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遠親故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況且巫蠱之所以是禁術(shù)，是因為它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這代價也許是別人的，也許是自己的。

    福山縣主心頭一凜，但是看著懷里的已經(jīng)不再哭泣，低頭吃蜜餞的周卿華，她又硬起心腸道：“沈姑娘放心，我會保密的�！�

    蘇蘭惜今夜剛被太子送回澠池，澠池那邊還是荒蕪一片，趁著皇帝還沒有派人監(jiān)禁這里，福山縣主安排人帶沈梟垚在夜里過去。

    沈梟垚是以福山縣主侍女的名義去的，她作為蘇蘭惜的表姑姑，去看看侄女還活著沒或者去看看熱鬧誰也說不了什么。

    董大娘子將沈梟垚送到宮墻邊上，里頭有打雜的太監(jiān)前來接應她。

    沈梟垚去輔國公府的前幾日才下過雪，天氣太冷，雪到今日也還沒有化完，堆在宮墻邊的一角處，被塵土染得臟污一片。

    已經(jīng)一更的尾巴上了，宮墻邊上比墓地還寂靜，還冷。

    沈梟垚攏了攏身上的兔皮披風，一個小太監(jiān)跟在她身后，幫她拎著福山縣主做樣子給蘇蘭惜裝的吃食。

    從宮門到澠池距離很遠，沒有軟轎，沈梟垚手中提著宮燈，小太監(jiān)只知道來的是福山縣主身邊的侍女，因此他沒有那么畏懼，緊緊跟在沈梟垚身后。

    “這位姐姐，縣主怎么就派了一個人來，這大晚上的，不應該派兩個嬤嬤過來嗎？”

    沈梟垚沒有說話，甚至連頭也沒回，她知道澠池在哪，也根本不需要這個小太監(jiān)領(lǐng)路。

    小太監(jiān)見她十分冷淡，在后面撇了撇嘴也不敢再搭話了。

    兩人走了一刻鐘還沒到，還遇到了禁軍侍衛(wèi)。

    “何人夜間還在走動？”

    啟國皇宮分為外宮和內(nèi)宮，內(nèi)宮即后宮，雖然兩邊都有夜間下匙關(guān)門的規(guī)矩，但是外宮不那么嚴，有持令牌的緊急情況便可出入宮墻，比如八百加急的戰(zhàn)事或天災人禍的奏報。

    內(nèi)宮多是女眷，非昭不得出入，別說福山縣主的侍女，便是福山縣主本人，夜間也無法輕易進入內(nèi)宮。

    澠池便在內(nèi)宮邊上。

    沈梟垚將宮燈往上提了一些，又從披風中拿出令牌道：“奴婢奉福山縣主令，去澠池探望蘇蘭惜�！�

    巡邏的小頭領(lǐng)接過令牌驗看了一番，令牌是真的，但是福山縣主并不算是一等一的皇族，若是她的母親大長公主在還好，如今大長公主已經(jīng)不在了。

    他正要開口攆人，沈梟垚又道：“我家縣主說，先皇后也就留下了這一點血脈，雖做不得公主了，但是起碼還是恭宜皇后和陛下的長女，她總要關(guān)心一二�！�

    說著她將宮燈放在地上，從袖中取了一個油紙包遞過去，這是她提前準備好的銀子。

    沒了宮燈照明，她手里那本來就灰灰的油紙包更看不清是什么了。

    小頭領(lǐng)猶豫了片刻將令牌還了回去，飛快接過那油紙包塞進懷里，對著隊尾上的一個年輕侍從道：“你跟著姑娘一塊去，看完了快去快回�！�

    侍從領(lǐng)著兩人又走了一刻多鐘才算到了澠池。

    澠池就是個破敗的院子，空有門廊，連個院門也沒有。

    院子很大，進門一旁的大池塘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冰了，池塘盡頭五間屋子全都黑黢黢的，這里又破又窮，自然連個蠟燭或油燈也沒有。

    院子里另一側(cè)堆放一些陶土花盆，零星還剩下一些養(yǎng)著還沒死的草木。

    地上不是已經(jīng)枯黃的雜草便是花盆的殘骸。

    這里一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起碼夜里是沒人的。

    沈梟垚剛往前走了兩步便一腳踢到了什么東西，她后退了一步，放低燈籠去照。

    是兩個已經(jīng)缺了口的破碗，碗里的一點醬黑色的湯底已經(jīng)凍成冰，凝在碗底了。

    這是吃飯的碗，這里只有一個人，那應該就是青雀吃飯的碗，恐怕是每天送飯或是碗都放在此處。

    沈梟垚像是突然被棉花塞住了喉嚨。

    他身后的年輕侍從指了指其中看起來窗棱好一點的屋子道：“公主...蘇姑娘應該在那間屋子里�！�

    沈梟垚收回落在那破碗上的目光，再次從袖中拿出一點銀子塞給那侍衛(wèi)，并道：“勞煩大人在此等候，蘇姑娘畢竟是女子，我們二人過去便可�！�

    小太監(jiān)跟在沈梟垚身后有些害怕，宮中常死人，澠池的池塘里也死過人。

    越過池塘到了廊下，小太監(jiān)嚇得牙齒都在打戰(zhàn)。

    沈梟垚伸手推了推門，門發(fā)出破舊的唧叫聲，但是她沒能推開，門從里頭鎖上了。

    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梟垚抿了抿唇道：“蘇蘭惜，你在里面嗎？我是福山縣主身邊的婢女，縣主派奴婢來給您送些吃食�！�

    她說完又敲了敲門，門里依舊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梟垚還想再敲，身后的小太監(jiān)“啊”的一聲尖銳叫聲，甚至還推了沈梟垚一把。

    站在門廊處的侍衛(wèi)已經(jīng)舉著燈籠照了過來，“怎么了？”

    沈梟垚刀鋒一樣的目光落在那小太監(jiān)身上，小太監(jiān)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有老鼠...剛才一只好大的老鼠跑過去了。”

    侍衛(wèi)沒再理他們，沈梟垚冷冷地盯著小太監(jiān)，嚇得他面色僵硬，沈梟垚才再次轉(zhuǎn)身去敲了敲門。

    小太監(jiān)忍不住咽了咽吐沫，他有一股很清晰的直覺，剛才若不是在宮里，若不是還有禁軍侍衛(wèi)在，這位姑娘肯定會給他一腳。

    屋里發(fā)出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馬上又停了下來。

    沈梟垚瞬間屏住了呼吸，只聽里面一個沙啞而虛弱的聲音道：“多謝縣主了，你們把東西放門口便回去吧，多謝。”

    沈梟垚心口發(fā)緊，這的確是青雀的聲音，可不難聽出來，她病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楚一些：“蘇姑娘，縣主說讓我一定要見到您，她說，是一位十分在意您的遠親，托她這么做的。”

    屋內(nèi)再次沒了聲音。

    沈梟垚又重復道：“很遠的一位遠親�！�

    屋里依舊沒有聲音，也沒有人過來開門。

    小太監(jiān)凍得腿腳都麻了，小聲建議道：“姑娘，她不愿意見，要不要先回去？”

    沈梟垚像是沒有聽見，沉默了片刻對小太監(jiān)道：“你去門口等我。”

    小太監(jiān)一愣，只見面前的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用尖銳的目光看著他，他的恐懼在一瞬間都被凍住了，緊張道：“是...是�！�

    說著轉(zhuǎn)身快步跑向門口的侍從。

    沈梟垚轉(zhuǎn)過身，微微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的道：“青雀，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