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夭枝垂下眼,自然是司命殿時常外出,她不?必總在天界,也免得牽連他。
她認真開口,“我既做過司命,自然是對那處的活最為熟悉,且那處有我往日認識的同僚,與?他們一道做事,我也歡喜。”
宋聽?檐的視線落在她面上,似乎在看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夭枝只覺壓力極大,感覺他的視線落在面上如有實質(zhì),叫她一時頗有幾分僵硬。
良久,他開口道,“你既想?好了?,便去罷�!�
夭枝當即如釋重負,抱著所有的仙桃行了?禮,“多謝師父應(yīng)允,弟子?這就去。”這一回,她自始至終都沒抬頭看他的臉,轉(zhuǎn)身便走。
她轉(zhuǎn)身而去,卻迎面碰上拿著玩具而來的容瑯,他沖她微微點頭。
夭枝行了?一禮,看了?眼他手?上的玩具,有些依依不?舍離開了?。
她自不?敢拿的,宋聽?檐慣來嚴苛,雖說這些玩具,總歸還是會到她的院里,但?她不?太好光明正大地?拿,顯得不?用心修行。
靈鶴仙人見夭枝離開,和善開口問,“仙子?又要去蓬萊仙島玩了??”
夭枝聞言認真點頭,自然,那債是無窮無盡的。
她自也不?好說自己是去賺銀錢的,便每每趁著休息之時才去。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回蓬萊仙島,這債卻還是只還了?一點點,觀賞魚這差事真是賺得不?多。
還好如今她又要做司命了?,司命差事雖危險,但?補貼著實多。
“回見,靈鶴。”
靈鶴仙人含笑點頭目送,容瑯看著夭枝雀躍離開,若有所思,“我記得蓬萊仙島的少君生得挺俊朗,才能也出眾,且得陛下賞識,如此倒也很是相配啊。
你這處恐要有喜事了?�!彼贿呎f著,一邊轉(zhuǎn)頭看去。
卻見宋聽?檐看著夭枝離開的方向,一言未發(fā),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他方才的話??
容瑯看他這般莫名有幾分疑惑,明明修得帝王無情道,怎么隱隱約約感覺不?太對勁?
他仔細去看,又好像是他看走了?眼,他依舊平靜。
他不?由上前,拿著手?中?的千里傳音撥浪鼓,遞過去,“給小鯤寶的玩具,小鯤你既沒時間養(yǎng),不?如就放我那養(yǎng)罷,我來了?幾回總沒見幾次那乖生小玩意兒�!�
宋聽?檐聞言慢慢抬眼,看了?他一眼,下一刻,轉(zhuǎn)身面容平靜進了?殿。
容瑯一臉疑惑,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靈鶴,嚴肅道,“你老實告訴我,那小玩意兒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第098章
第14章
天?宮高深,
云霧隨風繚繞殿中雕龍玉柱,玉柱沒入云層之中,高不見頂。
宋聽檐步上玉階,
邁進殿中,
神女已在殿中,天?帝身旁還站著云侍顏,
殿中除去仙侍再無其他?人,顯然并非公事。
宋聽檐緩步上前,“孫兒見過高祖王父。”
天?帝應(yīng)聲,
“起來罷�!�
神女和云侍顏一道行禮,
“見過殿下�!�
宋聽檐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禮。
天?帝等他?入座,
除去公事,
開口?自?是和煦,
“今日叫你來是要問問你,
近些時日修行如何?”
“回?高祖父,并無問題�!�
天?帝聞言放下心來,
“你從來妥當,
我?自?然放心,
只是修行以至,若突破此關(guān)?可至無極大道,需得慎之又慎,你非尋常神仙,
生來便是上神,以天?地之氣供養(yǎng),
修行自?然要承擔旁人無法承受的風險。
你修行至此,自?己?應(yīng)當也知曉,
此大關(guān)?險極,如此緊要關(guān)?頭,仙力越高,反噬越盛,萬莫要分神,功虧一簣�!�
宋聽檐雙手作?揖,一言一行皆是規(guī)正,“高祖父教誨,孫兒銘記于心,必定靜心凝神克服此關(guān)?�!�
天?帝微微頷首,看向一旁的神女,顯然亦很滿意,“今次叫你來還有一件事,聽媯昭說,你那弟子與蓬萊仙島的少君關(guān)?系極好,每每修行結(jié)束,便會去蓬萊仙島尋他??”
宋聽檐聞言慢慢抬眼?,看向?qū)γ娴膵傉选?br />
媯昭沖他?微一施禮,面含笑意。
天?帝自?不太?贊同,“你既教導她,應(yīng)當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每每縱容她屢次前去,她是你座下弟子,傳出去總歸于你不好�!�
天?帝自?然不允許任何宋聽檐有任何行差就錯,便是名聲上亦不許有細微不妥,他?管教的弟子若是與旁人鬧出了私德問題,自?是會有人拿來在他?身上做文章,天?界儲君盯著的人豈在少數(shù)?
更何況儲君收女子為徒本就有些議論,如今倒也正好有個由頭,天?后人選不急于一時,慢慢培養(yǎng),細細挑選,總歸是要選一個最好的。
孫兒周正端方,行止有度,是有史以來最完美的天?帝儲君,選的孫媳必然也要處處優(yōu)秀才完美。
至于女弟子,可以先行許人,這般也少了議論口?舌。
雖然宋聽檐自?來行事端正,但儲君總歸容不得人議論。
“你立身正,行事自?有分寸,但弟子還需管教,防范于未然總是好的,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倒不如將你那女弟子許到蓬萊去,早早成婚也算是成全他?們?�!�
云侍顏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心中有了幾分僥幸,原來便是做了他?的弟子,也無法永遠留在他?身邊。
也不知那夭枝如今是什么?心情,她早就看出來了,夭枝看殿下的眼?神不一樣。
那根本不是弟子看師父的眼?神。
這遠道而?來的媯昭必然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會特地來此,無端提到此事,顯然是有備而?來。
果然是好手段,這般不動聲色便在殿下未發(fā)覺前,解決了潛在的麻煩。
這般在未發(fā)生前便提前解決,想來其他?幾位上古族的女君,恐怕不是她的對手。
她這般高貴又有雷霆手段,以后應(yīng)當就是未來天?后了,殿下端正,素不管風月之事,最后應(yīng)當就是與她在一起。
天?帝陛下果然眼?睛毒辣,選得極相配。
云侍顏心中感傷畏懼,此女往后做天?后,有夭枝這前車之鑒,恐怕以后旁人多看一眼?殿下,都需掂量一二分寸。
宋聽檐聞言依舊平靜,似乎也是聽進去了一般,“她如今去了司命殿,待下凡辦差回?來,孫兒會與她說�!�
天?帝見他?如此,頷首放心,“此事你留心便好,不必過于費神,如今緊要的還是修行。”
宋聽檐聞言站起身,“是,孫兒明白。”
媯昭與宋聽檐一道出來,見宋聽檐并未開口?說話,一如既往的安靜,便率先開了口?,“殿下不會責怪我?多事罷?
早間我?與夭枝仙子在殿外閑談幾句,她心中記掛著想要去蓬萊仙島的事,我?便問了句,女兒家心思隱晦,殿下作?為師父,恐怕無從知曉。
這般能讓一個姑娘家屢次去尋的男子,便不是心上人,也是極為重要的知己?好友。
我?本還不確定,可聽說夭枝仙子想要去司命殿,司命殿辦差皆在凡間,恐怕是他?們?商量好了,這在凡間一呆便是幾十年,他?們?二人見面豈不更容易,如此雖好,但難免惹人把?柄,且耽誤下去,總歸是誤了有情人。
女兒家面皮薄,恐是擔心殿下嚴厲,自?也是不敢與殿下說,我?便自?作?主張?zhí)崃艘蛔�,還望殿下,莫要責怪。”
宋聽檐聞言未看向她,而?是平和開口?,“仙子所言有理,自?不會責怪�!�
媯昭含笑微微欠身,自?也不好呆得太?久,也免得惹了天帝陛下不喜。
殿下心思平穩(wěn),于擇妻上并沒有多少心思,此事還是天?帝陛下定音,她自?然也要在陛下留給不冒進的好印象。
今次這一遭,也算一舉兩?得,陛下對她此舉顯然格外贊賞,自?也覺得她周到。
陛下想要選的玄孫天?后,自?然也是要有膽子管,有本事管,要在殿下一朝想岔的時候,及時將殿下拉回?來。
這才是陛下這般用心選人的用意,光有賢德有什么?用,拿捏得住殿下才是正經(jīng)。
媯昭離去。
宋聽檐緩步而?出,玉階之上,風過衣擺無痕。
玉欄遠處云山疊海,閉日遮天?,周遭過分安靜。
他?靜站許久,未有聲色,浮于地上平緩而?行的流云卻無端亂走,似氣流不穩(wěn)四處流竄,慢慢亂了平靜。
他?慢慢垂眼?看去,默然無言。
-
夭枝去了司命殿,女仙官領(lǐng)著她去領(lǐng)了仙牌,算是正式入職。
司命殿很快就有差事派來,畢竟此處人手確實不夠用。
原先司命這差事她也算是完成了,雖然把?自?己?弄沒了,但助宋聽檐完成歷劫是真,再者,殿下歷劫回?來本就是天?界的喜事,司命殿頭頭自?不會追究這些,也將此事按了下來,一句帶t?過,免得上趕子找不自?在。
畢竟天?帝也并未提起她這個司命,自?然是不會追究。
夭枝拿著收到的命簿,徑直去了司命殿,司命殿的頭頭是個胖胖的白胡子老頭。
夭枝看了一眼?臥在云層上打盹的老頭,當即上前,“大人醒醒。”
老頭睡眼?惺忪睜開眼?,頂著日光似乎還有些沒醒,看見是她,自?然認得這小倒霉蛋兒。
他?瞬間笑呵呵起來,“怎么?啦,小夭枝,可是所管命簿不滿意?
我?今次可是特地給?你找了個輕松點的命簿,這回?不會讓你這么?辛苦了,畢竟你先前確實勞苦功高�!�
畫餅,地獄級別的命簿她都過來了,如今還有什么?命簿能難倒她?
給?她漲俸祿才是正經(jīng)!
他?們?這些管凡人命簿的,做的事從來都是最累最苦的,遠途下凡辦差事也就罷了,時常還得自?己?掏腰包,比如他?師兄,比如她。
夭枝開口?道,“大人,我?的俸祿可不可以漲一些,活累點沒關(guān)?系,我?也是有些年限的老員工了,先前那差事辦得我?是負債累累。”
老頭聞言坐起身,一臉為難,“小夭枝,不是我?不給?你加俸祿,是我?們?司命殿的開支真是極為緊缺,我?也沒辦法,你做殿下弟子,應(yīng)當是不缺銀錢的,怎得還是這么?窮?”
夭枝被戳了心窩子,做宋聽檐弟子確實是衣食無憂,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是他?著實是不食人間煙火,無論是在凡間,還是在九重天?上,他?對銀錢從未多看過一眼?。
也是,從來不缺銀錢的命,怎會對銀錢有概念?
不像她,他?們?整個山門永遠窮海中翻騰掙扎。
他?這般謫仙似的,她也著實開不了口?,朝他?要銀錢,讓這銅臭之物污了他?的耳。
老頭見她不說話,又開口?道,“更何況你那債,再怎么?加俸祿也還不清啊,就認命罷。”他?說的極為誠懇,話里全是安慰。
夭枝已經(jīng)不知道他?是在安慰,還是在戳心窩子,安慰到,她有些想把?司命殿砸了。
加俸祿無果,夭枝登時就準備下凡去,這天?界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她如往日一般,按照規(guī)矩開了三?日整的廢話大會,再排隊下凡。
這會子,女仙官又和她排到了一塊兒,她不由感慨,“真是物是人非啊,你下去可要小心,別著了男人的道�!�
夭枝茫然看向她,有沒有可能,物確實非,但人還是這個人呢?
她連連點頭,自?是不會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況且……況且他?如今在九重天?上高坐呢。
夭枝拿著命簿到了凡間,這一次差事確實簡單,不似先前那般殺機四伏,一個接一個的劫。
這次所管凡人是一個窮書生,家徒四壁,兩?袖清風,和她差不離,不,應(yīng)該比她更窮些……
窮書生,窮神仙,窮到一塊去了,造孽啊……
夭枝下了凡,聞到一陣香甜味便覺得有些肚餓。
夭枝就著香味,找到豆腐花攤坐著等窮書生出現(xiàn)?,這書生姓張名子即,家住落街巷,自?幼酷愛詩書,年少便中了秀才,奈何性子耿直,得罪了人,鄉(xiāng)試之時被人算計,耽誤了時辰,只能拖了幾年重新考,這一路考上去憑本事做了大官。
是個不錯的命簿,除去科考期間遇到了許多不順的事,后頭都還不錯,不需她費太?多心思,這也算是公費散心了。
此處豆腐花做得倒是有花樣,是冰的,入口?清甜即化,一口?下去熱意即消。
夭枝吃了一碗冰豆花,意猶未盡,本想再吃一碗,想想空扁的錢袋只能作?罷。
不曾想自?己?修成了神仙,竟還要過這般苦巴巴的日子,這修仙真是修了個寂寞。
她玩著勺子,到了時辰,張子即便出現(xiàn)?了,書生模樣,衣著整潔,背著行囊要去趕考。
夭枝當即慢悠悠上前跟著,這張子即是在路上遇到了紈绔少爺,便是他?往日得罪的人,雖所幸逃過了折磨,但還是錯過了鄉(xiāng)試。
她此行要確保張子即在路上確實出了事,但又沒有傷及性命,這一劫也就順利渡過了。
這確實比往日差事輕松許多,夭枝一路上頗為悠閑,折柳采葉惹得一路上的精怪只覺這尊煞神五行缺德,硬生生摘人頭發(fā)玩,著實可怕。
夭枝一路跟著張子即出了城,便往官道上走,來回?也有些人,只是越離開城門,便越偏僻。
遠離人煙的路,難免會出事。
夭枝遠遠跟著,像是過路人一般。
張子即背著行囊趕路,自?沒有發(fā)現(xiàn)?,果然走了沒多久,不遠處的茶棚,有一行人坐在那處,張望這條路,打眼?看見了張子即,幾個人當即起身,往他?那處走去。
為首一人便是那紈绔,氣焰極為囂張,此人青天?白日強搶民女都是常事,更別提往日所作?所為,張子即就是看不過眼?,才和此人有了過節(jié)。
夭枝見狀往一旁走去,靠在樹后等著。
按照命簿所說,張子即這一回?會被打折手骨,以至于養(yǎng)傷都耽誤了許久。
其實這差事確實不好做,明明知道這是張子即的劫數(shù),但多少聽見好人被打,還是心頭不爽利。
就像當初知道宋聽檐被祖母拋棄一般……
夭枝有一瞬間失神,下一刻,便拿出了特制的耳塞子,塞進耳里,不看不聽,掐著時辰再去,也免得忍不住。
夭枝安靜等著,幾息之后,她轉(zhuǎn)頭看去,卻驚然發(fā)現(xiàn)?張子即已經(jīng)倒地不起,地上還有一灘血。
紈绔及其下人已經(jīng)沒了蹤跡,張子即身旁有一人背對著她,手中正拿著匕首,似乎要殺他?。
夭枝心中一驚,怎才一會兒功夫,就完全變了一個局面。
“住手!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殺人!”她當即沖上去就要奪匕首。
那人聞聲轉(zhuǎn)頭看來。
她沖上去,險些撞到他?懷里,連忙剎住腳下,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生生頓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一般。
他?看著她,“姑娘?”
耳塞之外朦朧傳進他?溫潤的聲音,夭枝聽不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清潤溫和極為熟悉悅耳。
見他?衣著清簡雅致長衫,身后青山延綿不斷,如墨山水漸濃漸深,迎面春風輕拂衣擺,碰到她的裙擺,長身玉立,面容清雋,日頭落下,落在他?眉眼?處,容色瀲滟。
她當即摘下耳塞,有些恍惚地開口?,“師父……你……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