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而他相比之下并沒有那么出色,侯府爵位是高,但已經(jīng)是閑職,所依仗的不過是老侯爺當初軍功留下的祖蔭。
但她喜歡他,跟家里爭了好幾次。
家里人還是寵她的,在家族榮耀和女兒幸福之間選了后者,松口讓她嫁了他。
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妻子,他胃痛,她便找了好多方子,換著法子給他食補。
侯府老夫人去世,他最痛苦的時刻,她陪在他身邊,反反復(fù)復(fù)地說:「夫君,你還有我�!�
她是他最親密的人,一生一世綁在一起,絕不分離。
當初和柳聞鶯被迫分開的時候,趙朔曾覺得自己會念她一輩子,想起來時便會痛徹心扉。
但后來,趙朔捧著蘇芷音為他熬的湯,想起柳聞鶯這個名字時,竟然覺得并沒有那么痛了。
年少時驚艷了他的戀人隨著時光淡去,夜深人靜時醒來,他看著枕邊安睡的蘇芷音,只覺得安心。
而現(xiàn)在,當他再在睡夢中醒來,朝枕邊摸去時,只能摸到一片冰冷。
趙朔沒有接柳聞鶯入府,空曠的侯府內(nèi),就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
他開始嘔血,找了很多郎中看,又去宮中找了太醫(yī),吃了一服服藥,但反反復(fù)復(fù)地沒起色。
大半年后,柳聞鶯生了孩子。
是個女孩,柳聞鶯很失望,不太管她,只讓乳母抱著。
乳母和丫鬟倒是很疼那個孩子,她們輪流抱她、逗她,瞧著她一天天長大。
有一天,趙朔聽到她們議論:
「這孩子生得,好像和侯爺并不像……」
像有一把冰冷的劍,徑直刺入了趙朔的心底。
他沒有立刻發(fā)作,悄無聲息地查了幾個月,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當初趙朔去春煙樓找柳聞鶯,每次都是一個小廝給他引路,那個小廝唇紅齒白,眉眼俊秀不說,一對瞳仁兒還是淺淺的琥珀色。
而這個孩子,瞳仁也是淺淺的琥珀色。
趙朔找來柳聞鶯,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告訴了她。
柳聞鶯又哭了。
她流著淚,講自己如何對趙朔一片癡心,是那小廝覬覦她的美色,給她下了藥。
趙朔平靜地看著她哭鬧、自殘、尋死覓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當他不再動情時,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柳聞鶯每一次的招數(shù)都是如此地雷同,她甚至連流淚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的,露出最漂亮的側(cè)臉,擺出最可憐的姿勢,每一滴淚都被計算好,每一句臺詞都經(jīng)過編織。
趙朔突然覺得可笑。
想來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柳聞鶯時,不過十七歲。
而柳聞鶯十一歲時便入了春煙樓,在那里被嬤嬤一點點調(diào)教著長大,已經(jīng)混跡歡場近十年。
她給他彈過的琴、唱過的曲、說過的話,都不過是被嬤嬤教出的技巧,除了他外,還給千百人彈過唱過說過。
而他竟然把這嫻熟的技巧,當成了赤誠的真心。
……
其實僅此一次的真心他也得到過。
但被他親手毀了。
11.
又是三年過去。
趙朔老了許多,他其實風華正茂,但所有人見到這個年輕人,都會感到他身上有股沉沉的暮氣。
柳聞鶯已經(jīng)死了很久,墳前長起了青草。
——是被他失手殺的。
他已經(jīng)忘了具體的過程,只記得她哭著來抱他,問他是不是念著蘇芷音,所以才不肯和她同床。
而他聽到蘇芷音的名字時驟然失控,將花瓶砸在了柳聞鶯的頭上。
……
皇上念在他父親的軍功上,盡力對他懷柔了,但此事影響惡劣,永樂侯府在京城本就不好的名聲,自此徹底變得惡劣。
侯府衰敗得很快。
他把大部分家人都遣散了,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天。
如果說他還做了什么好事的話,大概就是將柳聞鶯的孩子帶給了那個小廝。
那個小廝倒是很疼女兒,他取出攢的錢,要帶女兒離開京城。
「去哪里?」趙朔問他。
「江南。」小廝說,「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我想讓女兒在江南長大,她大概會出落得溫婉秀麗、知書達理�!�
因著這八個字,趙朔給了小廝很多賞錢,小廝千恩萬謝地走了,完全不明白侯爺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