外?頭?的雨絲漸漸變大,雨珠垂落,屋檐而下形成道道水簾,雨聲?漸大。
天光微亮,夭枝見他面上沒了笑意,似有?些失望,自然是?不歡喜的樣子。
那意思仿佛是?,我們?yōu)?摯友,你卻來?說這話。
夭枝只覺自己有?些過分了,到底他來?此?是?為?了照顧自己。
她t?還未開口潤色幾番,宋聽檐便已然開了口,“還是?先生有?主?意�!彼f著便要往外?走去。
夭枝見這般大雨,連忙開口叫住他,“你撐傘走,我這有?�!�
宋聽檐聞言卻沒有?停下腳步,“不必麻煩先生�!�
他這般走,她根本來?不及回去拿傘,一時生急,見他不停,強行叫住他,“你的拐杖還沒有?拿呢�!彼f著連忙邁出屋,到他面前攔住了他,好聲?好氣緩聲?道,“你且等我,我給你拿傘和拐杖。”
宋聽檐言辭淡淡,“要什么拐杖和傘,這點雨就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夭枝忙拉住他,“你腿上有?傷,再淋雨這般走回去是?不想要腿了嗎?”
宋聽檐聞言一笑,卻有?些冷,“冒雨走又如何,便是?瘸了又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你也不喜我這個友人�!�
夭枝生急,見他這般扎手,忙道,“我沒有?不喜你!”
他聞言看了她一眼,倒沒有?非要走的意思了。
夭枝忙看著他的眼睛,“我方才?當(dāng)真不是?那般意思,你誤會了�!彼寐�?好氣,拉著他的衣袖往屋里拽,“你進(jìn)屋來?,等雨停了再走罷,好嗎?”
宋聽檐站在?原地不動,看著她乖生拉著衣袖,似也消了氣,忽然輕道,“學(xué)得倒是?快,知道看著人眼睛扯謊了。”他抬手將她拉進(jìn)屋里,自己卻沒進(jìn)去,話間已然溫和幾許,“去歇著,一會來?了人,我夜深在?你屋中,總會損你名?節(jié)�!�
夭枝被推進(jìn)屋里,又被他說中心思一時有?些垮臉,倒是?好哄,就是?這人真是?難騙。
看他、不看他都騙不過……
第064章
一萬營養(yǎng)液加更
府醫(yī)匆匆而來,
天光已大亮。
他一邊捋著胡須,一邊替她把脈,把了許久之后,
才看向宋聽檐,
“殿下,先生身子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只是氣血有虧,虛不受補罷了,至于夜間總發(fā)高熱,
應(yīng)是白?日里受了寒氣�!彼戳诉^來,
交代道,“如今春寒,
姑娘得多添衣,
莫食寒涼之物�!�
宋聽檐聞言看著藥方聽得仔細(xì),
又問了幾句。
夭枝見他整宿未眠,
清雋的面容多少?有幾許倦意,他當(dāng)真是難得之色,
這般熬了幾宿竟是不減半分容色,
平添倦意反而叫人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府醫(yī)走后,
宋聽檐將藥方交給常坻囑咐他去?熬藥,接著看向她,溫和開口,“這府醫(yī)是千挑萬選而來,
醫(yī)術(shù)高明,雖是江湖行走的郎中?,
但是比上宮中?太醫(yī)不知經(jīng)手了多少?疑難雜癥,你好好喝藥必然?不會有問題�!�
夭枝聞言未語,
她身體如何,凡人醫(yī)術(shù)自是看不出來。
她微微頷首,不遠(yuǎn)處窗旁落下一只信鴿,她起身上前拿過紙條展開。
是酆惕交代進(jìn)展,他如今已經(jīng)確定老者乃是七旬老者,他正在?一個個查找,找到也只是時間問題。
七旬老者?
夭枝忽然?想?到,會不會那老者可能早就已經(jīng)在?官場上了,也早就和宋聽檐、宋衷君暗中?接觸著?
夭枝微微一動,朝堂上七旬老者且官位極高的可就哪幾個,會不會就在?其中??
這命薄也著實?難為,老者也著實?神秘,竟然?連名?字都沒有。
她一時若有所思,忽略屋里還?有人。
宋聽檐見她這般也并未開口話,只是靜靜看著她拿著信發(fā)怔。
片刻后,他眼眸微垂,神情?似不悅,拿過桌上溫著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淺抿一口,“不知酆大人有何事,叫你這般出神?”
夭枝回過神來看向他,想?到后面的局面,便忽然?覺得不該再拖了。
他待她越好,她便越難為。
她看了一眼外頭飄著的雨絲,已經(jīng)比方才小了許多。
她慢慢將紙條收起,去?一旁拿過油紙傘和床榻旁的拐杖,往他那處走去?。
宋聽檐見她這般動作,如何還?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他放下手中?茶盞,看著她不語。
夭枝將東西?放在?桌上,看向他,幾番斟酌開口道,“雨……已經(jīng)停了�!�
宋聽檐看著她久久沒有話,屋中?氣氛瞬間靜下,若方才只是玩笑逗弄而已。
如今他這般是真的生氣了。
他看過來,言辭生淡,“我與你的酆卿,你選酆卿?”
夭枝站在?原地,有些怔神,“你和酆卿皆是我的摯友,何來選不選之�!�
“他是你的摯友,我亦是你的摯友,你與他交好,卻?要與我分道揚鑣?”
夭枝一時回答不出來,好像確實?是這個意思。
他的半點沒錯。
她不敢看他,艱難吐出二?字,“不錯。”
宋聽檐看著她許久未語,忽然?嘲弄般一笑,他天家子弟,禮節(jié)為先,自來沒有這般強求的意思。
旁人不愿,何必勉強。
他站起身,開口依舊溫和有禮,卻?格外生冷疏離,“如此,本王便不勉強夭先生與我做朋友了�!�
夭枝下意識握住衣袖。
宋聽檐轉(zhuǎn)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門外,也沒有帶上她方才特意拿過來的傘。
夭枝站在?桌案旁,看著桌上擺著的油紙傘和拐杖,許久未動。
如此結(jié)局,也好……
天罰過后,她雖虛弱,但還?能照常上朝,她再沒有見過宋聽檐,那一日的不歡而散反倒淡忘了些。
宋聽檐若沒有這般野心,當(dāng)真是個極好的摯友,他風(fēng)趣幽默,總叫人如沐春風(fēng)般,偶爾話間不饒人,叫人恨得牙癢,也自有君子之風(fēng),總在?玩笑之間。
可她不是凡間人,自也交不了凡間的朋友……
為官者皆是上朝天還?未亮透,夭枝倒不覺早間難起,本來她在?山門的差事便是起早貪黑,并無太大差別。
她走去?上朝,便看到了一位大人的步輦,正準(zhǔn)備讓其先過,卻?聽侍衛(wèi)大喝一聲,“有刺客,保護(hù)大人!”
夭枝聞言轉(zhuǎn)頭看去?,還?真有幾個黑衣人趁著天還?會未亮,在?夜色朦朧中?舉著手中?劍殺來。
目標(biāo)就是步輦中?的人。
可惜武功不濟(jì),轉(zhuǎn)眼之間便被步輦旁邊的侍衛(wèi)輕松拿下。
步輦中?的老大人掀開布簾從里頭出來,沉聲問道,“何處人士?”
那些黑衣人避而不語,一旁的侍衛(wèi)顯然?是練家子,自然?懂得各門各派,“應(yīng)當(dāng)是衡山門派,那處善使雙刀,前些日子陛下下令,因為匪兵之事,各占據(jù)山頭的門派皆得細(xì)查,且人數(shù)不得超過三百,他們衡山門派足足有一千人之多,我們派兵遣散他們的據(jù)點,才會如此追逐不休�!�
老大人聞言微微頷首,抬手捋了捋胡須,存了慈心道,“謀殺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小,告訴官員按尋釁滋事處置罷,這些看著都是半大孩子�!�
夭枝在一旁安靜看了全程,聽到侍衛(wèi)的話瞬間頓住腳步,想?到了追殺她的黑衣人。
她回京都之后局勢危及便叫她無暇多想?,才想?起那些黑衣人竟再也沒有出現(xiàn)。
她本并不在?意,畢竟在?凡間差事也快到頭,無心糾纏,不管是誰要殺她,她便是知道了,又能去?殺了誰不成,于她來總歸無關(guān)緊要。
可如今這般看來,這個要殺的她的人,應(yīng)當(dāng)并不是那么無關(guān)緊要……
為何她去烏古族的路上,黑衣人一路追殺,便是出來也不見消停,如蛆附骨。
何以到了京都,那些黑衣人便不見了蹤影,應(yīng)該說為何見到宋聽檐之后,那些黑衣人便不再出現(xiàn)?
且凡間的武功皆有招式,那么刺客自然?也有他們獨一套的訓(xùn)練之法。
她瞬間想?起初見宋聽檐,那些黑衣人也是使刀,與追殺她的是如出一轍的招式,這些死士必定是專供于某人使用?,所以私下養(yǎng)著訓(xùn)練。
既是如此私人,那又怎么可能會養(yǎng)出一模一樣的死士?
夭枝越想?心越發(fā)沉,她到烏古族時便猜到幾分。
那偌大如山的寶藏便是要搬走,也得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不砸山取之也得搬上半年?之久,若要快必然?需要炸山。
能夠這么快,又不需要炸山搬走這些寶藏,痕跡又極好清理,就只有一個辦法。
那便是機關(guān)術(shù)。
運用?機關(guān)術(shù),再配以少?許人力搬走這些寶藏,省時也省力,不知要輕松多少?。
而精通機關(guān)術(shù)又知道寶藏所藏之處的又能有幾人?
這般繁復(fù)大型的機關(guān)對?于習(xí)學(xué)機關(guān)術(shù)的人來都是極大的難事,但對?于有個人來,必定是簡單至極。
倘若一開始那些黑衣人與追殺她的是用?一波人,那么豈不是……
夭枝不敢深想?,她看向這天將亮不亮,一片黑沉,遠(yuǎn)處江上駁船幾艘,江上長橋販夫走卒來回,便是這般冷清的夜半凌晨,也極為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