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guī)闳ネ��！?br />
他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gè)紙糊臉譜，
“啪”地往她的臉上一蓋。
她捂住腦袋，
他輕輕笑著，轉(zhuǎn)到她的身后，低頭為她系上面具的兩條帶子。他的手指靈巧，
穿過她的發(fā)間，
輕快地打了一個(gè)結(jié)，順手替她綰了一個(gè)漂亮的發(fā)髻。
“江小滿，你簪發(fā)的手法真糟糕�！彼托σ宦�，
給自己也戴上一個(gè)臉譜。
“祝子安，
對師姐說話最好注意點(diǎn)�！彼行┎粷M，
忽地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拉著在人群里擠來擠去。
“勞煩，”他帶著她停在一個(gè)投壺?cái)傋忧�，彎身遞了一小袋碎銀給看攤的小童子，“來一打箭�！�
“好咧！”捧著銀子，小童立即笑逐顏開，蹦跳著抱來一大把投壺用的無頭箭矢，躬身塞到姜葵的懷里。
祝子安對她比了個(gè)“請”的動作，“這里的規(guī)矩，投中一枚箭，換一盞燈�！�
“你不投？”她轉(zhuǎn)頭問他。
“我看著你就好�！彼麘醒笱蟮模吧賯b定要百發(fā)百中，才不算虧了我的銀子。”
片刻后，兩個(gè)人換了足足十二盞燈，從愁眉苦臉的小童子面前走過。
祝子安側(cè)過臉。身邊的少女抱了滿懷的燈火，燭光映得她的雙頰緋紅如醉，漂亮的眉眼彎彎，好似月亮一樣。
他無聲地勾起唇角，伸手又拉了她往前走，“晚點(diǎn)再去放水燈。這會兒角牴戲已經(jīng)沒有了，但有個(gè)更有趣的雜耍，想看嗎？”
“是什么？”她問，小心翼翼地護(hù)著懷里的燈盞。
“跟我走�！彼Φ�。
兩個(gè)人一前一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潮，走進(jìn)了西市鼓樓下的小酒肆。
酒肆里熱鬧非凡，墻邊搭了一個(gè)歪歪倒倒的布戲臺，成群的人擠在下面看雜耍，擠得人山人海。
耍雜技的是個(gè)濃眉大眼的胡人，在戲臺上拉了一根粗麻繩，高聲吆喝著展示猴戲。
繩上一只猴兒走得搖搖晃晃，底下三只猴兒呼呼生風(fēng)耍著小木刀，還有一只很小的猴兒被一圈人圍著，像模像樣地?fù)苣净I，表演猴子算術(shù)。
小猴兒每算對一個(gè)數(shù)，底下的人就大力地拍起掌，喝彩聲像爆炸一樣溢出去，酒壇子響得咣咣鐺鐺，幾乎震得天花板掀開來。
祝子安領(lǐng)著姜葵推門進(jìn)來，向熟悉的小廝打了聲招呼，要了兩個(gè)墻角的位子，又叫了一壇酒。兩人把贏來的燈盞擱在桌邊，各自摘了面具，面對面而坐。
他一邊斟酒，一邊笑道：“江小滿，第一次看猴戲吧？”
“第一次�！睂γ娴纳倥c(diǎn)點(diǎn)頭，“往年燈會我都是跟著兄長溜出府，在安福門下看角牴�！�
她想了想，好奇問，“你怎么會知道這里有猴戲啊？”
“因?yàn)槲矣问趾瞄e、不學(xué)無術(shù)啊�！彼S口答，“我就喜歡來這樣的地方，人多熱鬧，吵吵嚷嚷的�！�
頓了下，他輕聲說，“讓我感覺……還活著�！�
他沒讓對面的少女聽清，即刻又笑了起來，摸出一枚碎銀，輕輕掂了下，歪頭望著她：“要試試么？”
“什么？”她一愣。
“你看�！彼S意把碎銀往半空中一拋。
“嗖”的一聲！角落里躥出來一只小小的猴兒，賣力地跳起來接住了那枚碎銀，然后屁顛屁顛跑過來，恭敬地往桌上放了一顆荔枝，還十分禮貌地朝他鞠了個(gè)躬。
“蜀紅錦！”對面的少女驚訝道，“這里的猴兒還會送荔枝啊�！�
蜀紅錦是荔枝的名字。這種荔枝因?yàn)榧t如蜀錦而得名。上元燈會時(shí)，有錢人家喜歡在閣樓上拋灑荔枝，任下面的人群去搶著玩。灑落的荔枝紅彤彤的，算是新年的一點(diǎn)彩頭。
“一枚碎銀換一粒荔枝�！弊Ｗ影残χ百F是貴了點(diǎn)，賣的主要是猴戲�！�
“不過，”他悄聲道，怕猴兒聽見似的，“有幾個(gè)笨的，算不清數(shù)。倘若你拋得快些，它會暈頭轉(zhuǎn)向，多給你送幾粒�！�
他擱了一小袋碎銀在桌上，轉(zhuǎn)過臉對姜葵說：“你試試看？”
“嗯！”她毫不客氣，接了那袋碎銀，拋去給小猴兒。
有一回兩只小猴兒慌慌張張，以十分滑稽的姿態(tài)撞到了一起，齊齊撲通跌在地上，暈乎乎又站起來，迷迷糊糊地鞠了個(gè)躬，逗得她撲哧一笑。
祝子安坐在她對面，支起手肘含笑看她。燈火從上方落下來，流瀉到她的發(fā)間，照得每一根發(fā)絲都溫暖而明亮。
他的眸光動了動，又低下去。他低著頭飲了一口酒，慢慢笑了笑。
“江小滿，喜歡嗎？”他問。
“喜歡�！彼龗伒美哿耍D(zhuǎn)過身來，有些好奇，“這些猴兒是哪里來的？”
“據(jù)說是西南森林里的猴子，搭著大車來到長安�！�
他信口胡謅，“傳聞這種猴子在當(dāng)?shù)馗鼮槁敾郏粌H能聽懂人言，還能唱歌跳舞。”
“真的嗎？”她睜大眼睛。
“真的�！彼袂閲�(yán)肅。
隨即他笑了一聲，“當(dāng)然是假的。江小滿，你jsg很好騙。”
“你說得跟真的一樣�！彼龕阑鸬�，“你這家伙騙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懶洋洋把雙手?jǐn)R在頭頂上，低著頭想了想，“也不一定是假的。等我以后到西南森林了，就去打探一下是否真有會跳舞的猴子。”
“你又騙人�！彼龅夭桓吲d了。
“別不高興。”他笑著搖頭，剝了一粒荔枝遞到她口中，“吃一粒？”
她就著他的手，輕輕咬住了，低頭吃荔枝，酸酸甜甜的。他托著下頜，看著她，微微笑著。
潮水般的喧囂仿佛忽然變得很遙遠(yuǎn)，他的身邊只有這個(gè)女孩，火光映著她的肌膚，美得如同羊脂玉，明亮又燦爛。
酒肆另一邊，一群人正圍攏在一起賭博。
一撥人急切地喊：“大大大大——”
另一撥人更為急切地喊：“小小小小——”
骰盅骨碌碌響得震天，最后噼里啪啦甩出來幾枚骰子，周圍的人擠進(jìn)去看，發(fā)出一片大呼小叫：“坐莊的又贏了！”
“怎么總是贏？”
“這都是什么運(yùn)氣？”
坐莊的是一位小老頭，眉飛色舞地收著贏來的銀袋子，他身邊跟著好幾只小猴兒，探頭探腦地在賭桌周圍打轉(zhuǎn)。
這邊角落里的兩個(gè)人有些好奇，朝賭桌的方向看了一陣。姜葵回過頭，對祝子安說：“你也看出來了吧？”
祝子安點(diǎn)了下頭，“嗯�！�
“他出老千�！苯f。
好巧不巧，酒肆里安靜了一剎那，她這句話響在落針可聞的人群中。
所有人同時(shí)沉默了一下，齊刷刷回頭看過來。
祝子安嘆了口氣，“啪”地給姜葵蓋上了面具。
“他們眼神不好，耳朵倒是很好使�！彼÷曊f。
“你說誰出老千？”坐莊的小老頭一推桌子站起來，朝這邊大聲嚷道。
這邊的少女惱了，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用猴子出老千，騙人錢還不承認(rèn)？”
周圍的人看來看去，恍然大悟。原來小老頭養(yǎng)的那幾只猴子，恰能從一個(gè)特別的角度看見骰盅里的情況，暗中用特定的方式傳了訊息，故而小老頭逢賭必贏。
“小女娃！”坐莊的小老頭憤恨不已，氣得胡須都在抖，“敢砸我的場子，捉住打一頓！”
“你試試看？”姜葵一拍桌站起來。
小老頭刷刷點(diǎn)了身邊一群打手，他們氣勢洶洶地抄起家伙，往墻角這桌圍了過來，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這時(shí)，旁邊一名大漢呼呼掄起一張桌子，在地面上“咚”地?fù)ニ榱耍瑥乃槟酒锩鰩赘劳取?br />
他自己抄起一根，另一根畢恭畢敬遞到姜葵手里，“女俠仗義執(zhí)言，揭發(fā)他出老千，替我們這些賭輸?shù)膾昊匾豢跉�，要打架一起打！�?br />
周圍的人跟著嚷起來：“坐莊的，說不過就打人？”
又有人高喊：“坐莊的，還我的錢來！”
兩撥人對喊起來，鬧得越來越大，終于從吵架變成了打架。一時(shí)間木桌子木凳子咣當(dāng)響了一片，鬧哄哄的聲音震得四面墻灰都在抖，酒水和瓷器飛濺了一地。
祝子安試著勸架，忽地也被塞了一根桌腿，身邊的少女已經(jīng)擊倒了涌來的一片人。
他低笑一聲，語氣無奈似的，“堂堂皇太子，居然跟著你打架斗毆。”
然后他掂了下桌腿，站了起來。
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斗毆，酒肆里的人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這一側(cè)是飛來飛去的桌椅酒壇，那一側(cè)的酒肆老板在柜臺后飛快地?fù)芩慊I，來回的小廝向他報(bào)數(shù)，給每一張被破壞的桌椅記賬，打完了架回頭一一找人賠償。
“蘇老板！”有人朝他喊。
酒肆老板從噼啪的算珠聲里抬起頭，人群里的年輕公子拋起一個(gè)錢袋子，笑道：“勞煩替我掛個(gè)賬！”
錢袋子“嗒”地落在柜臺面上，酒肆老板伸出一只手撈住，再抬頭時(shí)，年輕公子已經(jīng)拎起身邊的少女往外走去，還不忘帶走擱在桌邊的燈盞。
他們身后烏泱泱跟著一大群人，一陣旋風(fēng)似的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拉我走？”一面往外跑，姜葵一面不滿地嚷道，“打架我從來不輸！”
“小少俠行行好，”祝子安笑道，“再打下去真賠不起了�！�
“不許叫我小少俠！”她斥道。
“少俠，這是我第二回跟著你被人追著跑。”他嘆氣，“快累死了。只求別再有第三回了�！�
兩個(gè)人一路行至不遠(yuǎn)處的河邊，河上飄飄搖搖地停著幾只小船，后方是一路趕來的追兵，呼啦啦如同一條長龍。
祝子安摸出最后一個(gè)錢袋子，十分不舍地掃了眼，恭敬遞到船夫的手中，“船家，勞煩快些租只船給我，后頭有人在追呢�！�
“犯的什么事？”船夫警惕，“大事我可不摻和。”
祝子安笑了一聲，“不妨事，船我買下了�！�
船夫收了錢袋子，搖了一只小船給他，他接過撐船的竹竿，熟練地往岸上一抵，撐起小船往河中心去了。
姜葵擊倒了最近幾個(gè)追來的人，在岸邊輕輕點(diǎn)足躍起，輕盈地落在了船上。
她一把摘下面具，回身望著在岸邊跳腳的追兵，十分得意地哼了聲，“還沒有人能抓得住我。”
話音未落，她被人抓著轉(zhuǎn)了個(gè)圈，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手里便被塞了根竹竿，耳邊是含笑的聲音，“抓住了。你來撐船�！�
她只好接住竹竿，晃悠悠地?fù)纹鹦〈Ｋ聛硌隹吭诖�，微微地喘息著�?br />
“你還好嗎？”她低頭看他。
“有點(diǎn)累�！彼]了眼睛，“緩一下�！�
她把船撐到河心，擱下竹竿，坐在他身邊。他側(cè)過臉，望著她，笑了起來。
“江小滿，高興嗎？”他問。
“高興�！彼昧c(diǎn)頭。
“那就好�！彼χf，“我喜歡你高興�！�
“那你呢？”她問。
“我也很高興�！�
“那就好�！彼c(diǎn)點(diǎn)頭。
他笑了一下，倚靠在船邊，又閉上眼睛，“我稍微休息下……打架太累了。”
她往他身邊挪了挪，小聲說：“你靠著我吧。”
他遲疑著，她補(bǔ)充道：“我是怕你掉到水里�！�
“我才不會�！彼瘩g了一句，但還是輕輕靠著她，扯下兜帽半遮住臉，慢慢睡著了。
她側(cè)過臉，望著他，“我也喜歡你高興�！�
小船順流而下，漸入寬闊的江面。水上浮著數(shù)不盡的燈，一盞又一盞，流成星光點(diǎn)點(diǎn)的燦爛長河，映著遙遠(yuǎn)天邊的銀河。
祝子安在搖櫓聲里醒來，望見萬千點(diǎn)燈火如星河，落在粼粼的江面上。
“醒了？”身邊的少女問。
“我沒睡著。”他嚴(yán)肅道，“只是休息一下�！�
她哼了聲，沒反駁，遞了一盞燈到他的手里，“一起放水燈吧�！�
他雙手捧起燈，輕輕送到江面上。一點(diǎn)浮動的燈火飄往遠(yuǎn)方，匯入漫卷無邊的燈河里。
她看見他有些出神的模樣，忽然歪頭問道，“放燈的時(shí)候，你會許什么愿？”
他低著頭，想了想，“不告訴你�！�
“我許的愿也不告訴你。”她哼一聲。
兩個(gè)人肩并肩坐在船上，在江上放了一盞又一盞燈。一輪月影破碎在水面上，忽閃忽閃的火光流淌在其間，粼粼的光影如夢似幻。
江風(fēng)吹來，江風(fēng)吹去，笙歌遙遙地響在燈火里。
小舟上的兩道影子離得那么近，仿佛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祝子安又開始犯困，身邊的少女看了他一會兒，悶不作聲地探身過去，替他攏緊了身上的大氅。
“快點(diǎn)回去吧�！彼偷偷卣f，“該到時(shí)辰了�！�
“好�！彼蛄藗�(gè)呵欠，“我回東角樓巷�！�
身邊的少女搖起船櫓，晃悠悠朝著岸邊而去。
祝子安支起下頜往遠(yuǎn)處看去，忽然微瞇了一下眼睛。
更遠(yuǎn)處的岸邊，停著一只又一只淺水木船，周圍是一隊(duì)看押貨物的官兵。
擔(dān)夫們在船邊來來回回，搬運(yùn)著成摞的貨物。等貨物上了木船，船夫便搖船向江心，把貨物運(yùn)上靜候的大船。那是官府的漕船，沿江一路前往黃河。
祝子安轉(zhuǎn)過臉，與姜葵對視了一下。
“船有問題。”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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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私會
◎去見笨蛋謝康�！�
“你是覺得……”
“吃水不對�！彼⒁曋h(yuǎn)去的船只，
“那些漕船常年運(yùn)送糧食，分批從淮水經(jīng)黃河抵達(dá)長安，卸空后再返回各地�！�
他解釋道，
“據(jù)我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