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悔過嗎
第二日是個陰天，太陽懨懨地躲在云層里，只透出些微光，昏昏暗暗的。
云冉坐在梳妝臺前，一邊任由著琴心梳頭發(fā)，一邊聽沉玉說話。
沉玉說起打聽到的消息：“奴婢托的那人今日回了話，說寒香的哥哥會盡快來孟家。”
“嗯，那就好�！痹迫狡沉艘谎矍傩囊獎e上去的金絲發(fā)簪，“換一個吧。戴烏木那個�！�
“郡主，從突厥帶回的那個嗎？那太素凈了些……”
“無礙�！痹迫娇聪蜱R中蒼白的臉龐，這哪里撐得起厚重且耀眼的金飾呢。
剛剛梳妝完，屋外就傳來了小廝的通傳聲：“二小姐，大小姐來了�！�
云冉垂下眸子，想著怎么回絕。她稱病也有幾日了，只怕還得用些別的借口才行。
還沒來得及想，阿姐的聲音已經(jīng)在門外了：“妹妹，我急著見你，就自個兒進(jìn)來了……”
云冉還沒起身，房門就被推開了，一身藕色粉衫的孟云翡站在門外，笑意盈盈的：“妹妹，還未用早膳吧？我做了你喜歡的芙蓉糕�！�
說話間她已經(jīng)進(jìn)了屋，讓婢女將糕點擺上，招呼云冉一起來吃。
阿姐拿了小匙舀了一塊遞過去：“妹妹你快嘗嘗，趁熱�！�
那塊糯糯的芙蓉糕就在嘴邊，張嘴就能觸及。云冉卻只覺得反胃。
她早就不吃芙蓉糕了。在突厥那兩年吃多了生冷之物，腸胃變得極差，現(xiàn)在吃一點油的膩的就會嘔吐。
于是她搖了搖頭：“我不吃了�！�
“就嘗一塊好不好？”孟云翡很堅持，仍要往她嘴里送。
一旁婢女蘭芝補充道：“這可是我們大小姐一大早就起來做的，為了做這個，手都被燙紅了�！�
云冉知道自己應(yīng)該咬牙吃進(jìn)去，不能讓氣氛太過難堪�？墒恰�(xí)慣性的反胃涌上來，只能死死壓抑著。一時間，她的臉色顯得很是難看。
一旁的孟云翡見狀，眼睛忽地紅了，她失落地放下小匙：“看來妹妹不喜歡�！�
云冉低聲道：“其實，我是……”
她還沒說完，那股甜膩膩的香味就飄了過來，云冉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去了內(nèi)室。
孟云翡咬著下唇：“妹妹就這么厭惡我做的糕點嗎？”
沉玉馬上解釋：“不是的大小姐，二小姐如今胃不好，好些東西她都吃不得，還請大小姐見諒。”
“既然如此，便罷了�！泵显启鋰@一口氣。
等到云冉出來后，房門外就傳來了琴心的聲音：“二小姐，宮里來人了，請你即刻進(jìn)宮覲見皇上，馬車已在門外候著了�！�
云冉心里一咯噔，她回大周已有數(shù)日，宮里派人來瞧過、送過東西，但今日是第一次召她入宮。
想必是皇上要給她一個交代與安排了。
想到此，她挺直了脊背，站起身來：“阿姐，今日我便不陪你了�！�
半個時辰后，云冉一身盛裝站于那金碧輝煌的大殿前。
進(jìn)宮這一刻，她等待了許久，今日終是來了。
深紅重衣、深藍(lán)霞帔，再配上那厚重的七翟冠，一身肅穆，滿心畏然，可心里又溢滿了悲涼與決絕，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
那時自己臨危受命，親赴水深火熱之地，救大周于危難。
而此時，破敗之身傷痕累累，雖尚在人間，卻毫無生機。
“錦華郡主里面請……皇上已經(jīng)等著了�！被噬仙磉叺墓吂М吘从M(jìn)去。
云冉有片刻的恍惚，因為這番情景和從前并無二致。
她微微頷首，緩步踏入殿內(nèi)，重衣拂于門檻之上，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沉重不已。
大周的天子此時正坐于殿上，目光威嚴(yán)讓人不敢直視。
他是位冷面仁君。他治國嚴(yán)謹(jǐn)，少言寡語，心思也極為縝密。
云冉小時候跟著母親時常出入宮里，見過皇上多次。她性子活潑，每次都笑著大大方方問安。
可是如今，她卻面色沉靜跪下行禮，疏離得跟陌生人似的：“臣女孟云冉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請起，“皇上示意公公前去攙扶，“這一路舟車勞頓，可謂辛苦，朕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可有好些？”
“回皇上，臣女已無大礙了�！�
“這幾日可有跟爹娘好生相聚？你離開這兩年，他們極為掛念你�！�
云冉低頭應(yīng)了一聲。
“當(dāng)年你在大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實乃吾國之幸，這兩年來，朕也時常擔(dān)憂你。在突厥大敗之后，才會費盡心思讓威遠(yuǎn)將軍接你回來。今日宣你入宮，也是想親口問問，這兩年，你吃過不少苦頭，你悔過嗎？”
這番話讓云冉的心深深地刺痛了起來。
回來這些日子，她聽到的聲音無一善意。他們雖帶了一些同情，但也揣測她鄙夷她，甚至把她當(dāng)成了市井間的下流笑話，任人可辱。
沒人說她挺身而出，沒人說她是大周之幸，甚至自己的家人都沒有。
云冉心潮起伏，為這番話涌起莫名的感動與悲慟，心口更是生生的疼。
可感動歸感動，皇上問的那句悔過嗎卻讓她沉默了……
悔過嗎？自然是悔的。
無數(shù)次難熬的日日夜夜里，淚水浸透了枕巾，她不止一次想回到大周，回到祖母身邊。
可這隱秘的心思如何能說？眼前的人是大周最為尊貴的天子，即便有訴不盡的委屈，也與他無法共鳴。
他要的，是作為大周子民的一顆誠心罷了。
所以她只是沉默著，許久之后低聲說：“悔，但能為大周排難、為皇上分憂，臣女也不悔。”
“好！”大周皇上臉色動容，“好個也不悔，云冉，你不愧是大周的錦華郡主，朕沒有看錯你。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寒了心，既然回來了，自會好好封賞……”
皇上話音剛落，殿外就傳來了公公的聲音：“皇上，孟國公在外求見�！�
“哦，孟國公如此疼愛女兒，聽說召見，這么快就巴巴地來了？”皇上笑了笑，“傳他進(jìn)來吧�！�
孟致鴻踏步而入，警惕地瞥了一眼二女兒后，行了禮。
“孟國公來得倒巧，朕正要封賞你家云冉，她原本是郡主，朕想賜她宅子，再封她為……”
“皇上萬萬不可！”孟致鴻俯身跪下，“懇請皇上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