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他平靜感受著那股再度暴虐涌上,要將他最后一點清醒意識完全撕裂淹沒的洶涌而混沌的情緒。
……月月……危險!
“我不會去找她�!�
祝燭星在天魔真身無數(shù)次撕裂與愈合之中把控住最后的一絲清醒意識。
只要他還有一點重新失去理智的可能,他就不會將他的道侶再度帶回危險的源頭。
“月月,很聰明,即便永遠(yuǎn)離開……她,也會照顧自己�!�
“真正會讓她陷入危險的,是我的存在�!�
…………
天魔不再開口了。
祝燭星沉默著,久久佇立在沒有一點光亮的云池宮之中。
……安靜,他能夠感知到的,是比域外天魔死亡時更沉寂的安靜。
或許,其實根本沒有分裂出的天魔獨立意識。
從清醒直到現(xiàn)在,他只在和他自己對話。
想要帶回江載月的,是他自己。
而想要讓他的道侶平安幸福的,也是他自己。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睜著死寂的瞳眸,定定凝望著這片少女?dāng)?shù)十年悠然生活著,一磚一瓦似乎都沾染上她的氣息的云池宮。
在這些氣息消失之前,他還可以迷惑他自己,他還可以繼續(xù)欺騙他自己,裝作他的真身之中,此刻有著一道無惡不作,僅憑一己之私就妄圖主宰著一切,罪不可赦的天魔混沌之念。
裝作那道不存在的天魔混沌之念,此刻是加諸于他身上,讓他無法動彈的沉重枷鎖。
……逃吧。
……月月,快逃。
在這道枷鎖被他徹底粉碎之前,他的月月,應(yīng)該……能逃得,離他更遠(yuǎn)一點吧?
第243章
“……你們知道,月月,去了哪里?”
江懷劍是最先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的。
以往她外出探索秘境,
都會與師尊通過信箋定期聯(lián)系,可是這一次,她傳回的信箋已經(jīng)足足兩日都沒有得到師尊的回信。
這種狀況極為不同尋常,
江懷劍腦中陡然浮現(xiàn)起了過去這段時間,
師尊多次賞賜給她的典籍和修煉法器,
囑咐她多帶上的靈晶,
還有每次望向她與赤昭時那格外溫柔專注的眼神,
這一點一滴往日覺得尋常,可與此時的久久沒有回信聯(lián)系起來,
莫名讓人心驚肉跳。
“昭昭,
師尊最近可有和你聯(lián)系?”
赤蛟還沉浸在難得一次出門的新奇之中,
她們此次出宗是為了參加宗外的一處秘境試煉,
赤昭正是玩的興起的時候,
如今猛然聽到江師姐的問話,還以為是催促她盡早回去,
她忍不住撒嬌道。
“師姐,我們才剛出來沒幾天呢,再讓我多玩一會兒,
好不好?阿姐知道我們在秘境試煉,
一定不會怪我們的�!�
江懷劍看著頂著兩只紅燦燦小角的女孩,朝向她露出的燦爛討?zhàn)埿σ�,覺得也可能是她多想了,如果赤昭也聯(lián)系不上師尊,
她早就哭著回宗門了,怎么可能還有心思留在秘境里?
但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但事關(guān)師尊的安危,
她還是書信聯(lián)系了此次護(hù)送她們過來的易廟主。
——廟主,我這兩日都沒有收到師尊的回信,請問廟主知道師尊去了何處嗎?
在秘境之中收集著雕塑材料的易無事,收到訊息后陡然停下腳步。
他和宗內(nèi)的幾位長老都知曉江載月不時去域外探索之事,域外偏遠(yuǎn),有時確實難以聯(lián)系。不過宗主以往每次去域外歷險,都會告知一下宗內(nèi)的長老,不應(yīng)該會無緣無故聯(lián)系不上。
他聯(lián)系了一下江載月,見沒有收到回信,再度找上了熟悉的幾位長老。
只是,梅晏安,莊曲霄,姚血蘭,他熟知的,宗主也比較信任的幾位長老,竟然此刻也因為各種緣故剛好不在宗內(nèi),他們也不知曉宗主的去向,而且也都無法聯(lián)系得上江載月。
這種巧合實在是過于不同尋常。幾位長老決定緊急回返,易無事通知了江懷劍后,赤昭也得知了此事,她再也沒有了先前游玩秘境的興致,連忙催著師姐帶她一起回宗。
易無事又陸續(xù)聯(lián)系了宗內(nèi)的幾位長老,同樣沒有取得任何進(jìn)展后,突然想起此時留在宗內(nèi)的,或許知道宗主去向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盧容衍。
盧容衍這具融合了諸多仙體碎片的雕像,比從前倒是穩(wěn)固了許多,不再需要他的異魔進(jìn)行頻繁修整,平日里更是窩在那一小塊地方為宗主做事,極少露面,易無事自己都快忘了他還有這么一尊雕像之身。
然而盧容衍給出的回復(fù)格外耐人尋味。
——宗主說,她要飛升了。
——云池宮的入口都關(guān)閉了。
這兩條看似毫不相關(guān)的信息相繼出現(xiàn),易無事他們看得更加眉頭緊皺。
宗主要像前宗主一般飛升域外?
這不應(yīng)該是什么值得隱瞞的事,為什么宗主沒有親自告訴他們?
而且,宗主飛升,為什么要關(guān)閉云池宮的入口?盧容衍又為什么特意提到這一點?
沒來得及多想,多個長老與弟子緊急趕路,最遠(yuǎn)的不過數(shù)個時辰就趕到了宗內(nèi)。
然而當(dāng)他們想要像往常一樣,通過白竹閣中設(shè)立的鏡山之門進(jìn)入云池宮時,每個人都發(fā)現(xiàn),他們完全失去了對云池宮的感應(yīng),就如同云池宮的入口徹底向他們關(guān)閉了一樣。
“……進(jìn)不去,為什么進(jìn)不去?!”
赤昭是真的慌了,她變回原本的蛟龍之身,在空中原本云池宮進(jìn)出的入口位置盤旋著,想要像以往一般捕捉到那讓她安心的水域和阿姐身上的氣息。
為什么聞不到?
阿姐和她的家去哪里了?!
在不同秘境試煉的金蛟等人也通過心神感應(yīng),感知到了妹妹傳來的主人消失的信息,他們緊忙趕回宗內(nèi)。金蛟化為原形,一把抱住了空中慌亂繞著圈,快要掉眼淚的赤昭,即便心中同樣也感到了慌張,也還是本能地安慰道。
“主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她最疼昭昭了,昭昭乖乖等一會,主人很快就帶我們回去了�!�
“……阿兄……”
往日總是擠開金蛟爭寵的赤昭,忍不住抱緊了兄長的脖頸,憋著眼眶中的眼淚,小聲道。
“……阿姐,我要阿姐……”
江懷劍也幫著金蛟安撫了赤昭一會兒,但她的注意力仍然大部分停留在長老們的低聲交談上。
“……盧容衍在哪?”
“現(xiàn)在聯(lián)絡(luò)不上他,他的住處也沒有他的蹤影�!�
“……逃了?”
盧容衍?
赤昭知道這是曾經(jīng)的白竹閣閣主,只是嚴(yán)重違反了宗規(guī),真身被處死,如今以雕像之身煉丹煉器贖罪,平日里在宗內(nèi)聲名不顯,也沒有多少長老愿意與他深交,但是師尊還愿意給予他一絲信任,讓他繼續(xù)留下來做事。
這位往日里沒有半點存在感的修者,會和師尊的消失有關(guān)嗎?
最后還是易無事沉聲道,“他歸根到底還是寄附在我的雕像之中,即便刻意隱匿蹤跡,只要我讓雕像碎裂,他最后肯定會自己出來。”
其他長老也贊同了易無事的這個提議,尤其是與盧容衍有舊怨的梅晏安,即便這些年因為擔(dān)任閣主越發(fā)沉穩(wěn)了,此刻也冷聲道。
“我愿助廟主一臂之力。我這些年煉制出了一種定位神魂的法器,只要能感知到一絲熟悉魂魄的氣息,就能……”
“各位——”
一道格外溫和無奈的聲音仿佛在不遠(yuǎn)處響起。
“我不過是為了試驗法器,方才暫時離開了平日所留之地。諸位同道也不必因為這一點小事就對我喊打喊殺吧�!�
梅晏安眉眼越發(fā)冰冷,他正準(zhǔn)備用更銳利的言詞駁回盧容衍這番話,卻聽到了盧容衍的下一句話是。
“難道各位就不想知道,云池宮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宗主如今又在何處嗎?”
師妹的安危,終究是比那些陳年恩怨更加要緊,梅晏安也暫時放下了在此時起爭端的想法。他們一行人來到盧容衍不知何時在地下挖出的地洞中,坑洞連通著一大條漫長的地道,地道盡頭的一處緊閉的空曠房間內(nèi),沒有擺放著任何異物,只有墻壁中深深嵌入十?dāng)?shù)塊緊挨著,邊緣卻格外不平整,也看不出任何異象的平滑黑色碎石。
盧容衍此刻拄著他的竹棍,用竹棍慢慢敲擊墻壁上的那些碎石,發(fā)出的沉悶聲響不免讓來到此地的多位長老更加心煩。
“你讓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宗主到底去到何處?”
梅晏安此刻卻看出了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碎石真正的作用,他俊朗的面容陡然覆蓋上了一層陰沉沉的寒霜,聲音中更是透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殺意。
“你在云池宮里,安了窺界石?”
眾人原本并不清楚這些石頭的作用,此刻聽到窺界石這幾個字,也頓時猜到了幾分這些石頭真正的效用,多位長老的臉色都跟著陰沉了下來。
然而盧容衍宛如察覺不到場中緊繃的氣氛,他繼續(xù)敲擊調(diào)整著窺界石的細(xì)微方位,不緊不慢道。
“諸位不要多心,我豈敢用此物窺視宗主所在?不過是曾經(jīng)存了以防萬一的念頭,方才在云池宮內(nèi),我自己的住所中留下了幾顆窺界石,我從來沒有啟用過這個陣法。窺界石啟用的代價巨大,也無法隱匿住自身的存在,若是我真敢對宗主用此物,宗主如何能發(fā)現(xiàn)不了窺界石所在?諸位信不過我,不妨讓梅閣主親自查驗。”
梅晏安懶得聽盧容衍那些難辨真假之言,他自己一片片檢查過去,確認(rèn)這些窺界石即便質(zhì)地格外堅硬,也還是和普通的窺界石一樣,一旦啟用,全身亮如銀鏡,發(fā)出炙光,即便是毫無靈氣的凡人,也不可能忽略它們所在。而且從這些窺界石的亮度來看,它們也應(yīng)該是從來沒有啟用過的新品。
只是確定了這一點后,梅晏安的心中更為沉重。
盧容衍準(zhǔn)備得如此周全,就像是……他早早料到了,他們?nèi)缃裼玫礁Q界石的這個時候。
他到底知道什么?
師妹的消失,到底藏著怎樣不得已的緣由?
“不要廢話,現(xiàn)在啟動陣法�!�
見梅晏安都沒有提出異議,眾人也暫時不去追究盧容衍在云池宮中布置窺探法器之事。
而等墻壁上的那些黑色石面緩慢亮起,他們也終于看見了石面上模糊出現(xiàn)的景象。
那確實是盧容衍往日在云池宮中居住的房間。
墻壁上窺界石的亮度再增大一層,盧容衍房間內(nèi)的窺界石就如同一顆緩緩升起的太陽,猛烈的顫動之中擺脫了墻壁的束縛,升入了空中。
然后,他們開始看到了,一片濃郁得吞噬一切,哪怕是窺界石自身的光亮都無法照亮的黑暗。
盧容衍原本還有些平靜的神色,此刻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不對勁。
宗主走了,為什么云池宮……
黑暗之中,驀然探出了一只指節(jié)修長蒼白,卻莫名讓人想起森冷白骨的手掌。
而那只手掌,緊緊地捏住了浮空的窺界石。
仿佛在此刻也捏住了場中每一個人的脖頸。
莊曲霄,易無事……
所有注視著窺界石的長老,順著手掌的方向,都看見了黑暗中浮現(xiàn)而出的,那張讓人無比熟悉,又讓人不寒而栗的,前宗主的蒼白面容。
祂全黑的瞳眸,比此刻籠罩著云池宮的黑暗更加死寂而空洞。
“……你們知道,月月,去了哪里?”
第244章
任何人都不能阻攔祂找到祂的道侶。
久久的寂靜中,
莊曲霄最先清醒過來,他聲音帶著幾分艱澀道。
“……祝宗主,你……為什么會回來,
現(xiàn)在又為什么……出現(xiàn)在云池宮里?”
祝燭星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這些問題,
他全黑的瞳眸一點點在場中這些人身上掃過,
有一瞬間想要直接將道肢探入他們的神魂之中,
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是,
不行。
僅剩不多的理智告誡他,一旦他的道肢真正觸及這些人的神魂,
人族的身體在瞬間就會立刻被祂侵染同化。
月月,
在意,
這些人。
所以,
他不能用這種粗暴的辦法對待他們。
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緣故,
即便隱約感知到祝燭星十分危險,赤昭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恐懼,
強撐著問道。
“……�!谥鳎闳缃裨诎⒔阕〉脑瞥貙m里,還是阿姐的道侶,
難道你不知道阿姐的去向嗎?”
或許是她話中的哪個字眼觸動了祝燭星,
他瞳眸中的非人死寂之色消淡了一點,只是冰冷的面容仍然如同漆黑的海水中浮現(xiàn)出的蒼白惡鬼,一字一句緩慢道。
“她,走了�!�
走了?
這兩個字蘊含的含義過于復(fù)雜,
原本場中因為對祝燭星的恐懼,暫時沉寂下來的眾人,
紛紛忍不住問道。
“江宗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