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神棍
看完建筑模型專區(qū),周禾在一處展臺前停住腳步,被里面的測繪稿深深吸引。
是梁因先生測繪慈云寺時繪制的手稿。
泛黃的紙張上,錯綜復(fù)雜的線條蘊含著精準(zhǔn)與藝術(shù)的雙重魅力。
白云觀主殿年久失修,周禾對細(xì)部構(gòu)造沒有摸透,還不敢輕易動手。
翻了很多資料,也就梁因先生修復(fù)過的慈云寺可以參考。
她看得入神,手稿卻在最想看的部分?jǐn)嗔恕?br />
周禾沉了一口氣,微微抿唇:“好可惜,怎么就沒了?”
先生與世長辭,手稿經(jīng)久失傳,殘缺不全,也是正常的。
不過,真的好可惜。
“這是復(fù)制品,完整的手稿不在這里。”身后有人善意地提醒。
周禾伸頭貼著展臺玻璃,看到手稿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注釋:局部復(fù)制品。
她心里小小的期待又燃起了火苗,陡然轉(zhuǎn)身。
微微仰頭:“完整稿在哪里?”
云牧琛離她很近,一股帶著興奮的溫?zé)嶂睕_他的喉結(jié),超越了正常的社交距離。
周禾神色頓住,慌亂地往后退了兩步,可身后就是展臺,她的手被迫撐在展臺玻璃上。
云牧琛身形挺拔頎長,不瘦弱,有一股恰當(dāng)好處的健碩,襯得面前的周禾像一只弱小無措的小動物。
他似笑非笑,自己又不是獵人。
她看得太入神,嚇到她了?
云牧琛沒有讓的意思,周禾背手撐著玻璃,往旁邊挪了挪。
“云總,好巧,您也來看展?”
問完覺得是句廢話,剛剛不是遇見了。
周禾尷尬地咧了咧嘴。
云牧琛站在她身后足足有一刻鐘,她都渾然不知,看來是真的對梁先生的手稿癡迷用心。
“你是京北的學(xué)生?”
眼前的她,依舊是兩年前山上的清素模樣,只是換了身平常的衣服,淺綠色短款羽絨服,白色闊腿褲,白色平底鞋。
應(yīng)該是寡淡的,云牧琛卻生出春水煮銘,柳枝抽芽的錯覺。
輕靈、鮮妍。
周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沒有�!彼龘u頭,很坦誠,“我初中后就輟學(xué)了�!�
“多大了,怎么不好好上學(xué)?”
周禾稍稍愣住,山下的人都這么直接嗎?
像云牧琛這樣有教養(yǎng)和紳士風(fēng)度的人,不是應(yīng)該深諳尊重女性隱私嗎?
“過了年就22了。”她的視線從他的腳踝上移,開始胡扯,“不喜歡學(xué)習(xí)就不上了。”
云牧琛嘴角泛起笑意:“就喜歡畫符?”
他可記得,嚴(yán)道一說她資質(zhì)平平,還著急要把她嫁出去。
所以,兩年過去了,她下山是為了……
嫁人?
周禾腳尖后縮,身體后傾,眼神逃避。
很明顯的防御動作。
她能清晰感受到云牧琛在調(diào)侃,可是他現(xiàn)在的眼神,又是深情的,直達心底的,讓人即便反駁,也看著是在調(diào)情。
高段位的風(fēng)流。
周禾在山上的時候接待過不少上山清修的女香客,她們的敘述中,就是被這種男人給騙的。
這些女香客都曾是這些男人們的唯一。
周禾蹙眉,想走,云牧琛轉(zhuǎn)移了話題。
“梁先生這版手稿有完整版,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加我微信,我拍給你。”
“手稿在您哪里?”
“算是�!�
談到手稿,周禾的防御又拋到了九霄云外,點觸手機屏幕的小手指都在跳躍。
三五秒,自己的微信碼就明晃晃地擺在男人面前。
云牧琛解鎖了屏幕,手指停頓了半秒,點開了私人微信。
“滴”的一聲,周禾的信息掃入眼中。
她的微信名就叫初一,頭像是厚雪覆蓋下的一株嫩綠小苗,朋友圈空空蕩蕩。
周禾很自覺:“云總放心,我平時肯定不會打擾您,手稿傳給我后,您把我微信刪了就行�!�
她雖然常年在山上生活,但師父接觸的可都是大人物,稍微長個耳朵聽聽,也能了解些社會運轉(zhuǎn)規(guī)則。
云牧琛打字的指節(jié)頓了頓:“你很喜歡研究古建筑嗎?”
“嗯,比較感興趣,雖然大部分現(xiàn)代建筑已經(jīng)完全摒棄了傳統(tǒng)建筑形制,但是有些做法還是可以借鑒的,只是現(xiàn)在的設(shè)計節(jié)湊太快了,設(shè)計師根本沒有時間充分研究�!�
她說這話,倒不像沒上過學(xué)。
云牧琛提醒她:“跟不上速度才會被摒棄,在舊模式上找不到出路,勢必要去尋找新的模式,如果墨守陳規(guī),整個社會都不會進步�!�
周禾同意他的觀點,但他是商人。
她還是保持自己的想法:“可設(shè)計也要有情懷啊,不能總讓房子冷冰冰的,建棟房子比搭積木還快。”
云牧琛毫不遮掩地笑了,她是被嚴(yán)道一保護得太好,過于天真了。
“初一,情懷當(dāng)不了飯吃,情懷需要平臺、資本、能力多重運作,再優(yōu)秀的設(shè)計師,沒有項目高速運轉(zhuǎn)產(chǎn)生的效益支撐,都無法做到。”
周禾睫毛顫了兩下,她感覺被他上課了。
氛圍從哪句話開始變嚴(yán)肅的?
還有,他們很熟嗎?
所處角度不同,這個話題沒有討論下去的意思。
周禾“哦”了一聲,一副“我學(xué)到了”的乖巧模樣。
又變成了風(fēng)雪里,穿著紅色斗篷,溫和卻執(zhí)拗的小姑娘。
身上沒有半點這個年齡該有的放縱,甚至還藏著些破碎。
云牧琛的手伸進大衣口袋里,摸到了一塊糖,掏出時,一只細(xì)白修長的手劃過他的指尖。
“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怎么還有隨身帶糖的習(xí)慣?”
女人剝開糖紙,將粉紅色的方塊放入口中。
水蜜桃味的硬糖被別人吃了。
“還是老口感,這糖是高記糖鋪的?”
“嗯�!痹颇凌↑c頭。
周禾打量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人。
一頭黑色大波浪肆意地散著,淡妝掩蓋不住明艷的長相,眉宇間顯露著自信、從容、智慧。
黑色大衣下是一件裁剪貼身的銀杏黃連衣裙,艷麗又不突兀。
她的裝扮和舉止,一眼就知道是云牧琛朋友圈里的人。
而且,他們今天穿的衣服,很配。
姜妍汐覺得有人在看她,回眸,看到了一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
她問云牧�。骸斑@位是?”
“父親好友的小徒弟,叫……”
周禾覺得不應(yīng)該再打擾了,主動打招呼離開。
“云總,你們忙,我先走了�!�
周禾的招呼官方又客氣,姜妍汐沒多想,拽著云牧琛的胳膊往反方向走。
“我們也走吧,會長還在等我們。”
人群穿梭中,姜妍汐忽然又問:“剛剛那個小姑娘是干嘛的?叫什么來著?”
云牧琛捏著口袋里的糖,想了半天。
“沒問,算是個小神棍吧�!�
姜妍汐“噗嗤”笑出聲來:“別詆毀人家女孩子,她看起來可不像。”
云牧琛沒有笑,眼底深幽。
如果有下一次見面,至少要問清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