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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其格

    大殿之中只剩下寧云舒和皇上二人。

    “七年未見,你是越發(fā)膽大!”皇上語含慍意,“你可知欺君罔上該當(dāng)何罪?”

    寧云舒不卑不亢,抬眸看去:“父皇,當(dāng)初靠和親換來的和平已被匈奴打破,既是如此,我靠自己的本事回來何罪之有?”

    “未得旨意私逃回宮可是罪?方才殿上滿口謊話可是罪?!”皇上怒氣更甚。

    “是,皆是罪!可兒臣若不那般說,要天下人如何想?莫不是要天下人都知道明明和親已作廢,而大肅的公主卻還在匈奴受辱?朝廷無力相救,我九死一生回到故土,還要被定個砍頭之罪?”

    二人目光對峙,寧云舒眸中的委屈與憤恨難以掩藏。

    “父皇,當(dāng)年和親若是換作寧陌雪,您也會這樣七年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嗎?”說話間,寧云舒的嘴角噙著幾分蒼涼的笑。

    在寧陌雪沒有出現(xiàn)前,宮里只有她一位公主。

    她曾幾何時覺得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比誰人都要得父皇的偏愛,她也以為她會那樣幸福一輩子。

    “荒唐!你莫不是還想說當(dāng)年應(yīng)該讓雪兒去和親?!”皇上眼中的憤怒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峰。

    龍之逆鱗,不可觸也。

    整個大肅都知道當(dāng)今天子有多么深情,他年輕時曾愛過一個民間女子,那一直是他難以釋懷的白月光,然后這份遺憾與深情便全部轉(zhuǎn)化成為了對白月光的女兒的寵溺。

    大殿里安靜了良久。

    寧云舒肩膀微微聳動,當(dāng)年該去和親之人究竟是誰,他難道不清楚嗎?

    龍椅旁的田公公見狀不妙,忙低聲勸道:“皇上,公主這些年在匈奴定是受苦了,如今剛回宮,心中有委屈這才口不擇言�!�

    皇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良久才平復(fù)心情無奈看向她。

    “舒兒,你是女子,不懂天下局勢。大肅與胡人戰(zhàn)火不熄,不是朕不愿接你回來,只是時機(jī)尚未成熟!”

    寧云舒知道,再頂撞下去,他這父皇的耐心也要消失殆盡了,如今她剛回宮,且得韜光養(yǎng)晦。

    “那現(xiàn)在舒兒自己回來了,父皇,您高興嗎?”

    她目光投去,直勾勾盯著龍椅上之人,語氣也柔緩了不少。

    皇上身形一怔,看著陽光下的她,恍惚想起當(dāng)初她離宮的背影。

    七年了,恍如隔世,當(dāng)初豆蔻般的少女,如今竟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心中雖是不滿她今日的做法,可說到底她還是他曾經(jīng)捧在掌心上長大的公主。

    而且如今她回朝一事已經(jīng)鬧得人盡皆知,若是處理不好,只會叫天下人嗤笑詬病。

    “罷了!回來也好!”他拂袖,“舒兒,朕必須提醒你,如今你雖是回來了,可身份特殊,往后在宮中必謹(jǐn)言慎行!”

    “是,兒臣謹(jǐn)記父皇教誨。”她頷首應(yīng)著,眸底閃過一絲冷色。

    寧云舒從太極殿里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桂嬤嬤與宮人都在不遠(yuǎn)處候著。

    她一步步走下長長的石階,陽光直射,有些耀眼。

    風(fēng)自遠(yuǎn)方而來,帶著寒意還混著泥土的氣息,吹得她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想起來倒是有幾分好笑,對于她在匈奴這七年究竟過得怎樣也好,她如何從那樣殘酷之地逃出來的也罷,這宮里沒有一個人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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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而他們在意的都是她為何會回來。

    真是可笑……

    她輕笑出聲。

    桂嬤嬤與宮人上前相迎。

    桂嬤嬤見狀以為她是在高興賜封一事,欣慰道:“恭喜長公主�!�

    公主被賜封,日后永寧殿也不得再被輕視了,公主和親受了不少苦,如今終于是苦盡甘來。

    寧云舒聽見這個稱呼后笑聲越發(fā)肆意。

    長公主?不過是個保全皇室顏面的空名罷了!

    想要真正地掌控權(quán)勢,并非一朝一夕能成。

    “長公主�!币坏朗煜さ穆曇糇陨砗髠鱽�。

    寧云舒收斂了笑聲回身看去。

    沈琰明顯已經(jīng)等候她多時,他表情凝重,視線直直望著她。

    “方才多謝將軍�!彼旖且琅f噙著笑意。

    沈琰微微擰眉,聲音低沉:“今日一切可如你所愿?”

    他沒想到她剛回宮,便送自己這樣一份“大禮”!

    “當(dāng)然,說起來,本宮還要多謝將軍幫忙�!彼f著,聽不出話中喜怒。

    沈琰沉默地看著她。

    她變了許多,不僅僅是容貌。

    當(dāng)初,每逢他進(jìn)宮來,她總是樂此不疲地跟在他的身后,還會隨他一同去練武場,他騎馬射箭,她則在一旁觀望。

    那時她也不似現(xiàn)在這般生疏地喚他“將軍”,而是一口一個甜甜的“琰哥哥”。

    她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從前每次對上她的視線,她的眼神總是熠熠生輝,可如今,他從她的眼里,只能看到冷漠與疏離。

    而方才在大殿之中那樣的謊言,分明是她精心計劃逼迫皇上承認(rèn)她的身份,她竟是變得越來越心機(jī)深沉了。

    寧云舒被他盯得有幾分不自在,臉色黑了一分:“將軍喚住本宮有何事?”

    她語氣冷冷。

    他所率領(lǐng)的玄武軍常年與匈奴作戰(zhàn),可這么多年,他卻從未打算營救過她!

    想當(dāng)初她與他青梅竹馬,她一廂情愿愛上他,還未及笄,便腆著臉去向皇上求職賜婚,于是二人之間才有了婚約。

    為了他,她私自出宮,他們遇見歹人,她為保護(hù)他挺身而出被烙鐵燙傷。

    回到宮里因不想他受牽連便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受傷的事情,只用永寧殿常備著的金瘡藥生生扛了過來,所以那個梅花烙印的疤痕才久久留在了肩頭難以消除。

    她本以為,再冷的心也總會有捂熱的一天。

    卻不想不是那顆心捂不熱,而是捂熱他的人,不是她罷了。

    寧陌雪出現(xiàn)后,她見到了沈琰從未展露的一面,原來在戰(zhàn)場上殺伐果斷的他也是有那么溫柔的時候。

    他甚至可以為救寧陌雪千里奔襲一人殺光山匪,而換成她,被送到匈奴整整七年,卻不見他來營救,哪怕一次。

    沈琰從懷中拿出一條項(xiàng)鏈,黑色的繩子不知是原本的顏色還是血風(fēng)干后的顏色,上面孤零零地掛著一顆狼牙。

    寧云舒面色緊張,忙不迭上前從沈琰手中搶過項(xiàng)鏈,猶如珍寶一般緊緊握在手中,低聲喃喃:“其格……”

    沈琰僵在空中的手緩緩收回:“它對你如此重要?”

    這是他當(dāng)日在街上撿到的,是匈奴人常見的配飾,極有可能是她受傷之時遺落,所以他一直留在身上欲找機(jī)會找她求證,沒想到真是她的……

    寧云舒小心翼翼地捧著項(xiàng)鏈,眸色動容。

    她還以為她將其格最重要的東西弄丟了,這可是他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他是何人?”沈琰說出,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質(zhì)疑。

    他常年與匈奴作戰(zhàn),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其格,是個匈奴人的名字,她竟將一個匈奴人的東西視若珍寶?

    “這與你有何干系!”寧云舒狠狠抬眸看向他,猶如一只炸毛的貓。

    他看著她如此緊張的模樣手在袖中越加握緊。

    她是知道他有多恨匈奴人的,他的父兄與無數(shù)將士都慘死在匈奴人手中!如今她卻為了一個匈奴人做出這般姿態(tài)?

    沈琰目光從狼牙項(xiàng)鏈上收回,沉聲道:“既然物歸原主,那微臣告辭�!�

    他離開,轉(zhuǎn)身之際眉頭不受控制緊擰,手握在袖中,手里是一瓶軍中的傷藥,對于祛除疤痕有奇效,可下一秒藥瓶破碎,瓷片扎進(jìn)手心。

    寧云舒全然不知,捧著手中的狼牙,眸中泛著薄光。

    “其格你看,我回到宮里了,當(dāng)初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定不食言,你再等等,總有一日我會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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