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尊、自卑

    云牧琛交疊著雙腿，打開平板，找到手繪稿掃描件，指尖微頓，發(fā)了其中一個文件到周禾微信里。

    “只來得及掃描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下次給你�！�

    “沒關(guān)系的，有就很好了�！�

    周禾有自知之明，不敢得寸進(jìn)尺。

    她雖不清楚云牧琛的身份，但看他的行頭和出行，也知道是個一日萬機(jī)，一人聽斷的人。

    能記得展覽館里的一句承諾，她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

    唐駿聞言，一個激靈。

    他明明都掃描了��！還有一半沒傳出去嗎？犯了這么低級的錯誤？

    他機(jī)警地往后視鏡里掃了一眼。

    云牧琛的臉上沒有怒意，無視他。

    唐駿又看了眼他旁邊的周禾，嬌軟懵懂的一個小姑娘。

    白云觀里還糾纏過云牧琛。

    他的腦子瞬間清明了些。

    嗯，云牧琛的救命恩人，自然可以讓他區(qū)別對待。

    比如拿項目“換人”，比如“偶遇”，比如親自開車門……

    唐駿暗暗總結(jié)：以后工作要更加機(jī)靈些。

    周禾收到文件后，就已經(jīng)沉浸在手繪稿里，白皙的手指反復(fù)在手機(jī)屏幕上滑動著，似乎忘記自己在哪里了。

    天漸漸昏暗，滾動的畫面倒映在她如水的眼眸中，像天邊剛顯露的星辰，一閃一閃的。

    車已經(jīng)開出很遠(yuǎn)，云牧琛失笑：“周禾，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去哪里？”

    周禾反應(yīng)了一秒。

    “西城路的碧瑤花園，謝謝�！�

    再反應(yīng)。

    “那個……您怎么知道我叫周禾？”

    云牧琛修長的手指在平板上操作了兩下，將屏幕對向她。

    直白地問：“為什么拒絕東濟(jì)？”

    周禾定睛，是她的作品集。

    腦子這次反應(yīng)不過來了。

    云牧琛怎么會有自己的作品集？他和東濟(jì)有關(guān)系？

    還有，什么叫她拒絕了東濟(jì)？明明是東濟(jì)先拒絕的她。

    如果沒有陳伯伯出面，東濟(jì)才不會后來打電話讓她入職。

    她的心思像是透明了，全都寫在臉上。

    肢體不自覺地往門邊靠了靠，聲線諾諾軟軟的：“您是？”。

    云牧琛側(cè)頭，閑適地看著她。

    是挺像剛下山的小白兔，慌亂無措。

    車?yán)镩_著空調(diào)，她還圍著毛茸茸的圍巾，額間的發(fā)絲里有細(xì)密密的汗珠，在城市夜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

    “你好，我是云會集團(tuán)云牧琛，東濟(jì)建筑研究院隸屬于云會集團(tuán)�！�

    很正式、官方的自我介紹。

    云會集團(tuán)，云牧琛，這是遇見大Boss了。

    周禾沒有什么身份頭銜，手指捏著圍巾的邊角，像是很緊張。

    “您好，周禾�！�

    她的腦子亂了：完了！早知道不拒絕了東濟(jì)了，明明是只菜鳥，非要撲騰兩下沒毛的翅膀。

    “你和陳所長是什么關(guān)系？”

    “陳伯伯是我父親的好友�！�

    云牧琛挑眉，“嗯”了一聲，大概理清楚了。

    “所以，你自己投簡歷被拒后，你又拒絕了陳所長的幫忙？”

    周禾點頭：“嗯�！�

    她像是做了什么錯事被人揭穿，徹底沒了自己的節(jié)湊，只能問什么答什么。

    云牧琛調(diào)侃味十足：“是自尊心作祟？”

    周禾心間猛地一顫，熱的臉都紅了。

    她終于感受到圍巾的多余，繞了好幾圈才費勁地解下來。

    有點嘴硬：“不是，是覺得自己的能力配不上東濟(jì)�！�

    “那就是還有點自卑？”

    話音落，一汪水靈靈的眼緩緩移向線條明晰的唇。

    能不說了嗎？

    她是第一個拒絕東濟(jì)的人嗎，非要這么剖析她？

    這個總裁是不是有點閑，還有點小氣？

    周禾放棄了掙扎，承認(rèn)：“有點。”

    云牧琛想起展館觀里，她也是這樣，分明在說：我不認(rèn)可你，但你說的都對。

    他移回視線，慢吞吞開口：“是我，也會不服氣�！�

    “但是周禾，你的潛力不來東濟(jì)可惜了。我把你的作品給東濟(jì)的總工看過，你有實踐經(jīng)驗，她對你的能力還是認(rèn)可的。這位總工，你在展覽館里見過�！�

    周禾回想，嗯，見過，印象還挺深。

    那天他們穿著同色系同款衣服，男才女貌，十分奪目。

    女生搶了他的糖，還挽了他的胳膊，應(yīng)該是伴侶的身份。

    果然，優(yōu)秀的人互相吸引，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

    周禾在回憶，半天沒有反應(yīng)。

    云牧琛的視線又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你先把自己的感受和事實分兩邊理清楚，無意義的情緒內(nèi)耗，只會讓你在混沌無序的時候做出錯誤的決定�！�

    周禾感覺又被他上課了。

    不過，他說得有道理。

    她是容易被負(fù)面情緒干擾，沒有熱烈又真誠活著的底氣。

    周禾端坐，很受教地對云牧琛表達(dá)感謝：“云總，謝謝你幫陳伯伯來勸我，我會認(rèn)真考慮的�！�

    如墨的夜色正式籠罩下來，昏暗的空間里，云牧琛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

    沉默，長久的沉默。

    直至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

    唐駿看向車載屏幕：“云總，是姜總工。”

    “直接接。”

    中控里傳來女人微喘又焦急的聲音：“牧琛，城南項目的工地出事了，樁基澆筑到一半澆不下去了，還有工人受了傷，你趕緊從集團(tuán)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過來。”

    云牧琛看了眼車窗外：“我正好在附近，十分鐘左右到�！�

    “好，路上注意安全�！�

    剛剛的氣氛周禾感到壓迫，這是多好的機(jī)會可以提前下車。

    她懂事地對唐駿說：“你好，把我放在路邊就可以了，你們先忙�！�

    唐駿車速未減：“云總，您看……”

    云牧琛微靠著椅背，眉頭微蹙，思緒已經(jīng)在剛剛的那通電話里。

    “不用，順路，你先把我送到工地，再送周小姐�！�

    周禾眼睫下垂，又在沉默中煎熬了十分鐘。

    十分鐘后，他們在一個巨大的基坑邊停下。

    基坑上下周邊，圍著各種大型器械，還有面容焦慮的人群。

    救護(hù)車刺耳的鳴笛聲劃破空氣，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云牧琛吩咐了唐駿兩句，對周禾微微點頭，迅速下了車。

    姜妍汐的眼神與他相遇，兩人之間有無需多言的默契，同步趕往事發(fā)地點。

    緊急事件中，這對壁人顯得格外養(yǎng)眼。

    唐駿啟動車輛時，發(fā)現(xiàn)云牧琛的大衣落在了車上，他又重新熄了火。

    “周小姐，稍等片刻，我去給云總送件衣服�！�

    “好。”

    他下車后，周禾也跟著下車活動筋骨，不過半小時的車程，她坐得腰酸背痛。

    泛光工作燈猶如璀璨的日光，將工地照耀得如同白晝，明亮之處燈火輝煌，每一個角落都清晰可見。

    對比之下，陰影之處如同濃稠的墨，黑得能吞噬萬物。

    那里，有未知的恐懼悄然滋生，又或是不可名狀之物在悄無聲息地蠕動。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寒顫從周禾心底發(fā)出。

    她出現(xiàn)幻聽了，那聲音像是低沉的嗚咽，又像是詭異的碎語。

    鬼使神差般，她順著唐駿的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