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求了老公三百零四次，他終于答應(yīng)陪我，帶爸爸去海上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可我站在海岸邊，輪椅上的爸爸體溫一點一點流逝。

    我都沒見到老公的影子。

    他的白月光曬出朋友圈，是他們在草原上看云的照片。

    "離開凡塵，只要有你。"

    我手滑點了個贊，就立刻被他發(fā)消息過來質(zhì)問：

    "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要去打擾青青，再管不住自己的手就離婚！"

    我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用離婚威脅我了。

    我聽倦了。

    "好啊，離婚。"

    1.

    忙完爸爸的后事，已經(jīng)是夜里凌晨。

    這個時候了，顧承澤的白月光沈懷青還更新了一條新動態(tài)。

    他們兩個在牧場里，和牧民們一起圍著篝火看星星。

    從不在朋友圈露面的顧承澤，還在她的照片下評論：

    "只要你喜歡就好。"

    共同好友們紛紛向他們發(fā)去祝福。

    明明他們都知道我的存在，但依然覺得，顧承澤和沈懷青才是一對。

    我雖然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卻像是沈懷青不在的時候。

    趁虛而入的外人。

    顧承澤能為了沈懷青跑去他無法承受高原反應(yīng)的草原。

    卻不愿意陪我去幾公里外的海灘。

    我上百次的祈求，也抵不過沈懷青一個眼神。

    我實在是累了。

    等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在醫(yī)院的天臺看著城市的月明星稀。

    顧承澤才打電話過來。

    為了我?guī)讉�小時前回復(fù)的那一句離婚。

    "你三天兩頭拿離婚這件事跟我吵，不膩嗎?"

    可是每次提離婚的人是你啊，顧承澤。

    我張口想要反駁，卻又覺得沒意思。

    他只是覺得我離不開他，我愛他，我愿意傾盡我所有的一切，送給他。

    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用離婚威脅我。

    他知道我不會走，過去的八年里，每一次都是我低頭。

    他便把離婚這件事，當成我拿捏他的手段。

    如今，我第一次開口提離婚，也會是最后一次了。

    "我爸爸已經(jīng)走了，你不需要為難自己在他的面前和我演恩愛夫妻了。"

    電話那頭的顧承澤沉默了半晌，再開口的時候語氣軟下了幾分。

    "你在哪兒?我去陪你。"

    我在哪兒?

    他會為了我，扔下沈懷青坐十二個小時的飛機來陪我?

    我才不信。

    但顧承澤已經(jīng)掛了電話。

    我想回家休息，卻迷迷糊糊地在下樓的時候失去意識，滾下了樓梯。

    2.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yī)院。

    一直幫我照顧爸爸的護士發(fā)現(xiàn)了我，告訴我因為低血糖滾下了樓梯。

    有點腦震蕩，還需要在醫(yī)院觀察一下。

    她問我家屬在不在。

    我打開手機，一夜過去，顧承澤沒有任何的消息。

    但沈懷青倒是又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高原反應(yīng)真嚇人呀！明明都玩了一天了，突然就倒下了。幸好有你陪我。"

    配圖是沈懷青抓著顧承澤的手。

    可笑的是，顧承澤的手指上，是結(jié)婚時我送他的男士戒指。

    而配對的另一枚，卻在沈懷青的手上。

    我想起不久之前，我照顧爸爸太虛弱，少給他做了一頓飯。

    他都滿臉的不愿意。

    "姜鹿，我公司幾十個億的單子在等我。我娶你回來，不是為了伺候你的。"

    但他卻可以為了沈懷青丟下公司整整三天。

    他不是不會愛人。

    只是他心里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我還記得沈懷青剛出國的時候，他拉著我在酒吧喝酒喝到天亮。

    他對我哭訴，沈懷青對他的背叛，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沈懷青。

    我其實那天第一次見他，只是看他太孤單聽他說了會兒話。

    結(jié)果后來，他對我展開了猛烈地追求。

    我以為我墜入了愛河。

    可沈懷青一回來，一切就都變了。

    他不再在家里停留，而是擠出每一段細小的時間陪著沈懷青。

    八年的時間讓他忘了沈懷青的背叛，卻沒忘他對沈懷青的愛。

    我確實只是一個在那段她不在的時間里，偷得了片刻歡愉的小丑。

    拿起床頭的手機，我給顧承澤發(fā)了一條消息。

    讓他回來的時候通知我一下，我直接拿戶口簿去民政局離婚。

    顧承澤倒是第一次回我回的這么快。

    "青青病了，實在是離不開人。"

    "你別鬧了，在家乖乖等我回去。"

    我才沒那個閑心等他。

    護士說了，我需要靜養(yǎng)，就在醫(yī)院辦了住院手續(xù)。

    為了爸爸，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陪床了兩個月，護士都比顧承澤像我的家人。

    而顧承澤，我被他追求，和他結(jié)婚。

    他知道我只有爸爸一個親人與我相依為命。

    他知道我是爸爸撿來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無屏無依。

    他答應(yīng)我會做我永遠的家人。

    但匆匆八年過去，到頭來，原來我只是孤身一人。

    可笑的是，他對我百般承諾，我們連個孩子都沒有。

    3.

    我在醫(yī)院住了一周，醫(yī)生確認并無大礙之后才回家。

    這期間顧承澤一個電話都沒有，我也懶得看朋友圈，關(guān)注他到底和沈懷青到哪兒玩去了。

    我推開家門的時候，正趕上顧承澤站在客廳。

    他手里拿著電話，扭頭擰著眉看向我。

    "說了讓你在家等，你跑哪兒去了?"

    說完他便收起了手機，大概原本是見我不在家要打電話找我。

    除了覺得我不夠安分守己，他也不會這么急著給我打電話了。

    "我從樓梯上摔了剛出院，怎么了?"

    顧承澤欲說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放下了。

    他坐在沙發(fā)上，揉著額頭。

    "我餓了，去做飯。"

    我沒理他，徑直走上了樓。

    他憤怒地踹了一腳行李箱，大聲質(zhì)問我："姜鹿！你這是為人妻子的態(tài)度嗎?"

    我扶著樓梯扶手，微微側(cè)身看向他，"誰是你的妻子?難道不是沈懷青嗎，關(guān)我什么事兒?"

    我走上了樓。

    隱約聽見他在樓下踹茶幾的聲音。

    但我把臥室門反鎖，反正他已經(jīng)許久沒進過我們的房間了。

    稍微休息了一下，再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

    若是以前我肯定會匆匆忙忙地起來為他準備出行必備的東西。

    可顧承澤總能挑到我的毛病。

    選的衣服不好，做的菜太市井。

    小家子做派上不得臺面。

    既然在他眼里我這么拿不出手，我也懶得再熱臉貼冷屁股。

    但我下樓的時候，卻意外看到顧承澤在收拾他昨晚打碎的茶幾玻璃。

    他聽到我下來的聲音，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后避開了目光。

    "我知道伯父走了對你的打擊很大，但我特意為了昨天趕回來，你還要吃青青的醋?"

    昨天?

    "遲到了五天算特意?"

    顧承澤聽后，扔了手里的掃帚，"你不記得什么日子了?我們結(jié)婚紀念日你都忘了?"

    他抬抬下巴，指了指沙發(fā)上禮物盒，"就你對我這敷衍的態(tài)度，也好意思拿自己跟青青……"

    話音未落，他突然定住了。

    看著我的笑，聽我淡淡地提醒他："是前天啊，顧承澤。"

    顧承澤有些尷尬，只得轉(zhuǎn)移了話題，"你說你從樓梯摔下來，怎么回事?"

    "沒什么，我處理爸爸的后世忙了一整天，又在海邊吹了一整夜的風，什么都沒吃，低血糖滾下去了。"

    "沈懷青的高反更重要，我不怪你。"

    顧承澤抿了抿唇，手放在身側(cè)，像是多余似的，不安地晃來晃去。

    "餓了嗎?我定了法餐廳，你最愛吃的，出去吃吧。"

    "算了吧。"我搖了搖頭，"我很累。"

    "而且，我不愛吃法餐。"

    "我是個市井小民，吃不來生食，會過敏。"

    他的這片刻同情，我實在是懶得應(yīng)付。

    4.

    愛吃法餐的人不是我，是沈懷青。

    喜歡到處云游，享受小資生活的，也是沈懷青。

    我在他，和他的那些朋友眼里。

    一直都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市井小民。

    下里巴人附庸風雅，借著顧承澤瘋狂地往上爬，像個吸血蛀蟲。

    顧承澤雖然沒明說過，但他朋友說我的那些話，他從來沒反駁過。

    他猶豫幾許。

    "我平時太忙，實在是抽不出空來關(guān)注你。"

    "和青青去草原也是為了采風，她要負責公司新一季度的設(shè)計稿。"

    "你不懂這些，我不怪你，你也就別計較了。"

    他是生怕我對沈懷青有一點誤會。

    在他的心里，沈懷青永遠冰清玉潔，是絕對不會錯的窗前月光。

    哪怕是曾經(jīng)背棄他，顧承澤都能給自己洗腦，是沈懷青有苦難言。

    沈懷青不可能做小三的。

    因為那配不上沈懷青的身份。

    我敷衍地點點頭："知道了，你不去公司嗎?不是忙?"

    見我如此模樣，顧承澤有些生氣。

    "姜鹿，你就不能為我考慮考慮嗎?我每天工作這么忙是為了養(yǎng)誰?"

    "你但凡能為我分憂，我也不至于如此。"

    我點點頭，"沒事，以后就不用了。"

    之前聯(lián)系的離婚律師給我發(fā)了消息，約我相見。

    我便轉(zhuǎn)身打算回去換身衣服。

    "你給我回來?說你兩句就擺臉子，誰家妻子敢像你這樣?"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顧家是封建大宅院呢。

    顧承澤想上樓來攔我，卻被他自己弄的一地玻璃碴子絆住了腳步。

    這八年來，每天給我擺臉子的人，明明是他顧承澤。

    我沒管他，走上去換了衣服，越過顧承澤就離開了。

    5.

    我剛和律師談完離婚協(xié)議的協(xié)議，顧承澤就發(fā)了消息過來。

    "媽說要見你，快點回老宅。"

    我是無所謂顧承澤的，但顧家老夫人對我不差，給了我從沒感受過的母愛。

    我不想讓顧老夫人因我傷心。

    打車回了老宅，急匆匆地剛進門，就聽見一陣笑。

    "正是個狗皮膏藥，拿我哥的手機發(fā)個消息，就巴巴地跑過來。"

    顧承澤的妹妹顧名雅靠在沙發(fā)上，胳膊挽著沈懷青的，對她說：

    "她就是靠這身子本事，才騙的我哥跟她結(jié)了婚。"

    "不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你回來了。我們都喜歡你，你才是我認定的嫂子。"

    沈懷青笑了笑，瞥了我一眼："名雅，你也別太苛責她。她小門小戶出身，手段出格了一些，也是沒辦法，畢竟眼界不高。"

    是啊，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巴著顧承澤才換來了這一場婚姻。

    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顧承澤。

    所有人都覺得，沈懷青才應(yīng)該是顧承澤的妻子。

    我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破爛玩意，連上桌吃飯都不配。

    "顧名雅，給我道歉。"

    顧名雅嘲諷地笑了，"我憑什么給你道歉?"

    "好啊。"我舉起手機，"我都錄音了，我現(xiàn)在就去放給你媽聽。"

    顧名雅和沈懷青的臉色一變。

    顧老夫人向來慈祥，也是最不待見沈懷青背刺顧承澤的人。

    若是讓她知道，這二人方才說的那些話，肯定是要責問顧名雅的。

    沈懷青看了看牙都要咬碎了的顧名雅，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她搖頭示意。

    又對我說："不要以為有老夫人幫你，你就真的覺得自己能坐穩(wěn)了顧家夫人的位置。"

    坐穩(wěn)了?

    我根本沒打算再在這個家待下去。

    不過這些話跟她說也沒什么意思，我想著進去跟老夫人打個招呼就走。

    倒是沒想到，顧承澤迎面扶著老夫人過來。

    "你怎么回來了?"

    我剛想把剛才的事兒說了，讓顧承澤少來找我的麻煩。

    卻沒想到，顧承澤眼里帶著的笑意，并不似作假。

    我愣住，沈懷青站起來，低著頭，眉眼落下，楚楚可憐。

    "鹿姐說我是個外人，不該來老宅，讓我走……"

    "姜鹿?"顧承澤眼底的溫柔瞬間被打散，對我為有警告和質(zhì)問。

    "我對你已經(jīng)算是寬容了，可青青也是好意，多年沒回，特意來孝敬長輩。"

    "你來得這樣遲，還好意思趕走青青?"

    顧承澤憋著一口氣，看了一眼有些不悅地顧老夫人，還是說出了口：

    "媽，你也看到了，姜鹿如此沒有規(guī)矩，您真不能怪兒子。"

    "我實在后悔娶了她。"

    沈懷青抬手，掩唇，但看向我的眼睛里難掩得意。

    顧名雅更是瞧著二郎腿，趾高氣昂地看著我，恨不得立刻看到我狼狽不堪的樣子。

    但我突然發(fā)現(xiàn)。

    我很平靜。

    對顧承澤這樣的貶低，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覺了。

    6.

    沈懷青剛回國的時候，顧老夫人就勸過他。

    他和我的婚姻平穩(wěn)，實在不該為了背叛過他一次的人，對不起我。

    可那時候他對顧老夫人說："我實在是連多看她一眼都嫌煩。"

    "每日努力裝出大家閨秀的做派，卻不知道自己漏洞百出，東施效顰。"

    "我那些朋友笑話她，她都聽不懂。高定禮服穿得跟個小姐似的。"

    "從她身上，我看不到半點一個女人應(yīng)有的溫婉。"

    可那身禮服是他給我挑的。

    他說我穿著好看。

    我出去的禮儀也都是他教的。

    他曾說他最愛我肆意不凡的模樣。

    但后來這些卻成了不入流的低等做派。

    我卻擔心他被人看不起，不再出門，不再陪他去應(yīng)酬。

    于是我又變成了一個不合格的妻子，不懂為丈夫分憂，每日在家里享清福。

    我報了班想學習上流社會的知識，可流傳到他們的耳朵里。

    又成了附庸風雅。

    無論我怎么做，都是錯。

    "怎么不說話了?你看看你，八年了，肚子也沒個動靜。"

    "若不是媽攔著我，我早就和你離婚了！"

    是啊，八年，我們連個孩子都沒有過。

    并非沒有過魚水之歡，不過也確實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心思漸漸不在我這兒，也不再與我同床共眠。

    可他的心思在我這兒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要與我留下一個孩子啊。

    他知道我一直想要個孩子，卻遲遲懷不上。

    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他總是能拿捏住我心里的軟肋，然后逼我在各種各樣的場合上，不顧形象地與他爭吵。

    向大家證明，他說的沒錯。

    我就是個不入流的瘋婆子。

    可今天，我聽到這些話，卻像是解放了一樣。

    "好啊，那我們現(xiàn)在就離婚。"

    我抬頭看向顧承澤，目光撞進他的眼睛，看到滿目的震驚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