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父皇身邊幾乎都是北司的人，我只與他密談過一次�！敝x瑗回答，“在此事上，他暗中支持我們�！�
“他受北司掣肘也很多年了，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眼底。”謝無恙點頭，“我此前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他的心意�！�
他讀完了那一摞卷宗，“我沒什么意見。今夜我們最后對一遍計劃，明日我和夫人都會在禁苑，與羽林軍一道埋伏�！�
謝瑗頷首，“明日我會在宮里盯住金吾衛(wèi)的動向，遇到情況會傳信給你。”
“好。”謝無恙抱著卷宗，轉(zhuǎn)身推門，又回頭補了句，“沉璧，你差人去一趟長樂坊，找一位沈藥師要一壺酒�！�
“王府里……”他頓了下，改口，“你府中有人認(rèn)識他，知道怎么做�！�
謝瑗微微抿了下唇，“無恙，你還好么？”
“還好�！敝x無恙笑了下，“入冬后容易困，那種酒能提神。事關(guān)重大，沒時間睡覺了�！�
他推門出去了，拉著身邊的少女。
兩人進(jìn)了一間內(nèi)室，謝無恙點亮了一盞燭燈，把卷宗放在書案上，而后從檀木筆架上取了一支筆，坐在案前細(xì)致地批閱著。
“我有點擔(dān)心你的狀況。”姜葵說。
“我真的還好，只是有點困。”謝無恙回答，“天冷了，犯困也正常�！�
他伸手拉她坐下，把她抱進(jìn)懷里，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我答應(yīng)過你的，我覺得累的時候，一定會跟你說�！�
她在他的懷里悶聲“嗯”了句。
他聽見她的語氣，輕輕笑了聲，低下頭吻著她，“別不高興�！�
那些吻像是細(xì)雨一樣紛紛落來，她被吻得整個人酥酥麻麻的，舒適地“唔”了一聲，連發(fā)絲都在微微地顫動。
他低笑著，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順勢讓她躺在毯上，而后俯身下去，吻得更深。
過了片刻，兩人停下來，重又坐回書案前，并肩翻閱著桌上的卷宗。
謝無恙沉思一陣，偏過頭說道，“內(nèi)侍監(jiān)余照恩，此人武功太強(qiáng)，必須由你來出手�！�
“我明白。”姜葵向他頷首。
“此人多年前即能傷到師父，你一人只怕不足以對付。”他思忖著，“必須由羽林軍成合圍之勢，令他左右支絀，你再入場殺他�！�
兩人坐在一起，就此事又談了許久，設(shè)計出一個合圍的方法。
直到刻漏響過三更，謝無恙靠在身邊少女的肩頭睡著了。她扶著他起來，送他到床上，接著躺在他的身側(cè)，偏過臉望著他的側(cè)顏。
許久后，她把臉貼在他的額頭上，慢慢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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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入夜后，天空飄起了一點雪花，簌簌地落滿庭院。
謝無恙把姜葵按在銅鏡前，為她綰了一個漂亮又利落的髻，一根紅玉簪在發(fā)間輕輕一顫，好似一抹緋紅的流光，映著點點的燈火，襯得她的容顏皎然如玉。
在她為長槍纏上白麻布的時候，他飛快地為自己易了容，再戴上一頂斗笠，隨意拍一下手，“出發(fā)�！�
兩道影子從公主府悄無聲息地離開，越過連綿不絕的宮墻，前往宮城北邊的禁苑。
太子太師凌聃已經(jīng)領(lǐng)兵等在林間。他暗中分批次派遣了一千羽林軍入禁苑，此刻這些兵士們一身皮甲，手持長弓，腰佩環(huán)首刀，借著窸窣林葉的掩映藏在禁苑里。
謝無恙與自己的老師低聲交換了消息，旋即領(lǐng)著姜葵轉(zhuǎn)入密林中。姜葵抱著白麻布包裹，側(cè)身靠在樹下，抬眸望向不遠(yuǎn)處的宮道。
北司宦官將陪同天子車仗將從這條宮道上轉(zhuǎn)出。
馬車聲響起的那一刻，就是對北司動手之時。
雪無聲無息地落著，林間只有偶爾幾聲鳥鳴。夜深的禁苑里寂靜如斯，一切聲音都被深埋在雪下。
一道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地傳來……并不是馬車聲，僅僅是一匹馬的聲音！
“殿下！”來人策馬沖入密林，翻身而下，單膝跪在謝無恙面前，“公主殿下傳信……”
他的語氣急促，一連不停，“北司的人在出宮后察覺有異，天子車仗進(jìn)入禁苑后忽然止步，隨后三千金吾衛(wèi)被調(diào)入宮中，另有一千金吾衛(wèi)沖入皇城……”
“公主殿下認(rèn)為……內(nèi)侍監(jiān)余公公已經(jīng)挾持天子、欲謀廢立！”
“天子車仗在何處？”謝無恙低聲問。
“還在禁苑林中�！睆娜思甭暬卮�，“圣上沒有任何旨意下達(dá)，但是金吾衛(wèi)忽然有動作……公主殿下懷疑圣上此刻恐怕……”
他壓低聲音，“是毒發(fā)昏迷。”
“他們動手的速度比我們快。”謝無恙飛快地拉過那匹馬，“請老師領(lǐng)羽林軍在此，我們?nèi)フ抑x沉璧�！�
他翻身上馬，挽住韁繩，姜葵飛身躍起，落在他的身前，懷里抱著自己的槍。
兩人縱馬而出，穿出禁苑，與守在宮里的謝瑗相會。
“無恙，”謝瑗的語速極快，“父皇此刻在北司手中，三千金吾衛(wèi)已經(jīng)調(diào)入禁苑，圍住了天子車仗，還有更多軍隊在趕來……六千金吾衛(wèi)將傾巢而動�！�
“我們能調(diào)動多少人？”謝無恙問。
“禁苑里一千騎，此外只有三百騎在子城。”謝瑗低聲答。
她攥緊手心，“北司的目的是篡位。”
“我此前一直在嘗試調(diào)查什么人給父皇下毒……”她說，“今晚出事之時，我查到淑妃的人去過一趟太極宮�！�
淑妃是三皇子謝寬jsg的生母。
“淑妃善調(diào)香，她在天子龍涎香里下了毒�！敝x瑗低語，“我方才查到此事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北司的人是要挾持天子以立新帝�！�
姜葵在桌上鋪開一張圖紙，思索片刻后緩緩開口，“我們分幾處兵力，沖入天子車仗所在，有機(jī)會救駕后突圍而出。”
“此后只要守三日，”她低聲說，“三日后我父親帶兵回朝，局勢將頃刻逆轉(zhuǎn)�！�
“北司必定是忌憚大將軍，因此選擇此刻動手。”謝瑗咬了咬牙，又輕聲問她，“可是……一千人對六千人，真的有機(jī)會么？”
“渺茫�！彼⒁曋鴪D紙，“但是不試試看怎么知道？”
恰在此時，有人在門外長拜，聲音不疾不徐，“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長公主遣人遞了一張信箋進(jìn)來�！�
謝瑗微怔一下，接過那張信箋，借著一盞琺瑯燈的火光，低頭讀閱。信箋印著蓮花枝葉的紋樣，信上的字體雍容大氣，墨意渾圓飽滿。
“不是一千人對六千人了�！敝x瑗握緊那張信箋，“皇姑母要把她府上的三千私兵借給我們�！�
“皇姑母終于肯出手�！敝x無恙輕聲說。
姜葵垂眸沉吟片刻，取了一支朱筆，在面前的圖紙上勾畫了一條突圍路線，“如此一來，把握更大�！�
“可是要如何從金吾衛(wèi)手中救駕？”謝瑗問道，“從千人包圍中救走一輛馬車……此舉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做到�！�
“有一群人做得到�！敝x無恙說。
他戴上斗笠，“江湖俠士�！�
那一夜大雪紛飛，落滿長安城的屋檐。
蕭蕭的風(fēng)雪聲里，一名年輕的中間人戴一頂斗笠、提一個酒壺，行至閭巷之間，叩開了一扇又一扇門，與坊間的江湖俠士們微笑見禮。
他發(fā)布了一道江湖上前所未見的懸賞：營救天子。
那一夜，俠士們拔劍而起，從市井閭巷之間走出，步入漫天飛舞的風(fēng)雪里。
閭巷之間有布衣游俠，于盛世將傾之際，舍生取義、奮不顧死，赴士之困厄。
史書不會記載他們的名字。
但是他們存在過。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可能比較晚，可以明天再看！
感謝在2023-11-03
18:27:28~2023-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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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池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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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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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
◎我要睡一個很長的覺了�！�
深夜，
風(fēng)雪颯沓而至。
一線微弱的月光自云縫間流瀉，落在禁苑中央的赭黃色馬車上。
天子輅車有十二旈，青繡的旌旗長長曳地，
上面滿繪盤旋的金龍。前方足足二十匹白馬拉車，
兩側(cè)朱絲絡(luò)網(wǎng)、青蓋如云，
十二個金鈴在風(fēng)雪里發(fā)出當(dāng)當(dāng)?shù)拇囗憽?br />
玉飾鎏金的車座上，駕車的太仆卿緊張地望向前方，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披甲的金吾衛(wèi)以天子車仗為中心，層層疊疊地聚攏起來，
形成了一個鐵桶般的包圍圈。呼嘯的風(fēng)雪聲里，
戰(zhàn)馬不安地刨蹄，
兵刃出鞘的聲音此起彼伏。
寂靜有如實質(zhì)般在四面八方回蕩著，沉重的呼吸聲響在甲胄之間。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場大戰(zhàn)。
“撲”的一聲，一蓬雪從樹梢墜落，砸在天子輅車的華蓋上，
滾動一下，
又從車檐無聲地墜落下去。
太仆卿打了個激靈，
下意識地四顧，
可是什么都沒有看見。他按了按胸口，稍稍吸進(jìn)一口寒冷的空氣，穩(wěn)了穩(wěn)亂跳的心神。
“勞駕。”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借馬車一用�！�
太仆卿猛地回頭！戴斗笠的年輕人從樹上無聲落下，
輕巧地停在他的背后，隨即以劍柄敲在他的頭頂，利落地把他扔下了馬車。
年輕人旋身落在車座上，
壓低了斗笠，
手中長劍飛快地削落成片的長幡，
卸去馬車上多余的裝飾，而后收劍入鞘，緊緊挽住韁繩，揮起一道長鞭。
二十匹馬同時長嘶，朝著前方?jīng)_撞而出！
“敵襲！”金吾衛(wèi)們紛紛抽出兵刃。
與此同時，地面震動！
一千匹戰(zhàn)馬長嘶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如風(fēng)雷般帶起滾滾的細(xì)雪。
一千騎兵踏雪而來，猶如一柄破空的利劍，直插入金吾衛(wèi)的包圍圈。
呼嘯的風(fēng)雪聲里，三百騎射手從隊列中突出，在陣前拉開角弓，射倒最前方的一排步卒。七百名騎槍手沖入敵陣中，為奔來的天子輅車殺出一條血路。
緊接著，三千羽林軍從側(cè)翼沖刺而出，與六千金吾衛(wèi)絞殺在一處。一時之間，禁苑里喊殺聲震天而起，無數(shù)戰(zhàn)馬的咆哮嘶鳴響徹林間，兵刃相擊的金石之音刺破漫天風(fēng)雪。
“攔住馬車！”混戰(zhàn)中，有人大喊。
二十匹白馬在夜色中齊鳴，馬蹄高高揚起又落下。一隊金吾衛(wèi)自兩側(cè)沖來，把馬車的前路團(tuán)團(tuán)圍住。
白馬嘶鳴聲中，車座上的年輕人一拽韁繩，向樹上仰頭，高聲笑喊：“小白大師！勞煩你了！”
話音未落，樹上又一道人影躍下，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大喝，“全都滾開！”
一名輕靈少女亭亭落在馬車邊緣，一把大錘揮得呼呼生風(fēng)，竟憑一人之力蕩開圍攏而來的人潮，護(hù)著馬車滾滾向前。
年輕人趕著白馬飛奔一陣，更多的金吾衛(wèi)沖了上來，馬車再一次陷入圍困。他攥緊韁繩，仰頭再喊：“鐵公子，今日安否？”
一名布衣公子從樹上一躍而下，停在馬車最前方，手中一把鐵扇寒光一閃，無數(shù)開合的扇葉猶如旋風(fēng)般掃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負(fù)敉擞縼淼娜巳�，殺出一條血光四濺的路。
馬車在這兩人一前一后的相護(hù)下，沖出了圍堵的金吾衛(wèi)，與前方突入的一千騎兵相會，而后踏著呼嘯的風(fēng)雪飛奔，沖向道路前方的密林。
白荇與鐵公子躍下馬車，揮起兵刃朝前方迎了上去，與沖殺的騎兵一同緊緊地拖住追兵。
這時，一道箭嘯朝著馬車而去！
四匹戰(zhàn)馬從混戰(zhàn)的人群中穿出，咆哮著向馬車奔來，為首一人在馬背上張弓搭箭，箭矢如毒蛇般鎖住了趕車的年輕人。
年輕人聽見箭嘯聲，在車座上旋身而起，手指扣住長劍，劍光一轉(zhuǎn)，生生將飛來的箭矢撥得轉(zhuǎn)了一圈。
緊接著，他從車座上拾起一張金絡(luò)弓，將那枚箭矢搭在弓上，立在飛奔的馬車上張弓拉弦，凜冽的風(fēng)鼓動他的衣袂。
“段舵主！”他高聲笑道，“這一箭還你！”
箭矢射出！一線銀光破空而出，馬背上的人被射落馬下。
年輕人返身落座，挽住韁繩。追來的四匹戰(zhàn)馬只剩下三匹，仍咆哮而來。戰(zhàn)馬的速度快過馬車，搶在馬車奔入密林之前，死死咬住了馬車。
車座上的年輕人頭也不回，朝前方高喊道：“阿蓉！”
而后，他一劍削開了橫木繩索，只留下一匹白馬趕車，駕著馬車沖入了密林之中。
密林前方，一道纖細(xì)的影子落地。紅衣女子拽住了一匹白馬，一手挽住韁繩，一手持一柄長劍，迎向了追來的三人。
“什么人？”為首的阮無極大喝。
“星霜門下，第十九徒，上官蓉�！奔t衣女子淡淡道，“今日將斬你于此地。”
她高高立起在馬背上，手中劍光如同暴雪般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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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另一側(cè)，馬車軋過積雪的地面，帶起無數(shù)翻飛的滾雪。
趕車的年輕人一手挽住韁繩，一手從腰間翻出一個酒壺，懶洋洋地仰頭飲盡，而后平靜地望向前方。
“果然追來了�！彼驼Z。
積雪的密林前方，內(nèi)侍監(jiān)余照恩一身魏紫色蟒袍，手提九尺大刀，策馬從道路的盡頭轉(zhuǎn)出。一線月光從林間幽然落下，照亮一人一馬，六尺的鋒刃淬起一點修狹的寒光。
“挾持天子，你是何人？”余公公厲聲喝問。
“挾持天子的人，怕不是余公公自己吧？”年輕人低笑一聲。
他摘了斗笠，“星霜門下，首徒之子，祝子安�！�
“蒲柳先生……或者說太子殿下，”余公公冷冷道，“本欲殺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了�！�
“這話應(yīng)當(dāng)還給余公公。”謝無恙微微笑著，“今日必殺你�！�
余公公面無表情，手腕一抬，大刀的刀尖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