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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余鶯兒吩咐叮囑好他該如何說話,抬眼看了看時間,才察覺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年世蘭定等急了,也該生氣了。

    她起身匆匆而去。

    第120章

    順毛

    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

    本該閑逸的時光被驟然潑上陰霾,再耀眼的日光也驅(qū)散不了暗色分毫。

    翊坤宮內(nèi)華麗無匹,錯落有致的器物堆砌滿室金貴,卻又無邊的蕭索空蕩。

    她就坐在那,像無數(shù)個曾經(jīng)等候胤禛的夜一般,望著門的方向,不知有多久。

    終于,在烈日高懸時,那里闖入那一抹消解的清淡綽影。也唯這個人,是她納入心里的獨有顏色。

    余鶯兒匆匆而來,提擺踏入,微微一轉(zhuǎn)眼,入目便是年世蘭滿含復雜的眼。

    有怒也怨又暈了傷心。

    她不由心口微沉,被眼前人這副模樣激起難受。

    徑直走過去,坐在床沿邊,她去握住年世蘭的手,語速極快地溫聲解釋:“是我不好。弘冀病了,有些著涼,一早發(fā)了低熱,他一向很少病,不舒服了便有些賴我,我便一直哄著他,后面又有其他事突然而至,我一時未曾注意時間,忘叫人來與你說一聲�!�

    她眉眼溫柔且誠懇,拇指輕輕摩挲掌心的皮膚,神態(tài)隱隱可憐,“都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年世蘭本面無表情似又透著冷硬的臉頃刻間微斂起眉,沒有說話,似乎有些猶疑。

    她并沒有叫人去尋她,去探她的行蹤,只是含了氣,生了怨,想要看看這人到底幾時才能想起自已。忍到現(xiàn)在,心里憋了一口洶涌的悶氣,是不吐不快。

    可弘冀生病,事出有因。母親愛子,她感同身受。

    沉默了幾個呼吸,她還是下了決心。即使這次的確不好發(fā)作,可她亦決意與余鶯兒說開,這種如蛆附骨的害怕恐慌,不被自已握在手里的感覺,她再不愿有。

    年世蘭微抬眸,眼里目光定定,啟唇正欲說之時。余鶯兒卻似乎看出她將出口的話,低頭用唇親昵蹭了蹭她的手,用卑微祈求似的低低聲音先發(fā)制人,“下次不會了,娘娘,你應了鶯兒幾個月。別讓鶯兒傷心好嗎。只是幾個月,你也不肯了嗎�!�

    年世蘭一口郁氣沖到喉頭,此時是咽下也難受,吐出也不快。

    “娘娘......”又是那種慣常撒嬌的語調(diào),眼下還有些憔悴之色,“世蘭姐姐......可以嗎�!�

    室內(nèi)亦是安靜沉默,沒有回應。

    “冀兒病得迷迷糊糊的,還一直喊著華娘娘。”余鶯兒見賣可憐無果,默默上了一個令人再也生不起氣的誅心之計,“娘娘不疼我們的冀兒了嗎?”

    年世蘭仿佛被人掐住七寸,臉色霎時黑上加黑。

    “娘娘也不再疼鶯兒了嗎?”余鶯兒趁熱打鐵,又皺著一張清麗小臉,將年世蘭的手掌靜靜貼裹自已的一側(cè)臉頰,那雙好看又靈動的眼里即刻便蓄起了淚花,“求娘娘疼疼鶯兒�!�

    年世蘭想起曾經(jīng)那個落下羈絆的晌午。那時的余鶯兒還只是昭嬪,也是在這里。她露出一個怯怯笑容,日光透過旁邊的窗扇灑進她的眼睛,她的眼里像裝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水,是個可憐見的模樣,掌心朝上抬起,向自已的方向伸了出去,低聲求說。

    “求娘娘疼我�!�

    第121章

    順好了

    她那時說了什么,她紆尊降貴應了她,卻說仔細要她全家下地獄。

    即便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做了許多難看的事,這人也從來不跟自已計較。

    年世蘭還能說什么。她的性子,沒有暴躁地罵出來,就已經(jīng)很明了。

    她實在是感到什么叫狡詐,什么叫有苦說不出。

    她恨恨盯著余鶯兒,心里忍不住罵她。九子奪嫡怎么沒有你在?你這切實黑了心肝的人對付我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直接去當了女皇帝。

    她狹窄又滿當?shù)男谋贿@對狡猾的母子攪起浪花,似一葉小舟飄飄蕩蕩,沉沉浮浮,又落到了歸處。

    她又有些恨自已的心軟,實在是惱了余鶯兒這張作怪的臉,看得生厭!討人嫌!

    眸子狠狠一橫,躺下,被子一蓋,露出個腦勺,一氣呵成,話里都是煩悶之意,“滾出去,本宮睡了!”

    余鶯兒趁她看不到,略有得意笑了笑。

    “嗯,那我回去照顧冀兒了�!�

    她站起來,花盆底鞋刻意踩出聲音。

    重重再輕輕,又似消失。

    床上別扭的人瞬間心里一空,失落不已。

    她忍不住扭了扭頭去看,卻對上一雙等待已久,含笑的眼睛。

    “我愛你�!�

    心又猛然空了一下,卻是那種狂跳之前驚喜的序章。

    明明聽了很多次,可年世蘭還是臉上通紅燒起。眼里,還有莫名的酸意。

    她咬了咬唇,又別過臉,不肯看余鶯兒,嘴里沒什么怒意地罵道:“黑心肝的玩意�!�

    “再黑也是心肝兒�!庇帔L兒立在床前,輕輕扳回她躲起來的臉,于她唇上落下一吻。

    唇齒相貼。

    似乎又回到那種熟悉又纏綿繾綣的時候。

    年世蘭由心而為,伸手攬住了她的脖頸,一點點加深這個吻。

    明明才幾個時辰的煎熬,卻讓她過了幾年一般。她那些復雜害怕的心緒被她輕易撫平,余下的則是,她有多想她。

    她清醒著,卻又一頭栽進了這個坑里。

    這次,她賭自已不會輸。如果輸了,她就魚死網(wǎng)破,讓她死在自已前面。

    “去昌平行宮�!�

    氣喘聲中,年世蘭說。

    余鶯兒愣了一瞬。她察覺到話里的暗示意味,與之前,不一樣。

    “甘愿獻身?”她故意臊她。

    年世蘭眸子瞪她,狠狠擰了幾下手下的細嫩后頸肉,“你再多嘴�!�

    “妾身遵命�!庇帔L兒在她眉間輕吻,“皇貴妃娘娘�!�

    “不對,是———”

    余鶯兒附耳輕語,“我妻�!�

    “胡說什么呢!”耳根激起的酥麻之意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她渾身過電一般。什么妾身什么妻子……一張壞嘴!臉上似疾言厲色,實則臊得眼睛亂飄,手胡亂推在余鶯兒身上,力又不大,倒像欲拒還迎。???

    “我妻�!�

    “你!”

    “我很小聲呢�!�

    “不準說!”

    “就要�!庇帔L兒挑釁似,刻意拉長音調(diào),“我———妻。”

    年世蘭下意識揚了揚了手,到跟前見了那張明媚笑意的臉,卻巴掌舍不得打,說又說不過。

    年世蘭干脆堵住她那張嘴,齒間用力,狠狠咬了她。

    室內(nèi)又恢復了安寧。

    偶爾聞得,床帳間一些曖昧溢出的水聲。

    第122

    章

    助年家

    同一時間,宮外,年府。

    年羹堯常年駐在西北任職,因家人親眷多留于京中,是以定期回京述職時,每每都停留許久,如今已在京中有很長一段時日。

    西北早已是他一人天下,他自是不著急回去。

    他如今因歡宜香與當年妹妹小產(chǎn)一事而滿腔憤恨,如鯁在喉。本應回了西北眼不見為凈,卻又擔心自已不在,妹妹剛歷經(jīng)這遭會受了旁人的委屈,現(xiàn)又一下病倒了,他外男不宜探望,可心里記掛著哪能一走了之。

    上朝他是不愿看那嘴臉,只能裝病在年府。以他性子而言,著實落了一肚子氣。

    小勿子出宮門時照舊被隨意搜了搜身,侍衛(wèi)知道他是永和宮的人,不敢多冒犯。索性上頭的吩咐只是要格外盯緊了翊坤宮與啟祥宮,不能有一絲錯漏。

    小勿子很謹慎,他不敢托大,在外面晃悠很久,確定無人跟著,這才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店鋪,很快改頭換面,模樣成了個送藥材的小廝。

    他帶著鋪里頭給的東西,順利從年府專供下人的側(cè)門進,而后見到了衛(wèi)臨。

    衛(wèi)臨一見他,便知道是娘娘來了吩咐。

    二人小心私語片刻,不敢留下什么字跡痕跡。

    等到入夜,月色籠罩。

    衛(wèi)臨拎著藥箱,是去把脈,身邊跟了個彎腰低頭的奴仆。

    他去見年羹堯,行過禮后,示意其往自個身側(cè)去看,再極小聲說了一句,昭貴妃。

    年羹堯定這才定睛一看,果真是上次那個送妹妹書信來的�?磥韺m中是有什么要緊事。

    他利眸朝旁一橫,其伺候在一旁的心腹會意,即刻出去,著實將屋內(nèi)上下附近,連同房檐處都巡了一遍,確認無人后便立在門外守著,單手搭在佩刀上,姿態(tài)似隨意,眼神卻掃視各處。

    “說吧。吾妹又讓貴妃遞了什么消息�!蹦旮䦂虮晨坑陂疽�,兩手搭在扶手之上,言語頗有威嚴。

    小勿子也不怕,抬眸看了年將軍一眼,只輕聲說:“我們娘娘叫奴才問將軍一句,往后是想死,還是想活。”

    年羹堯頓時拍案怒起,沉聲喝道:“她好大的威風�!�

    “將軍息怒�!毙∥鹱用φf,“昭貴妃心系皇貴妃,便也是心系年家,奴才此來,自然是兩位娘娘的意思�!�

    年羹堯向來看不起這些閹人,極其冷硬地哼出一聲,“若不是看在皇貴妃的面上,本將軍今日就能叫你死�!�

    他復又坐下,面上十分不虞,即便昭貴妃此人頗有能力,助他年家不少,卻也容不得她來冒犯自已。他去看這個閹人,“你倒是說說,本將軍的路,何時要她一個貴妃來指手畫腳�!�

    小勿子不疾不徐,“將軍怕是還不知,您的副將,已經(jīng)將您視為墊腳石,這會子正想要狠狠踩上一腳,跳到那榮華富貴里頭去了�!�

    年羹堯眼神一凝,心頭猛地一緊。

    “每逢戰(zhàn)時,虛報兵員數(shù)量,虛報火耗,虛報運費,侵吞軍餉,侵蝕錢糧。每逢戰(zhàn)后,論功行賞,卻虛冒軍功,營私納賄,為黨羽謀取高官厚祿�!毙∥鹱诱f,“年將軍,這可是那副將親口說的,如數(shù)罪證皆以呈予皇上。這是真是假,將軍心中有數(shù),那副將多年來著實是您心腹,他手上的東西,怕是不止這些,將軍是否要掂量掂量�!�

    賣主求榮的雜碎,年羹堯雙目充血,勃然大怒,他呼吸沉重,連同肺腑都燒著怒意,“狗東西,本將軍要他碎尸萬段!”

    “娘娘讓我告訴您一聲,這些東西,皇上很早就知道�!毙∥鹱诱f,“將軍進土出身,應明白,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qū)不已,至于死。這個道理�!�

    一個將人捧得高高在上忘乎所以,致其自取滅亡的故事。

    年羹堯的怒火戛然而止,劈頭蓋臉的是一身寒意。

    “賣爵鬻官,貪污受賄,為臣僭越,狂悖......都察院一干人等已盡數(shù)掌握證據(jù),只待皇上發(fā)話,便群起而攻之,叫您萬劫不復。長久以來,皇上知而不發(fā),將軍覺得是為的什么�!�

    “住口!”年羹堯目眥欲裂,自欺欺人地怒喝,“本將軍平亂退敵,戎馬半生,為這大清立下汗馬功勞,他豈敢殺我?!”

    為何他如此狂妄,囂張,歸根結(jié)底,他從始至終認為沒有他,就根本沒有如今的雍正朝。

    這天下是他打下來的,他是大清的恩人,功臣!是以他的居功自傲,驕橫跋扈,在他認為不過就是理所應當。

    這天下,本就有他的份。

    被利欲權(quán)勢迷了眼,明明也才學不菲,卻忘了功高震主,忘了君臣之別,忘了兔死狗烹。

    “將軍�!毙∥鹱訜o情打破他最后的幻想,直迎他的視線。

    “親子尚可殺,何謂外人?”

    年羹堯恍若當頭一棒,又被涼意澆透。

    他妹妹,那個已經(jīng)成型的孩子。

    連親生骨肉都可以無情剝離的人,流著比誰都冷的血。

    連妹妹都早就預料,年家最終可能走向的路。

    頃刻間,他氣勢失了大半。

    他也有骨肉,有至親,他該如何?

    剎那間,他想起了一人。

    敦親王。

    正猶豫思索間。

    “昭貴妃,能助您�!�

    一道似乎能破局的聲音入耳。

    年羹堯不再有那種輕蔑神情,反而肅然臉色,“貴妃娘娘如何說?”

    他的確低估了此女。她只一人攪弄前朝后宮風云,以宮女之身位列貴妃,主謀逼死隆科多,連帶除掉太后,在內(nèi)屢害皇后扶持妹妹,入得政事,聽得內(nèi)信,連他所犯之罪,皆一清二楚。他此刻也終于認清,皇帝當真是要清算自已了。

    這樣的人,竟甘愿屈居吾妹之下,幸好,吾妹大恩于她。也幸好,其所有謀算同年家有扯不開的關系,他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甚至于她為主導,她是脫不開身的,必然傾力襄助。

    “娘娘說,敦親王近日怕與您聯(lián)絡不少吧。他意欲起兵造反,見將軍屢次不敬皇上,意在拉攏,而將軍心有憤恨,也在權(quán)衡思量。”

    心思全然被猜中,年羹堯心口一震。

    小勿子走上前,靠得極近,聲音細小卻能激起巨浪。

    “娘娘說,答應他,然后,殺了他�!�

    “殺了他。您就能活,年家才能活�!�

    年羹堯眼神凜了凜,等他說下去。

    第123章

    勸服年羹堯

    “將軍本與敦親王共同料理過青海事宜,雖無什么情誼,但也對其脾性有一定了解,近年來見其言行舉止,隱隱察覺敦親王謀反之心,實乃大逆不道,其罪當誅,但因忌憚其不弱兵力,其精兵又在天子腳下,不宜打草驚蛇�!�

    “將軍忠心耿耿,一心想為大清徹底除去隱患,思量再三,才以身犯險。將軍多次公然挑釁皇權(quán),似乎彰顯對圣上不滿,看似張狂,實則惶恐不已,此舉實非本心,只為讓人覺察君臣不合,才有機可乘。果然引得敦親王頻頻示好,而后再以利誘�!�

    “將軍將計就計,假意答應,實則只為出其不備,徹底為皇上解憂。于起兵之時,趁敦親王并不設防,直取其性命,黨羽精兵群龍無首,便知大勢已去,將軍又一向威嚴赫赫,順勢加以收服。此乃不費兵卒,平息叛亂�!�

    “取其首級面圣,將軍卻不該邀功,而是請罪。請隱瞞,擅作主張之罪,卻不悔為大清除去亂臣賊子�!�

    年羹堯眼里亮起些色彩,像是嘆息,“本將軍乃再次平叛之功臣,他又豈敢即刻問罪于我,豈非叫世人詬病其忘恩負義,不辨是非�!�

    “皇上只會從緩,罪證盡數(shù)在手,何能逃過?”小勿子跪地似請求,“將軍多年征戰(zhàn),身體殘敗,難堪大用,愿交出兵權(quán),頤養(yǎng)天年。此乃唯一活路�!�

    年羹堯心中也已隱隱料到,他閉了閉眼,布滿兵繭的手有微微顫抖,卻始終不愿言語。

    “娘娘叫您務必認清境地。敦親王狼子野心,求利無情,將軍若不愿交出兵權(quán),情愿與其謀反,別忘了,敦親王向來以八爺馬首是瞻,他若起兵直逼紫禁城,事成必定擁護八爺?shù)腔�,將軍九子奪嫡時如何對待八爺,對待八爺黨羽,難道就能得善終?何況兵權(quán),歷來沒有皇帝不會忌憚,名不正言不順,敦親王本是叛亂賊子,不比皇上多少還會顧及名聲。”

    “與虎謀皮,他要是事成,恐怕第一個,殺雞儆猴,以您開刀�!�

    年羹堯的手顫得更加厲害,眼里有些許悲涼之色。

    “將軍煊赫半生,基業(yè)甚大,即便失了兵權(quán),可得了功臣名聲,皇上想要的不過就是您失去威脅,您的功績無人不知,而后必定對您以禮相待,您乃一等公爵,子弟承襲,世襲罔替,不減榮華富貴。年將軍,當朝皇貴妃之兄,他日——”小勿子恭恭敬敬說道,“更為太后之兄啊。奴才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年羹堯心緒竟一時激蕩。太后之兄,這是何等的尊貴��!

    他們年家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甚至能得全族抬旗之榮!

    年家的基業(yè)是他拼死殺出來的,是妹妹在宮里承受煎熬換來的,他的兒子還年輕,他日還有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如今皇帝要他死,怕是株連之罪,他又怎么能讓年家全族盡數(shù)毀去?

    區(qū)區(qū)一個敦親王,瓊漿玉液,驕奢淫逸灌得他滿肚肥腸,疏于武藝,難道他還殺不得了?

    “好一個昭貴妃,好一個昭貴妃啊�!蹦旮䦂蛐囊粰M,眼里射出精光,“本將軍勢可成,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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