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好奇問道?。
信里的內(nèi)容正?是袒露舒殿合幼年如何從啟皇宮逃出生天的,
面對宣城的詢問,舒殿合僅斟酌了一下語句,便坦言道?:“信里,在你父皇殺進啟皇宮的時候,舒原宿帶著一眾文臣本想趁亂帶走一兩個皇子。
但因彼時情況緊急,僅從他們座師曾太傅手中抱走了我,
后面舒原宿因陷入反詩案自身難保,便逼不得已將?我送到了我?guī)煾的恰?br />
他現(xiàn)在要辭官歸隱了,心已了無?牽掛,所以?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
已然?全盤知舒殿合身世,宣城摩挲著自己的下頜道?:“我怎么覺得這封信有些?怪異?”
“因為這信是要寫給你的,而不是我的。”舒殿合將?信折好,
放回了信封中,
淡淡地道?。
“為什么這么?”宣城不解。
“他這信中有兩處破綻,一則,這信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他一個字,既沒?有提到自己,
他又從何得知我逃宮如此清楚的過程?二則,送我到師傅那的人,不是舒原宿,而是他�!�
宣城似懂非懂,舒殿合又問道?:“若是你不知我的身世,看到他的信,你會相信他的話嗎?”
宣城琢磨之后,點?點?頭。
“所以?,這信中所述舒原宿率文臣入宮救皇子,極有可能?是馮煥森自己做過的事�!�
信中所的太傅,就應(yīng)該是舒原宿、馮煥森,以?及李格非共同的座師曾逸。
她在見過李格非后曾查過曾逸,知他是啟朝文臣之首,門生舊吏遍布天下,因不愿屈從于呂蒙,在啟朝國破家亡后撞柱而死。
這人就應(yīng)該是當初馮煥森帶他祭拜的兩座墳,其中的一座所葬之人。
馮煥森寫這信的目的,極有可能?是要將?自己摘了出來,然?后引宣城殺自己,可宣城卻沒有啟封這封信..
這有些?不似馮煥森平常的老謀深算,或許宣城對自己的情根深種,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馮煥森所盤算的具體事情,舒殿合也?想不通。他始終像一道?謎,橫亙在舒殿合的面前,辨不清忠奸好壞。
“他這么做的目的,我也?不明白�!笔娴詈蠐u了搖頭道?。
無?論是他過去對自己的恩情,還是看在馮正?和馮夕婉面上,她都不會再追究這件事。
宣城嗅到點?什么,但舒殿合都這樣了,她也?不便再深究,給舒殿合整理好交錯的衣領(lǐng)道?:“我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運氣差了一點?,什么倒霉事都能?招呼到身上來�!�
舒殿合也?頗為無?奈,嘆道?:“可能?是上天偏愛我吧。”
到底,她這些?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宣城懷著小?心思試探道?:“你若是那時沒?有和我下山,可能?就不會這么多事了,你后悔過嗎?”
舒殿合不回答她的話,反而與宣城對視著,目光繾綣問道?:“利用過公主的我,還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嗎?”
“有……”宣城瞬間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不假思索的握著她的手。
世上的人千千萬萬,唯獨你一人最有資格與我同在。
昏暗的臥室內(nèi),僅點?燃了豆火一盞,暖香盈帳,珠簾搖晃。
床榻細微的響動?停了下來,一只纖手挑開鵝帳,宣城自內(nèi)探身而出。
她肩頭披散著柔軟的細發(fā),身上僅著著一件純白的褻衣,衣結(jié)隨意一綁,衣領(lǐng)松松垮垮,春光在內(nèi)若隱若現(xiàn)。
她下了床,走到桌邊,為自己傾倒了一杯涼茶,自斟自飲。
這時,從床榻鵝帳內(nèi)伸出一只修長纖細的手,朝宣城勾了勾手指,不用對方開口,宣城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將?杯子的余茶一飲而盡,她又倒?jié)M了一杯茶,將?它們含入口中,然?后回到了鵝帳內(nèi)。
唇齒相依,帶著宣城體溫的液體進入了另一個人的口中。
茶盡,兩人卻齊齊舍不得松開對方,灼熱的氣息在雙唇之間流轉(zhuǎn),心中未述之于口的情誼都一一化?為舌尖上的纏綿。
直到察覺到對方的身體溫度又在漸漸升高,宣城才徐徐把她推開,曲著手指挑起對方的下巴,輕佻的問道:“怎么,還沒有要夠?“
-
床榻里的人僅哽了一下,便手臂用勁將?宣城攬進了床榻里,沙啞道?:“這回輪我了�!�
大暑過后,公主府院角的牽�;ǔ善善拈_了,綠葉包繞著花萼,藍、緋紅、桃紅、紫的花瓣像一把把小?傘開滿籬笆和葡萄架,上頭還掛著清晨的露水。
舒殿合在花園里閑逛,順便曬曬太陽,她往西走,身后的下人們跟著往西,她向東走,那群下人們便也?跟著向東走,無?論她做什么,她們其中一定有人第一時間冒出頭來代她做,好像生怕她一眨眼?就會出事。
舒殿合轉(zhuǎn)身想她們,但又想到她們都是受宣城指派來的,多了也?無?用,只好作罷的嘆了一口氣。
索然?無?味的回到水亭中,那人早就備好了一杯熱茶等她,舒殿合忍不住抱怨道?:“你這不讓我往東,也?不讓我往西,是把我養(yǎng)成面寵嗎?”
導(dǎo)致舒殿合失去自由的罪魁禍首,努努嘴一撇,不以?為然?道?:“面寵一般都是男的,請注意你自己的性別。”
“好的……”舒殿合有被她的歪理給噎到,端起茶來,略一沉思,便辯駁道?:“可是公主也?是女的,臣不是面寵是什么?”
這回輪到宣城無?話可了。
又一日早晨,宣城為舒殿合更衣,給她系上腰帶之后,摟上舒殿合的腰,忽然?有一種雙腳落地的安全感,慨嘆道?:“你身體終于大好了。”
舒殿合按住她在自己腰際借機亂摸的手,道?:“今天要去見姑母,別亂動?�!�
沒?有瞞天過海的宣城尷尬地一笑,眨眼?又厚著臉皮,甜言蜜語道?:“都是探花郎太過美貌了,無?論男裝還是女裝都好看,怎么叫我這種凡夫俗子不動?心呢?”
她的都是真心話,舒殿合平素雖冷淡,偶爾流露出來的一點?點?風(fēng)qing就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而她自己亦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竟如此好色過,只要那個人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無?論是站,是坐,無?論是在秉燭辦公,還是與她閑庭漫談,身上都好似能?夠散發(fā)出幽幽的淡理智告訴她這樣有些?不對,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分明還在白日里,就想動?手jie了對方的官袍扣子,三言兩語把人騙到手,哄她低身曲奉自己,與自己共赴晉江之huan,饑渴的仿佛十年沒?有吃過肉一般。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暗自憤憤想著,為什么這人就能?夠長這么好看?
為什么這人總是穿的那么整齊,那緊扣的領(lǐng)結(jié)不就是在誘惑著她去解開?真的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嗎?
但這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時的罷了,因為她心知肚明。
她要是在自己面前衣衫不政,自己會更加按耐不住心里雀躍想湊上去的沖動?。
這般那般,宣城反正?就是賴在舒殿合的懷里,不肯離開。
要是換做平常,舒殿合可能?就和她廝鬧在一起了,可今天卻有要事要忙。
所以?只能?親親她的額頭道?:“別鬧,再不出發(fā),就得讓姑母久等了。”
宣城踮起腳尖,在她唇邊偷了個香,這才心滿意足的松開了舒殿合。
到了武定侯府,舒殿合站在懷陽大長公主面前,懷陽大長公主似不敢相信她還活著一般,仔細將?她打量了好幾遍,方才微笑著道?:“你長的真的很像你的母親�!�
“你和我的母親有什么故事嗎?”舒殿合帶著好奇問道?,她來的目的正?是此處。
“難為你還記得我過的話�!睉殃柎箝L公主笑意盈盈道?,著她便停下來想了很久,似乎在回溯自己的記憶。舒殿合和宣城也?不急,耐心等待著她開口。
不知過了多少盞茶的時間,懷陽長公主終于開口了,道?:“其實也?沒?有什么好的�!�
她的目光在舒殿合和宣城之間流轉(zhuǎn),意有所指道?:“只是如果有機會,我想見見你的母親,問問她還記不記得那個對她有仰慕之情的小?女孩�!�
舒殿合和宣城相視一眼?,領(lǐng)悟其意。
舒殿合被宣城藏在自己的公主府整整半年后,宣城不知道?在外遭遇了什么,突然?改變了要養(yǎng)舒殿合一輩子的想法,打算讓舒殿合重回官場,就任官職。
她在皇帝侄子那為舒殿合討來的官職也?很誘人,直接就是百官之首——左丞相。
但這回卻輪到舒殿合不愿意了,理由無?他,她不想再混雜在朝堂上,與人勾心斗角了。
“你什么時候愿意穿上那一身紫袍?”閑談之余,宣城再次向舒殿合拋出了橄欖枝。
舒殿合半靠在水亭的坐榻上,以?書遮面,甕聲甕氣道?:“如今有公主在朝,何須我來操心?”
話雖如此,但是……宣城枕在舒殿合的膝蓋上,望著水亭的飛檐,猶豫了半響,終于將?心底話了出來道?:“可是我不想你像問寧姐姐那樣,舍棄一身才能?,一生困頓于內(nèi)幃。”
舒殿合就知宣城心里藏了事,否則不會無?緣無?故起讓她重回官場的念頭。
她察覺到宣城似乎進入到了另一個誤區(qū)里,挪開遮臉的書,看著宣城明亮的眼?睛,挑眉問道?:“宣城怎知我不樂意于此呢?”
宣城一頓,突然?對自己的想法有些?底氣不足,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舒殿合的話。
舒殿合坐正?了起來,表情變得嚴肅,一本正?經(jīng)道?:“臣私以?為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無?論是立業(yè),還是成家,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權(quán)利選擇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而外人并沒?有資格對該人所做的決定進行?摘指�!�
宣城被她的話宛若當頭棒喝,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想法,道?:“那難道?是我想錯了?”
舒殿合并沒?有要教育宣城的意思,只是談到這里,才起這番話,屈指往宣城的腦門上一彈,笑道?:“公主所想的沒?錯,公主和皇上現(xiàn)下所要做的,正?應(yīng)該是提供給天下臣民?這樣可以?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呀�!�
宣城被舒殿合這么一引導(dǎo)豁然?開朗,再看舒殿合,她又忽然?領(lǐng)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句話的含義了,有一種自己幸運至極才能?得此佳侶的感覺,笑逐顏開道?:“我明白了……”
“對了,公主的那些?戲唱的怎么樣?”舒殿合所問的正?是宣城當初改寫的那出女駙馬。
宣城的眼?珠子一滴溜,意味深長道?:“還差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舒殿合看穿她的圖謀,又彈了一下她的腦袋,宣城的意思就是讓她去做這個例子。
宣城被她彈乖了,老實道:“百姓還挺喜歡我改寫的戲的,看戲的人絡(luò)繹不絕,對女子的看法應(yīng)該也沒有過去那么偏見了。"
“接下來我打算與靈均商定一些?專門傾向女子的國策,修改大豫律,來幫助她們�!�
“心中有些?大致想法,但皆還未成形。”
舒殿合聞言挪來小?桌,鋪平宣紙,執(zhí)起筆來,道?:“你不妨將?心中所做的打算,出來給我聽聽?”
她愿意聽,宣城自然?樂意與她講。
“第一,禁止扼殺女嬰。二則,生女孩者,可得官府補助。三來,家中遺產(chǎn)可遺男,亦可遺女……”
因為還只是一個雛形,所以?宣城僅簡明扼要出個大略,并未添加細枝末節(jié)。
舒殿合略一思索,提議道?:“還要還姓于女子,讓女子出嫁之后,不必從夫姓�!�
“可……”宣城認為這個主意極妙,想了想接著道?:“出現(xiàn)家中男子絕戶時,女子亦可獨立成戶,且為了避免其人財產(chǎn)受他人覬覦,無?論繼承者是老是幼,財產(chǎn)都應(yīng)受到官府的保護……”
舒殿合補充道?:“婚嫁自由。無?論男女均可提出和離,不必墨守成規(guī)……”
于是兩人便這樣一人,一人寫,一人為主,一人補充。水亭中雖風(fēng)平浪靜,卻別有一番融洽。
不多時,舒殿合就將?兩人所述的想法一一潤色并記錄下來,整整寫滿了幾張宣紙。
她看宣城接過紙品讀后,一副恨不得將?這些?政策立馬實施的興沖沖模樣,怕宣城會操之過急,理智的給她潑冷水道?:“理想雖好,但這些?都還是紙上談兵,也?非一時之功,想要一一實現(xiàn),還得慢慢來�!�
宣城并沒?有她想像的那么沖動?,點?點?頭,無?疑是贊同舒殿合的話。
她堅定道?:“需要多少時間,十年?二十年?都沒?有關(guān)系,我有耐心等待這些?改變。”
“那假如窮盡我們一生,都無?法全部完成呢?”舒殿合含笑試問道?。
宣城不以?為然?道?:“有一點?的光,就發(fā)一點?光。愚公移山尚能?行?,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叫糟糕�!�
舒殿合與她不謀而合。
-
一生長不長,短不短,只要稍稍不注意,須臾數(shù)十年便從指縫間溜過。什么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今想來不過是陣風(fēng).
兩人年老時,宣城做了一場噩夢,夢到在京都的雨夜里,舒殿合真的死了。
她喝下了那杯她父皇賜的鳩酒,等她逼她父皇退位成功后,再到天牢里尋她,等她的只有一具冰涼的尸體。
無?論她摟著她如何嚎啕大哭,她都再也?醒不過來……
驚醒的時候,舒殿合還睡在她的身邊。屋外的暴雨仍舊下個不停,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頂?shù)耐咂希挠杏嗉碌男�,觸摸舒殿合攬在自己腰上溫?zé)岬氖直�,呼吸又逐漸平復(fù)了下來。
走來的起點?和路程她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是她已然?能?夠看到她們未來不久之后的盡頭。
皇陵的孤山上一座墳頭,同葬著她們倆人,長眠于地下,有她相伴,自己也?不會孤獨,如此這一生便已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無?論來生的命運如何被安排,無?論她還是不是公主,她總是希望兩人能?夠再次相遇的。
就像舒殿合曾經(jīng)給她留下的那封信一樣,無?論過了多久,無?論我是什么身份,無?論你是什么模樣,只要是你站在我的面前,我都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你。
愿她們都能?生在太平年間里,讓她們的相契不受他人異樣的目光,讓她不須再隱瞞自己的性別,也?能?成就自己的理想。
愿……
——————
本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的從沒有想過自己能夠?qū)戇@么長一篇文,足足62w字,讓我從2019年寫到2021年,畢竟一開始我真的只是想騙你們一點錢。
幸好它完成了,也沒有辜負我這一年多來在上灑的心血。
同樣感謝大家的一路相伴,如果沒有你們的鼓勵,我可能半路就收拾行李逃跑了。
評論我雖然不經(jīng)�;�,但我都有看!地雷和營養(yǎng)液,一樣讓我感激涕零!
希望下一本《千里江山圖》,能夠繼續(xù)得到大家的支持!
好了,下面要說一些重要的話。
本文參考書目:《明朝那些事兒》、《中國的禮制》、《儒林外史》、《長物志》、《閑情逸致》、《張居正》、《三十六計》、《大明角色姓名來由:
舒殿合褚承歡(舒慎):合歡。(君子慎獨)
宣城(呂淇):送子涉淇,至于頓丘。(有相思的意思)
呂蒙: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左淮:淮左名都,竹西佳處
太子、大王、五王、八王、九王:雖然沒有正經(jīng)出現(xiàn),但是他們也有名字,分別是呂溫,呂洪,呂濱,呂治(李治),呂演。各按特點起名。
馮保成,馮守拙:愿兒愚且魯,無病無災(zāi)到公卿
馮煥森:歸來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吳又軻:明代《瘟疫論》作者吳又可
飛鳶:竹君為骨楮君身,學(xué)得飛鳶羽樣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如果本章評論數(shù)能到一百或者誰可憐我,給我寫長評,我可以考慮寫番外。(求你們!孩子想要長評�。�
如果沒有,那就……
再見了媽媽
今晚我就要遠航
別為我擔(dān)心
我有快樂和智慧的槳
下本《千里江山圖》見!
2019.12.29-2021.3.15
第199章
番外:傾國為聘
啟永康二十三年六月,
啟文宗病逝,傳位于?長公主褚承歡,史稱啟宣女帝,
尊母親皇后謝氏為皇太?后,第二年改元平宴。
斯年,帝十八,而?后宮空盈,朝堂對此屢有爭執(zhí),
卻?無一?不被帝壓下。
“陛下!皇嗣乃國之大?事,陛下怎可?屢屢對此避而?不談?
臣等望陛下明鑒臣心,廣納后妃,早立鳳位,為國綿延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