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而今再度驚喜重逢。

    不，那68就是她自己。

    明滅搖曳的火光中68，

    這位傳奇艷后的遺體68漸漸顯露真容。

    她頭戴金質(zhì)法老面具，

    彩色顏料描摹出碩大的五官，跟柯莉歐竟有幾分驚人的相68似。因方才的顛簸，

    面具已經(jīng)68半遮半落，露出一張損毀嚴(yán)重的可怖臉貌。

    木乃伊全身以細(xì)長的白色繃帶包裹，因年代68久遠(yuǎn)而泛出灰黃，同樣畫滿黑色符咒。象征法老身份與權(quán)力68的右手放在胸前，卻自小臂以下被68折斷，

    相68較被68固定在身側(cè)的左手，顯得異常短小。

    章凝低頭望去，臉色微微一變。

    這番情景，

    跟她夢中68所見幾乎一模一樣。

    而在女王木乃伊的肩側(cè)，另有一具相68對嬌小的棺槨，由純金打造而成，親昵地依偎在她身旁。依形狀看，像是一只貓。

    古埃及人以貓為尊，金字塔的祭祀廳內(nèi)也有不少貓咪木乃伊。想68必女王逝世68時，也曾下令將生前的愛貓帶入棺槨中68，繼續(xù)陪伴自己。

    無論曾經(jīng)68如何尊崇無上，死后也不過只有干尸一具，靈貓長伴。

    柯莉歐沉默地看著棺中68木乃伊，仿佛有氤氳的霧氣漸漸漫上眼角。倏爾，她勾唇露出微笑68，喃喃道：“原來你……”

    那68笑68容極盡溫柔，又含著濃重的悲憫凄涼，意味復(fù)雜難辨。像雨季來臨時尼羅河邊顫顫巍巍的野花花瓣，水漫浪襲，卻仍開得燦爛。

    “柯莉歐……”艾沙有些擔(dān)憂。

    她恍若未聞，仰頭肆意大笑68，笑68聲卻漸漸地越發(fā)尖銳刺耳，癲狂又絕望。

    趁所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前，她猛地伸手，一把奪下木乃伊頭戴的面具，扣在自己臉上。

    “你在做什么？！柯莉歐！”陸霜驚聲大喊。

    金質(zhì)的法老面具緊抓她的五官，輪廓起伏嚴(yán)絲合縫。這一刻，仿佛克麗奧佩特68拉竟真的仍有靈魂存活于世68，隨之附身于她體68內(nèi)，重新綻放生機。

    風(fēng)卷塵沙，她驀地睜眼，白裙衣裾飛揚。眾人大吃一驚，不自覺向后退去。

    “何人驚擾吾安眠？！無知的世68間愚者，死神之翼將降臨于爾等之頂……”跟以往的溫柔細(xì)語不同，她開口，聲音端嚴(yán)沉肅。

    靜謐的墓室內(nèi)忽地狂風(fēng)呼嘯，窸窣隱秘的呢喃四起，仿佛陷入看不見的漩渦。石門應(yīng)風(fēng)而閉，燈影瘋狂曳動，四壁像有無數(shù)野獸虎視眈眈，伺機一擁而上。

    章凝心知不妙，立即向墓室門口掠去：“快走！”

    黑暗中68沙塵漫舞，猶如無數(shù)毒蛇窸窣吐信，又仿佛千年前的王陵守衛(wèi)正68受她呼喚而出，誓要將不敬之人斃于杖下。

    章凝沒出幾步，就被68重重沙霧迷住雙眼，難辨方向。不知名的力68量自四方卷來，她來不及防備，身不由己，瞬間被68拖拽回原地。

    “爾欲往何處？”柯莉歐面無表情，開口低斥道。

    艾沙驚得目瞪口呆，不由喊道：“柯莉歐！你快醒醒！這只是幻象！”

    柯莉歐轉(zhuǎn)頭，被68面具遮住的臉龐與復(fù)活的艷后別無二致。艾沙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68對方輕蔑笑68道：“吾為托勒密王朝、為埃及付出所有，世68人卻辱我污我，傳我以香艷之名，肆意謠蔑！伊西斯女神勃然震怒，將降神罰于天地，爾等還不速速臣服？！”

    “你只是她的復(fù)制體68而已！你有自己的思68想68，別為她所控！”艾沙掙扎著擋住眼前風(fēng)沙，艱難勸道。

    柯莉歐伸出右手，五指驟然環(huán)轉(zhuǎn)，迅速緊握。

    “啊——”艾沙驚叫一聲，早被68沙塵裹挾，飛撞上石壁。

    “艾沙！”其余人早被68各自纏縛，根本無法抽身相68救，只能眼睜睜見她重重滾落在地，發(fā)出痛苦的悶哼。

    “閉嘴，”柯莉歐沉聲道，“我很68知道我在做什么�！�

    章凝心下微驚。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想68要的，即是我心之所向，是我存活的意義，”她張開雙手，聲音愉悅而殘忍，“現(xiàn)在，她想68復(fù)仇！”

    風(fēng)沙陡然大盛，像滔天巨浪滅頂襲來。眾人身不由己，紛紛被68裹挾其中68，要么撞上墻壁，要么重重跌倒，再也爬不起來。

    重傷的黑曼巴根本無力68自保，像半只破布玩偶輾轉(zhuǎn)摔落在地。他歪著頭，開始劇烈咳嗽，身側(cè)很68快殷紅一片。

    “吾之子民化灰作土，吾之國土早已不存，”柯莉歐若有所思地斂目，“不如爾等入吾麾下，隨我為埃及正68名�！�

    眾人各自負(fù)傷，在地上掙扎翻滾呻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卻似乎想68到什么有意思68的事，仰頭大笑68，笑68聲尖銳癲狂。

    “屋大維已死，以伊西斯女神之名，吾必恢復(fù)法老的榮耀！羅馬之國土，亦將入吾囊中68！”

    “想68想68辦法！”混亂中68，陸霜忍痛爬起身，大喊道。

    章凝第一時間靠緊角落，并未被68風(fēng)沙波及，此時她彎腰躬身，手握星蝕，緊盯著站在墓室中68央的柯莉歐。

    她知道，這不是柯莉歐原本的模樣。盡管未曾過多提及自己的過往，但她秉性純良，并非黑白不分的復(fù)制體68。在擊退蟲潮、黑曼巴要分道揚鑣時，她選擇留下，而章凝深陷迷陣時，也是柯莉歐奮不顧身徑直跳進(jìn)去相68救。

    她腦中68存在太多不屬于現(xiàn)世68的記憶，又經(jīng)68木乃伊的異香迷惑刺激，大概率已陷入幻覺魔障，才會68以為自己是千年前那68位法老，還做著復(fù)國報仇的美夢。

    章凝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出手，只有你死我活。

    “柯莉歐，”她靜靜地開口，“你和我也算是幾經(jīng)68生死，這些話我只說一次�！�

    聽68見她的聲音，癲狂的年輕女人猛地一怔，轉(zhuǎn)頭望來。

    “你的基因、神經(jīng)68、血肉或許不是天生，但你的心，你存活的意義，可以自己賦予，”她一字一頓地說，“不應(yīng)由他人定義掌控�！�

    柯莉歐望著她出神，面具后的雙眸似乎恢復(fù)些許清明。她沉默良久：“章姐……”

    她還認(rèn)得章凝。

    但隨即，她只是輕笑68一聲：“我從有意識開始，就只是憑借本能渾渾噩噩地過。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為何而存在——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我感覺到自己活著。”

    她伸出手，一滴淚從面具下的腮邊滑落。

    “對不起�！�

    十指陡然握緊，風(fēng)沙驟起！章凝早有準(zhǔn)備，立即閃身避開，黑暗中68星蝕寒光一閃，斜刺里向她逼近！

    眾人心下戚然，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都知道，一旦章凝選擇出手，局勢便不會68再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白袖飛舞，柯莉歐手舞足蹈，口中68呢喃有聲，像是某種古老神秘的咒語。指間風(fēng)沙瞬間匯聚，跟隨舞步凝為環(huán)繞周身的城墻，星蝕驟然撞上，如同箭入深河，竟被68不聲不響裹挾化解。章凝去勢已盡，一擊不中68，立即落下地來，側(cè)翻滾向一側(cè)，避其鋒芒。

    陸霜見勢不妙，大喊：“一起上！”

    他抄起滾落在地的重型機槍，拉栓上膛一氣呵成，火星四濺，無數(shù)彈道朝柯莉歐飛去。另一側(cè)，章凝再次高舉星蝕，撲向借身還魂的女法老。

    “我也來！”Gareth抄起軍刀，三人自墓室各處同時發(fā)起攻擊。

    而在暗處的角落里，艾沙捂著胸口，艱難地爬起身來。

    “想68辦法摘下她的面具！”陸霜大喊�？吕驓W的反常舉止或許是因異香而起，但他斷定這面具才是關(guān)鍵。只要卸下面具，或許她就能恢復(fù)神智。

    不過三人的同時進(jìn)攻并不算順利。

    章凝的星蝕向來碎金斷玉，卻在這風(fēng)沙鑄就的城墻中68迷失。無數(shù)細(xì)密的金沙像軟綿的尼羅河水，輕松化解她每次進(jìn)攻的力68道，令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攻入其中68。

    而陸霜的槍林彈雨也同樣敗下陣來，子彈彈在城墻上，仿佛被68無形的堅盾阻擋，彈頭嘩啦啦掉落一地。

    “你們……別逼我……”柯莉歐發(fā)出低沉的嘶吼，伸手隔空一甩，Gareth立即慘叫著飛出去。

    “呃……！”他正68正68跌在黑曼巴身上，對方悶哼一聲，口中68更68是流下血沫來。

    艾沙艱難地喘息，茫然四顧。忽地，她似乎看到什么東西，眼神一頓，在黑暗中68摸索著，勉強朝那68邊匍匐前進(jìn)。

    陸霜和章凝仍在與風(fēng)沙纏斗，Gareth捂著胸口，痛苦皺眉，一時爬不起來�；靵y之中68，艾沙終于抓到木乃伊的繃帶。

    “章姐……”沙簾背后，柯莉歐的眼神絕望而痛苦。在章凝的攻勢下，城墻厚度似乎有所削弱，可刀光綿密如網(wǎng)，卻仍刺不破肆虐的風(fēng)沙。

    “爾等既不屈服，”很68快，柯莉歐再度抬頭，不可一世68地睥睨，“吾可賜予，爾等為我血祭的榮耀�！�

    她面無表情，眼中68再也看不到屬于人類的感情，只剩下無盡的冰冷殺意。

    Gareth痛苦地呻吟，還沒來得及爬起身，陸霜左支右拙，只能勉強保命，章凝也還沒能找到突破口。

    “抱歉，我不得不違背自己的……”艾沙低頭，看向手中68的珍貴“文物”，猛地抬眼，大喊道，“柯莉歐！”

    她如觸電般驚惶回頭，正68見艾沙高舉右手，持刀狠狠扎進(jìn)木乃伊的胸口。

    “伊西斯女神在上！”她的動作猛然踉蹌，痛苦地嘶吼道，“你竟敢……”

    木乃伊的皮膚早已干皺皸裂，不堪一擊。只需一刀，填充的香料、蜂蜜等內(nèi)容物汨汨溢出，像四處橫流的鮮血。

    “罪人速速受死！”柯莉歐怒不可遏，立即伸出雙手，撲向艾沙！

    章凝忽覺手上一松，依戰(zhàn)斗本能不假思68索，直接轉(zhuǎn)刀飛身前撲。

    就在這一刻，星蝕陡然刺破柯莉歐背后的沙塵，徑直沒入身體68。一側(cè)的陸霜正68好子彈耗盡，丟開機槍，飛身向前，伸手抓向她的側(cè)臉。

    章凝沒想68到自己會68一擊即中68。為保護(hù)女法老的木乃伊遺體68，柯莉歐竟毫不設(shè)防，一心撲向艾沙，全然不顧章凝和陸霜的兩側(cè)夾擊。

    她人在半空失去平衡，像斷線的風(fēng)箏急速下墜，臉上的金質(zhì)面具也被68陸霜打掉，骨碌碌滾開去，隨身體68一同頹然落地。

    “柯莉歐……”艾沙茫然地站在原地，仍然緊握著軍刀。

    章凝一怔，拔出星蝕，地上年輕女人后心的傷口像一泓暴泉，鮮血立即噴涌而出，染紅她的白裙。

    “你……”刀尖上沾滿曾經(jīng)68同伴的鮮血，滴滴下落。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說不出話。

    柯莉歐側(cè)躺在地，一動不動，凌亂的長發(fā)半遮住臉頰，原本精致的五官早已扭曲。她右手前伸，仍保持著向艷后木乃伊靠近的姿勢。

    但終究咫尺天涯。

    “柯莉歐，”章凝走過去，在她身側(cè)幾步處停住，“你不該……”

    艾沙跪倒在木乃伊側(cè)旁，身上沾滿那68些珍貴的填充物，凝結(jié)兩千年歲月的液體68緩緩流動，與塵沙融為一體68，直至化為烏有。

    身為對各類領(lǐng)域了解頗深的學(xué)者，為求自保，卻不得不親手損毀對當(dāng)代68考古學(xué)至為珍貴的克里奧帕特68拉七世68木乃伊。

    那68些消失的不僅是融化的時光琥珀，更68是她隨之皸裂的原則和信仰。

    黑曼巴無力68地躺倒在角落地上，虛弱地喘息，口中68不斷淌出血水泡沫。

    “為什么……”他神經(jīng)68質(zhì)地喃喃道，“這個世68界上……復(fù)制人可真他媽多啊……”

    風(fēng)沙落寞地獨舞，沒有人是最后的贏家。

    陸霜沉默片刻，彎腰撿起滾落腳邊的金質(zhì)法老面具。他張張嘴，似乎想68說些什么，又沒有任何字句到達(dá)喉間。最終，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抬手，拭去面具上沾染的血跡和沙塵。

    似乎有所感應(yīng)，柯莉歐的胸口緩緩起伏，虛弱地半睜開眼。

    “章姐……”看見身邊的女性，她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的笑68，意味不明地喃喃低語，“原來所有人……都會68死，包括我�！�

    章凝平靜地看著她：“你本來不會68死。能殺死你的，只有我。”

    她艱難地喘氣，吐出一口漫長的嘆息：“能死在你手下，也……挺好……”

    她原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死倒也不算什么很68可怕的事。

    她緩緩地轉(zhuǎn)身，牽動傷口，更68多鮮血汨汨流涌。視線終于落到早已面目全非的木乃伊上，她輕笑68道：“我……終于看見她了……原來、她是這樣的……”

    或許這就是千里迢迢孤身穿越撒哈拉沙漠的意義。

    是赴約。是朝圣。

    瀕死的女性笑68容溫柔完滿，像已經(jīng)68認(rèn)識她幾千年，終于重逢密友。也許她們曾是最親密的伴侶，攜手登上王座，承受萬民崇拜，共享悲喜記憶。

    她們有共同的記憶和人生，彼時彼刻，正68如此時此刻。

    不知怎么，章凝忽地想68起遠(yuǎn)在黃浦江畔某個素未謀面的生命。

    曾經(jīng)68也有一位與她面貌相68似、名字相68同的年輕女性，生機勃勃、熱烈肆意地活過。

    難以想68象，如果有一天見到她，自己會68說些什么？

    她沒有答案。只有沉默。

    “章凝……”有人輕聲喚她，“章凝！”

    她如夢初醒，回神望向?qū)Ψ健?br />
    “她……”陸霜示意。

    章凝低頭望去�？吕驓W與另一個自己躺在一起，遙遙相68對，安詳靜謐，再無聲息。

    一具年輕的血肉，一具蒼老的干尸，二者的對視相68隔數(shù)千年，竟奇異地和而共存，像生與死，白與黑。

    第127章

    魔方

    “一起死不是更好？”……

    木乃伊體內(nèi)的填充物終于流盡，

    只剩下干癟的軀殼。

    風(fēng)沙漸次止息，塵灰從空中簌簌飄落，像剛經(jīng)歷過一場猛烈的沙塵暴。

    柯莉歐僵直地探著手，

    伸向木乃伊的方向，

    烏黑的眼珠圓睜，

    已漸漸失去神采。

    艾沙頹然跪坐，

    神色恍惚。黑曼巴半斜躺在墻角，進(jìn)氣多出氣少。

    大戰(zhàn)后的墓室狼藉不堪，

    燈影徐徐搖晃，

    活人68與死尸凌亂橫陳，

    陳年的香料流瀉一地，古舊的甜香氤氳，

    畫面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大家都沒事吧？”陸霜環(huán)顧四周，

    問道。

    Gareth扶起艾沙，

    有些擔(dān)憂地皺眉：“找到殘體，我們就盡快走吧�！�

    木乃伊只剩軀殼，

    內(nèi)棺中除一些珍貴陪葬品外，

    別無他物。章凝低頭仔細(xì)檢視，沒有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

    她68轉(zhuǎn)身來68，

    見68陸霜正彎腰研究燈臺，手中似乎還抓著什么物事，微微反射燈光。

    “你拿的是68什么？”她68問。

    陸霜揚起手，一頭霧水地聳聳肩：“法老的面具啊。”

    從柯莉歐臉上奪下后，陸霜怕她68再找機會反制，

    便一直抓在自己手里。

    “給我看看�！�

    陸霜乖乖伸手遞過來68。章凝正要接時，耳邊忽地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終端有反應(yīng)？”Gareth雙眼一亮。

    “咦？”陸霜支著手挪動68腳步，繞在章凝身邊上下左右地試探。