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余鶯兒絕口不提年羹堯之事，只笑瞇瞇道：“自然是送娘娘坐上中宮之位。”

    “是嗎�！蹦晔捞m可沒從前好糊弄了，她深知眼前人的狡詐，“那便一一說來，你既然如此費心，本宮怎么能不出力�！�

    余鶯兒一時還沒編好，只作傷心模樣說：“娘娘不信鶯兒嗎�！�

    “什么時候想好了，說給本宮聽，若是還算實際，本宮讓莞嬪進(jìn)來便是�！蹦晔捞m油鹽不進(jìn)，甚至玩笑一般說，“你若是想像從前一般，費盡心思欺瞞本宮，去行你的好謀算，便就永遠(yuǎn)待在這里�！�

    “你很好，本宮比誰都清楚。我能一步步坐上這個位置，全然歸功于你。所以你即使廢了，本宮也會讓你過著比萬千人好無數(shù)的日子�！蹦晔捞m笑著，既認(rèn)真又隨意。

    余鶯兒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險些氣笑了。

    她那一瞬以為看見了自已。

    很好，只是位置反了。

    第53章

    被軟禁的鳥（二）

    自從皇貴妃下令后，清暉閣里便冷清許多。

    雖然專斷了些，皇帝對此舉卻也沒有異議，衛(wèi)臨當(dāng)日的話他猶今還記得，昭貴妃是不能再經(jīng)受任何一點波折了。秋漸漸涼起，不多時也快入冬了，人來人往一來有礙靜養(yǎng)，二來也怕過了什么病氣進(jìn)清暉閣，若昭貴妃不小心染及風(fēng)寒，后果沒人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br />
    六阿哥如今還是養(yǎng)在阿哥所里，由御前的人看著，一個最受寵愛的皇子，皇帝心里清楚，由誰暫時代養(yǎng)，都會使其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且生母不能時時看顧，也易遭有心人算計，不如就在阿哥所也好。

    一時之間，除了皇帝探望和皇貴妃時常照看外，清暉閣無他人踏足。

    強斷了外界的聯(lián)系，余鶯兒暫時被人網(wǎng)在籠子里。

    或許失去了一點自由，的確能換取兩人的心安。

    她能感覺到娘娘很在意她，她也的確在被娘娘需要著。

    只是，太被動了，她不喜歡。若換成娘娘自愿囚在金絲籠里，她會更加心安。

    東西自已握在手里，才好。

    權(quán)當(dāng)陪她玩一玩吧，時間還沒到。

    甄嬛叫人遞了消息來，她父親因彈劾年羹堯被訓(xùn)斥貶官，提醒她這其中應(yīng)當(dāng)沒那么簡單，前朝后宮息息相關(guān)，她大概與皇貴妃終是無法平和。也是暗示她獨身在這，需得防備皇貴妃，她們二人交好，若皇貴妃因甄遠(yuǎn)道一事更加厭憎她，恐余鶯兒被她牽連。

    余鶯兒只讓人回了暫時安好。

    這日晨起梳洗。

    余鶯兒看見端水進(jìn)來伺候的宮人是個生面孔，她心下了然沒說什么，等用過膳，才問蘇木。

    “有幾人了�！�

    她問的是，娘娘到底安插了多少人進(jìn)來。

    蘇木愧道：“宮女三人，太監(jiān)三人�！�

    余鶯兒失笑出聲。

    變相軟禁她后，清暉閣上下，幾乎是娘娘在管，她想全然掌控她宮里。

    而她清暉閣的宮人不知為何近來總是出“紕漏”，惹娘娘動怒，再被遣走，內(nèi)務(wù)府便順勢撥新的人來。

    如今內(nèi)務(wù)府奉命在整頓清肅，齊貴妃空有名頭，內(nèi)里根本插不上話，那幾乎是她年世蘭一人的天下。

    新?lián)軄淼娜巳�是娘娘的眼線，再任由她這樣無法無天下去，以后她余鶯兒就真的是一只斷了腳的鳥。

    娘娘在她身上專橫獨斷的一面曾經(jīng)初露端倪，如今愈來越嚴(yán)重了。

    她知道是落水這次，她的欺騙和冒進(jìn)，刺激了她。

    她或許可以明目戳破那層窗戶紙了。

    “十月蕭條，秋風(fēng)肅然，這花開得倒好�！庇帔L兒說。

    是花房送來的，端放在桌上。

    蘇木扶她起身，宮里燒了炭，不冷。

    未開窗，她便坐在榻上，插花閑玩。

    “怎么起來了。”年世蘭恰好走進(jìn)。

    “娘娘這也要管�！庇帔L兒沒看她，剪子咔嚓修著枝葉。

    “今日吃炮仗了�！笨闯鏊�的不情��，年世蘭坐在她旁邊，四個多月了，她肚子隆起明顯起來，忍不住撫了撫。

    “沒有，只是許久不見人，成日都是一般光景，悶了點�！庇帔L兒唉聲嘆氣，暗含指責(zé)似的。

    年世蘭哼笑，算不得不悅，只眉頭一挑，“以前是誰像要把自個心都掏出來似說，永遠(yuǎn)是本宮的東西，現(xiàn)在本宮不過關(guān)心你些許，你便在這里擺臉色，倒是忘了乖覺二字怎么寫�！�

    “哪有。”余鶯兒放下剪子，突然倚靠在年世蘭身上，有些親昵，“娘娘是太過關(guān)心我，我受寵若驚呢�！�

    “本宮親自照顧你，這份殊榮，你自該感恩戴德�！奔珙^多了一點重量，年世蘭指尖點了點她，作勢往外推，那人厚臉皮紋絲不動，想著她這些日子心里或許不舒服，便由著她犯懶靠著。

    “嗯�！庇帔L兒悶聲說。

    “行了，你不就是要新鮮，本宮便講一件新鮮事與你，別整天作這副脆弱不堪之態(tài)。”年世蘭白她一眼，“假模假樣�！�

    她看了眼桌上的花，是木芙蓉，開得溫潤好看，順勢拿了一株，隨意說：“甄遠(yuǎn)道貶官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彈劾起哥哥來，你說，本宮要如何懲治莞嬪才好。”

    這是七八日前的消息了。

    新鮮？

    娘娘這是在試探她。

    余鶯兒背上微凜，有些詫異。

    娘娘的心好似變黑了，她費心血養(yǎng)開的花，歪了？

    “還有這樣的事？”她好似疑惑，心下轉(zhuǎn)過許多念頭，最后盈盈一笑，無所謂般，說：“那她該死�！�

    “是嗎。”年世蘭勾了勾唇，“你是不是還想說，該死，卻不該這時候死。”

    余鶯兒咽下了嘴里未說出的話。

    “你的心思真是多，本宮近來細(xì)想了下你的慣常言行，隨意猜想的，猜對了嗎�！蹦晔捞m笑說，手中木芙蓉修剪好了，她插在了倚靠在肩頭上的烏黑髻發(fā)中。

    “娘娘太過關(guān)心鶯兒�！庇帔L兒撫了撫頭上的花，輕聲說，“鶯兒好喜歡�！�

    “口不由心�！蹦晔捞m說，“你也是騙子。”

    “你要記住。”

    “本宮現(xiàn)在所作所為，是為你好，是保全你�！�

    年世蘭叫她起來，兩人對視，她難得軟下聲音說，“同你之前一樣，本宮也都是為你好。所以，本宮即使如何過分，你還會跟本宮生氣么？”

    她說的是軟禁，或許還有安插人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娘娘當(dāng)真越來越狡詐了，余鶯兒還能說什么。

    簪著一支木芙蓉，著了娘娘要她穿的衣裳，她笑著：“不會�！�

    年世蘭這才滿意。她側(cè)頭，視線下瞥，是肩頭的位置，示意她可以靠過來。

    像是獎勵。

    余鶯兒笑了一聲。

    娘娘愈來愈有手段了，知道她喜歡她，自已不愿戳破，便給她甜頭一樣，誘哄她聽話，滿足她那不為人知的欲望。

    一直以來，她對娘娘的無限縱容，許下的太過絕對的承諾，終給自已埋下了隱患。

    娘娘是在愛慕她，還是單純想控制她。

    第54章

    被軟禁的鳥（三）

    轉(zhuǎn)眼到了十月底，昭貴妃脈象雖弱卻也穩(wěn)下來了。

    胤禛剛下了朝，便來清暉閣看她。

    “朕這段時間忙著朝政，沒顧得上經(jīng)常過來，瞧你氣色比之前好了些，朕也就放心了，咱們的孩子是有福氣的�！必范G欣慰說，“看來皇貴妃也確實頗為用心在照料你，聽衛(wèi)臨說，她還將自已庫里用來滋補的極好藥材拿來不少。”

    “皇貴妃面冷心熱，看著疾言厲色，其實也是分外擔(dān)心皇上的孩子，有皇貴妃如此為臣妾考慮周全，是臣妾的福氣，臣妾也一直感念于心�！庇帔L兒說。

    “嗯，皇貴妃個性如此，你倒清楚。”胤禛緊緊握住余鶯兒的手，看著她說，“落水這事終究是朕對不住你，無法為你尋出一個公道，看你這些日子只字不提，像是絲毫不怨恨朕，朕心里卻更覺不安�！�

    “臣妾心里不是沒有過怨氣，比起貴妃之位，臣妾更在意的是其他。經(jīng)歷那樣的事，臣妾甚至無法安眠，做了好一段時間噩夢，夢見臣妾死在那天的昆明湖里，連同孩子一起……”

    胤禛心中一緊。

    “可是看見皇上您緊皺的眉頭，便想起您為了朝政，為了大清子民，日夜憂思，殫精竭慮，疲乏不已，心頭又怎么再生得出怨。”余鶯兒低下眉頭，輕聲說：“您有您的難處與不得已，臣妾不想因自身，再叫您更加難受了。好歹孩子終歸保住了，只要沒人再來害他，能叫臣妾安安心心把他生下來，臣妾也沒什么好說的�！�

    胤禛看著這張溫柔的臉，心里說不出的熨貼，他知道，鶯兒總是肯體諒他，懂得他。

    他定定說：“你放心，沒有人再敢害你和孩子，朕絕不容許�！�

    “有皇上這句話，臣妾便安心�！�

    胤禛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動作十分地輕柔，生怕傷了孩子。

    片刻后，胤禛松開。

    “原本是該到了回宮的日子，只是你的身子，怕是不好騰挪地方，朕也是怕意外，回京的路途不算短，路上難免顛簸，萬一一個震動，朕實在不敢冒險�！必范G說，“朕與皇額娘也商議過了，今年便在圓明園過年也無妨，留你在這，朕也不放心�！�

    “好�！庇帔L兒說，“等身子再好了些，臣妾想回絳妃軒，清暉閣近水，臣妾有時這里總覺得寒津津的，皇貴妃的清夏齋與絳妃軒也近，臣妾也不想總是勞煩皇貴妃來回麻煩。”

    “你喜歡便好，屆時衛(wèi)臨說可以，朕便會叫蘇培盛督辦好這件事，確保無虞，想來這么短的距離應(yīng)該也沒事。”胤禛說。

    “臣妾身子也乏了，皇上政務(wù)繁忙，先回勤政殿也好�！�

    “好，朕得空一定來看你�！�

    等胤禛走后不久，一個太監(jiān)也出去了，方才同小勿子一塊守在寢殿門口的，小勿子跟了他一段路，大致看看了方向，便回來找娘娘稟告。

    “皇貴妃娘娘的人，應(yīng)是去清夏齋。皇上來過，他該是去回話。奴才觀察許久，幾個新來的人，就他最為活絡(luò)�！�

    “知道了，下去吧�！庇帔L兒在蘇木服侍下凈了凈手，打算歇一會。

    “娘娘預(yù)備著如何做？”蘇木試探問。

    “要么回絳妃軒前，全部處理了�！庇帔L兒隨意說，“要么同娘娘此前動怒時，送來察我行蹤的連勝一般，收為已用。你和張顏�？粗�辦。”

    “奴婢知道了。”蘇木說。

    那邊清夏齋，得知余鶯兒還算乖巧，沒有在皇上面前提什么悶得慌，想見誰之類的，年世蘭笑了笑，心里滿意。

    她手里還有些事，等弄完就去看她。

    “蟹粉酥好了沒。”

    “回娘娘，小廚房一早就在準(zhǔn)備，大約還有一會就行�！表炛フf。

    “嗯，吩咐小廚房不用備午膳，本宮會在清暉閣那用�！�

    等年世蘭到時，余鶯兒已經(jīng)睡著了，還沒醒。

    她難得這么安靜。

    年世蘭沒有吵她，示意眾人退下，自已則破天荒干坐著等人。

    懷孕辛苦，她定是累了。

    以如今她們的地位，以后她便不要再受這份罪了，有六阿哥，她會幫她的。

    桌上擱著食盒，如今螃蟹肥美，念著她也愛吃蟹粉酥，每每來此都會記得帶來。

    年世蘭沒有去榻上坐，人在床沿坐著。

    低頭去看她安然睡著的模樣，白凈的一張臉，睫毛黑長，能看出年歲比她小很多，不知哪來那么多的壞心眼，將許多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也包括曾經(jīng)的自已，總是被她輕而易舉欺騙過，雖然沒有半分惡意，卻也實實在在被她利用。

    若不是她對自已存了那樣的心思……她為了上位，又會用什么手段來算計自已，對付自已，想來自已也會著了她的道。

    皇后那樣那難對付的人，曹琴默從王府開始跟在她身邊多少年，對付旁人是頗有手段，可對皇后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那看似無堅不摧的皇后如今卻在個原本籍籍無名的余鶯兒手里屢屢吃虧。

    誰又能想到。

    她視線下移，停留在她唇間。

    此刻平日能說會道的嘴輕輕合著，露出一點點唇縫，有輕微的呼吸聲。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那一夜。

    余鶯兒用手……在她嘴里，還說了許多臊人的渾話。

    年世蘭一時臉熱了起來，又羞又怒，像是不堪回首，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她久久盯著余鶯兒那點嫣紅唇縫，竟有點鬼迷心竅。

    躁動的心在跳，她手抖了抖。

    趕緊別開了視線。

    她強迫自已定神。

    情愛是最不靠譜的，她不應(yīng)該再陷入這個漩渦里。

    她是很喜歡余鶯兒，可卻不是余鶯兒所喜歡她那樣，她只是想要和余鶯兒在一塊，在深宮里互相陪伴。

    她一人太寂寞了，她的心曾經(jīng)滿過，被血淋淋挖空，又在那最難熬的十日里被余鶯兒的溫柔一點點撫平，再在之后的許多日里，在她縱容里，笑容里，慢慢新生。

    其實余鶯兒在她心里很早就是不同的，她為自已做了那么多，她知道。

    如今，她更加不同了，也更加重要了。

    她記得她說，永遠(yuǎn)是她的東西的時候。

    她記得她說，她們一起撫養(yǎng)孩子的時候。

    那時她心跳得好快，滿漲的，她的心里長出了新的東西，原來的已經(jīng)不痛了。

    年世蘭去牽余鶯兒的手，如同以前她握自已那般。

    她想好了。

    她會說服余鶯兒的。

    她們有許多日子，情愛都是短暫的，會很快就沒有的。

    她不想再失去了，她不想。

    她會安排好的，鶯兒出身低，皇上遲早會給她抬旗，不如就做她義妹，名入族譜，跟著她姓年，年家不是上三旗又如何，她年家不比任何人差。往后她們一起撫養(yǎng)孩子，互相扶持陪伴，就像現(xiàn)在這樣，很好，一切都會在自已把控中。

    第55章

    被軟禁的鳥（四）

    外面秋風(fēng)打，冷冷肅肅，黃綠交錯，難免幾分蕭條，銀杏落葉滿地，又被宮人一一清掃。

    清暉閣里，沒有涼風(fēng)吹進(jìn)，這里溫暖安寧。

    年世蘭執(zhí)手握了她許久，思緒早已散開，漫無目的。

    直到余鶯兒下意識掙了掙，她醒了。睜眼便是娘娘在看她，不由得笑了，“這樣看我，鶯兒臉上有花�！�

    年世蘭面上劃過一絲窘迫，很快又消失不見，她甩開了余鶯兒的手，“平日不照鏡子？長什么樣，自己心里有數(shù)�！�

    “那是自然，鶯兒總是比不過娘娘花容月貌，才能叫我一見傾心。”余鶯兒接她的話，笑里的深意叫年世蘭心慌。

    “什么一見傾心，沒有半分體統(tǒng)，你再說這樣的混賬話，本宮便掌你的嘴。”年世蘭盡量叫自己看起來自然，卻還是忍不住面上一急，硬聲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娘娘艷若春花，俗人賞花，不是慣常事么，我不過隨口一說。”余鶯兒慢慢坐起，與她平視，一字一句問：“娘娘，你心虛做什么。”

    年世蘭心里一緊，下意識拔高了音量，“本宮哪來的心虛！別以為本宮縱著你，就隨意在這胡言亂語�！�

    疾言厲色，倒更見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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