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先陷進去的那個人會輸,我早就知道,但我樂意�!�
一晃又一個十年過去,28歲的湯君赫與29歲的楊煊意外重逢,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還是物非人是景長留?
同處黑暗里的兩個人,誰也成不了誰的光。
那就一起走吧,一起尋找光。
王子騎白馬
月亮不見啦
還有貓咪總是追著尾巴有多傻
小時候的記憶好無價
——林憶蓮《紙飛機》
破鏡重圓,HE,大概會是酸甜苦辣咸混合的一塊小餅干
乍一看是刀子,其實都是糖,嘻嘻……
cp是
楊煊x湯君赫
第一章
湯君赫之所以叫湯君赫,其實是因為楊煊。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湯君赫還沒出生,還沒出生就跟楊煊有了名字上的緣分。
湯君赫這名字是湯小年給取的。湯小年20歲的時候給人做推拿,遇上了當時風華正茂的楊成川,從此一見楊過誤終身,不顧家里人反對,義無反顧地跟了楊成川三年,后來還自作主張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飯煮熟了,湯小年拿著B超結果,興沖沖地去找楊成川,才知道楊成川不是楊過,是陳世美。原來他倆好上的第二年,楊成川就跟別人結了婚,還生了孩子,孩子前幾天剛出生,楊成川的老丈人又是他平步青云的那股神秘推力,所以他是斷斷離不了婚的。
湯小年流著眼淚去了醫(yī)院,人都躺到病床上了,不知著了哪門子邪,又突然翻身坐了起來,說她要把這孩子生下來。十月懷胎,她找了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把湯君赫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湯小年一開始也很有骨氣,楊成川幾次來找她,都被她大著肚子趕回去了。自打知道了楊成川是陳世美這個事實之后,她對楊成川的一腔柔情蜜意就變成了綿綿不絕的恨意,楊成川一來,她就抄起腳上的拖鞋,一點不留力地把楊成川打回去,那架勢像是要把楊成川打回娘胎里。
因為楊成川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找一次湯小年,他開的又是當年最流行的那款桑塔納2000,一看就是有錢人,來的次數(shù)多了,湯小年也就成了鄰里街坊的話題中心。
湯小年細彎眉杏核眼,素面朝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她又不喜歡跟人聊閑話,為人頗有些冷淡,平日里跟鄰居沒什么往來,自然也就不知道圍繞著自己的這些風言風語。只是漸漸地,湯小年就敏感地察覺出別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
湯小年沒讀過什么書,但她卻不笨,稍微一想,就知道這眼神里的特殊含義,八成是楊成川帶來的。于是楊成川再來的時候,她就打得更狠了,兩只拖鞋都脫下來,一齊往楊成川人模狗樣的西裝上招呼。
只有一次,湯小年給楊成川了一點好臉色看,那次她穿著拖鞋,抵著門不讓楊成川進來,對著門縫問:“你那兒子,叫什么?”
楊成川沒聽明白,耳朵湊過來:“什么?”
湯小年沒好氣地又問了一遍:“你那兒子叫什么名字,愛說就說,不愛說快滾�!�
楊成川不想滾,就說:“叫楊煊,叫楊煊�!�
“哪個煊啊?”湯小年又問。
“煊赫的煊�!�
湯小年不過初中的文化水平,統(tǒng)共就認識那么幾個常用漢字,蹙著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煊赫的煊是哪個煊。她一用力,“砰”的合上門,把楊成川關在了門外,說:“行了,知道了,你趕緊滾吧。”
楊成川一走,湯小年就去了附近的新華書店,她懷孕7個月了,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正打算關門,一看見她就趕緊迎上來扶著:“您這是要買什么書啊,跟我說我?guī)湍�,是不是胎教方面的?�?br />
湯小年說不是,她要找新華字典。
心滿意足地拿到了新華字典之后,湯小年又挺著大肚子回家了。她對著家里那個昏黃的小燈泡,找到了煊赫的煊。字典上說,煊是光明、溫暖的意思,形容日出。湯小年對著燈泡冥思苦想,起個什么名字,才能把“煊”這個字比下去。她要找一個更光明、更溫暖的字,把楊成川和那個女人的兒子,徹徹底底地比下去。
湯小年翻了半宿的字典,在排除了“熾”、“炙”、“亮”等等選項之后,鎖定了“煊赫”的“赫”,“赫”是盛大、光明的意思,聽上去比“煊”還厲害。湯小年又靈光一閃,在前面加了個“君”字,“君赫、君赫……”她反反復復地念了好幾遍,越念越滿意,最后心滿意足地躺到床上睡了。
楊成川自然不知道這回事。等他知道的時候,湯小年已經(jīng)把湯君赫生下來了。楊成川哀求著湯小年,希望能進去看看自己的兒子。湯小年剛生完孩子,身體狀況還沒完全恢復,一個不留神,就把楊成川放了進來。
楊成川對著自己剛出生的小兒子喜不自勝,想伸手抱過來,湯小年作勢要脫下拖鞋打他,他只好縮回手作罷,又涎著臉說,要不要他給孩子起個名字。
湯小年抱著湯君赫,白了他一眼,語氣里不無炫耀地告訴楊成川,她已經(jīng)起好了,叫湯君赫。
楊成川一愣,討好地問,是哪個君,哪個赫呀?
湯小年昂著頭說:“君子的君,赫赫有名的赫�!�
楊成川勉強算個文化人,閑著沒事的時候還能拽兩句酸詩,一聽就明白了湯小年的用意。他可算逮著機會朝湯小年賣弄一回,評價說:這個赫不好,太大,也太俗了,不然叫君鶴吧,白鶴的鶴,人中之鶴,好聽,還風雅,你說是不是?
湯小年一眼珠子瞪過去,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煊不俗,赫就俗啊,滾你娘的犢子去吧�!币痪渑K話罵出口,楊成川臉都白了,悻悻地走了。
楊成川一走,湯小年就抱著湯君赫去上了戶口。做戶籍信息登記的那人問,哪個君,哪個赫�。�
湯小年大聲地說:“君子的君,赫赫有名的赫,”說完了又補充上一句,“就是那個,煊赫的赫�!�
“哦�!蹦侨寺耦^打字,沒對這個名字給予絲毫贊賞,這讓湯小年有點失落。
但不管怎么說,湯君赫從一出生,不對,是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跟楊煊有了牽連不斷的瓜葛。不僅是名字上的,還有血緣上的,畢竟他倆身上都流淌著一半人渣楊成川的血,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這個還沒出生就帶來的緣分,到了湯君赫5歲的時候,突然起了作用。
有一天晚上,湯小年拿著遙控器看電視,正好轉到生活頻道,上面有個心理專家在分析社會現(xiàn)狀,說單親的孩子容易內向、自卑,長大后極易產(chǎn)生心理問題。湯小年當時沒當回事,過后總忍不住觀察湯君赫。
越觀察,湯小年就越覺得那專家說得有道理。湯君赫這個小孩,好像確實不太愛跟人說話,別人家的孩子都湊到一起玩泥巴,回到家總免不了被家長一頓打。湯君赫從來不跟他們一起,他只喜歡一個人玩,要么就是喜歡纏著湯小年。
湯小年沒想到的是,湯君赫不是不想跟別人玩,是別人家的孩子不愛跟他玩,是風言風語傳到了那些孩子的耳朵里。
湯小年把湯君赫不合群的原因,全部歸結為湯君赫生活在沒有爸爸的環(huán)境里。她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她記得楊成川說過,他老婆是個中學老師,身體不好,一放暑假就要回娘家避暑。她便尋思著,正好趁著暑假,把湯君赫送到楊成川那里,讓他感受感受父愛的溫度。雖然楊成川是個人渣,但對自己的兒子,總歸是上心的。
說來楊成川雖然是個人渣,但還總算有那么一點良心未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看看湯小年母子倆,還會塞過來一筆說得過去的生活費。
于是,等到下次楊成川再過來,湯小年便沒拿拖鞋底打他。她一反常態(tài),把楊成川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家里的沙發(fā)上。楊成川以為湯小年這么多年來終于想通了,肯原諒自己了,激動地直搓手,又不好表現(xiàn)得太明顯,一臉期待地看著湯小年。
湯小年自知這個要求有點過分,畢竟這么多年來她從沒給過楊成川好臉色看,她難得忸怩,猶猶豫豫地說出了口:“那個,我是想,把君赫送你那住一陣子……你不是說暑假你家里也沒人么,君赫這孩子從小也沒爸爸陪著,我怕他長大以后心理會有問題……”
楊成川沒想到湯小年把他請進來是為了這個,一聽就愣住了:“��?”
湯小年一看他那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起身就把他往門外推:“算了算了,你算哪門子的爹,趕緊滾吧,有多遠滾多遠!”
楊成川一邊被她推著往外走,一邊給自己剛剛的表現(xiàn)找補:“我沒說不,我剛剛那是沒反應過來……哎你別推我了小年,我真沒有反對的意思!”
湯小年斜著眼睛瞪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當然樂意把君赫接到我那住幾天,就是、就是……”楊成川推了推眼鏡說,“我那大兒子在家呢,君赫要叫我爸爸的話,怕他回頭跟他媽說漏嘴……你也知道,他媽精神方面有點問題,不能受刺激……”
“你跪下來求我我都不會讓他叫你爸,楊成川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啊你!”湯小年打心眼里看不上這樣的楊成川,抬高了聲音罵他。
這事兒就這么敲定了。
于是,在湯君赫5歲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了6歲的楊煊。那時候他并不知道,眼前這個頭發(fā)豎起來,看上去像廣告上的小模特一樣的小哥哥,正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楊煊。
那也是他第一次離開他媽媽湯小年。湯小年親手把他塞到了那個每次來他家里,都會被打走的陌生叔叔手里。湯小年蹲在他面前,一下一下摸著他細軟的黑頭發(fā),跟他說,跟著這個叔叔去玩幾天吧,要乖乖的,很快就能重新見到媽媽了。
小湯君赫哭著拒絕,咧著嘴說他不要去。可是根本就沒用,他還是被那個叔叔抱到了那輛黑色轎車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兩只小手無助地拍打著車后窗,看著湯小年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漸漸變成了一粒小黑點,然后就再也看不見了。
他一走,湯小年也哭了,一邊哭一邊罵楊成川這個敗類、禽獸、人渣、狗娘養(yǎng)的。
她也不舍得離開君赫這么久呀,可是電視上說,從小沒有爸爸的孩子會自卑、內向,所以她只能趁著楊成川的老婆放暑假回娘家這段時間,把湯君赫送到他那個敗類爸爸的家里,讓他感受感受父愛的溫度。
“父愛的溫度,狗屁�!睖∧昕粗娨暽系闹鞒秩�,啐了一口。
湯君赫不懂湯小年的苦心,他以為他媽媽湯小年不要他了,把他送給了陌生人,那人讓他叫爸爸,他只顧咧著嘴哭,什么都不肯說。
那人抱著他,把他抱下了車,又把他帶到了一個好大的房子里,房子里面還有一個比他高了一頭的小哥哥,正好奇地看著他。他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只顧著想湯小年,誰也不想搭理。
“這是你哥哥,叫楊煊,”楊成川拉著楊煊走過來,對湯君赫說,“只比你大一歲。以后你就跟著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湯君赫哭著抹眼淚,說他不要哥哥,要媽媽。
楊成川拿他沒辦法,只好轉頭對楊煊說:“這是你弟弟湯君赫,是爸爸朋友的孩子。君赫過來咱們家玩幾天,爸爸白天上班的時候,你要看好弟弟,不能讓他走丟了�!�
楊煊滿口應下來,又抬頭問他爸:“他怎么總哭呀?”
楊成川說:“弟弟認生,第一次來這里,你哄哄他就好了。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睏畛纱ò褱战唤o楊煊,轉身就去了廚房,他被這個小兒子哭得頭疼,比起哄孩子,他更愿意選擇做飯。
楊煊繞著這個洋娃娃似的弟弟走了一圈又一圈,把他當個小玩具似的,摸摸他的頭發(fā),戳戳他的臉蛋,又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堆過來,還是沒能把這個小哭包哄好。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心累,仰頭對著天花板大喊一聲:“哎呀,你怎么總哭呀!”然后就癱倒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呼呼睡了過去。
楊煊睡了,沒人理湯君赫了。他自己也有些哭累了,哭著哭著,也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跟楊煊頭頂著頭。
等到楊成川從廚房出來,看到的便是兩人呼呼大睡的場景。楊成川拍完這個喊那個,結果一個都叫不醒,只好把兩個孩子抱到臥室里,任他們睡去了。
第二章
次日早上,湯君赫還沒睜眼,迷迷糊糊中感覺嘴里被塞進了什么東西。他前一晚沒吃飯就睡了,這時肚子餓得空空蕩蕩,還以為是他媽媽湯小年過來喂他吃東西,便閉著眼睛一咬,頓時酸得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湯君赫的眼淚立刻就飆了出來,癟著嘴要把酸葡萄吐出來。惡作劇始作俑者楊煊在一旁看著他的表情,笑得樂不可支。
楊成川穿好了西裝,打好了領帶,臨走前不放心地朝倆孩子的臥室看了一眼——兄弟倆正一個哇哇大哭,一個捧腹大笑,場面十分令人頭疼。他急著上班,沒時間做調解員,倉促地罵了兩句楊煊:“楊煊,你別欺負弟弟,快點帶他起來洗臉吃早飯!”
楊煊打著滾笑個不停:“我,我剛剛叫不醒他……就給他嘴里塞了個酸葡萄哈哈哈,他馬上就給酸起來了哈哈哈哈……”
湯君赫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要被湯小年送到這里接受懲罰。他悶悶地獨自洗了臉,又草草吃了幾口早飯,便沉浸在被遺棄的悲痛之中,不肯和楊煊說一句話了。
楊煊拿玩具誘哄無效,便賭著氣自己轉身到書房玩去了。
擔驚受怕的一天總算結束,晚上,湯君赫縮在被子里,心里祈禱著明早一睜眼就能看到湯小年。他閉著眼睛催自己趕緊入睡,還沒睡著,身下突然騰起一股尿意。
屋子里黑黝黝的,靜寂無聲,他有些打怵,但又不想叫醒一旁的楊煊,只好自己壯著膽子下了床,摸著黑地朝衛(wèi)生間進發(fā)。
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他伸手想把燈打開,可踮起了腳尖,伸直了胳膊,也夠不到開關,只好繼續(xù)摸著黑走進去,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撒了尿。
他撒完尿,如釋重負地走出衛(wèi)生間,沒想到門后這時猛地躥出一個黑影,朝他“啊”的一聲大喊。
湯君赫嚇得跑都忘了跑,呆立當場,“哇”的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楊煊則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湯君赫哭得氣勢磅礴、山雨欲來,哭聲驚動了睡夢里的楊成川。楊成川聽見動靜,下了床走出屋子,打開燈一看——跟早上那場景一模一樣,一個在哭,一個在笑。
楊成川走過去把楊煊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楊煊也不怕,一邊挨訓,一邊還偷偷地朝湯君赫做鬼臉。
楊成川罵完了楊煊,又把他倆送回床上,勉強安撫好了湯君赫,關燈回屋了。他一走,楊煊就趴起來,在黑暗中看著湯君赫,壓低了聲音說:“這個屋子,晚上會有鬼進來的……”
湯君赫縮了縮脖子,哽咽著小聲說:“你騙人。”
“真的,”楊煊神神秘秘的,搞得挺像那么回事,“從那個窗戶進來的,看不到影子,好大一只,進來都不用開窗戶的,也沒有聲音……”
“我才不怕�!睖諊樀每s到了被子里。
楊煊詭計得逞,又小大人似的隔著被子拍拍他,安慰道:“不怕不怕,我都跟他成好朋友了……呼嚕呼嚕毛,嚇不著……”還沒安慰上幾句,他自己一倒頭,先睡著了。
湯君赫被嚇得半宿才睡著,睡著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這里太可怕了,這個小哥哥也太可怕了,他得想辦法逃出去。湯小年不要他了,他要自己跑出去找湯小年。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飯,他就躺在床上瞇著眼睛裝睡。等到楊成川終于去上班了,楊煊午覺還沒睡醒,他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門邊,把門鎖打開,偷偷地逃了出去。
他下了樓,生怕有人追過來,連方向都來不及辨別,拔腿就是一陣狂奔,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開始沿著路邊走。他一邊走一邊氣喘吁吁地回憶前天來時的路線,結果走啊走啊,就走迷路了。
楊煊午覺睡醒,養(yǎng)足了精神,又想去嚇唬湯君赫,沒成想滿屋找了一通,連床底都扒拉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他趴在地板上,腦袋瓜子一動,內心涌上一股不詳?shù)念A感——糟了,小哭包跑了!
楊煊是個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但小小年紀已經(jīng)有了責任感,既然他爸把弟弟交給他,讓他看好,那他就不能把弟弟弄丟。
他趕緊從地板上爬起來,著急忙慌地跑下樓,四下張望一圈,跑到樓角那幾個乘涼的奶奶面前,比劃著問她們,有沒有看到一個白白的,小小的,個子長到他下巴的小男孩跑出去。
“是有一個,”其中一個奶奶給他指了方向,“朝那跑了,哎喲,跑得很快的,兩條小腿像裝了發(fā)條一樣……”
沒等奶奶說完,楊煊撂下一句“謝謝奶奶”,就趕緊順著那個方向,風一樣地跑走了。
湯君赫還在走,不停地走,他覺得自己像是走到了一個大迷宮,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怎么走都像是在繞圈子,既找不到湯小年,又記不得回去的路。
他走得直喘氣,累得出了汗,可是每走一段時間,都會回到一家商場的門口,那里站著兩個好大的變形金剛,頂天立地地瞪著他。
看著街上的大人們人來人往,湯君赫回想起以前湯小年給他講過的那些拐賣小孩的故事,一邊走,一邊急出了眼淚。他憋著眼淚,不讓自己哭出來,小聲地自己給自己打著氣:一定能找到媽媽的,一定能找到媽媽的……
一直走到天黑,走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看著天一點一點黑下來,湯君赫絕望地坐在路邊,終于嗚嗚地哭了起來,不住地用小手抹著眼淚。
有好心的路人停下來問他是不是走丟了,他一個勁兒地搖頭,什么也不肯說。湯小年和他說過,如果找不到媽媽,一定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就等在原地就好了,媽媽會回來找他的。
可是媽媽在哪兒呢……湯君赫越想越傷心,他忍不住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可能就是沿著路邊討飯,做個臟兮兮的小叫花子……
楊煊跑得滿頭大汗,幾乎把整個T市的市中心都跑遍了,也沒找到他那個新來的弟弟。跑到天擦了黑,他也想起了他媽媽講過的拐賣小孩的故事,急得也快哭了。
弟弟要是真走丟了,那一定是自己的責任,楊煊自責地想,是自己把他嚇唬跑的,這可怎么辦啊……
他焦急地繞著路跑,想叫湯君赫的名字,可是又想不起來那三個字,只好一聲聲地喊“弟弟”。
小湯君赫又累又餓,絕望地坐在路邊,以為再也見不到湯小年了,正默默地淌著眼淚,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聲的“弟弟——弟弟——”
雖然還沒完全記住楊煊的聲音,但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這兩天一直在嚇唬自己的那個很壞的小哥哥。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楊煊對他做過的惡劣事跡,“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哭著喊:“我在這——我在這——哥哥——”
楊煊已經(jīng)跑得沒力氣了,聽到湯君赫的聲音,又來勁了,蹭蹭幾步跑到湯君赫身邊,又驚又喜地說:“我可找到你啦!”
湯君赫哇哇大哭,委屈得不得了。他的手很臟,把自己抹成了一個小花貓。
楊煊愧疚著低頭給他擦眼淚:“不哭了,不哭了,對不起啊弟弟……”
湯君赫不說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楊煊牽著他的手,領著他走回家,走了一路,湯君赫也哭了一路。
回到家之后,楊煊怕他晚上要向楊成川告狀,小大人似的安慰他,還拿了一條雪白的毛巾給他擦臉�?墒菧者是哭,止不住地哭。
楊煊不知所措地說:“你別哭了,都到家了,你哭什么呀�!�
湯君赫打著哭嗝說:“我餓,我走了一下午,好餓啊�!�
“那我給你做飯,你別哭了�!睏铎诱f。
楊煊才6歲,他只會煎雞蛋,用他媽媽給他買的那個很小的平底鍋。他把冰箱里剩下的5個雞蛋全煎了,一個小盤子盛一個煎雞蛋,有的還沒熟,有的煎焦了,全都推到湯君赫的面前。
見到食物,湯君赫終于消停下來不哭了,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涕,開始吃楊煊給他煎好的雞蛋。結果吃了三個半,他又開始哭了。
楊煊頭都大了,說:“你怎么又哭了呀�!�
湯君赫哭著說:“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楊煊瞪著他:“吃不下就不吃呀!”
湯君赫哭著說:“不吃會浪費糧食的�!�
楊煊一把拉過湯君赫面前的小瓷盤,說:“那我吃,我也要餓死了�!闭f完就三口兩口地吃掉了剩下的一個半雞蛋。
他風卷殘云,吃得飛快,把君赫看得呆住了,一時忘了哭,含著眼淚樂了,說:“你吃得真快�!�
楊煊眨巴著一雙真誠的大眼睛,看著君赫說:“我把你找到了領回家,還給你做飯吃,還幫你吃你吃不了的剩飯,我好不好?”
君赫認真地想了想,說:“剛剛是好的�!�
楊煊急了,拍桌子吼:“就剛剛好嗎?”
湯君赫被他一嗓子吼怕了,躲閃著眼神說:“你老嚇唬我,就不好�!�
楊煊小手一揮:“我以后都不嚇唬你了�!�
湯君赫怯怯地看著他,明顯不太相信的模樣。他的兩個眼珠子像兩顆圓圓的黑瑪瑙似的,把楊煊清晰地映在上面。
“真的,”楊煊猶猶豫豫,“那,那你一會兒不要告訴我爸,我下午把你看丟了啊……”
湯君赫看著他,奶聲奶氣地討價還價:“你以后不嚇唬我,我就不告訴�!�
“我以后肯定不嚇唬你!”楊煊信誓旦旦,又捏著湯君赫的臉問,“你叫什么名字來著?剛剛我找你一路,想叫你名字來著,就是想不起來�!�
湯君赫老老實實地說了,楊煊重復了幾遍,說:“怎么那么難記啊,算了,我還是叫你弟弟吧�!�
這事發(fā)生之后,湯君赫就開始黏著楊煊了。他對潤城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迷路這次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更是對楊煊寸步不離。
兩人雖然只差一歲,楊煊看上去卻比君赫大了不少。湯君赫比同齡的孩子長得晚,認生,還不愛說話。楊煊卻是個孩子王,小小年紀就在周圍一帶的孩子當中樹立起了威嚴。他長得也比同齡人高,兩條腿又長又直,跑起來一溜煙就沒了影。
開始那幾次,湯君赫跟他出去玩,總是沒過多久就要慌里慌張地找哥哥,后來知道楊煊跑一陣子就會回來找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等楊煊。
湯君赫頭發(fā)軟軟的,臉也白白的,肉嘟嘟的,楊煊總是臟著一雙手就上去摸,一天玩下來,他的臉是干凈的,湯君赫卻成了臟孩子。
被楊成川罵了幾次之后,楊煊每次領湯君赫回家,都會拿毛巾給他把臉擦干凈。
在楊煊眼里,湯君赫不是他的好朋友,也不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小玩具。
半個月過去,湯君赫還是對楊成川保持警惕,不肯叫他一聲爸爸,卻對楊煊粘糊得很,一口一個哥哥。
湯君赫被送走的那天,楊煊站在樓下送他,看著他被楊成川抱進車里,懂事地跟他說弟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