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家歡喜,一家憂
“喲,老李,這是遛彎兒吶!”
村口老槐樹底下,張大爺老遠(yuǎn)就扯著嗓子喊。
李長貴正背著手慢悠悠走著呢,扭頭就回了句:
“你咋就知道是我家冬生打的兔子?”
“不是……我壓根沒問你兔子這事兒��!”
“對對對!就八斤重!真不算大個兒!”
“誰問你幾斤了?”
李長貴又趕忙接上:“對嘞!打的可不是就一只,有五六個呢!真不多,也就夠全家吃兩天的!”
……
同樣的對話發(fā)生在村頭村尾。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這消息一下午就在小石棚村傳開了。
這閑話啊,越飄越遠(yuǎn),也越傳越離譜。
“哎,聽說老李家冬生打了只八斤重的大兔子?”
“啥呀,我咋聽說是一下子打了八個兔子呢?”
“你們都聽錯嘍,我親耳聽的,是十八個!”路過的趙大爺也湊了個熱鬧。
……
這冬天的太陽落得早。
要不是天兒黑得快,李長貴非得拉著村里的瞎子都來見識見識自家兒子的本事。
畢竟李冬生這小子以前混得那叫一個不著調(diào),可把李長貴這老腰都給愁彎了。
今兒個可倒好,這老腰一下子就挺直了不少。
隨著各家煙囪都冒起了煙,李長貴一邊嘴里還哼著那不成調(diào)的戲,一邊喜氣洋洋地往自己家走。
遠(yuǎn)遠(yuǎn)地,一股濃郁的肉香就撲了過來。
那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鉆。
緊接著,一幅溫馨的畫面撞進(jìn)他眼里。
小女兒冬雨正蹲在灶火旁,臉蛋被火映得紅撲撲的,往灶里添著柴,眼睛還時不時眼巴巴地瞅著鍋臺。
大女兒冬云和媳婦在案板前忙活著,一個切菜,一個擺盤。
兒子冬生吭哧吭哧地在一旁劈柴,那動作麻溜兒的,他這個當(dāng)?shù)膹臎]見過,第一次見。
“娘,肉還沒燉好嗎?”李冬雨咽了咽口水,又問了一遍。
“你瞅瞅你,這一會兒都問了多少遍了,那肉還能長腿跑嘍?”
“你還說冬雨呢,你自己不也饞得不行嘛!”呂彩蘭邊說邊笑著看向大女兒冬云。
這時,李冬生抱著一摞柴火進(jìn)了廚房,往地上一放。
呂彩蘭趕緊小跑過去,一邊幫他拍身上的灰,一邊念叨著:“哎呀,我家冬生真是長大了,真長大了……”
“娘,咱家柴火不多了,明兒上完工,我再去砍點(diǎn)兒�!崩疃f道。
“好好好,別累著自己,你突然這么勤快,我開心得很,但也別把自己累壞了。”
“放心吧娘!”
老父親李長貴站在門外,就這么看了好大一會兒,一鍋煙袋都抽完了,還在接著抽。
他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直到身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才慢悠悠地踏進(jìn)家門。
“爹回來啦?”冬云眼尖,第一個瞧見。
“孩他爸,回來得正好,就等你上桌呢!”呂彩蘭笑著招呼。
李長貴抖了抖身上的雪,邁著四方步走到八仙桌的上位坐下,清了清嗓子:
“伙計,去把咱屋里頭床底下的酒拿出來�!�
呂彩蘭愣了一下。
這年頭日子苦,糧食都緊張得很,好多人家連溫飽都成問題,酒那可是稀罕玩意兒。
這缸子酒可有年頭了,李長貴都多少年舍不得喝上一口了。
但她也沒說啥,轉(zhuǎn)身就去照辦了。
沒一會兒,呂彩蘭抱著一個落滿灰的小瓷缸出來了。
李長貴小心翼翼地拿過瓷缸,拿出兩個空碗,慢慢到了八分滿。
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又給添滿了。
這才重新把瓷缸密封好,放回屋里。
“來,冬生,咱爺倆今兒個好好喝一個!”李長貴端起碗。
李冬生趕忙捧起碗,和爹的碗輕輕磕了一下,仰頭送酒入喉。
一股辛辣味直沖鼻子。
這酒算不是啥好酒,還是好些年前李長貴自己釀的低度酒,雖說沉淀了這么多年,可一入口,還是那股子辛辣勁兒。
但李冬生卻覺得,這酒比前世喝過的茅臺都要醇香。
他心里明白,這是爹認(rèn)可他了。
李冬生本以為爹接下來會有一肚子話要說,可結(jié)果一頓飯下來,爹還是和平時一樣沉默寡言。
偶爾給小女兒夾菜,基本沒怎么說話。
但李冬生能感覺到,爹那是打心底里開心,非常開心。
吃完飯,李長貴就回屋睡覺去了。
兩妹妹跟娘在廚房里收拾,李冬生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出神地看著那鵝毛般的大雪,天也越來越暗。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覺得像在做夢一樣。
時不時傻笑一下。
……
另一邊。
草甸子村的一間破屋子里。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曲梅的大嗓門兒,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聽得真真兒的。
“除了吃,你還會干點(diǎn)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都白養(yǎng)活你了!”
“從今天起,咱家得立個新規(guī)矩,不干活兒就別想吃飯!都給我記好了!”
曲梅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就跟下了圣旨似的。
破敗的屋子里,光線昏黃,那盞小油燈忽閃忽閃的,就像隨時要滅了似的。
林倩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瞅著自己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在飯桌前狼吞虎咽。
桌上的腌野菜和棒子面饃,在這昏暗的燈光下,對一天沒吃飯的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誘人的美味。
林倩餓得實(shí)在受不了了,小聲嘟囔了一句:“林洪不也啥都沒干呀……為啥他能吃……”
她這話音剛落,就像捅了馬蜂窩。
曲梅一下子就炸了,手指著林倩的鼻子罵道:
“你還跟你弟弟比上了?他才多大點(diǎn)兒?你瞅瞅你,有個當(dāng)姐的樣兒嗎?”
曲梅越說越氣,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今天要不是你這個死丫頭不爭氣,咱家今晚都能吃上肉了!”
“都怪你沒用,白養(yǎng)活你這么大了!”
“餓著吧你,我小時候就這么過來的,不也沒餓死!”
曲梅說完,一甩袖子,坐在一旁生悶氣。
林倩心里委屈得不行,眼眶里淚花直打轉(zhuǎn)兒,可她也不敢頂嘴。
她扭頭看向外面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鵝毛大雪,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白天。
把今天所有的屈辱和委屈,都一股腦兒地算在了李冬生頭上。
一想到李冬生現(xiàn)在說不定正美滋滋地吃著肉,林倩心里那股子恨意噌地一下就又冒起來了。
她在心里暗暗罵道:“就你那點(diǎn)破東西!我才不稀罕呢!下次要是不送我豬肉,別指望我能原諒你!”
罵完,她捂著“咕嚕咕�!苯袀不停的肚子,縮在角落里。
在饑餓和怨恨中,慢慢睡去了。
而整個雪鄉(xiāng),都在這漫天大雪的懷抱中。
漸漸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