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直到白霧漸漸散開,揉面人的側(cè)顏也浮現(xiàn)宣城眼前。那一張極好?看的臉,起伏的五官無?一處瑕疵,加上?下面時認真的神?情,都讓人不由自主聯(lián)想起一些諸如「秀色可餐」之類的詞匯。
她?身上?穿著錦衣華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通身的氣質(zhì)更與身后柴房的背景格格不入,按理來說,這樣的人不該出現(xiàn)在廚房里的。
那是?什么樣的人,值得這樣的人親手下廚?
宣城還未猜出一個答案來,就聽見身后出現(xiàn)一個調(diào)侃的女聲,道:“駙馬身為男子,連下面這種事都會做?”
那人聞聲朝她?望了過來,并不……是?朝她?身后的人望了過來,無?比寵溺地一笑,道:“今日公主生辰,趕不及回京,臣只能簡簡單單給?公主煮一碗長壽面了�!�
她?眼中?似水的溫情幾乎要蕩漾出來,讓宣城光是?旁觀著,心臟便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起來。
從前的自己粗心大意,竟對這樣灼然的情感視若無?睹,只把?對方當作是?一個面冷心冷的人。
說話著,那人抬手在額上?擦了擦,忘了自己手上?還有面粉,在自己的額頭上?留下一道道白痕,平時冰冰冷冷、一絲不茍的形象霎時破碎在這柴房里,宣城與身后的女子同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人一無?所知,困惑看著宣城身后的女子,手背再次蹭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一張花臉像極某個清晨宣城在她?臉上?留下的老虎,宣城和身后的女子笑得更加厲害。
身后的女子是?被逗樂的笑,而宣城卻?是?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出來。
身為公主,她?什么樣的山珍海味沒有吃過,至今卻?獨獨思念一碗那人親手做作的長壽面。
恨不得時光倒流,她?能夠再次嘗一次那樣獨一無?二的味道。
一道琴聲驚擾了宣城的夢境,睜開眼睛時,房間還是?漆黑一團的。
但宣城對這琴聲太過熟悉了,使得她?甫一聽清整個人便都清醒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那是什么樣的人,值得這樣的人親手下廚?
宣城:哦,是我自己。
第184章
合歡
琴聲悠悠如縷,
在安靜的夜晚里格外的清晰,宣城意識清醒,可頭還是昏的,
掙扎著起身欲尋找琴聲來處,
一個不慎卻踏空滾下了床榻。
額頭重重磕在床角上,
她竟連喊一聲疼都顧不上,
顛顛倒倒的從地上爬起來,隨意拖上鞋,便朝琴聲飄來的門外跑去。
她對著?這琴聲太熟了,
因為自太子皇兄死后,這琴聲曾伴隨她度過無?數(shù)噩夢驚醒的夜晚,輕輕的哄她入睡助她安眠,
而琴聲背后彈奏的雙手,
更是她一生幸福的歸屬,
她至死都不能忘這琴聲。
啟門,
周圍的環(huán)境盡是陌生的,宣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茫然地放目望去,
只得天上籠著薄紗的明月一輪。
她在冷風中呆立了片刻,
耳邊漸漸消盡的琴聲復又清晰了起來,宣城堅定神?色,必要找到琴聲的來由。
她覓著?琴聲,踏月而行,走過一段長長的花廊,
進入一處陌生的院落中。
琴聲總是先她一步走在前頭,似一條無形的牽絆掛在她的手腕上,指引著?她上前。
離聲源越來越近,
隨著她繞過一道雕花照壁,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
石板鋪地的院落里,一白衣女子獨坐其中,面前擺著?琴桌,潔白如玉的雙指在琴弦上優(yōu)雅地勾劃著?。令宣城為之動容的琴聲,正是出自她手下的弦琴。
女子周身繚繞著?煙霧,一條絲帶松散的綁扎著頭發(fā),長裙交疊,廣袖如云。清冷的月光遍撒整個院落,更為她增添了一份朦朧。
但那個身影太過眼熟,使得宣城一眼認出,便絕無?認錯的可能。
宣城眼圈驟然發(fā)熱,視線不覺然間被淚水模糊,走近了幾步,還未啟齒喚人,那彈琴人便先一步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停下手下的彈奏,徐徐抬起頭來,輕輕吐露兩個字:“宣城……”
“宣城……”僅僅這一聲簡單的呼喚,就幾乎要宣城泣涕淚落。
是熟悉的嗓音,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是她沒有癡傻的駙馬,是舒殿合。
闊別了六年,她今日才得?已重新聽見這一聲呼喚,宣城心潮澎湃,想再走上前去,雙腿卻像被什么牽絆住了一樣,僵在原地。
女子直視著?宣城,神?情?泰然,唇邊微
“為什么?”宣城稍扯回一些理智來。
“為什么你要裝瘋賣傻?”她淚眼婆娑,咬牙質(zhì)問道,忽得聲音又軟了下來,像是不忍責怪眼前人,又像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哽咽道:“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來見我?”
“宣城……”那人又是一聲呼喚,似乎帶著一絲無?奈示意宣城靠近她。
宣城不受控制地走到她的面前,理智瓦解,雙腿一軟,心甘情?愿放棄了所有的堅持,癱坐在與她身下同一張的竹席上。
含淚與面前人兩兩相望,像在舒殿合熟睡的柜子前一樣,她抬起的手怯懦地頓在原地。
分明人就近在咫尺,她卻不敢輕易觸碰對方,生怕眼前所見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幻夢一場罷了。
“宣城……”感覺對方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直至感受到了對方溫熱的體溫,宣城才確信自己沒有在做夢,內(nèi)心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她嗚咽著,眼淚直往外涌,委屈地說著?她不愿意承認的可能,道:“還是你不愿意見我?”
舒殿合仍是微笑著?,搖搖頭,手指輕柔抹去宣城眼角的淚水,衣袖落下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來,上面用紅繩系著?一個銀質(zhì)小鈴鐺,道:“生為女子,卻把公主偷偷藏在心里,這就是萬劫不復的罪過,怎么還有勇氣,奢望與公主共度余生?”
“所以臣不敢見公主,只怕再見公主便再也舍不得?離開公主。”她目光復雜的凝望著?宣城,說道。
“誰讓你離開?”宣城連忙握住舒殿合的手腕,拉近兩人的距離,生怕她再從自己的面前消失,道“本宮不許你離開!”
“公主你不懼嗎?”
熟悉的問話,令宣城旋即想起舒殿合袒露自己真正身份的那天以及其后發(fā)生的事,那是宣城無論想起多少?次都會為之害怕的噩夢。
她搶過對方隨時都可能會說出口的詞,毅然道:“本宮不懼污言穢語,不懼在天下人面前喪失皇家顏面!
不懼你懷著?別樣的心思,靠近本宮!縱是離經(jīng)叛道,本宮也再所不惜,只要你能留在本宮身邊……”
她目光灼灼,分明是底氣十足的話,到后面竟變成了低聲的哀求。
沒有人見到這樣的宣城會不心疼,沒人面對這樣坦然的表白會不動容。
何況她也不是隔絕情?愛的真觀音,舒殿合嘆了一口只能認命的氣。
牽起宣城的手,放到唇邊一吻,稍后吻又落在了宣城光潔的額頭上,輕蹭過眉宇,沾滿淚水的眼角,最?后到達等候它已久的雙唇上。
紅鸞星在夜空微顫,呼應著?人間的合歡。
宣城從足夠溺死人的溫情中回神?時,人已經(jīng)不知在什么時候躺在了床榻上,鼻息間盈滿了暖香。
她還沒有搞明白自己是進的屋,怎么上的床,壓在她身上的女子,便牽引著?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前。
“我永遠是公主的。”在相依的唇齒間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扯開了自己的衣結(jié)。
一件件衣物被從床幃里拋了出來,白紗落地,指尖沿著有致的鎖骨摸索而過,細膩綿軟的吻緊隨其后。
室內(nèi)無?風,床幃卻似漣漪般輕輕晃動著。煙冷香殘,似有似無的鈴鐺聲搖蕩在房間里,直至東方既白。
宣城蘇醒的時候,己日上三竿,房間里被塞滿日光,絲絲黑暗都無處遁藏,細小的塵埃在空氣里上下浮動,屋外鳥雀嘰嘰喳喳的吵鬧個不停。
她望著?頭頂橫梁怔怔發(fā)愣,腦袋空轉(zhuǎn)了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里。
書房?她抬起頭查看四周,果然看到了一列列排列整齊的書架。
那昨晚是?她連忙爬起來,檢查自己衣物和被子,都是整整齊齊的。
除了身上感覺疲倦了些,手臂發(fā)酸以外,并無其他異樣。
她抱著自己的被子,蹙著?眉頭回憶,分明昨晚看到的東西都真真切切,婉轉(zhuǎn)的低吟猶在耳畔,也不像是夢……
像這樣的夢,宣城過往也不是做過,只是往往到了脫衣那一步便沒了后續(xù)。
更甚者,有一次大臣暗里給她塞男寵,可能是在她心上留下了陰影,導致那一晚的夢與她親密的駙馬突然從女子變成男子,直接把她嚇醒,又惡心了好幾天。
這些夢,都沒有昨夜的完整和親手撫摸過光滑肌膚的真實感……
但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她怎么會在書房里醒來,身上又怎么會一點痕跡都沒有?
宣城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利落起身,去尋找她夢里的另一號人物,是與不是一見她便知。
她之所以會對昨晚的事存疑,全然是因為昨晚所見到的舒殿合。
自月下奏琴起,至解下衣物所表露的身軀,無?處不是美,以至于她不敢相信那是現(xiàn)實。
等她穿戴整齊出現(xiàn)在藥園的院子里,所看的卻不止是舒殿合一個人,還有柴隆威、馮夕婉等,藥園里住著的所有人都在。
除了剛到藥園的時候,宣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人齊齊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再看他們的神?情?,他們好像都在等著?自己醒來,所以才會這么整齊的待在院子里。
一看到自己出現(xiàn),他們表情?不約而同都變得怪異起來了,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宣城感到不解,暫放下對昨夜的疑問,她環(huán)看周圍的眾人問道:“你們?yōu)槭裁炊歼@么看著?本宮?”
馮夕婉正好被宣城看著?,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問道:“公主,昨夜睡的可還好?”
宣城被問的摸不著?頭腦,臉頰可疑地浮起紅云,應道:“挺好……挺好……”
“公主昨晚喝醉了……”馮夕婉皺著眉頭,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道:“應該忘記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了�!�
宣城目光落到坐在椅子背對著她們,不知在做什么的舒殿合身上,心虛地問道:“昨晚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昨晚……”馮夕婉欲言又止。
宣城見狀,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轉(zhuǎn)向柴隆威問道:“柴將軍,到底怎么了?”
柴隆威見公主不問清楚就不放棄的模樣,只好繃著臉道:“公主喝醉了,硬拉著?大黃,要與它結(jié)拜為兄弟……”
大黃,也就是一條被舒殿合撿回來的流浪狗,因為聰明伶俐,能聽懂人話,所以啞仆就將它留著?看家護院。
此話一出,院子里嚴肅的氣氛乍然變了,除了背對眾人的舒殿合以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艱難板著,勉強才不讓自己笑出來,就連一向端莊的馮夕婉也一樣。
“嗯??”宣城始料未及柴將軍這么嚴肅的神?情?下,竟說出這么離譜的事,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匪夷所思道:“怎么可能?”
宣城猶然不信,哪知柴隆威下一句話,更讓她臉面丟盡,羞恥至無處容身。
“而且公主還強拉著?駙馬,要她喊你做媽……”
看著?眾人皆贊同的點頭,宣城頓時臊紅了臉,手足無措起來。
“所以大家一早都在這等公主醒來,怕公主再出現(xiàn)什么意外……”
馮夕婉從旁補充道,明明是關心的話,聽在宣城的耳朵里,卻變成了雪上加霜。
“真的?”
“本宮喝醉了之后,真的做下這么丟臉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已經(jīng)是成熟的讀者了,應該學會自己腦補劇情。
第185章
成全
昨夜……
柴隆威將醉酒的宣城帶回藥園,
原本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宣城,自柴隆威帶她踏進藥園的門檻的那一刻,就像被點亮了什么開關,
突然興奮了起來,
掙扎開柴隆威的扶持,
在院子里四處撒野,
柴隆威怎么攔都攔不住。
還未入睡的馮夕婉聽到院子里的吵鬧聲,披衣走出自己的房間察看情況,第一眼便看到宣城醉醺醺地坐在地上,
抬著手,大大咧咧叫喚柴隆威道:“柴將軍扶本宮起來!”
柴隆威連忙上?前攙扶她,卻始料未及宣城握住他的手腕,
不起身,
反而朝他狡黠地一笑,
在柴隆威沒有防備的情況下,
使勁將他往下一扯,讓叱吒風云、殺人不眨眼的堂堂義勇大將軍險些摔了個狗屎啃。
計謀得逞的宣城,
在一旁捧腹大笑不止。
“公主這是怎么了?”馮夕婉的出聲,
打斷了兩人的游戲。
礙于身份,
柴隆威不敢對宣城大手大腳,因此對公主的胡作非為頗為無奈,回答馮夕婉的話道:“公主喝了一些酒,便醉了……”
馮夕婉見狀,穿好自己的外衫道:“我去給公主煮些醒酒湯吧�!�
“那就麻煩姑娘了�!辈衤⊥T夕婉一握拳,
感?謝道。
就在兩人對話之?際,宣城不知從哪里摸來了一根木棒錘,撿起擺在大黃狗窩前的銅盆,
在院子里敲敲打打,響聲震天,直把整個院子里的人都吵了起來。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哇罩嬋娟!我考狀元不為把名顯,我考狀元不為做高?官!”
宣城搖搖晃晃站在院子里,一邊敲著銅盆,一邊唱著不成調(diào)的曲,有了上?句,沒了下句。
柴隆威束不住她,只好守著?她鬧,以防意外。
啞叔穿衣來到院子里探看情況,見到這幅場景,滿白的胡子抖了抖,哭笑不得。
舒殿合稍遲一些出現(xiàn),亦被宣城的模樣唬得怔了怔,一向同進同出的兔子從她腳邊跑了都沒有注意到。
“為了多?情的……”宣城突然意識到什么,呸了呸兩聲,比劃著?棒槌道:“夫妻恩愛花兒好月兒圓!”
“夫妻恩愛花站累了,她也不管地上有多?臟,隨便就往下一坐,嘴里猶在念念叨叨。
唱戲人有心,聽戲人怎么還能裝作無意?
聽到這意味深長的唱段,廚房里的馮夕婉頓住了手中往爐灶里加柴的動作,而院子外的啞仆則深深看了一眼舒殿合,猶豫徘徊了半響,終是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臥房里,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大黃也被吵醒了,從狗窩里探出頭發(fā)現(xiàn)自己飯盆不見了,汪汪兩聲,跑出狗窩沖到宣城的面前,要要回自己的飯盆。
宣城歪著?腦袋,迷迷糊糊與它對視了半刻,柴隆威忙不迭上前,要把狗帶開,免得它咬傷公主。
“讓開!”宣城一指,拒絕柴隆威靠近,然后伸手拉住大黃的狗腿,將它扯到身邊來,親昵摟抱進懷里,搭訕道:“這位兄臺好生面善!”
“你與本宮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敢問兄臺貴姓何名?”
大黃莫名被抱住,不知所措的汪汪兩聲,想要掙脫,卻被宣城牢牢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