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和池曜的接觸中,
明燦偶然?聽說他有個堂哥,
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角色,
池曜不太愛提他,
明燦和池曜相親的幾場酒會,他也從未出席。
大?二那年的春節(jié)來?得晚,
寒假時間格外長。明燦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很充實。也是在那個寒假,
她最后一次拿起小提琴,最后一次作為B大?管弦樂團的成員站在舞臺上演出。
觀眾席坐得很滿,
從臺上往下看,
烏壓壓一片。明燦演奏時從不關心臺下有誰,
只專注于自己?的音樂世界。
演出結束后,她被隊友們簇擁著離開音樂廳,和一個有點眼熟的高個男生?擦肩而過。,盡在晉江文學城
參加完慶功宴,
次日,
她和一個關系很好的小提琴手一起去看望制琴師樂汀老師。樂汀老師總愛提明燦小時候的事兒?,
明燦一笑置之,囑咐老人家注意?身體,沒?待多久便離開了。
從此以?后,
小提琴徹底離開了明燦的人生?。
那年春節(jié),因為大?伯和二伯同室操戈,
爺爺教?訓他倆之余,又把全家人都叫去京御園過年。
大?年三十,明燦和父親一起守歲,將近零點時社區(qū)舉辦了煙花秀,明燦坐在室內,透過落地窗望著天上不斷綻放的煙火,手機嗡嗡震個不停,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新年祝福消息。
明燦先把微信的消息清一清,再去看Q|Q。
Q|Q現(xiàn)在不常用了,里頭加的大?部分都是中學同學,好多明燦都不記得是誰了。她只回復認識的人的消息,沒?備注的那些人直接忽略掉。
時光在忙碌的學習生?活中飛逝。
大?三這一年,明燦接任學生?會主席,績點維持全系第一,把能拿的獎學金全部拿了一遍,還沒?升上大?四就已經被學院里的學術大?牛攬入麾下,保研成了板上釘釘。
學業(yè)上一帆風順,家里的事情卻讓她頭疼。隨著他們年紀增長,聯(lián)姻的事情漸漸擺到了臺面上,明燦知道?這場聯(lián)姻對家里大?有裨益,可她心里還保留著一絲對感情的純真,池曜這個人,她實在喜歡不上來?,難道?就這么為了利益嫁給他嗎?
沒?想到,一段時間之后,父親忽然?不再催她和池曜聯(lián)絡感情,這場婚事好像就這么放下了。
又過了一陣,明燦即將升上大?四,某一天晚上,父親忽然?把她叫回家,告訴她池家那邊要換人和她聯(lián)姻,新的人選是池曜的堂哥池瀟,池董事長的長子。
明燦非常震驚,完全無法理解。
像兒?戲一樣,之前和弟弟相親,現(xiàn)在聯(lián)姻對象卻換成哥哥,哪家豪門?能做出這種事?簡直比電視劇情節(jié)還狗血。
“太奇怪了。雖然?我對池曜沒?什么感情,但是他哥和我更是陌生?人,我不能接受。”明燦還和父親分析起了利弊,“爸,池曜他們家和我們家還算合適,能互相幫襯,可是他哥家和我們家就很不相當了,我想不到池董事長能看中我們家什么,這樣不對等的婚姻,我們家在他們家面前是沒?有話語權的,說不定還要看人眼色過活�!�
在明燦眼里,商業(yè)聯(lián)姻的兩方一定是對等的,因互惠互利而結合,像他們家和池董家差距這么大?的婚姻,一般只會出現(xiàn)在嫁娶雙方有感情基礎,因愛而結合的故事里。
她和池曜那個堂哥都不認識,這種可能性顯然?不成立。
明錚還想勸說明燦,告訴她池曜他哥和池曜不一樣,人家成績很好性格也穩(wěn)重?,和她還挺相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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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池瀟?”明燦從記憶中檢索到這個人的少許片段,“不行,爸爸,我不喜歡這個人�!�
明燦這時的情緒還很穩(wěn)定,只說了不喜歡池瀟,并沒?有非常激烈地反對這門?婚事。她不想和父親大?吵,這兩年來?她一直刻意?地維系著父女間的良好關系,因為她心里有了一個創(chuàng)業(yè)的思路,而這個事業(yè)成本極高,絕不是靠一個人頭腦聰明有本事就能完成,她非常需要父親的財政支持,因此面對家里各種煩心事,她都會盡量收斂鋒芒,小心翼翼地對待。
又過了一段時間,明燦實在沒?有想到,她努力裝乖換來的卻是父親要給她找一個繼母,兩個人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個結果。
那個女人名叫姜宜初,據(jù)說是池董夫人介紹給父親的,是池董夫人的表姐。
他們相親相愛,受傷的只有她明燦一個人。池家的人是存心不想要她好過嗎?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明燦仍勉力維持著冷靜,第一時間找到父親,問?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
明燦清晰地記得,那是夏天的一個夜晚,室外燥熱不堪,蟬鳴聒噪,屋子里與外面像是兩個世界,冷氣很足,吹得人遍體生?寒。
在那個晚上,明燦知道?父親還是一心想要她嫁給池瀟。
不僅如此,還帶來?了池董事長關于這場聯(lián)姻的要求,他要明燦盡早嫁進池家,從此以?后就不要再管明氏的工作,若實在閑不住,可以?去管理他們池家的慈善基金會——一個剛成立不久,體量連明氏慈善基金會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小機構。
這些話幾乎要把明燦從小到大?的事業(yè)心和自強的信念通通擊碎。
她再也顧不上體面,聲色俱厲地質問?父親究竟把她當什么了,她辛辛苦苦讀了那么多年書,獲得了那么多榮譽,就是為了嫁去池家做一個無所事事的花瓶嗎?
這時候,明錚從柜子里取出一個三角琴盒,說是前幾天池家的人送過來?的,給明燦的禮物。
明錚對明燦說,如果你實在不想管池家那個基金會,還可以?拉小提琴呀,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小提琴了嗎?
琴盒里裝著一把精致的手工小提琴,光滑的深琥珀色琴面反射著燈光,顯得那樣刺眼。
此時的明燦就像一只憤怒的獅子,父親手里的小提琴是侵犯她領地的敵人,是刺向她心臟的尖刀,當明錚把琴從盒子里拿出來?讓她看看的時候,明燦激動地說她最討厭的就是小提琴,手上用力地把父親遞過去的琴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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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錚沒?想到她看到琴會這么生?氣,雙手一時間沒?拿穩(wěn),小提琴就這么從兩人的指尖墜落,狠狠砸在地面,砰的一聲重?響,琴頸摔斷了,和琴身完全分離。
明燦驀地呆住,下意?識半跪到地上,伸手拿起斷裂的琴頭,像一個后知后覺自己?干了什么的劊子手。
她對小提琴還是有感情的,看到這么精致的琴在她面前生?生?摔斷,心臟不禁輕輕地抽痛起來?。
明燦很快掩藏了情緒,站起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明錚還以?為明燦在對他說對不起:“沒?關系,你?有情緒爸爸能理解,你?先回去考慮一下……”
“我不考慮。這場婚事我絕不同意?�!闭f著,明燦彎腰撿起地上的琴,放進琴盒里,“琴我?guī)ё吡恕!?br />
今晚的爭吵以?一個慘烈的結局收尾,明燦回到房間里,把琴放在書桌上,盯著它看了很久。
某一瞬間,她想過把琴拿去修,找到出色的工匠,或許有可能修好。
這天晚上,明燦輾轉反側,她的大?腦完全被憤怒吞沒?了,最終還是決定不修這把琴,就維持著現(xiàn)在這個破碎的樣子,也許能起到別的作用。
反正,只是一把幾萬塊錢就能買到的琴,而已。
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根本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
明燦不知道?父親會和池董事長怎么說,估計他還是不舍得這么強大?的親家,不會把她的意?思完整地轉達。明燦想過自己?去找池董事長拒絕這個婚事,轉念又意?識到她只是一個微末的后輩,哪里有和人家平等對話的權力,貿然?找上門?反而失了體統(tǒng)。
很快,明燦想到自己?應該和誰對話了。
次日,她拜托芮以?晴問?到了池瀟的微信。
【日月火山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看到這條微信消息的時候,池瀟愣了下,第一時間點了通過。
明燦開門?見山告訴他她是誰,說她這周末想去他家找他。
那是個沒?有霞光的傍晚,天色陰沉,明燦背著琴盒提早到達約定地點,等了一會兒?,看到池瀟匆匆趕來?,這個于她而言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男人,長了一張能讓絕大?多數(shù)女人一眼心動的英俊面孔,明燦看到他卻只覺得脊背發(fā)冷,好像這個人每走近一步,都會奪取走一部分她賴以?生?存的氧氣。
要用非常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掩蓋掉她臉上的反感和抗拒,以?一個盡量平和的樣子面對他。
“對不起,剛才有點事兒?。”池瀟臉色很白?,語氣也不復明燦印象中的的平靜內斂,“我爸和你?家提的那些要求,我也是剛剛知道?……”
“哦�!泵鳡N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剛剛知道?了。這些事情本來?也和你?沒?有關系�!�
頓了頓,她以?極其冷靜的口吻,一字一字非常清晰地對池瀟說:“學長,我不想和你?結婚,希望你?可以?看在我們高中同校一場的份上,把我的話轉達給你?的家人。算我求你?了�!�
原世界
冷淡而決絕的請求,
尾音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凝固成了?細碎的冰鋒,見血封喉。
池瀟沉默了?很久,
喉結緩慢地滾動,不知道在踟躕什么。
終于等到他開口,卻沒有直接表態(tài),而是低聲勸她:“你別急,
這個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明燦冷笑?著問:“什么轉圜的余地?”
她望著池瀟那雙顏色淺淡的眼睛,
總覺得?其中包含著某種她沒有預料到的情緒,
顯得?分?外壓抑。
池瀟:“我正在想辦法……”
不等他說完,
明燦毫不客氣地問:“想什么辦法?你在你家?里有話語權嗎?”
他只比明燦大一歲,今年不過大學?剛畢業(yè),
明燦不認為他有什么本事足以讓他那個威嚴又強勢的父親改變想法。
“沒有�!背貫t承認,
“但是我可?以試著和他談談�!�
他沒法給明燦打包票。父親的心思深沉難以捉摸,況且他一直以來對明家?的前景就不看?好,
要想談判成功,
必須拿出?能真正打動他的東西,
池瀟需要一段時間?仔細考慮這個事情。
然而,這一切只是他單方面的計劃,站在他跟前的少女,
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冷漠、疏離,
甚至敵視,
她不僅沒耐心等他計劃好一切去和他父親談判,從一開始,那個所謂的轉圜的余地,
就不是她想要的。
天色愈發(fā)暗淡,明燦瞇起?眼睛打量池瀟,
目光仿佛一把銳利的手術刀,能夠剖開他的皮膚,徑直看?到他心里去。
“我未來的繼母,是你們介紹過去的吧。”明燦突然提起?另一件事,神色凜冽如霜,“什么意思呢?心疼我是個沒有媽媽的小孩,所以找一個媽媽來管教我嗎?”
這件事情池瀟完全不知情,父親沒和他提過。
明燦對他臉上的錯愕視而不見,不管他有沒有參與?進來,只要他是池家?人,就是她必須要遠離的敵人。
面對恨不得?把她的人生壓榨得?一干二凈的敵人,她能維持這么體面的表情,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這時候,明燦拿下了?肩上的琴盒,先打開了?,再遞給池瀟:“禮物還給你們,抱歉弄壞掉了?�!�
她似乎是刻意向他展示那斷裂的琴頸。
像一具身?首分?離的尸首。
池瀟目光徹底僵�。骸霸趺椿厥隆�
在這一瞬間?。
看?著他壓抑又失落的表情,微微彎下來的脖頸,加上這個莫名眼熟的小提琴盒,還有他方才?試圖勸她不要放棄聯(lián)姻,一段塵封的回憶兀然浮現(xiàn)在腦�!�
“你以前,高中的時候……”明燦遲疑地說,“是不是和我表白?過?”
……
良久的沉默,相當于默認。
明燦深吸一口氣,終于想明白?了?這個人身?上所有古怪的地方。
池家?之所以換人和她聯(lián)姻,也是因為他吧?
一種無妄之災的感覺頓時席卷了?明燦全身?。
憑什么,就因為他的喜歡,要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池瀟也意識到了?他貿然向父親討來這場聯(lián)姻的行為,實在太過草率。因為高中表白?的失利,這些年來他一直和明燦維持著距離,沒有再靠近,直到前段時間?聽說池曜竟然要和明燦聯(lián)姻,而且明燦也并不喜歡池曜,當時他便想,反正她都不喜歡,那么這個聯(lián)姻對象為什么不能是他?沖動之下他便向父親坦白?了?對明燦的心意,不顧一切地想要把這個機會牢牢抓住。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應該預料到的,在他們這樣的家?庭里,談婚論嫁若不是門當戶對,就免不了?利益傾軋。
更何況,比起?池曜,明燦似乎更討厭他。
明燦冷靜的外表漸漸產生了?裂痕,她真的非常討厭一次拒絕不行,非要死纏爛打的男生:“學?長?,我記得?我當時已經拒絕你了?。”
“嗯�!�
“你到現(xiàn)在還喜歡我嗎?”
“……”
他不回答,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棵高大卻毫無生機的枯木。
夏風穿行在兩人間?,悶熱又濕潤,吹得?人身?上冒汗,心臟卻是冰冷的,快要不能跳動。
琴盒還在明燦手上,池瀟沒有接過去。
明燦將?琴盒遞近一些,逼他拿去。
“除開家?里的原因,之所以不想和你結婚,還有別的原因�!�
“我不喜歡小提琴�!彼龜蒯斀罔F地說,語氣仿佛在暗示,這把琴是她出?于厭惡,親手弄成這個樣子的,頓了?頓,她鋒利的眼神落在池瀟臉上,接著說道,“更不喜歡你,無論以前,現(xiàn)在,還是以后,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你�!�
“也拜托你,從此以后,不要再喜歡我。”
“離我的人生越遠越好�!�
說完這些話,明燦一瞬不瞬地望著池瀟。從小到大拒絕過太多人,她早就不會因此產生任何的負罪感,況且是他們傷害她在先,她沒有說一些難聽的話諷刺他的自尊,已經仁至義?盡。
似乎等了?一個世紀,又似乎并沒有過去多久,明燦看?見池瀟緩慢地點了一下頭,輕聲應了?一個字:“好�!�
他的神情似乎恢復了?平靜。
明燦走后,他平靜地一直站在原地,望著陰沉的天幕。
人生中唯一一次,很努力地想要爭取點什么,以為就要爭取到了?。
然而,然而。
終于還是躲不過,在她這顆滾燙的、酷烈的太陽面前。
徹底化為灰燼的命運。
-,盡在晉江文學城
和池瀟的那場會面很管用,聯(lián)姻的計劃就此擱置,明、池兩家?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似的,體面地斷開了?往來。
壞消息是,姜宜初沒有離開。
明燦婚事泡湯讓她有些不高興,可?她已經和明錚交往了?一段時間?,關?系穩(wěn)定,孩子也接回國內上學?了?,所以,她最終還是在明家?二老的熱情歡迎下,嫁給了?明錚,成為明燦的繼母。
后來,明燦也聽到了?一些關?于池瀟的消息。
他從暑假開始申請國外的學?校,輕松獲得?了?MIT的offer,于春學?期之前出?國留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