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她此刻看著祝燭星,像是看著一個全身帶毒的,偏偏又寸步不離,死活要跟著她的劇毒粘人龐然怪物。
“我想要,月月……”
少女這次的眼神中沒有半點柔軟與動容之色,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就如同一彎不會被任何污穢侵染的明月。
“宗主想要我的道體嗎?”
“……不”
“宗主想要時時見到我,那我給宗主一個聯(lián)絡(luò)的法器,我們定期通過法器見面?”
祂沉默,卻用沉默的眼神拒絕她。
“那我也給宗主一個我的靈偶,宗主……”
“不�!�
這次祂的回答,比先前的所有回答都更加堅決而明確。
“我要完整的月月,和我在一起,永遠�!�
江載月幾乎要戴上一副完整的痛苦面具。
她很想再確認一遍,一定要是完整的她嗎?
一定要在一起嗎?
在一起的時間一定要加上永遠這個時間限定嗎?
祂堵住了她所有鉆空子的可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似乎還要把她逼回那條死路上。
沒有辦法了。
都到了這個關(guān)頭,她也只能走上她最后能走的那一條路。
江載月閉了閉眼,她臉上原本的無奈糾結(jié)神色,都在睜開眼之后一點點褪去。
這一刻,她看著祝燭星,宛如看著一個與她毫不相關(guān)的人。
她冷靜地問道。
“……宗主,如果我能達到你的這些要求,你愿意付出什么?你的真身交給我處置,也可以嗎?”
祂緩慢卻沒有半點猶豫地溫聲應(yīng)道。
“一切的代價,我都愿意……月月,我沒有辦法,忍住不和你在一起�!�
聽著祂如此懇切的發(fā)言,江載月心中此刻前所未有地平靜。
她望著面前的祝燭星,一步步朝他走近,然后伸出手,不帶任何意味地輕輕擁抱上他。
“宗主,不要抗拒我�!�
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江載月忍著接觸祝燭星真身的刺痛,開始快速地做一件事。
給祂真身上的每一個她能見到的零點精神值,加一點。
這種做法如果換在修真界,等同于她在和敵人打架之前,自己先捅上自己許多刀一樣。
光是她需要為此付出的精神值降低的代價,就足以讓她不到一刻就變成一個失控的異魔。
可是,這里是禁靈世界。
她在十數(shù)年前找到這片禁靈之地的時候,心中就一直存著一個疑惑:為什么禁靈之地上沒有異魔與靈氣的存在,更沒有出現(xiàn)域外天魔?
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或許她就有把握對付完全變成域外天魔的宗主。
而經(jīng)過多年的試驗,她終于確定,禁靈之地拒絕所有異常之物的存在,就如同一片干凈的真空之地,拒絕所有過于強大的異常之物到來,至于那些過于弱小的靈性之物,禁靈之地的法則會將它們的靈性徹底凝固。這就是曾經(jīng)到達禁靈之地的修者最后陷入沉眠,直至化為灰燼的原因。
而她在禁靈之地越久,她的道肢,身體中的靈氣也會越發(fā)凝固,最終踏上與那些修士一樣的結(jié)局。
可是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例外——精神值。
禁靈之地,似乎并不將她的精神值加點能力,當成是一種異常存在拒之于門外。而禁靈之地上存活的生靈,他們也都有各自的精神值。
她的精神值,到底是什么?
在研究了多年后,江載月終于確定,它不是異魔,也不是法術(shù),而是獨立于這之外的一種,完全只被她掌控的力量。
第246章
“月月,是我的月月�!�
這種特殊的力量讓她在地球和修真界中,
無數(shù)次險中逃生,它不僅能傷人,同樣還能救人。
只是啟動這種力量的副作用實在過大,
江載月曾想過利用它來對付宗主,
但一想到她要為此付出的沉痛代價,
她最終還是打消了這點心思。
可是在禁靈之地上,
她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這種瘋狂設(shè)想,
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實現(xiàn)的可能。
精神值為零點還是一點,看似只有一點精神值的區(qū)別,
實則卻是天壤之別。只有接近于天魔本質(zhì)的存在,
精神值才會永久恒定于零點,
而自身失控,
完全變?yōu)槭Э禺惸У男奘浚?br />
精神值會在零點和一點之間跳躍,這兩者的差別,
讓江載月忍不住想到,她現(xiàn)在還是無法吞噬天魔,卻可以吞噬異魔。
如果她能夠?qū)⒆ T星部分真身的精神值轉(zhuǎn)化為一點,
或許她真的能夠吞噬祝燭星一部分真身,
并且在保持清醒的情況下,將祝燭星的部分真身同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但即便祝燭星愿意配合她這個瘋狂的想法,他也不是尋常的域外天魔,她需要為此付出的降低精神值的代價可能會大到讓她無法承受的地步。
可是來到禁靈之地后,
她發(fā)現(xiàn)她可以將精神值轉(zhuǎn)化出的異魔存在,完全地,
毫無副作用地轉(zhuǎn)化回純粹的精神值,收入她的身體里。她甚至可以將全身的靈氣都轉(zhuǎn)移到道肢中,
再將道肢轉(zhuǎn)化為純粹的精神值。
這代表了什么?代表她可以完全偽裝成一個普通人的存在,自由自在地在禁靈之地中生活,不用擔(dān)心受到一點禁靈之地的法則束縛。
她的道肢在修真界難以被轉(zhuǎn)化為精神值,在修真界卻可以,那是不是也說明,在禁靈之地中她使用精神值增減異魔,乃至天魔精神值付出的代價,比其他地方都要輕得多?那她曾經(jīng)那個瘋狂的設(shè)想,也真的有了成真的可能。
只要她增加一點祝燭星的精神值需要付出的精神值降低的代價,小于她吞噬祝燭星的真身,從而獲得的精神值,那么從理論上,她應(yīng)該能將這個過程繼續(xù)拉長到——她的道體有可能成長為抵擋得住祝燭星真身侵染的地步……吧?
這個存在于理論中的設(shè)想,如果要付諸實踐,也實在是太不拿自己的小命當回事。
可是在祝燭星不愿意放手,還堅持要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情況下,她無路可走,面前只有一條被宗主侵染吞噬的死路,她如果不想走上這條死路,也只能走上這條前途未卜,但也有可能是死得更加凄慘的道路了。
不過她敢問,祝燭星竟然也敢真的答應(yīng),江載月徹底拋下了最后一絲束縛和忌憚,決定真正地放手一試。
她要做的也很簡單,給祂的一小點天魔之身全都加點為一后,這一小點真身就變成了她可以吞噬的“食物”,江載月的觸手遲疑地,緩慢地張開口,不太確定地將這一小部分隨時可以反過來崩裂吞噬它的腕足吞了下去。她為提高腕足精神值而損失的精神值,在這一刻又得到了補足,甚至還反過來提高了不少。
而這些腕足主人的祝燭星,非但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還緩慢地伸出手回抱住她,冰涼的唇小心翼翼地貼上她的面頰,溫吞柔和的聲音緩慢道。
“……月月,多吃一點”
祂沾染著血淚的蒼白面頰上,唇角慢慢上揚著,少見地露出了一個格外真心的笑容。
原本還在打架的其余腕足,此刻都乖順地安靜了下來,它們環(huán)繞在她身邊,如同一個個迫不及待,主動獻祭的信徒,躍躍欲試地等待著她的選中。
江載月的心情有些麻木,但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可能再停下來。
她現(xiàn)在吃不了宗主,以后就只能等著宗主吃她了,那還是委屈一下宗主吧。
她輕輕側(cè)了側(cè)頭,主動貼合著,吻上他冰涼的唇瓣,仿佛是安撫著他,也仿佛是在安慰著她自己。
“……很快,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
可是就如同一只螞蟻努力地試圖切開龐然怪物的血肉,吸吮祂傷口中流出的血液,即便祝燭星不僅沒有任何抵抗,反而主動配合著她吞噬祂的真身,在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日夜后,江載月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疲憊和困倦。
這種困倦與精神值無關(guān),她的精神值如今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江載月甚至看不懂是什么的特殊數(shù)字,但每時每刻它都在瘋狂上漲著,江載月唯一確定的是,她至少還維持著人族的清醒與理智,她的人族身體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她的道肢,她的觸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成長到了,完全脫離她認知的,與宗主真身形態(tài)越來越相似的地步。
它們仿佛從無比弱小的螻蟻,成長為趴伏在祂真身上吸血的一條條飽滿水蛭,江載月一眼看過去的時候,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惡心,但不是那種會讓她精神值下降的惡心,只是她的人身會感知到反胃的不悅。
到這種程度,應(yīng)該足夠了吧……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如同最初靠近宗主真身時的那樣,感知到那種深深的,自己隨時可能被天魔侵染同化的恐懼,甚至能感知到更遙遠天地中,新生而出,散落躲藏的那些域外天魔。
曾經(jīng)那些只要她過深感知,就會隨時侵染她神智的天魔,如今在她的視線所及之處,已經(jīng)如同是葉片下努力躲藏的蚜蟲,柔弱而且行動緩慢得可以被她一口吞噬。這片禁靈之地,乃至周圍連通的無數(shù)世界,如今都變成了她一覽無余,彎彎曲曲卻能夠一瞬間完全湮滅的精巧迷宮,更不用說那些迷宮中更加微小的生靈存在。
原來,在宗主的眼中,這些世界是這個模樣。
江載月在一瞬間理解了域外天魔,原處之地,乃至更多她原本無法理解的玄奧存在,可與此同時,一個疑惑在她腦中油然而生。
如果她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宗主眼中世界的真實模樣,那么祝燭星之前為什么會對她抱有如此深的執(zhí)念?
只有在真正成為了與祂同一層次的存在后,江載月方才能夠明白,域外天魔眼中的人族,比人看待尋常螻蟻的層次差距更大。
即便祂曾經(jīng)是人族的祝燭星,這部分屬于人族的感情也不應(yīng)該能如此深地影響祂如今這具堪比原初之地的天魔之身。
“祝燭星,你……為什么現(xiàn)在,還喜歡我?”
江載月帶著發(fā)自真心的困惑,無比誠懇地問道。
祂仿佛是不理解她的這個問題,卻又像是由始到終腦中都從未出現(xiàn)過這個困惑,溫柔緩慢的聲音平靜地說出如同天地至理般的回答。
“月月,是我的月月�!�
時間對他而言沒有過去與未來的定點,所謂的幻境早已貫穿他的一生前后,祂還是無依無憑的混沌的時候,祂在海底筑巢的時候,仰起頭,就比此刻的祂更早地見到了海波中微微蕩漾的,如今抱住他的,這一輪明月。
所以無論是祝燭星,還是天魔之身中的那一片混沌,都從未動搖過這份比執(zhí)念更深的,組成祂真正一部分的,讓他成為他自己的愛意。
江載月似乎理解了一點他給出的這個答案,在不斷的吞噬之中,她也與祝燭星一同跨出了時間的界限,在時間長河的末尾,能遙遙望見最初的她與宗主。而從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就如同此刻彼此纏繞,緊密不可分的真身,定格銘刻了如今的結(jié)局。
在不知道又多少個日夜的交纏之后,江載月望著宗主的非人面容,終于感知到了自身的真身成長到了一個明顯的極限。
“宗主,已經(jīng)夠了……”
她的觸手纏繞在祂無窮無盡蔓延的雪白腫脹腕足上,如同是無數(shù)血管脈絡(luò),生來便是彼此纏繞,緊密的合為一體。
然而祝燭星輕輕嗅聞著她的黑發(fā),仍然保持著緊緊擁抱她的姿態(tài),沒有一絲一毫要放手的意思。
“不,還不夠�!�
祂輕柔而緩慢地啄吻著少女的面頰和嘴唇,即便在江載月看來,她已經(jīng)吞噬掉了宗主足夠龐大的一部分,可是在祝燭星眼中,祂的道侶只是從一顆小小的脆弱白蛋,被祂的血肉喂養(yǎng)到了如今終于能破殼而出,生出了一點豐盈絨羽的地步。
祂還想再喂多一點,喂久一點,讓她柔軟的道肢變得更加充盈飽滿,如同此刻他擁抱中感知到的少女那顆越發(fā)有力活躍的心臟發(fā)出的跳動之聲。
然而這一次,江載月無比堅定地拒絕了他,她強行將自己那些依依不舍的觸手,一條條艱難地引回到了自己的神魂當中。
不,她主動不能再吞下去了,不然那就不是她吞噬宗主真身,維持自身的意識,而是她主動地接受宗主的同化了。
她如今的情況處于一種微妙的邊緣,她的部分觸手的精神值已經(jīng)恒定為通紅的零點,形態(tài)也與祝燭星的腕足極其相似�?杉幢闳缃竦乃呀�(jīng)強到能夠碾壓大部分域外天魔的地步,她的真身還是個人類,江載月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與宗主格外清晰的不同,她的精神值雖然已經(jīng)變得扭曲,但還能依稀看得出不同于宗主全部零點的數(shù)字分別。
所以,到這一步,真的可以了。
看出少女堅定的拒絕之意,祂也只能遺憾地注視著少女一點點慢慢縮回她的觸手,像是望著暈乎乎的蝸牛慢吞吞地將觸角縮回到她的殼中。
祝燭星如今唯一能抱住的,只有少女柔軟溫?zé)岬�,比沙礫更微小的一小團人形。祂真身中其他空落落的腕足蠢蠢欲動著,如果不是已經(jīng)擠不到江載月的身邊,無垠無盡的腕足,還想要繼續(xù)貼近包裹著她。
第247章
“我只在月月身邊,做月月的道侶,哪里都不去�!�
江載月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感覺……等等,
宗主不會在祂的腕足里給她下藥了吧,怎么現(xiàn)在她看宗主,越看越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就連祂全黑的恐怖眼眶,
此刻她就這么看著,
脊背都不斷躥上一種奇異的酥麻感覺,
仿佛想要惡狠狠地咬住祂的脖頸,
又似乎只想純粹地貼近祂冰涼的肌膚……
江載月艱難維系住最后一絲理智,
一字一句問道。
“宗主,為什么,
我現(xiàn)在,
感覺那么奇怪?”
“奇怪?”
感知到了少女身體不同尋常的這份熱度,
祝燭星用越發(fā)冰涼的腕足貼了貼她的面頰。
“月月,
熱?”
“不是熱不熱的問題,
”江載月盯著祝燭星,有點懷疑他是在裝傻,
但最終還是確定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沒有這樣的能力。
“我現(xiàn)在,很不同尋常地,想親你�!�
祂很高興,
整張冰冷蒼白的面容擠開那些躍躍欲試的腕足,
近距離地貼到了少女的臉上。
“我每時每刻,都想親月月�!�
江載月盯著祂純?nèi)幌矏偟耐昝烂嫒�,腦中逐漸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不會吧,不會是因為祂真身和她親近的這個執(zhí)念過于頑固,
所以吞噬了一部分祂的真身后,她也控制不住地染上了這種想要和宗主貼貼的毛病吧?
如果是這么簡單的病因,
其實只要再給她一段時間和宗主分開,江載月相信自己應(yīng)該可以調(diào)動精神值,
控制這股被祝燭星腕足傳遞給她的情緒。
但是很顯然,宗主應(yīng)該不會放她離開,更不可能給她這樣一段冷靜的時間。
想通這一點后,江載月卻沒有如同從前一般生出焦灼的,迫不及待,想方設(shè)法都要離開祂的念頭。
祝燭星是愛她的,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將真身供她吞噬,所以他對她的這份情感,她如今已經(jīng)不會再有半點懷疑,那么她呢?她對宗主的這份感情是愛情嗎?
在拋棄了所有對于她與宗主未來的重重顧慮,也不用再擔(dān)心自身的安危之后,江載月至少能確定一件事——
她已經(jīng)不想要再逃離他,也不想再結(jié)束這段陰差陽錯,曾經(jīng)摻著半分真心半分假意開始的道侶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