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孫大夫號稱天下第一名醫(yī)，果然名不虛傳�！�

    「若不是這世道不容人，我等哪能見到這樣的人物�！�

    麻子他們得了吩咐不許進(jìn)來，在門外嘰嘰喳喳議論起來，氣氛都松弛了不少。

    公孫花椒，公孫大夫，原來他就是世人稱贊的那個神醫(yī)谷的神仙啊，可三年前不是說他醫(yī)死了貴妃，被滿門抄斬了嗎？此事當(dāng)年沸沸揚(yáng)揚(yáng)，饒是鄉(xiāng)村孩童都知曉。

    這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我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照顧好章鈺，我早就看明白了，他是這個山的主心骨，他若就此倒下了，那這大家伙兒往后何去何從可真難說了。

    我在檐下熬著藥，聽著動靜麻子他們在屋里又打碎了茶盞，茶水差點潑到章鈺的傷口上，這可怎么得了呀。

    我冷著臉把這幾個聒噪又手笨的男人轟出了屋子。

    「你們?nèi)粝牍�子快點好起來，就離他遠(yuǎn)一點，放眼天下，誰像你們這樣照顧病號啊。」哐的一聲我把門關(guān)上，幾個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多言，悻悻然在院子里各自找個角落待著，卻都不肯離去。

    屋子里章鈺嘴唇干裂，我用木勺給他喂了半碗水，昏迷中的他身體發(fā)顫，我一摸額頭竟是發(fā)起了高熱。

    公孫大夫早就交代過，我慌亂了不過喝幾口水的時間，便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

    用溫水不斷擦拭他的身體，熬好的藥每半個時辰喂一次，公孫大夫午后才過來，站在門口看到我有條不紊地照顧章鈺，捻著胡須目露精光。

    他診脈以后告訴我無事了，休養(yǎng)十天半個月就能下地。

    我松了口氣，滿院子的人也都松了口氣。

    說是半個月，六七天章鈺便下了地，心中仿佛有十萬火急的事逼他不得不快點好起來，整日憂心忡忡，問麻子有無信鴿飛來。

    每次看到麻子搖頭他都是一臉的失望。

    后來我才得知，他的心上人蘭家獲罪，二百一十八口人，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發(fā)賣的發(fā)賣。

    蘭家嫡小姐蘭云舒被充作官妓，在送往花船的途中被人劫走，目前下落不明，章鈺在找，官府的人也在找，可這個女人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章鈺九死一生，也只能救出蘭家主君蘭滄海一命，這次出手的可是大皇子，發(fā)了狠也發(fā)了恨，鐵了心，是一定要置蘭家于死地的。

    章鈺，盡力了，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日夜憂心，又傷疾未愈之下，章鈺患了咳疾，我衣不解帶地伺候在床榻邊的同時，又跟公孫大夫?qū)W習(xí)了很多關(guān)于這方面的醫(yī)理知識。

    「丫頭若是識字，定是位了不得的女先生。」公孫大夫每每說到這里，便一臉的遺憾和悵然。

    我卻沒那么高遠(yuǎn)的志向，單是女先生這個詞，都離我特別遙遠(yuǎn)，我的生活中從未有如此高不可攀的稱謂出現(xiàn)過。

    我只想照顧好章鈺，他好了，大家便也好了，我又能繼續(xù)每天踏實安心地過日子了。

    如此，便好。

    僅是如此，我便足矣。

    3

    我不識字，可我認(rèn)得草藥，仿佛天生就有這種本領(lǐng)，見過的草藥，公孫大夫給我講解一遍藥理，我便能把這些話清晰地刻進(jìn)腦子里。

    「如此，走個偏門，或能出個邪醫(yī)也說不準(zhǔn)�！构珜O大夫?qū)嵲趷鄄�，可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別的。

    從那以后，公孫大夫空閑之余便教我背誦藥方，此方什么作用，治什么疾病，都要讓我倒背如流。

    背會了以后，我膽子也大了，試著為章鈺做藥膳，泡藥浴，調(diào)理他外強(qiáng)內(nèi)虛的身子。

    日復(fù)一日，三月桃花開，我才發(fā)現(xiàn)章鈺已經(jīng)許久未咳過了，他送我一支珊瑚發(fā)釵表示感謝，我窘迫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孫大夫讓我留在章鈺身邊照顧他的起居，這山上唯我一個女子，這個艱巨的任務(wù)只能我接。

    「堂堂太傅之子，你也把自己過得太寒酸了�！构珜O大夫說得云淡風(fēng)輕，我驚訝抬頭。

    「苛政猛于虎，貪官污吏又橫行，身居富貴之家，除了慚愧我又有何顏面，去仗著父親榮光立于這天地之間？」

    「我只盼有明君出世，救天下子民于水深火熱之中�！�

    難怪他一身儒雅氣息，吃飯喝水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族公子氣息，原來本就不是真的草寇。

    「公子說得很好，可公子忘了我是如何上的山嗎？」

    我是被他們強(qiáng)擄來的，如今世道，他不是真的賊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可行事做派與那些目中無人的權(quán)貴又有多大的區(qū)別呢？

    章鈺白了臉，我紅了眼。

    「抱歉，我無話可說，自慚形穢�！�

    「如今的生活我很知足，只是若我不是這丑如魑魅的模樣，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強(qiáng)行婚配了，我只是想告訴公子，想匡扶天下，就要先修正其心，如此……才會有明珠投靠。」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說這些話顯得我沒心肝似的，可看到章鈺感激的目光，我便知道，他是懂我這番慷慨進(jìn)言的。

    公孫先生贊嘆點頭，再一次感慨我的出身不能讓我從小識文讀書。

    在章鈺身邊待久了，我才知道，這山上的人都大有來頭，公孫大夫就不說了，昔日神醫(yī)。

    廚房的孫大用原是天下第一酒樓孫家的當(dāng)家人，因不愿入宮為廚，就闔家成了罪人，流放途中被章鈺救了。

    還有麻子，他可是前些年的武狀元，滿腔赤誠一心想要投軍報國，一招不慎被人構(gòu)陷入獄，問斬前被偷梁換柱救了出來。

    其余的人，有滿腹學(xué)問的探花郎，有剛正不阿的三品大員，還有很多江湖中的奇人異士。

    每一個人的上山史都是一本難以書寫的血淚故事。

    世道逐漸開始亂了，官逼民反。

    他們每次下山，劫的都是貪官污吏的財，扶的都是這世道快活不下去的老弱婦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