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娃沖著周家廣眨眨眼，隨即掰開他的手，對周彩說：“三姨，我們沒干什么，在討論作業(yè)。

    小舅舅說他是長輩，我是晚輩，要幫我掃一個星期的地，三姨，以后掃地，你直接喊小舅舅就行了�！�

    周彩微微瞇眼，問：“周家廣，你轉(zhuǎn)性了？”

    周家廣垂著腦袋，生無可戀的說：“舅舅疼外甥，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確實答應(yīng)了幫他掃地。”

    周彩呵呵一笑。

    三人的對話，她在家里都聽見了，周家廣嘴巴不把門的毛病總是改不了，吃點虧也好......

    周榮想以預(yù)備干部的身份，繼續(xù)在布店上班的事，街道辦批了，但需要每周寫一份總結(jié)報告遞交上去。

    這對周榮來說不難，屬于她的專業(yè)范疇。

    周榮憑借一次出色的演講，混得風(fēng)生水起，楊晉林本以為他在那次演講后，升任科長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
    可任命書沒到手，一切都不能作數(shù)，楊晉林沒少請人吃飯，打聽消息，也寫了很多自薦信，都沒有得到確切回復(fù)。

    焦急等待了近一個月，任命書終于下來了。

    但不是升任他做科長，而是把他調(diào)去一區(qū)，做檔案管理處的副主任。

    相當(dāng)于他折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且是個閑差。

    楊晉林找人打聽后，得知是馮興武特意把他要回去的，說是看重他的能力，想讓他繼續(xù)給自已做幫手。

    楊晉林差點沒被氣死。

    他好不容易拼到的機會，竟然被馮興武攪合了，這人還是岳父嗎？

    怕是仇人吧！

    楊晉林心情郁悶，回家后對馮巧蘭冷言冷語及各種挑剔，不是說她飯菜做的不好吃，就是家里亂糟糟的，看著就心煩。

    王鐵生見他媽大著肚子還要被數(shù)落，不服氣的說：“家里的飯菜，天天都是這個口味，你以前怎么不說難吃？

    我和新萍每天都有做家務(wù)，哪里亂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你再敢欺負(fù)我媽，我就去告訴外公外婆！”

    王新萍也幫腔道：“我媽都快生了，你不體貼她，還一個勁的給她找不痛快，和你之前說要對她好的那些誓言，完全不一樣，你是不是欺騙我媽？”

    楊晉林一頓，冷哼一聲說：“你們就這么對我這個父親說話的嗎？沒大沒小，一點家教都沒有！”

    馮巧蘭不想因為她，把大家的關(guān)系鬧僵，見王鐵生、王新萍還要頂嘴，忙拉住兩人，小聲說：“不能對爸爸沒禮貌，快給他道歉。”

    王鐵生覺得自已沒錯，不愿道歉，自顧的在那吃飯。

    王新萍往自已碗里夾了點菜，就躲到房里去吃，不理楊晉林和她那個脾氣好的讓人生氣的媽。

    連孩子都敢給自已甩臉，楊晉林氣得摔門而出。

    馮巧蘭看著楊晉林憤怒離開的背影，默默流淚，他們前幾個月還萬般恩愛，怎么會鬧成這樣呢？

    第125章

    你現(xiàn)在后悔嗎？

    11月下旬，馮巧蘭在醫(yī)院平安生下一個女兒。

    楊晉林得知是個女兒，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再無其他反應(yīng)。

    護土讓楊晉林抱孩子時，他沒有接，示意趕來醫(yī)院的方婆子抱著。

    馮巧蘭懷孕時，肚子尖尖的，方婆子以為這一胎準(zhǔn)是大孫子，收到通知后，和楊開運一起特意早早的來醫(yī)院候著，結(jié)果護土抱出來的是個孫女。

    她失落的表情毫無掩飾，一個勁的問護土，是不是抱錯孩子了，她家兒媳明明懷的是個孫子，不可能生出來的是孫女。

    楊開運雖沒說話，可他陰沉的臉，無不透露著他的失望和對孫女的不喜歡。

    護土說：“今天產(chǎn)房只有你家兒媳一個產(chǎn)婦，不會抱錯的，生兒生女都是一樣的，都是你們家的人，你們不要重男輕女。”

    方婆子不高興的說：“說的輕巧，我家不缺孫女，只缺孫子，一個賠錢貨，哪能和孫子比？”

    李桂芝擔(dān)心她女兒在醫(yī)院被楊家人欺負(fù)，或是出現(xiàn)保大保小的問題時，楊家人選擇保小，不管她女兒的死活，今天也來醫(yī)院了。

    見楊晉林、方婆子及楊開運是這般態(tài)度，李桂芝黑著臉奪過孩子，冷聲說：“楊晉林作為干部，要是傳出他自已和家人有重男輕女的思想，這個干部就別干了，遲早被人舉報！”

    楊晉林一怔，忙安撫道：“媽，你誤會了，我們沒有重男輕女，只要是巧蘭生的孩子，管他男女，我都喜歡。

    我媽是在鄉(xiāng)下說粗話說習(xí)慣了，沒別的意思，這孩子我們會放在心坎上疼。”

    方婆子也反應(yīng)過來了，訕訕一笑：“親家母別和我這個鄉(xiāng)下婆子計較，只要是我楊家人，我們都喜歡�！�

    馮巧蘭躺在病床上，將她丈夫和婆婆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說不失望是假的。

    她虛弱的說：“晉林，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楊晉林的預(yù)備名字里，全是男孩的，沒有適合女孩的，他也沒準(zhǔn)備女孩的名字，便說：“先叫四妮吧，等長大點，再起大名�！�

    馮巧蘭自我安慰道：“四妮這個名字蠻好聽的，孩子一定喜歡。”

    楊晉林不想在醫(yī)院久待，說單位還有事，就離開了。

    如果馮巧蘭生的是孫子，方婆子本打算伺候幾天月子，可現(xiàn)在生的是孫女，還要時時刻刻看李桂芝的臉色，便借口說家里還有活沒干完，拉著楊開運就跑了。

    等三人都離開，李桂芝重重的嘆息一聲，問馮巧蘭：“你現(xiàn)在后悔嗎？”

    馮巧蘭裝糊涂的問：“后什么悔？”

    李桂芝：“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婆家，你還是認(rèn)為自已的選擇沒錯嗎？”

    馮巧蘭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的說：“錯與沒錯又能怎么樣，孩子都生了，哪怕為了孩子，這個家也不能散，畢竟是親生骨肉，我相信晉林會對孩子好的�！�

    李桂芝很想說，你在白日做夢。

    可一見女兒精神不好，又剛剛生完孩子，到嘴邊的話立馬改了口。

    “你婆婆的做派，肯定不會伺候你的月子，我也不放心她照顧你，出院后，我來照顧你的月子�！�

    馮巧蘭：“謝謝媽�！�

    12月初，市政府在報紙上刊登關(guān)于公私合營類的政策。

    其實早在9月份，政務(wù)院就通過了《公私合營工業(yè)企業(yè)暫行條例》。

    條例規(guī)定：對資本主義企業(yè)實行公私合營，應(yīng)當(dāng)根據(jù)國家的需要、企業(yè)改造的可能和資本家的意愿分批進行。

    同樣在9月，政務(wù)院通過《關(guān)于棉布計劃收購和計劃供應(yīng)的命令》，規(guī)定自9月15日起，全國開始使用布票。

    因江城當(dāng)時還在與洪水做斗爭，且災(zāi)后復(fù)工復(fù)產(chǎn)復(fù)市的任務(wù)繁重，上面兩條政策，只在報紙上刊登，并沒有實際執(zhí)行。

    如今大水退去，災(zāi)后工作也圓滿完成，政府便將主要精力放到公私合營政策上。

    市工會號召私營工商業(yè)的職工推動資本家申請實行合營，提出“搞好生產(chǎn)，迎接公私合營”的口號。

    “要以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為主，以個人企業(yè)的發(fā)展為輔”的橫幅隨處可見。

    許曼將周榮喊到自已辦公室，指著報紙上關(guān)于公私合營的文章，問：“你說政府搞這個的深層含義是什么？是針對大的私營企業(yè)，還是我們這種小店也要參加？”

    周榮將辦公室門關(guān)上，小聲說：“我們的社會制度和西方國家的不一樣，縮小貧富差距，實現(xiàn)共同富裕，消滅私有制一直是領(lǐng)導(dǎo)人的愿望。

    你的身份是資本家，基于這些，你覺得你的兩個店鋪，能避開嗎？”

    許曼若有所思：“政府前幾年搞了好幾場運動，我們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資產(chǎn)全被充公，好在有驚無險，我還以為這種局面會持續(xù)下去，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怕是不行了。”

    周榮：“糧油市場已經(jīng)被政府接管了，棉布也開始統(tǒng)購統(tǒng)銷，百姓憑票買布，你的鋪子納入公家是遲早的事，不如主動配合，還能落個好名聲。

    政府要推廣公私合營政策，前期會有點阻力，你要是積極配合，說不定會被政府作為榜樣宣揚，弄個表彰到手，肯定沒問題。

    有了政府的表彰，對你和兩個孩子的將來，都是有好處的。”

    許曼開玩笑的問：“你是不是接到任務(wù)，來做說客的？”

    周榮：“街道辦的人確實找過我，讓我勸說一二，推動新政，但我和你說那些話，和街道辦的人沒關(guān)系，純粹是站在朋友立場，我希望你和兩個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你這么聰明，按照前幾年的形勢，你應(yīng)該能揣摩到大領(lǐng)導(dǎo)們的一些行事作風(fēng)，類似三反五反那樣的運動，以后不會少。

    如果有政府的表彰在手，你也算多了個護身符，總歸是有好處的�！�

    許曼：“你說的我都懂，只是這兩個鋪子是我的嫁妝，也是我的精神寄托，要是交出去了，我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你讓我考慮一下。”

    “好，我聽說你大哥出國了，你當(dāng)初怎么不一起走呢？要是出去了，或許就不用這樣小心翼翼了。”

    周榮好奇的問。

    在她的潛意識里，許曼很有錢，也有主見，如果跑了，就沒有后面這些麻煩事了......

    第126章

    公私合營

    許曼靠在椅背上，自嘲的笑笑：“你們是不是都覺得像我們這樣的資本家很有錢？

    可你知道出國的船票和機票多少錢嗎？

    從魔都到寶島的船票，以前是20根小黃魚，現(xiàn)在政策緊，沒有船往那邊走，歐洲剛打完二戰(zhàn)，又亂又窮，想出去，只能去美國和蘇聯(lián)。

    出國的機票受管制，審批嚴(yán)格，普通人根本登不了機，黑市買一張機票，25-30根小黃魚。

    要出去，肯定不會自已一個人走吧，孩子、伴侶總要帶著，每人一張票，什么樣的家庭能拿出來這么多金子？

    我住的那個花園洋房，如果有人買，不會超過5根小黃魚。到了國外，吃喝拉撒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要維持日常所需，得變賣多少家產(chǎn)，你算過嗎？

    我前夫為了出國，把陳家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我爸不想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為了支持我大哥大嫂和侄兒出去，幾乎傾家蕩產(chǎn)，我家現(xiàn)在除了有個外表光鮮亮麗的房子外，沒有拿得出手的家業(yè)。

    再說了，我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出去后靠什么生活？

    坐吃山空總有彈盡糧絕的一天，萬一不小心露財，讓別人起了歹心，我和孩子就危險了。

    我之前聽人說，有人在外面被打劫，還被拋尸海里的事。

    現(xiàn)在的政策雖然變化多樣，但和外面比，生命安全起碼沒有受到威脅。

    所以，別說我沒錢出去，就算有，我也不敢�！�

    周榮笑道：“既然留下來了，就緊緊跟隨政策走，總比和政府對著干的好�！�

    許曼：“嗯，我會認(rèn)真考慮的。”

    報紙上關(guān)于公私合營的政策，說的并不詳細，為了做到心中有數(shù)，許曼尋了個時間，讓周榮陪她去街道辦，了解公私合營的具體政策。

    辦事員告訴許曼，組織會按照贖買的方式入股企業(yè)。

    但這個贖買，不是由組織另外拿出一筆錢來作為贖金。

    在各種形式的國家資本主義經(jīng)濟中，工人在為國家和人民的需要而生產(chǎn)的時候，也為資本家生產(chǎn)一部分利潤，便以此作為贖買的代價。

    公私合營后，組織會派公方代表入駐企業(yè)，負(fù)責(zé)企業(yè)的經(jīng)營管理，原企業(yè)主退居二線。

    企業(yè)盈利的分配，采用“四馬分肥”原則：

    一、國家稅金約為30%。

    二、企業(yè)公積金約為10%~30%。

    三、職工福利獎金約為5%~15%。

    四、股東紅利、董事、經(jīng)理、廠長的酬金約為25%。

    原企業(yè)主和部分高薪職工，實行保留工資。

    許曼看了眼周榮，問辦事員保留工資的具體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店鋪如果保不住，她想盡可能的為自已和好友爭取點福利......

    辦事員說：“比如你們鋪子的一個職工，工資是每月30萬元，組織規(guī)定的他那個級別的工資是25萬元。

    為了不損害職工利益，公私合營后，還是按照每月30萬元發(fā)工資，但在職工以后的工資增長中要予以抵消。

    對職工計算支付計件工資、獎金、加班加點工資及津貼時，以其本人現(xiàn)行標(biāo)準(zhǔn)工資為基礎(chǔ)，不包括保留工資；但在計發(fā)停工、工傷假、產(chǎn)假期間的工資以及退休金時，會包括保留工資在內(nèi)。”

    許曼懂了，說自已回去考慮一下，和辦事員道謝后就回了店里。

    把周榮升職為兩家店鋪的賬房總管，并將她的工資調(diào)為80萬每月，周桂升職為服裝店的副管事，工資漲到40萬一個月。

    許曼自已的工資，則定為180萬每月，她把這些變更的內(nèi)容，全部寫到兩家店鋪的規(guī)章制度及賬冊里。

    升職加薪，周榮很開心，雖說66年會取消保留工資，可她擔(dān)心這樣操作，會被上面調(diào)查，勸許曼別把她和周桂的工資定那么高。

    許曼說：“我的鋪子現(xiàn)在還沒有交給政府，屬于我的私人資產(chǎn)，我想給大家發(fā)多少工資就發(fā)多少。

    我知道你在顧忌什么，沒事的，有問題我來扛，我去找街道辦申請公私合營時，也會把店鋪的情況和他們說清楚，愿意就合作，不愿意就算了。

    我的兩個鋪子生意都不錯，他們不合作，我自已經(jīng)營，一年也能賺不少錢，就算轉(zhuǎn)賣出去，就這地段，價格不會低。

    政府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何況這是他們自已定的政策，我是依照政策辦事，不算違規(guī)。

    而且我定的工資也不高，只要來的那位公方代表不是個二百五，在這里瞎指揮，兩個鋪子的營收足夠開銷了。”

    周榮：“......行吧，就按你說的辦，你打算什么時候去申請公私合營？”

    許曼：“年后吧，趁著年底做衣服的人多，我賺點錢在手上，免得以后拿著那點基本工資不夠花�！�

    周榮：“......”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出現(xiàn)了幾十年來罕見的嚴(yán)寒，一些湖泊江面都結(jié)了冰。

    周彩直呼，江城的天氣真是磨人，夏天把人熱死，冬天把人凍死。

    周榮給家里的每個人都準(zhǔn)備了幾件厚棉襖和棉鞋，小煤爐上天天溫著熱水，方便大家洗漱和取暖。

    還去衛(wèi)生所弄了些吊瓶，晚上灌上熱水給大家焐腳。

    周彩每天要做飯、洗衣服，哪怕用溫水，手也凍了。

    周榮買了很多蛤蜊油和雪花膏，讓她一天擦幾遍，手還是紅彤彤的。

    布店有位店員，說用70%的蜂蜜和30%的豬油調(diào)制后，涂抹在凍瘡部位，每天一次，很有效果。

    還可以用新鮮的生姜片涂搽易長凍瘡部位，連搽數(shù)天，可防止凍瘡發(fā)生。

    周榮將這些方法告訴周彩，并把原料全部備好，讓她每天在家照做。

    周彩堅持了一段時間，手上的凍瘡有所好轉(zhuǎn)。

    煤爐的取暖效果，始終不如柴火，有些人就用炭盆或破舊的鐵盆，燒木柴取暖。

    居委會的人擔(dān)心發(fā)生火災(zāi)，就組織了一幫孩子，每天傍晚拿著小喇叭，從巷子頭到巷子尾，反反復(fù)復(fù)，齊聲喊道：“樓上樓下的同志們，注意防火安全。

    防火防特，人人有責(zé)，防火防盜，互相關(guān)照。一家失火，四鄰遭殃......”

    第127章

    這樣簡單有趣的童年真好

    冬季，最快樂的要屬孩子了，吃雪花、打雪仗、堆雪人、滑冰，都是他們的最愛。

    孩子們喜歡站在漫天大雪中，仰脖向天，張開嘴，讓雪花落入口中。

    只是那白色的花朵，在落到嘴里之時，也會落在臉上。

    雪花在臉上融化，雪水順著臉頰流進脖子里，冷得他們一激靈，忙縮脖子喊道：“冰死了，冰死了。”

    然后把手伸進脖子里，把水抹掉。

    盡管“冰死”過多次，卻依然活蹦亂跳，追逐著雪花玩得不亦樂乎。

    當(dāng)雪花鋪滿大地的時候，孩子們就開始制造溜冰的場地。

    他們不停地在同一個地方滑行，一個接一個，用不了多久，便出現(xiàn)了一條比較平滑的滑道。

    在這條滑道外助跑一段，便會“哧溜”一下上了滑道，技術(shù)高的話，可以滑行二十來米。

    孩子們很喜歡玩這個。

    長安里的孩子經(jīng)常排著長隊，一起制造滑道，再比賽，看誰滑的最遠。

    這個項目的缺陷就是非常廢鞋底，一些家境不寬裕的孩子，沒少被家長擰著耳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