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桌上放著四杯茶,但是誰也沒有先抬起來喝一口。
沉默的讓雪娘都覺得有些尷尬了,正想著要不要說兩句呢,就聽商霽開口了。
“今日在云錦院中,三房和五房打起來了,為的是爭一個入岷王府做貴妾的資格,韋夫人請了杜氏過去,之后說些話刺激的五叔祖父要去撲打韋夫人,反而被她給用青玉瓶砸了。”
“如今生死不明……”
聽到這里的時候,別說是兩個孩子,大嫂劉氏都頗為震驚。閡
她嫁進(jìn)國公府十幾年了,與韋夫人所打的交道是東苑上下最多的。
竟從不知她會下如此狠手!
五老太爺何等的可惡,她也是知道的,如今竟然會生死不明?
“那他人呢?還在府里養(yǎng)傷嗎?”
大嫂問出了關(guān)鍵。
“并未,大約兩個時辰前就被韋夫人以五郎得了怪病恐會傳染的緣由送去城外的莊子了�!�
“五郎?這里頭又有他什么事?”閡
“聽說是在云錦院里頭突發(fā)惡疾,渾身上下長滿了皰疹,看上去十分瘆人。”
聽到這里,平兒和雪娘都面露驚恐,不用想也覺得害怕的很。
但大嫂劉氏卻覺得里頭并不簡單,抬眼看向了商霽,沉默了小半刻以后,才開口問道。
“是弟妹動的手嗎?”
“嗯�!�
這話一出她似乎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可旁邊的雪娘和平兒還是一臉的懵懂。
大嫂還在想要不要繼續(xù)往下說呢,結(jié)果商霽就直言道。閡
“你們兩個一十三,一十四,說起來也是快要做大人的年紀(jì)了,沒必要什么事情都隔著你們,今日我就將話一次性說清楚吧�!�
“上一回,我讓人打死了那管事,五房的人上門來鬧,杜氏只略略呵斥了幾句后,就拱手送了一百兩銀子出去,對此大嫂和東苑上下的人都頗有微詞�!�
“但事后我問過她,她也沒瞞著,開口就將在銀子上抹了藥的事情告訴了我,那藥來自西域,會讓人生出一些可怕的疹子出來,看上去似乎是得了疫癥一般,只不過發(fā)作的時間需要的久些,所以到今日了,她才動手下了引子,這才牽扯出韋夫人以此理由將五房盡數(shù)撤走的事情�!�
“過去韋夫人放縱三房五房打壓東苑,目的何為想必你們也都清楚,大嫂一人要護(hù)住東苑上下,確實(shí)勞心費(fèi)力。但我還是那句話,您不可能護(hù)著她們一輩子,總是要讓她們長大自己去經(jīng)歷和面對風(fēng)雨的。”
“單純從這件事上來看,我覺得她做的很好,如今韋夫人和五房結(jié)下了仇怨,三房對她也頗有微詞,但東苑卻摘在此事之外,所以看得出她想做之事也確實(shí)能做成�!�
這一番話,說在了三人心里。
她們都各自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閡
雪娘是沒想到,六嫂看著嬌滴滴的又和氣,動起手來都是一點(diǎn)都不留情面。
至于大嫂,更多的則是在回想。
想此事的前因后果,想這些日子她的安排,還有何管家和竇嬤嬤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
而商知平則要簡單的多。
“之前為此事,我說話有些過分,傷了大嫂的心,是我的不是,還請大嫂可以原諒一二�!�
說完話,就起身恭敬的給大嫂劉氏行了個抱拳禮,這倒是讓大嫂一下子就有些自愧。
這些日子,她其實(shí)也在反思自己,為何會生出那樣的想法?閡
若夫婿還在,一家和美,兒子聰慧,她又有掌家之權(quán)的情況下,她自覺也會是個賢惠的嫂子。
但一朝失勢,屋頂漏雨的日子讓她不得不隨時繃著一根弦過日子。
看誰都覺得是有問題,有貓膩。
久而久之的,這心里頭也就生了些病。
說到底對于東苑權(quán)柄一事,還是沒舍得。
即便當(dāng)初大方放給了杜景宜,但心里頭多少是有些不甘的。
所以才會在五房來鬧事以后,上門也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想收權(quán)回來。閡
才會對上門想要解釋此事的商霽多有不滿。
這背后,還是她覺得這是自己唯一可拿住的東西了。
若也沒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可悲,可嘆,也可笑。
沉默了片刻,大嫂劉氏才嘆息一聲。
再抬眼時,少了剛剛的許多糾結(jié),頗為真誠的回了一句。
“六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找時間會與弟妹說說此事的�!遍u
“嗯�!�
商霽也看出來大嫂不欲再往下說,自然略坐了坐就離開了。
等他走了之后,那商知平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雪娘看著他臉上一點(diǎn)少年該有的熱忱和開朗都沒有,也是跟著哀嘆,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一夜寂靜,等第二日的朝霞撒在國公府里頭的花草樹木之上時,仿佛昨兒之事并未發(fā)生過一般。
日子還是照舊的過。
但熙棠院卻迎來了一個許久未曾見面之人。閡
第80章
全算計(jì)
杜景宜的臉上還是涂著那珍珠玉粉,顯得蒼白無力,但她的動作和神態(tài)瞧著卻不似生病的樣子。冤
尤其是在看到大嫂劉氏進(jìn)門的時候,杜景宜還特意從床上下來了。
這下子倒是讓大嫂劉氏有些吃驚,看樣子是在裝病。
“我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但瞧著似乎也不用了�!�
大嫂劉氏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笑意,看得出來,并沒有和杜景宜有什么隔閡。
昨夜自家夫君去干什么,杜景宜一清二楚,只不過她沒想到今日這大嫂竟然會親自登門罷了,于是笑著回了一句。
“讓大嫂記掛了,我沒什么大礙。”
“那就好�!痹�
丫鬟櫻桃上了茶,隨后就帶著人出去了。
二人單獨(dú)相處,還是頭一回,杜景宜倒不生怯,只是想聽聽她今日來是何目的。
一杯茶下肚,大嫂就開了口。
“云錦院的事情,我聽說了,六弟的意思是覺得你辦得甚好,可我卻不以為然�!�
杜景宜聞言略略有些挑眉,這大嫂倒是會用淡話說重語。
所以杜景宜也還是誠懇的問詢了一句。
“請大嫂賜教。”冤
“云錦院一事,說起來還是因?yàn)槲迨遄娓笡_動之舉導(dǎo)致的,可這是人的性子所使,你如何能算得準(zhǔn)?倘若他沒有動手,那么僅憑一個五郎得了急癥,只怕鬧不到今日這地步的�!�
“岷王府一事,也不過是個契機(jī),你假意幫扶了五房,讓三房生了忌憚的心思,可你又如何能知他們會在昨日鬧騰起來?還為此大打出手?”
“所以,此番事情,我覺得是你運(yùn)氣足夠好,真要論起來,你未必是韋夫人的對手�!�
大嫂劉氏一語中的,說出來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來,杜景宜的聰明是有,但這些事情連貫起來仔細(xì)一合計(jì),就發(fā)現(xiàn)靠得還是運(yùn)。
所以她也沒慣著,徑直就說了出來,就是想看看杜景宜會如何應(yīng)對。
誰知杜景宜聽完之后,倒是不疾不徐,端了手邊的茶杯就輕抿了一口。冤
隨后輕笑一聲就將這些日子所有的計(jì)劃都說了出來。
“我嫁入國公府時,帶了幾個陪嫁鋪?zhàn)舆^來,好巧不巧就在六娘夫家賈氏鋪?zhàn)痈浇�,他們家對外一直都說做的是米糧生意,但實(shí)則在些不見天光t的生意里頭也摻合了一腳。”
“比方說這段日子外頭煙館里賣得最火的芙蓉膏,賈家就經(jīng)手過,那東西只要一經(jīng)沾染就停不下來,我聽聞五叔祖父對煙酒頗為中意,可三十兩一盒的芙蓉膏對于五房來說,想要輕易拿下卻不容易�!�
杜景宜說話的時候,眼神中透著一股篤定的算計(jì)。
就好似什么人亦或者什么事在她這里,都逃不出去一般。
“我讓櫻桃在銀子上動了手腳,這不過是其一,以五房這種久貧乍富的心思,如此伸手就來的銀錢自然是要揮霍一番的,再加上煙館里頭的伙計(jì)引一引,誘一誘的,還愁五叔祖父不上鉤嗎?”
“芙蓉膏之所以會讓人上癮,就是在初期使用之時會給人一種吸之神清氣爽,不吸則蟲蟻噬身之感。”冤
“我算過一下,這兩日上他之前買的那盒芙蓉膏應(yīng)該也見了底,沒了那東西的滋潤,以五叔祖父的脾氣自然如灌滿了油的桶,稍有一點(diǎn)火星子就能炸開�!�
說到這里的時候,杜景宜面上的表情透著些嘲諷。
“而后我又將岷王府的事情真真假假的散了些出去,以五叔祖父的脾氣聽到了會不上門挑事嗎?三房做賊心虛,暗中想走賈家的門路上位,久等無消息自然心急;五房貪念四起,到嘴的鴨子怎么肯放飛,自然是要去了云錦院討說法。”
“三房五房看著團(tuán)結(jié),但心里防范對方可厲害著呢,一個言語不合就打起來了,這也不算什么難事吧�!�
里頭自然也少不了杜景宜讓劉詢暗中在云錦院的花草里頭摻合些會讓人莫名心焦的粉末。
更是推動了眾人的情緒,自然會大打出手。
但劉詢的事情還算隱秘,杜景宜并不打算透露。冤
大嫂聽完這些話,原本還有些質(zhì)疑的態(tài)度真是被杜景宜的回應(yīng)一點(diǎn)點(diǎn)給擊碎了。
面色沉默著,牙齒也咬的緊緊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了杜景宜,眼中既有不可置信,也有擔(dān)心。
“這一步步的,都是你設(shè)計(jì)的?”
杜景宜莞爾一笑,此刻倒是比清水還要透著些干凈。
“嫂嫂說笑了不是,賣藥的是煙館,摻股的是賈家,引誘的是小廝,上癮的是五叔祖父,動手的是韋夫人,得急癥的是五郎,嚇壞的是五郎媳婦,捆人拖走的是焦嬤嬤,被清理出去的是五房,這里頭,沒我什么事兒吧�!�
她表現(xiàn)的甚是無辜,可越是這樣,大嫂劉氏越是心驚。冤
這里頭摻合最多的怎么看都是云錦院和三房五房。
說破大天去,也就只能講杜景宜怕事躲禍裝病罷了。
即便日后五房的人秋后算賬起來,要么是找韋夫人拼命,要么是找賈家和三房麻煩。
與東苑可沒什么瓜葛,說不定還會記著杜景宜對他們曾經(jīng)幫扶過的一些情義。
即便是他們想借此攀上杜景宜和將軍府,那也得有命從被韋夫人命令圍得死死的莊子里頭逃出來再說。
這些事情前后這么一聯(lián)系,大嫂劉氏原本還挺著的脊背,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散了下去。
直到最后,才說了一句。冤
“六弟說得對,你想做之事,確實(shí)能做成。”
話語中既有落敗感,也有淡淡的佩服。
從前大嫂對自己掌家本事還是挺瞧得上的,可如今面對著杜景宜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計(jì)謀,她那些就顯得小兒許多。
杜景宜也沒多說什么。
她年紀(jì)看著是小,但參與杜家的生意可是幾歲上下就開始的事兒。
說到底,這商場與后宅也沒多少區(qū)別。
無非就是你知道自己有些什么籌碼,再猜中對方要什么,就好。冤
只不過,杜景宜對大嫂說的一句話還是略有贊同的。
這一次的事情,說到底是韋夫人對她輕敵,才能讓計(jì)策實(shí)現(xiàn)的快準(zhǔn)狠。
但她并沒有正面的與韋夫人交鋒過,所以還是不能太掉以輕心。
第98章
盡釋懷
秋風(fēng)伴著涼意,外頭開始下起了小雨。穘
漸漸的,雨大了起來,而散在云錦院中的那些粉末,也隨著這場雨徹底的消失在了這場風(fēng)波之中。
好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茶壺見了底,杜景宜對著外頭就喊了聲“櫻桃”。
她倒是很明白自家少夫人要干什么,所以進(jìn)門的時候,端的就不是茶,而是一爐月明香。
用來靜心和舒緩緊張最合適不過。
大約是這東西真的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大嫂自己想明白了。
因此,過了得有小半時辰之后,她才癡癡的笑了起來。穘
“從前是我小看你了,六弟說得對,我確實(shí)不該一直拘著你們,總覺得非要受我保護(hù)才行。這件事你做的很好,雖動了些算計(jì),可說到底還是他們咎由自取導(dǎo)致的�!�
“日后的東苑,還有將軍府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此刻她的笑,不再似過去那般擰巴,更多的是一種釋懷。
是對自己能力不如人的放下,是從自己過去的執(zhí)念中解脫。
杜景宜看得明白,于是也誠心實(shí)意的回了一句。
“多謝嫂嫂的信任,我定不負(fù)所望�!�
“嗯,還有一事我想拜托你�!狈n
“是平兒嗎?”
大嫂鄭重其事的點(diǎn)點(diǎn)頭。
“這孩子小時候天資聰穎,后來是他爹去世時受了些打擊,又被我一直帶在后宅才養(yǎng)成了這樣,可他才十三,不應(yīng)該一輩子都這樣過的,若是你有法子,就幫幫他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懇切,甚至是幾分請求。
杜景宜從前就明白大嫂對兒子的心有多真,自然不會在此事上擺架子,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就回道。
“大嫂放心,凡我們夫婦能為平兒做的,絕不推辭�!�
聽到這里,大嫂的眼眶都有些紅了。穘
一家人,從來他們都是一家人。
誤會解開之后,大嫂也起身準(zhǔn)備走了,杜景宜笑著說道。
“等再有半月,將軍府該修葺的就差不多了,而我這病也該好了,到時候帶著嫂嫂,平兒還有雪娘,咱們一起去看新宅子如何?”
“行,聽你安排就是�!�
二人相視一笑,比之從前感情更進(jìn)一步。
話說話落的,剛準(zhǔn)備出門,就見蔡媽媽神情嚴(yán)肅的走了進(jìn)來,對著二人就行禮說道。
“老奴見過大少夫人,見過少夫人�!狈n
“怎么了?”
“剛剛云錦院的婆子送來消息,說是六日后國公爺?shù)纳窖缯辙k,讓少夫人快些將身子養(yǎng)好,到時候隨韋夫人一并出席主持大局�!�
杜景宜淡笑一聲,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