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師父……還有師父，我也好想他。

    可是，怎么辦？我累了，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眼皮怎么這么沉重，我睡一下下好不好？只這一下，我再看他們最后一眼，我就可以徹底安歇了。

    「阿姐，求求你不要死，阿姐……」耳邊知勉的哭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累了，太累了。

    章鈺趕過來的時候，我搭在知勉肩上的手正無力地垂落下來，那個月色下眼眸明亮的少年郎，終還是猩紅了眼。

    這一夜，章家兄弟在杜府殺紅了眼，闔府上下無一幸免，被屠戮殆盡，唯有杜景玉還活著。

    章鈺不舍得他死，覺得一刀殺了他，太便宜他了，如何虐待的我，要讓他十倍還回來。

    我的尸體被帶回了上京，章鈺把我埋在了他的正院中，墳邊種了一棵桃樹，桃花盛開的樣子，一如當(dāng)年在草寇山上，山花爛漫的樣子。

    上京名門貴女無一不心悅章鈺，可他卻當(dāng)朝請圣上為他賜婚，公孫靜姝為他此生唯一的夫人。

    全朝嘩然，把死去的人賜婚給他，一是聞所未聞，二是有損圣上清譽(yù)。

    可圣上眼底滿是憐憫和傷感，當(dāng)堂賜了婚。

    十里紅妝，盛世大婚，大紅花轎里端坐的卻是公孫靜姝的牌位。

    章鈺抱著牌位下了花轎，與牌位拜堂成親，每天抱著牌位入睡。

    故事流傳出去，無不感嘆鎮(zhèn)國將軍有情有義，還有他的癡心一片。

    可那個站在桃樹下巧笑倩兮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至死也未能再看一眼她的少年郎。

    13

    番外一

    章鈺

    我自幼就離經(jīng)叛道，看不起上京里那些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紈绔子弟，也不愿與那些只懂得搜刮民脂民膏的權(quán)貴為伍。

    我心里想的是一個海晏河清，人人有飽飯可吃的太平盛世，而不是如今這樣黑暗強(qiáng)權(quán)的酷吏世道。

    我十幾歲開始便喜歡結(jié)交那些江湖俠士，忠肝義膽，有情有義，比上京那些虛情假意的人好多了。

    我喜歡在外恣意的日子。

    許多忠臣良民下了大獄，蒙了冤案，我與江湖兄弟便行俠仗義，救了許多這樣的人。

    那日酒醉，麻子說他畢生所愿，只求一個如花美眷就足矣。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趁著酒意，我打馬下山，跑了許久，闖進(jìn)一個村子。

    柴房里一個女孩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好美的一雙眼睛，如外面的月色一般迷人，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睛，人長得定然也是不差的。

    昏暗不明中我?guī)ё吡诉@個姑娘。

    第二日酒醒后，回想夜里干的混賬事，我不禁懊惱，姑娘怯生生地看著我，滿是驚恐，我更是無地自容。

    她臉上有一塊胎記，在我看來，很特別，看著她滿足地吃著我遞過去的包子，鼓鼓囊囊的臉頰，像小兔子，我強(qiáng)忍住自己這雙賤手，才沒去捏一捏她的臉。

    麻子嫌棄她臉上有胎記，不愿意娶這個姑娘，不知怎么，我心里竟然隱隱有些開心。

    后來聽到姑娘不愿意下山，我更是努力忍住才沒讓自己看起來太過于高興，說歸說，擄她上山，總歸是我對不住她。

    那段時間，我日日都在想著該怎么彌補(bǔ)她，每每下山，得了首飾衣裙或零嘴，都要旁敲側(cè)擊讓其他人帶回去送給她。

    每次面對她，我都不自覺地心跳加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她很好，很勤勞，也很愛笑，對每個人都很和善，有活兒也總是搶著干。

    麻子有一天找到我，問我能不能說和說和，他說想娶這個姑娘了，娶妻娶賢，他覺得這個姑娘甚好。

    他愿意了，可我不愿。

    我借著酒意大罵麻子一頓，他一副了然的樣子，再也不提要娶這個姑娘的話，也不再去獻(xiàn)殷勤。

    蘭家姑娘蘭云舒，自幼與我一同長大，我們有情誼，卻不是男女之情，她拿我當(dāng)兄長，我看她如小妹，她有男兒般的凌云壯志，羨慕我可以天南海北到處闖蕩。

    蘭家獲罪，我著急趕去，為時已晚，蘭云舒被人劫走，我痛恨自己的無能，危難時刻竟然保護(hù)不了她。

    后來遇到三皇子，才知是他派人救走了云舒，只是……闔府遇難，云舒心境再也不復(fù)當(dāng)初，她只想報仇。

    我受了重傷被抬回了山，迷迷糊糊間，看到小姑娘跟在公孫大夫身后憂心忡忡，忙前忙后照顧我，那種被人放在心間的溫暖，讓我身上的疼痛都少了幾分。

    傷愈之后，我投到了三皇子門下，他是一個光風(fēng)霽月的君主，我愿意追隨他。

    可每每看到小姑娘，我都想放下一切，不顧一切跟她在一起，就在這山上，過屬于我們的世外桃源的日子。

    可……我不能，我是太傅之子，從小飽讀圣人書，家國有難，黎民百姓都在酷吏的水深火熱之下，我當(dāng)負(fù)起我該擔(dān)的責(zé)任。

    我的未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能把這份心意埋藏在心中。

    送走了所有的弟兄們?nèi)ジ鞯鼐腿�，我該回上京了，輔佐三皇子在這朝堂翻云覆雨，拿回屬于他的權(quán)力，姑娘不肯跟我走，我很失落，可又明白，不去上京，遠(yuǎn)離我的身邊，其實(shí)才是最安全的。

    萬般不舍，只能告別。

    一步三回頭，我想多看她幾眼。

    朝堂風(fēng)云際會，事情瞬息萬變，一招不慎，章家首當(dāng)其沖被開了刀，成為大皇子和三皇子奪位的犧牲品。

    我父忠烈，無懼無悔。

    只是放不下我的幼弟幼妹，幾經(jīng)波折，終得了法子救得這二人，可三皇子被圣上調(diào)離上京，親朋好友無一不退避三舍，不愿意在這個關(guān)頭跟章家扯上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