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忍不住想笑,嘴角越抬越高。
我冷靜地想了想,這可能是游戲勝者的快樂。
“你是不是應該現(xiàn)在給我個旗或者印章什么的,代表我登基了?”我不想讓氣氛太僵,干脆隨口胡說。
翟項英挑著眉頭看我,我覺得他要罵我了。
“咳,我覺得,”我清清嗓子,“我從這次來雨城之后就覺得,你欠我的,我是你的債主。雖然理智會說,你什么都不欠我的,都是我一廂情愿,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去怨恨,我不想白白付出,不想一個人承擔這九年多的時間里因為你而產生的苦和辣,當然還有酸和甜�!�
“所以,”我打開手機找出來他微信的資料頁,對他宣布,“你在我這已經從高冷褲衩變成欠債不還了�!�
翟項英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
“其實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怎么樣,這個題應該怎么解。但我覺得,維持現(xiàn)狀就不錯。”我說,“飛鳴先玩了你,又玩了我,現(xiàn)在把我們兩個拴在一起玩。我們也不能就這么一直讓他玩下去吧?有一天他玩膩了拍拍屁股走人,我們會不會有點太過丟人。況且,你是他家的律師,我是他的商業(yè)合作伙伴,我們很難把他撇出生活以外吧。你應該也有這個覺悟?”
“所以……”翟項英遲疑地看著我。
“所以,就暫時維持現(xiàn)狀吧�!蔽覜Q定道,“雖然我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嗯�!钡皂椨Ⅴ久妓伎歼^后,頷首。
“對了,”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
翟項英看向我:“什么?”
“你每個月給我兩千塊啊,給夠九年,我算你還清債,給你改備注�!�
翟項英低頭在手機上摁了幾下,我收到微信的轉賬提醒。
[欠債不還向您轉賬2000.00元]
然后翟項英給我看他的手機界面。
我的備注變成了:債主。
飛鳴洗完澡出來,看見我們兩個還坐在客廳。
一邊擦頭發(fā)一邊問我們在做什么,還在談人生嗎?
翟項英說沒有,在談一起甩了你跑路。
飛鳴情緒不佳,絲毫演戲的興致都沒有,臉上的表情倏地陰沉下去。
“你們甩不掉我的�!彼f。
“嗯�!蔽尹c點頭,指著沙發(fā)上裝了藥的背包告訴他,“藥在里面自己拿,吃藥,睡覺。”
“明天還一起去看你哥哥吧?”我問他。
他看看我又看看翟項英,難得露出帶有戒備的表情。
他頓了幾秒才說:“好啊,你要一直陪著我才可以�!�
然后他自己拿出藥來,去找水了。
我明顯感覺到,這場意外敲碎了飛鳴用來保護自己的屏障。
而我覺得,真實的他要可愛很多。
臨近年關,總有不少事情要趕在放假前處理完,人一忙起來,就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翟項英本就有些工作要做,施繼則的車禍對他來講無異于雪上加霜。他開始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深夜到家,清晨出門,昨天我以為他大概沒回來,卻又會在臟衣簍里看到他換下的衣服。
我配合平臺過年要辦的一天一道學做年夜菜的活動也開始了,每天都有人在彈幕感慨“天惹我居然連續(xù)1234……天看到了我的大廚老公!難以置信!”這類話。
飛鳴同樣忙碌,即使他的病一直沒好,每天出門都要帶著一大包紙巾。但他忙著去探望施繼則,忙著和他三個姐姐見面,還忙著籌辦齊潭的葬禮。
到了葬禮當天,我穿著西裝和翟項英飛鳴站在一起的時候,才驚覺這一眨眼三四天過去,我們還是第一次聚在一起。
齊潭的告別儀式上,飛鳴發(fā)表了悼詞,他一字一句說得很平靜,但發(fā)紅的眼睛還是會暴露出在此之前他曾痛哭過。我在一片黑白當中覺得壓抑極了,心情跌到谷底,什么都聽不真切。
只有飛鳴的一句話清清楚楚的鉆到我耳朵里。
他說:“齊潭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是一潭湖泊,一汪水,他的溫柔如水、包容如水,智慧也如水,滋潤著我哥、我姐姐、我,滋潤著每一個人,現(xiàn)在這些水終于匯入海洋,回到了他的歸宿�!�
最后飛鳴的聲音還是哽咽了,他說:“齊潭會獲得永遠的平靜,和幸福�!�
所有人都鼓起掌。
結束儀式后,飛鳴去和來參加葬禮的客人們說話。
翟項英看我狀況不好,拉我去外面抽煙。
冷風吹過來我覺得舒服不少,堵在心頭說不出的感覺也消散一些。
翟項英點好煙遞到我嘴邊,我抽了一口,看著他被風吹得頭發(fā)亂翻的樣子,說:“今年怎么還不下雪?”
“這里是雨城,雨城很少下雪�!钡皂椨⒄f,“我來這些年一次都沒遇到過。”
“那還冷成這個鬼樣子……”我抱怨,接著懷念起來,“家里每年都起碼會下一次大雪啊�!�
翟項英垂眼看看我,伸手在我腦袋上呼嚕了兩把,跟摸狗頭似的。
我打開他破壞我發(fā)型的手,不滿地瞪了他一下。
他對著我笑。
也不知道他想家不想家。
當天晚上,大年二十七,翟項英就遭遇了他來雨城這么久之后的第一場雪。
新聞說這是八年來頭一次,而且是大雪,搞不好還是暴雪,讓大家都做好防寒準備,如無必要就不要出門了。
但有些事是讓你不得不出門的。
比如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比如施繼則醒了。
我和飛鳴匆匆從家里出發(fā),開著車在這難得的雪夜直奔醫(yī)院。
到醫(yī)院的時候翟項英已經在了,還有施家的三個女人,一同在施繼則病房里沉默。
氣氛不好,怎么看都不是昏迷數日的患者終于睜眼說話的快樂場面。
我陪著飛鳴走進去,看到施繼則皺起的眉頭,緊閉的眼睛,眼角的淚水。
我用眼神問翟項英怎么了,翟項英低聲說:“醒來第一眼就問齊潭,知道之后又昏過去了。”
我正要問,他又接著說:“但沒什么大礙,醫(yī)生說是因為太過傷心,一時受激,只要能醒過來就大礙了�!�
飛鳴站在施繼則床旁邊,一直沒說話,看著床上的施繼則。
忽然他瘋了似的低頭對著施繼則的耳朵大喊。
“別他媽裝睡了!施繼則!臭傻逼!給我醒醒!你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他喊得撕心裂肺,響徹天地,醫(yī)護人員很快就沖了過來。
我和翟項英急忙把他連拉帶拽,給扯到了外面。
飛鳴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起伏地像被演奏的手風琴。
我拍著他的背讓他冷靜,他伸手抱住我,腦門抵著我的肩膀。
翟項英在旁邊讓他差不多行了,發(fā)瘋也要看時間地點。
飛鳴悶著聲音懟回去:“不會說話別說話�!�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看飛鳴這個情緒激動的情況,我們沒再讓他回病房,翟項英還有事情回了事務所,我和飛鳴又冒著雪回家。
外面的雪已經隱隱有要積起來的樣子,車頂上都覆蓋著一層白。
一路上我開車開得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滑胎后處事,所幸最后平安到家。
飛鳴進家門就找酒喝,還要我陪同,我明天還有事,不能陪他一醉方休,但陪他還是做得到的。
所以我喝茶,飛鳴喝水,我們一起看著外面的鵝毛大雪干起杯來。
飛鳴喝得猛,很快就有些醉了。
他醉起來就要耍酒瘋的,今天卻意外挺安靜,呆呆地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問他怎么了。
他說:“其實你和齊潭很像。”
我詫異道:“哪里?”
我和齊潭長得可是一點都不像。他是清俊,五官都很完美,神情溫和優(yōu)雅,因此也不顯得他出色過頭的容貌有攻擊性。至于我嘛……我?guī)�,嘿嘿�?br />
飛鳴趴在面前的茶幾上,歪頭看著我:“你們都會愛。”
會愛?
這算什么共同點?
飛鳴大概看出來我沒聽懂,解釋道:“認識你之前,我認識的人里只有齊潭會愛。我認識那么多人,只有他會。但是……”
飛鳴把自己的頭埋進了臂彎里。
“但是,他愛的不是我,是我哥哥�!彼f,“可是他會愛,不管我再怎么欺負他,怎么說我哥的壞話,說瞎話,演戲,不管我做什么,都動搖不了齊潭對我哥的愛。我看著他們兩個,我總是很羨慕,我又總是很高興�!�
“他就像一個奇跡一樣,我哥是擁有奇跡的幸運兒。而我是一無所有的旁觀者,嫉妒著、恨著。我也想得到那樣的奇跡,但是我知道這個奇跡注定不屬于我。所以我討厭他們兩個,但我又喜歡他們兩個喜歡得要命。誰都別想拆散他們。沒想到……沒想到�!�
飛鳴露出他好看的眼睛來,泛著水光。
我伸手拍他肩膀,他抓著我的手抱進懷里,慌張地看著我:“姜余,姜余你答應我,你不能死,好不好?”
“好好好,”我哄著他,移到他旁邊和他擁抱,“我也不想死啊,我還沒做出來滿漢全席呢。”
“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我不會讓你死掉的……”飛鳴還在喃喃自語,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只好也看著他,讓他別傷心了,安慰他。
飛鳴鼻頭的哭紅了,襯著他白白的臉,水汪汪的眼睛,又動人又讓人心疼。
我口氣又放軟一些,哄小朋友似的拍他后背。
他也像沒輕沒重的小朋友一樣,猛地把我撲在地上。
我腦袋撞到茶幾腿,痛得哎喲叫。
飛鳴又緊張了,手忙腳亂地要看我的頭。
結果他動作太大,把茶幾上的酒瓶撞翻,洋酒白酒瓶子都倒了,汩汩的昂貴液體冒出來灑了一灘。
我想把飛鳴掀開去收拾一下,飛鳴又把我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