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從來沒想過馴服周斐,我只是,怕他罷了。
在外人面前還好,便是如何表演夫妻同心、情深似海我都能裝模作樣,若是只剩下我倆在一起,離他三步之內(nèi)我便呼吸困難,渾身僵硬如鐵,恨不得馬上轉(zhuǎn)身逃走才好。
更多的是,我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他的身影,看他在書房讀書的背影,看他用膳的背影,只看一眼便心滿意足,滿心歡喜。
這樣的日子,我滿意極了。
06
眼見我出了宮門如同鳳凰涅槃般日子越過越好,惠貴妃不是沒動過歪心思,畢竟她中意的侄女婿人選被我這個一直被她瞧不上的癩蛤蟆搶走了,只是我下手清理人手比她想得快,更何況,她的手伸不到宮外。
可我低估了她的陰暗心理,到底是讓她抓住機(jī)會下了手。
當(dāng)周斐帶回那個柔弱嬌美的女子時,我就知道來者不善。周斐心性干凈,陽光磊落,怎么知道這名女子是刻意安排等著被他搭救的呢?又因一時臉皮薄被硬賴上,便無奈帶回了府。
我派人暗查了一番,便知是惠貴妃的手筆,她慣會在這些男女關(guān)系上做手腳,憑她的心智真是耍不出更高明的手段。
我冷眼看著那姑娘綠茶附體般表演,又是送飯噓寒問暖,又是添衣溫柔小意,柔情蜜意的眼神任是一般男子都要沉醉過去,可周斐是誰?
多美貌的女子在他面前都要遜色三分,又是從小被貴族小姐們各種拋媚眼獻(xiàn)殷勤慣得,搞得他一被陌生女子接近,就覺得對方是想占自己便宜,生怕自己吃虧,硬是嚴(yán)防死守避之如蛇蝎,令我笑得前俯后仰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這名女子沒鬧騰幾日周斐頭疼得將她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了出去,我又派人收了收尾,確保這名女子以后再也沒機(jī)會作妖,也沒給惠貴妃留下可發(fā)揮的空間才罷。
既然嫌日子過得太消停,那咱們就都別好好過吧。
京城里想攀龍附鳳的人家不少,近些年,不少士族往宮人送美人就沒停過,可還是讓惠貴妃把持后宮摁住了,最終能略微得臉的都是走了她的門路,被她捏得死死的。
見我最近得寵,也有不少人家上門試探,我裝作無意漏了些風(fēng)聲,要說父皇的喜好,沒人比我更清楚些。
大家都以為父皇寵愛惠貴妃,就是偏好那種明艷張揚的女子,殊不知父皇現(xiàn)在年歲已高,已無心力面對這種張揚跋扈,再說就算是海參鮑魚,老吃一種也膩味不是?
有幾家機(jī)靈的,我稍加點撥便懂,果然再送進(jìn)去的美人清麗溫柔,頗得父皇眼緣,而德賢皇后那邊我也牽了線,新進(jìn)的美人都緊緊抱著皇后的大腿以求自保。
大抵和敬公主的事對德賢皇后刺激太大,多來些人給惠貴妃添添堵也是好的,于是后宮久已平靜的水面又泛起漣漪,各方勢力暗波涌動,一時間,惠貴妃焦頭爛額,自是無暇顧及其他。
我之前修建的馬場早已建好,近日來我多在馬場逗留,小時母后還在時,馬球打得極好,因我年歲小,便沒上場學(xué)過。后來大了之后,自保都難,不要說打馬球了�,F(xiàn)在重新學(xué)起來,確實有點難,經(jīng)常受點小傷回府,很是狼狽。
沒過多久,周斐也來到馬場,許是實在看不下去我狼狽的樣子,他開始指點我上馬姿勢和騎馬控球的技巧,我努力了好幾個月,總算是打得像模像樣,算不上打得很好,但也不算差了。
我選了日子,在京城中挑了些有來往的世家門閥,和我想結(jié)交的皇親國戚,約著一起打馬球。
其實京城中有自己馬場的士族不少,打馬球也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交際活動,可比我門第高的,不屑于組織大型的馬球集會,樂于張羅組織集會的,都沒我門第高。加上我這馬場旁邊就有天然溫泉洗浴,場地布置得精致又華麗,于是一時間,我的馬場人氣爆棚,成為京城中各士族最愿意來的交際聚集地。
我偶爾下場打兩場,總要拉著周斐一起,他的馬球打得好,總能幫襯我一二,輸贏在其次,只要周斐一上場,全場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一時間,各種贊譽撲面而來,什么皓月清風(fēng),風(fēng)華絕代,各種盛譽夸贊不絕于耳。
想跟我攀關(guān)系的婦人們都摸出了規(guī)律,若是跟我沒話說,只用夸夸周斐我就即刻對她眉目含笑、溫柔以待,有求必應(yīng)。
而世家公子哥們也對周斐惺惺相惜,周斐一下子就忙碌起來,不是參加這家的詩會,就是赴約那家的酒宴。
他本就才思泉涌,赴宴席間多有佳作傳出,一時間,周斐的名聲在世家貴族中達(dá)到鼎盛,多數(shù)人家都為他有此才學(xué)不能為國效力大展宏圖而遺憾。
07
我跟周斐的關(guān)系,還是沒什么進(jìn)展。
有一次,他赴宴歸來多吃了兩杯酒,微醺地跑到我房中,臉紅耳赤了半天,才問出一句話:「你、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聽他說話比他還緊張,只在心中哀怨,我不喜歡你,你眼瞎了嗎?府里掃地的大嬸都知道我迷你迷得要死。
周斐酒量實在是太差,說完話就又醉倒了,我安排人給他洗漱服侍睡去,第二日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周斐也忘得一干二凈。
本來這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可朝廷風(fēng)云變幻,京城中又開始暗流涌動。
先是宮里跋扈多年的惠貴妃落敗,被新進(jìn)宮的王美人一舉擊潰,其中秘辛多多,各種傳言都有,最終以王美人升了嬪位,惠貴妃被降了位分終結(jié)。
而父皇在此爭斗中被氣壞了身子,開始臥床不起。
再然后,奚族首領(lǐng)舉旗反叛,為了表決心竟拿和敬公主祭了旗,消息傳來,德賢皇后悲憤交加,被噩耗擊倒。
我匆忙進(jìn)宮,在父皇和皇后榻前兩邊伺疾,忙碌得多日未回府,京城中人心惶惶,畢竟邊境叛亂,戰(zhàn)爭又起,而皇上病倒,總需有人統(tǒng)管大局。
太子匆忙攝政,選定了帶軍將領(lǐng),籌備物質(zhì)準(zhǔn)備奔赴前線,然而邊境藩國勢力交錯,還有桀戎和狼戊虎視眈眈,若是幾個藩國一起趁亂而起,那才是我大楚滅頂之災(zāi),故跟隨大軍需要一位能言善辯的使節(jié),來平息壓制桀戎和狼戊。
本來這使節(jié)人選并不難,可偏偏太子咬著牙說道:「我大楚與藩國再談交好,從此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不納貢,若蠻族攻破我城都,我寧肯一死以謝天下�!�
和敬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嫡親姐姐,從小關(guān)系甚好,太子的豪言壯語一出,便是誰也不愿意當(dāng)這使節(jié)了,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不納貢,還談什么談,根本沒有談判空間了,誰談?wù)l就是去送死啊。
一時間,朝堂寂靜如死灰,誰也不敢自動請纓,太子并沒有太多政事經(jīng)驗,正尷尬得下不來臺時,我公公周大人低嘆一聲,踏出一步,自動請纓,愿為國出使。太子大喜,剛要答應(yīng),便被周斐截了胡。
「我父體弱,和談之途遙遠(yuǎn)顛簸,我愿代父出使,不成則以死殉國�!怪莒车暮姥詨颜Z一出,正對太子胃口,未等周大人慌忙阻止,便點了頭。
朝堂上有我安排的宦官暗通消息,我便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一幕詳情。
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余地,我匆忙回府,安排人手,府內(nèi)的護(hù)衛(wèi)全部點齊,我又求了海家族長,給我借調(diào)了一批精干護(hù)衛(wèi),人員安排妥當(dāng),我逐一給送了壯行酒,許以重金酬謝,若有因保護(hù)周斐而傷殘甚至犧牲者,我公主府為其奉養(yǎng)雙親,撫養(yǎng)妻小。在重金及優(yōu)厚待遇刺激下,數(shù)百名精壯護(hù)衛(wèi)都志氣昂揚,摔碗明志。
我又?jǐn)y貴重珍寶到了此次出征的韓將軍家中,韓夫人與我見過數(shù)次,匆忙來接。
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先是軟言請求,后又甩下重語:「此次出征,不求我駙馬能功成名就,但求平安歸來,若是途中有任何不測而韓將軍未施與援手,則我楚明曦對天起誓,傾盡我公主府及我母族海氏全家之力,定讓韓門再無一人可入朝為官,再無士族官宦可與韓家結(jié)親�!�
我話說得極重,平常我在士族貴婦圈中從來都是溫柔相對,此重言一出嚇得韓夫人大驚失色,我已無暇顧及她心情,轉(zhuǎn)身告辭。
沒過幾日,周斐跟隨討伐大軍出征,我索性住在了宮中,日夜顛倒地親自為父皇熬藥伺候,陪德賢皇后說話寬心,很快我就迅速消瘦,兩個眼圈下漆黑一片,憔悴得都要病倒。我憋著一口氣瘋狂忙碌,強(qiáng)顏歡笑,生怕自己停下來就胡思亂想,只要一想到若是周斐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心口悸動疼痛難忍。
旁人只道我仁孝,就連太子也對我略有改觀,畢竟我之前在宮中給人印象太差,而嫁人出宮后如同變了人樣,太子多次見我進(jìn)出德賢皇后宮中,一直對我頗有微詞,甚至當(dāng)面諷刺我頗有手段。然則兩個月侍疾下來,別管我真心還是假意,總能勸得德賢皇后不再郁結(jié)于心病情加重,故太子也對我鄭重道謝。
又等了一個月,父皇的病情總算得以緩解,能下床活動了,而德賢皇后也能主動到御花園散散心,不再沉迷于痛苦中了。
捷報也相繼傳來,韓將軍大勝奚族,砍了奚族首領(lǐng)的首級,而在苛刻的談判條件下,周斐與桀戎和狼戊的和談順利,成功簽訂盟約,與我大楚締結(jié)百年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