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兒所說的從一而終,并不是父皇理解的從一而終�!毙且槐菊�(jīng)的說。
面對皇上疑惑的表情,她接著說道:“女兒要對方感情干凈,連之前喜歡的人都不許有�!�
聽完這話,皇上就后悔了,不該露出不解的表情,讓宣城解釋的這么清楚。
堂堂九五之尊一國之主,竟妄想上天此時能夠賜他一對從未聽過這話的耳朵。
這個條件著實苛刻了。
當(dāng)世男子有哪個會如此潔身自好的?即便自己不想要,父母為了綿延子孫,也強行往他們的房中塞丫鬟。
宣城這一條件,幾乎能將大豫上下四分之三的男子打翻在地,更別提那些高官侯爵的子嗣。
宣城走到呂蒙的身后,環(huán)住他的肩膀,撒嬌道:“父皇,你想想。倘若四舍五入這就是未婚就戴了綠帽子,憑什么這世道,僅要求女子婚前要守身如玉,而男子就可以隨意風(fēng)流納妾?她絕不能受這樣的委屈。
呂蒙輕易受宣城的誘導(dǎo),在腦海中浮現(xiàn)讓女兒受委屈的場景,吹胡子瞪眼的道:“他敢!”
對于父皇的上道,宣城暗暗竊喜。
“再則,宣城的駙馬絕不能丑�!边@會不等呂蒙問為什么,宣城就先將理由說了出來:“要是駙馬太丑,宣城會日日夜夜都無法安然面對他。”說直白點,就是嫌棄。
呂蒙想勸男子不能只看容貌的話,在看到宣城不管不顧的表情時,不得已又吞了回去。
為了順利嫁女兒,他忍。
他勉強的點點頭:“這也不難……”
宣城得寸進(jìn)尺,又接連提出了幾個不可能達(dá)到的要求。
皇上一邊聽著,一邊笑容漸漸消失。他以為女兒能夠明白老父親的良苦用心,結(jié)果她這頭答應(yīng)自己愿意嫁了。
那一頭,又想出各種條條框框來限制自己駙馬的人選,這不是變花樣的拒絕成親?
若非是神仙,否則誰能達(dá)到這么離譜的種種條件。
他很明白女兒的挑剔是完全遺傳自他。但是就算真有這樣的人,天下之大,一時之間,讓他到哪里去找能夠符合條件的男子?
不管他心思多么復(fù)雜,面上還是和顏悅色,道:“宣城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男子,在大豫是不可能存在的?”
“怎么會沒有?”宣城松開自己的父皇,瞪圓眼睛,辯駁道。
“難道宣城心里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人選?”皇帝老練的目光似乎把宣城看的清清楚楚。
他一揮寬大的衣袖:“不如直接告訴父皇。若是對方能夠配得上朕的宣城,父皇就允了。
省的你浪費那么多口水,歪歪扭扭的是想把父皇帶到溝里去嗎?”
第23章
宣城一時失語,
竟然把自己心底的想法暴露出來,
連忙言辭閃爍地掩飾道:“宣城是說,世上之大,無奇不有。即便宣城要求的苛刻,
但宣城就不相信會沒有這樣的人�!�
她都還沒有想通自己的心意,
又怎么告訴自己的父皇。
“是嗎?”呂蒙十分質(zhì)疑她的說法,試探地問道:“難道宣城找不到這樣的人,就不嫁嗎?”
宣城正有此意,
挺直了腰桿,底氣十足的說:“宣城若是找不到這樣的人,情愿青燈古佛一生,也定然不會嫁給自己不喜之人�!�
呂蒙嘆了一口氣,
女兒太像自己也不是全是好的,
無奈應(yīng)道:“那父皇定為你相信辦法�!�
宣城歡喜的走了之后,
呂蒙在龍椅上手指敲擊著把手,整個御書房里安安靜靜,只聞到敲擊聲。
“左淮,
把太子喚來。”他沉聲道。
他要親手把宣城的這個心儀之人揪出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未經(jīng)他的允許,
就把他女兒的心偷走,
對方這是好大的膽子!
皇家威嚴(yán),不容踐踏!
不嫁不行,嫁也不行。一位把女兒奉為掌上明珠的父親,在面臨嫁女時的復(fù)雜矛盾心情,
顯露無疑。
再待太子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察著四下無人注意,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因緊張而冒出來的冷汗。
他險險在父皇的威逼利誘恐嚇之下,差點就泄露了他妹妹的秘密,好歹是捂住了。
他也不知道妹妹是在他父皇面前說了什么,才讓父皇突然起疑心的。按照他父皇的脾性,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就相信自己的話,幸好他有備在先,封了之前四竄的流言,也支會過左伴伴,不會讓父皇聽到一點風(fēng)聲。
他想了想,不行,還得去警告自己妹子一聲,否則父皇一怒下來,怪罪的可不止是她一個人。
另外,他有些困惑,自父皇病好之后,似乎對他變了個態(tài)度,看的眼神也沒有從前那般寬厚,不知道是何原因?還是他多心了?
舒殿合第二次騎馬踏入了京都的地界,這里的一景一物都和她離開前的別無二致。
四個月的時間,并沒有改變一點這座皇都,而看這番景象的人,卻遭逢大變,心境與過往完全不同。
若說第一次來時,舒殿合對這藩土地,或許還有些好奇,而第二次再臨,這座皇都在舒殿合的眼中,已然變成掩藏她身世之謎的巨大密盒。
她懷里仍然揣著馮煥林交代她給馮煥森的信。她回來京都的第一個打算,便是攜信去拜訪馮煥森。
眼下不急于一時,她需要先找一個客棧落腳。
找好客棧后,時至正午,舒殿合遠(yuǎn)道而來,早就腹中空空。
挑了一家外表看上去還不錯的酒樓進(jìn)去,舒殿合生性不喜熱鬧,特地找小二詢問是否有僻靜的角落。
她來的正巧,小二將她請到酒樓的二樓。
這二樓一半是包廂,一半擺放著稀稀疏疏的桌椅,因緊鄰窗口,視野能包攬整條長街,比樓下吵雜的環(huán)境要安靜些,價格也要比樓下貴一些。
舒殿合不介意,她師傅給她留下了足夠她過一生平凡日子的銀兩,再說她自己也有謀生之道,一輩子不怕沒飯吃,因此在必要之處,并不會刻意的節(jié)儉。
整個二樓只有三三兩兩個人,各占一桌。小二給她單獨找了個座,背靠包廂,手邊就是窗戶。
舒殿合只要了一碗面。她食量小,再餓也就能塞一碗面。
面剛端上來,小二引著五六個打扮尋常的人從她面前的過道經(jīng)過,她正伸手拿筷子,沒有去注意。
剛煮好的面,騰騰冒著熱氣。二兩細(xì)面,在金黃色的雞湯里條條分明,一勺醬色的澆頭混合手撕雞肉條,旁襯兩顆綠油油的焯水青菜,讓人光看著就胃口大開。
舒殿合不急,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將筷子上的水漬仔細(xì)的擦去。行醫(yī)久的人,不免有些講究。
背后的包廂里陸陸續(xù)續(xù)的傳來小二的招呼聲,桌椅板凳挪動聲,幾人的交談聲。
也不是舒殿合故意要聽,實在是她的聽力太好,一墻之隔恍若無物。
舒殿合無意去窺聽別人的私密,故置若罔聞,一心對付碗中的條條細(xì)面。她吃的慢,嚼的細(xì),心里想著事。
直到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詞“宣城公主”手下一頓。
包廂內(nèi)聲音高高低低,聽著不真切,她初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結(jié)果包廂內(nèi)的人繼續(xù)說道:“高兄以為在當(dāng)今朝堂上,年輕未婚的官員中或是達(dá)官貴人的子嗣中,誰最有可能被皇上點為宣城公主的駙馬?”
包廂內(nèi)的另一個聲音回應(yīng)他:“圣意不敢妄測,但能夠被皇上看中的人,定然是人中龍鳳…”后面的話,聲音絮絮無法聽清,舒殿合大致也能猜到對方說了什么。
另有一人聲音突起,道:“被選中的人是不是人中龍鳳,在下不知道。但若有幸得皇上恩典,能夠尚公主的人,日后加官晉爵榮華富貴,豈不是唾手可得?如有可能,在下必要爭取一番。”
他的驚人之語,得到了包廂內(nèi)眾人的拍手稱贊。
忽而一略年長的男子聲音響起:“方兄此言差矣,你以為皇家的女婿就好做了?”
“在下聽聞宮中的小中官說,宣城公主脾氣驕縱,仗著皇上和太子的寵愛,無半點女子該有的賢良淑德。成天舞刀弄槍,上房揭瓦。只要她在的日子,皇宮內(nèi)便無安寧之時。娶了她,豈不是握著燙手山芋差不多?”
包廂內(nèi)陷入短暫的沉默。
爾后,眾人紛紛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平步青云,就算娶一只母老虎回去,也是值得的�!薄胺驗槠蘧V,就算是她是天子之女,嫁過來之后,也應(yīng)該順著夫家�!薄�
此般言論,不絕于耳。
甚至還人吹噓著,假如他要是做了駙馬,他要如何整治這刁蠻任性的公主,讓她服服帖帖為自己端茶倒水。
舒殿合聞言,眉峰不由的凝聚起來。她雖然和公主交情不深,但打心底厭惡這些人口中對女子的輕浮。
接下來的話她也不想聽了,起身離去。
走到樓下時,她忽然頓住,抬眸往二樓望了一眼。這是她第二次聽見與宣城公主駙馬有關(guān)的事了,第一次還是在皇宮里和邴大夫閑聊時候提到過。
明明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為何總是這般巧合的讓自己聽見?
她又憶起方才被那一聲“宣城公主”打斷的思緒,垂手摸了摸掛在腰上的玉鎖。這塊玉鎖是屬于她的,而不是宣城的。兩塊玉鎖著實太像了,為了避免混淆,她特意為自己的玉鎖牽上了穗,好掛在腰間。
她來之前,就將這次入京的打算計劃的清清楚楚。
本想先找個機會將那塊玉鎖還給公主,順便問問她,是否知道太子殿下是從何處得來的玉鎖。說不定這背后就藏著她身世的線索。
只是公主千金之軀常處于宮中,宮墻幽深,而她如今出宮久矣,一介布衣,如何再隨意進(jìn)入宮內(nèi)?不入宮中,她又該如何與公主取得聯(lián)系?
這兩個問題如天塹一般橫在舒殿合的面前,舒殿合別無他法,唯有先去拜訪過師傅的弟弟,再做進(jìn)一步的打算。
京都的街上人頭涌動,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像一條彎彎曲曲從未停息過的長河一般向前奔騰。小商小販的攤子擠在街旁,擺著琳瑯滿目的商品。聽著他們自吹自擂的叫賣聲,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竟然有來源西域的,有出自漠北的,還有漂洋過海而來的,倒是讓人咄咄稱奇。
舒殿合穿行其中,偶爾也會駐足觀看路邊小攤上的新奇物件。說到底她從小在山上長大,不曾徹底見識過花花世界,所以對什么都容易起好奇心。
她已問清楚丞相府的所在,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拜訪,所以此時無事可做,便一邊往客棧走,一邊避開擁擠的人群,逛逛看看。
只要不和人摩肩接踵,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她也沒有打算買什么東西,這會子卻被一枝簪子吸引住了眼球。
那一枝女子的發(fā)簪。
簪體是紫檀木,被打磨的光滑,在一端蛇形環(huán)繞著兩圈銀制的樹葉,樹葉表面靛藍(lán)漸層顏色是由景泰藍(lán)烤制上去的。在樹葉之上,還綴著一朵純白無暇的貝殼花,花心一點銀,使得整根簪子柔美而矚目。
或是小販太過油嘴滑舌,或者是她鬼迷心竅。分明是自己用不上的東西,卻讓她怎么也挪不開眼睛,最終掏錢買下了那枝發(fā)簪。
手里拿著那枝發(fā)簪,繼續(xù)往前走,她有些發(fā)愣。仔細(xì)打量,其實這枝發(fā)簪的并無特別之處,做工材質(zhì)都普普通通。不明白自己在那么多東西里,為什么獨獨看中它。
但既然買了,也不好再退回去。
舒殿合從來一切從簡,不帶無用的東西。她試想了一下,自己著女裝,插上這根簪子的模樣,就覺得渾身古怪。
她自小因師傅的要求,扮作男裝,時間久了,便習(xí)慣了。有時候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真實的性別。對女性的飾物裙釵,小時候也好奇過,又被現(xiàn)實迫的無多少興趣可言。
還是送給能用上的人吧。
思來想去,她唯一熟識且適合這根簪子的女性,只有遠(yuǎn)在天邊的公主一人。
自己在宮中的時候,多次承公主的情,蒙其善待。即使愚鈍的人,也該曉得這人情是得還上的。
當(dāng)日在宮中,礙于自己的身份,為了避嫌,她不好做點什么。
此次入京,若是有幸能再遇見公主,定要償還這份恩情。
只是這簪子實在平凡無奇,怕是不能夠入得公主法眼。
就在她心里還沒有做好決定的時候,忽然一個圓滾滾毛絨絨的東西擋在她的面前,攔去了她的去路。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八點再更一章
第24章
舒殿合定睛一看,
那毛絨絨的東西,
竟然是個舞獅頭。
它張著血盆大口,燈籠大的眼睛里,一圈一圈描繪著黑白分明的色彩,
五彩斑斕的面孔上縫著蓬松的白色睫毛和胡子。眉心的兩團(tuán)毛球隨著眼皮的撲眨而晃動,
碩大的腦袋左右搖擺,透露出頑皮的神態(tài)。
舒殿合以為自己擋住對方的路了,當(dāng)下要讓開。伸出去的腳剛想往左邊走,
那個獅頭往左邊一橫,再次擋住她。舒殿合遲疑地?fù)Q了一個方向,往右走,獅頭又橫在了她的右邊,
橫豎就是不讓她離開。
這下子,
她明白了,
對方是故意要攔住她的。
京都里她一個熟人都沒有,莫不是來找茬?她握緊手中的簪子,轉(zhuǎn)身,
打算往回走。沒想到那獅頭比她還快了一步,身姿矯健繞過舒殿合,
依舊像方才頑皮的模樣,
滿滿當(dāng)當(dāng)堵在舒殿合眼前。
舒殿合眉頭一皺,不等她發(fā)作,幾個穿著舞獅裝的男子在人群中左右沖撞,一邊朝這邊跑過來,
一邊高聲喊道:“小公子,快把獅頭還給我們吧!”
再回頭一看,那獅頭底下冒出一個人來,熟悉的短打俠士打扮。不是宣城,還會有誰?
因為獅頭里面又悶又熱,還有股子讓人不適的陳舊味道,剛從里面出來的宣城是滿頭大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乍回到正常的環(huán)境中,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片刻間,那群男子已分開了人群,來到了兩人的面前。
為首的臉上熱汗涔涔,將一張銀票塞進(jìn)宣城的手里,道:“小公子,這錢我們不能要。你快將獅頭還給我們吧,我們還有要事…”說著便伸手向獅頭,欲要把它拿回來。
宣城嘴上不滿地說:“借來玩玩而已,干嘛這么小氣�!币膊粸殡y他,嫌對方抱走的動作太慢,徑直將獅頭塞回了對方的懷里,“還給你,還給你,本公子才不要這么沉的東西�!�
對方拿回了獅頭,也不好再為難宣城,賠上笑臉,轉(zhuǎn)身離開。
宣城沖離去的人吐吐舌,把手里的銀票塞回自己的懷里,自言自語道:“這張銀票都能買上他們幾個獅頭,竟然不要,難道都是傻子?”
方才剛想到的人,此刻竟神奇般的出現(xiàn)在眼前。舒殿合短暫的驚訝之后,表情已恢復(fù)如常,將宣城剛才的神態(tài)和言語盡收眼底,莞爾一笑稍縱即逝。
換成心里繼續(xù)吐槽的宣城,渾然不覺自己又錯過了一次,舒殿合難得一見的變化表情。
這獅頭有七八斤重,才拿了一會兒,她的手臂就酸死了。
宣城揉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抬起頭,正好對上舒殿合疑惑的眼神,似乎了解了她心里的困惑,兀自為自己解釋道:“剛才路過舞獅的,覺得那獅子好玩,便借來玩玩�!迸聦Ψ秸`以為自己囂張跋扈,不問自取,補道:“我可是愿意給錢的,是他們不要,偏要一路上追著我�!�
她這話說的理直氣壯,絲毫無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也是,就算她真的要私自拿了,對方也奈何不了她。這天下都是她父皇的,拿一個獅頭算的了什么?
舒殿合理解這些皇子公主與普通人不同的腦回路,也沒有興趣去追究這個問題。
“公…子怎么在這里?”舒殿合顯然是好奇,本應(yīng)該在皇宮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街頭巷尾,還搶人家的獅頭。一時半刻腦子轉(zhuǎn)不開彎,差點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宣城尊貴的身份。
雖然她沒有說出恭稱,可還把宣城嚇了一跳,連忙示意她噤聲。這次她又是偷跑出來的,剛?cè)ヒ娺^了自己的皇姑,現(xiàn)下還不打算回去。這皇城根底下,要是被守衛(wèi)的官兵聽見了,鐵定要把她抓回去的。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她左右張望了一番,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沒有看到官兵的身影,“我們找一個僻靜地方?”
舒殿合正有此意,在人來人往中不便交流。兩人在街邊隨便找了一個茶樓,獨要了一間包廂。
入內(nèi)就坐之后,茶博士上來躬身詢問,她們要點什么。
宣城跑來一路,口干舌燥,便要了一壺茶。輪到舒殿合的時候,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